《伪装小怂包[快穿]》作者:宴不知 文案: 林休原做了近百年的鬼,兢兢业业吓人,专业出色,成了惊悚界的扛把子,凶宅、坟场、太平间……到处都有他的迷弟迷妹,成天嚣张地双手插袋仰着下巴走。 忽而一朝得到转生机会,却要穿进各种灵异世界扮演炮灰小怂包。 林休原:O _ O ? 专业第一秒变学渣,为了演好小怂包的角色,他盯上了那个私底下怕鬼怕得要死的冷峻男人。 之后愉快地一起穿了—— 然而压抑阴森的凶宅里。 面无表情的男人用力搂住扑过来捏着嗓子嘤嘤叫的林休原,一脚一个凶灵怨鬼:“滚。” 小本本都在心里摊好的林休原:“???” 他哪里知道,祁玦天生治鬼,唯独怕他…… #以为带了个优秀模范生,结果特喵的翻车了# 林休原(半吊子戏精软萌受)x祁玦(深情巨佬攻) 世界1:住在井下的校工(已完成) 【懦弱小校工x落魄的贵公子老师】 世界2:噩梦凶宅(已完成) 【恶毒又怂又娇小少爷x寄宿养病的阴沉叔叔】 世界3:活到十八岁(已完成) 【冲喜家仆x将门遗孤】 世界4:胡同里的尸语(已完成) 【内向漂亮的租客哥哥x胡同小霸王年下攻】 世界5:棺中鬼夫(已完成) 【又憨又怂少家主x土匪窝里的恶鬼】 *文案始于2020.5.31 *1v1,he,灵异快穿 *文案废,以正文为主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休原,祁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超害怕,我装哒! 立意:爱岗敬业,为美好新生活奋斗。 第1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1) 烈日当空,一个穿着灰色小短褂的青年吭哧吭哧地搬运着校园运动器材,他身形单薄,看上去远没有后面几个卸货的男人健壮,可干起活来却很是利索,才一会儿就自个儿把最重的器材全抗到仓库了。 抽着烟的货车司机挑眉吆喝:“小伙子挺有劲儿啊!” 青年脸被晒得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笑笑。 半个多小时后,货车离开。 干完活的青年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擦了把汗,确定旁边没人,脸上的憨笑这才隐去,目光复杂地四处张望。 教学楼书声琅琅,田径场上跑着一群上体育课的学生,林荫小道上时不时有麻雀飞过…… 热闹,充满朝气。 这是一个看上去生机盎然,无比正常的中学校园。 而青年则是这所学校的校工。 他看向不久前出现在脑内的那行字: 【你叫何小原,23岁,陵山中学今天新聘用的校工,懦弱胆小,是《住在井下的它们》大纲里第一个死掉的炮灰。】 林休原平静挠头。 这时,脑内响起一道熟悉的机械音:“恭喜宿主,第一个任务世界已成功激活,请问感觉怎么样?” 青年这才稍微精神起来,笑呵呵道:“热,累,困,饿。一来就干活,这穿的也太是时候了。” 系统:“……” 谢谢,有被阴阳怪气到。 林休原却是真的高兴,他穿越之前做了近百年的鬼,早就没这种身体上的感知了,要不是争取到转生名额,恐怕再也不会有这种做人的机会。 在现实世界里,林休原是个厉鬼,厉鬼无法投胎,他死的年代悠久,因此没有亲友烧纸供奉,想在鬼界好好生活,也要打工赚钱。 林休原平时主要负责吓一些通缉在逃的罪犯、道德败坏的极品人渣、预谋害人的坏蛋等……由于工作态度兢兢业业,吓人手法新颖突出,技巧更新频繁,从未失败,一度还被人起了些响当当的恐怖名号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传说。 天道酬勤,成为业内的扛把子的林休原终于得到了这个同行们抢破头的转生机会。 当时他兴奋得带着几个小弟在自己坟头蹦了个通宵。 转生和投胎不同,转生是带着所有记忆获得崭新的躯体以此新生,是厉鬼唯一可以成为人类的机会。 而获得名额只是第一步,更难的是后面的条件:为了重建那些被作者废弃的灵异大纲位面,需要获得转生名额者穿进这些灵异文大纲里,扮演里面被各路厉鬼吓唬的小怂包炮灰配角,并完成每个世界发布的任务。 完成任务会有积分,攒够总积分,才能真正地转生。 当时林休原就犯了愁,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厉鬼,还当的格外出色,各类吓人大赛拿奖拿到手软,突然要在那么多世界里长期演一个被鬼吓得死去活来的小怂包,他确实没什么的自信。 任务详情里说过,任务世界的人设一旦ooc,系统会自动根据ooc程度做出相应惩罚,有的惩罚可能还会影响任务最后的成功率。 这他就不乐意了,不过上头也有鬼性化的一面,考虑到参加转生任务的鬼们由于职业病很难对同类产生恐惧心理,允许参与者带胆小的人进去参考或学习其心理素质。 被带走的人会被系统消除现实记忆,不管最后任务者是否成功,对于参考对象来说都只是做了一场记不清的梦,会平安回到现实世界,若任务者最后转生成功,那参考对象也会获得一份很大的奖励。 听着不错,但事实上愿意携带参考对象的任务者并不多。 毕竟不管鬼跟选择的人生前是否认识,一旦进入任务世界,参考对象是没有现实世界记忆的,谁也不知道对方到时候是好是坏,说不定还会影响自身任务判断,不可控因素太多,还不如自己单枪匹马。 林休原倒是没多想,除了怕ooc,他也是抱着买一赠一不要白不要的心理。 带了参考对象,如果任务成功了,不就相当于有了两份大奖? 到时候一人一个,不薅太可惜了。 于是就瞄准了家里那个新搬来的男人。 林休原并不会无缘无故吓人,他当时常住那个房子是因为离自己坟头近,房子之前发生了几起凶杀案,卖不出去也没人愿意租,一直空置着。 直到那个男人突然出现,爽快买下房子,独自一人搬进来。 林休原起初还赞叹他胆子大,毕竟这个房子还是有不少关于凶宅的传说。 可没两天,他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哪怕已经尽力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感,可男人还是动不动会因为他一些风吹草动而反应巨大,林休原几次无意间的靠近都会让他浑身发抖、彻夜失眠。 完全不似平时的冷峻沉稳。 林休原太纳闷了。 鬼不愿意现身的时候,人类是根本看不到的。 他自然没在家里现身过,时间久了,林休原便推测这人应该有某种特殊体质,比如能感受到邪祟的磁场,或拥有能见鬼的阴阳眼。 这样的话,男人在搬来的第一天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可当时还是毫不犹豫地和房东签了合同。 因为缺钱吗? 这栋房子的房价确实比同地区其他房子便宜很多。 林休原不想影响他,收拾纸钱开始计划搬家,还没计划好,就意外拿到转生的名额…… 扮演小怂包?参考对象?大奖励? ……穿越前一刻,林休原在选择参考对象的空白处上写上了一个名字:祁玦。 这是初见时,他小心翼翼飘在天花板,在购房合同上看到的男人寥寥几笔签下的字。 —— 这一天过得很快,新学期开始,事情繁多,林休原不是在做杂事就是在做杂事的路上,他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把系统传送来的信息仔细看了一遍: 这个世界来自一位作者未完成的恐怖小说大纲《住在井下的它们》。 大纲里,主角是一个名叫向安的13岁初二男生。 来到新城市生活的向安和家人有些隔阂,为了离父母远一些,一哭二闹三上吊利用种种力所能及的方式迫使父母选择了这所位于珞城远郊、地址偏僻又可长期住宿的私立中学。 本以为是自由的开始,可入学后,向安却发现这所学校有很多诡异之处……比如只有自己才能看到或听到的四楼窗外的影子、卫生间的怪响、午夜的敲床声…… 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宿舍楼下那个负一层的古怪校工宿舍,他总觉得那里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开始向安还以为那些都是自己压抑情绪下多想的幻觉,直到半个月后,一个新聘用的校工突然吊死在负一层自己的房间。 而杀戮,并没有就此停止…… 原大纲的信息就到这儿了。 那个会在半个月后吊死的倒霉鬼自然就是他。 系统:“这个世界的任务需要你在不偏离何小原人设的情况下,活着找出凶手。” 林休原满脑子问号:“我是大纲里第一个死的,而目前我还没死,这是让我找未来会杀我的凶手?万一我今天碰运气找到了,那还没开始行动的凶手算是凶手吗?” 系统:“……我们用词很严谨的,在有凶手存在的情况下才会发布这种任务。” 林休原沉默了。 系统这句话可以说是一种提示,已经有人死了。 而这个人,一定死得悄无声息,否则原大纲里不会以何小原的死为开始。 “凶手是人是鬼?” “抱歉,无可奉告。” 林休原毫不意外,他理了下思路,现在开学不久,主角向安转学过来应该也没几天,目前离自己的“死期”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先安心地熟悉熟悉环境顺便打探想要的信息。 当晚,林休原就住进了那个位于男生宿舍楼地下一层的校工宿舍。 和大纲里写的没什么差别,确实非常古怪,整个建筑就像是一口巨大的干井,呈圆形的格局。 这是风水上的大忌,而这口“井”,本就不是特意盖出来住的。 白天林休原就询问过了,在陵山中学建校之前,这里曾经是珞城一个小旅游地,后来败落到几乎就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地。 而那口“巨井”开始只是供游客观赏而特意造建的龙井龙宫,因为不占面积,又很有特色,建校时一位校董力排众议将这口巨井保留了下来。 最初说只用来当仓库,可后来由于宿舍楼空间有限,部分校工的住宿条件拥挤,校方竟将这里的空间重新装修,直接当作校工宿舍来用来了。 好在井下房间空间大,装修得也不错,各种设施齐全,又是暂住所,久而久之,大家倒也都习惯了。 井下一共有相邻的四个住房,其余三间都住满了,何小原便被安排在最后一间。 帮他安排房间的是这栋楼的宿管秦勇,他住在第二间,人很热情,看何小原就一直紧绷着身子左顾右盼,故意逗他:“怕什么?咱们这儿也就光线不好,其他什么都好好的,房间都紧挨着,夜里真看到啥……喊两声就都能听到了,准能救你!” “……” “哎呦,这手怎么抖起来了?随口胡说的你还当真了啊?好了好了,都是大老爷们,胆子怎么这么小呢?” 林休原问系统:“我演过了吗?” 系统:“……很过。” 林休原停下手部抖动,小声问:“秦叔,另外两个房间是谁啊?” “哦,挨在你后面的第一间是保安老吴,他偶尔也会睡在门口的保安室。第三间是食堂的两个厨子住,跟我年纪差不多,兄弟俩,一个叫陈大栋一个叫陈大富,你今天在食堂吃饭的话应该见过。” 林休原回想了下,食堂一个窗口是有两个中年男人负责,长得挺像的,应该就是那对兄弟。 秦勇又跟他闲聊了会儿就上去查寝了。 此时的“井”里只剩林休原一人。 他慢悠悠地在这个空间里又逛了一圈,不过并没有什么明显异常和发现。 流了一天的汗,室内并没有独立卫浴,他准备先去洗个澡。 公用卫生间旁边就是个小澡堂,里面有四个小隔间,每个隔间前面有个布帘子遮挡。 林休原端着盆进了最里面的隔间,打开淋浴,动作利索地搓起背来。 挫着挫着,眉头微微皱起。 由于常年在外日晒夜露地干活,他的皮肤偏黑,手心也有不少茧,至于脸,之前照镜子看过,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但做鬼做久了,以惨白肤色为美的职业病让林休原不太习惯这种黑皮。 洗完出来的时候,其他房间的人都已经回来了,但都各自忙着,不是打电话看电视剧就是洗澡洗衣服。 林休原简单认了个脸就悄悄上了楼。 他问系统:“向安的宿舍在哪儿?” 系统:“412。” 学生们已经下夜自习一段时间了,刚熄灯,但整个宿舍楼并不算安静,一些男生聊天唱歌吵闹互怼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林休原快走到412宿舍时,一个男生正站在门口无比用力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嘴里狠狠地念叨着“都顾着自己”“既然以前不管就永远都别管”之类的话,察觉有人过来后,吓了一跳,迅速把手机藏在背后。 林休原看着男生头顶的提示:原大纲设定主角,向安。 猜也能猜出他这是在跟父母发短信置气。 向安原本以为是宿管来了,发现不是,顿时拿出手机继续敲敲打打。 林休原没再上前,道:“这么晚了,回去睡吧。” 男生一愣,左右看看,发现廊道只有自己,瞪着他无语道:“你跟我说啊?你谁啊这么多管闲事?我又没妨碍你!” 林休原盯着他看一会儿,最后摸摸鼻子,没再多说,转身下去了。 他其实是有点失望的,但完全不是因为向安的态度。 在上来之前,林休原一直以为向安会是他带来的参考对象祁玦,毕竟原大纲里,向安被吓得很厉害,那么作为参考对象,怕鬼的祁玦大概率会以向安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活动。 系统会在参考对象身上做出提示,比如这个世界的提示是参考对象左腿膝盖上有一颗痣。 向安穿着大裤衩,当时手电照过去,膝盖再没有比他干净的了。 林休原的失落情绪也仅仅停留那么两三秒就没了,学校这么多师生,他也不可能一个个地掀裤腿看膝盖,还是先以任务为主吧。 他准备明天找机会出学校一趟,问问附近的常住居民,看看能不能旁击侧敲些关于这所学校的事,顺便再买点防晒霜…… 他下楼速度很快,并没注意到一楼教师宿舍外几个男人吞云吐雾的谈话。 “明天要来的那个新老师真的是他?” “嗯,校长亲口说的。不相信吧?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他多风光,长那么一张脸,样样出挑,我记得还是X大保送……以前同学聚会,明明只是校友,各个提起他都跟聊偶像似的!那时候总觉得人和人不能比呢,谁敢想他现在会跟咱们一块在这疙瘩教书……” “诶?他那么好的条件,就算当老师也能找比咱们这儿好不少的重点吧?” “还不是因为那条腿?差不多半残了吧,听说来教书也是一时赌气的。就咱们这儿的环境,他那么金珍玉贵的,我话放这儿,不到三个月,人绝对走!”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演苦情受的我拿了作精剧本》求收藏: 赵斐眼角有颗泪痣,对谁都露三分笑,穿书前是娱乐圈出了名的初恋男神脸,穿书后却落了个绿茶作精的名头。 原书里,主角受是个孤儿,自小被他家收养,可养父母不重视也就罢,还碰到了个绿茶作精的哥哥赵斐,明里对他温柔照顾,暗地却各种刁难欺负,可怜主角受成了实实在在的灰小子,直到遇到人生救世主的主角攻。 主角攻为他撑腰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揭露恶毒哥哥的真面目…… 偏偏恶毒哥哥还爱上了主角攻,结局为了抢夺主角攻甚至害死了家人,最后报复不成把自己作死在了主角攻受的车前。 而穿书之前,赵斐演的当热偶像剧就改编自这本书,好死不死,他当初的角色是苦情主角受。 穿来第一天,已经能把原著背出来的赵斐为了改变命运,看着和主角攻有着世仇的老爸沧桑道:“爸,天凉了,咱们赵氏也该破产了。” 赵爸:“???” 看主角受洗碗做饭,赵斐捧起那手心疼道:“家里不是有阿姨吗?这手只能用来练琴,放着我来!” 主角受:……不是你让我做的? 终于到了主角攻带人来家里给主角受护短那天。 赵斐自动略过高大帅气的主角攻,对着那个漂亮弟弟吹口哨:呜呼,弟弟好颜! * 十七岁那年,陆覃被堂哥骗去他小男友家,说要打架。 对象是一个天天欺负他小男友的绿茶小作精。 到了地方,却遇到了个对他吹口哨的大美人,眼角有个泪痣,眼睛弯弯,嘴角带笑,看也不看他堂哥,只盯着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半天。 那天,堂哥口中的绿茶小作精温温柔柔一笑,整个人坐在日光里:“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从此以后,陆覃心里有了个人,如影随形,抓心挠肺。 四年后,赵家破产,陆覃冒雨冲到赵宅。 他看到昔日总是干净优雅的赵斐浑身湿淋淋,狼狈地坐在门口的花园。 大美人光着脏兮兮的脚,许久没剪的短发遮住半边眼睛,只露出一颗泪痣:“恭喜,你们陆家报仇了。” 那天,陆覃第一次在人前流泪,水珠破碎砸进雨里,他不管不顾抱起赵斐,就此带回了家。 * 赵斐视角: 破产那天,赵斐兴奋地出去淋了场雨,激动下还把鞋脱下来当球扔,平复后大爷似地坐在花园门口给爸妈发短信:家人们别哭,钱没了,命还在啊!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从那天起,自己的落魄模样会让三个男人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茶艺大师作精美人受x从纯情少男到小疯子攻 排雷:穿书后的赵斐有点点万人迷属性,前期恨他讨厌他的基本都会疯狂自打脸。 偏日常吧,不买股,攻就是陆覃,勿站错。 1v1主受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树枝、与君共赏人世风光、一曲红绡断、青荃先生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周黑鸭好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 9瓶;ahhhohhh 30瓶;Seth 10瓶;楼台15瓶;ahhhohhh 35瓶;一曲红绡断 8瓶; 感谢支持!!! 第2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2) 林休原没能按计划出校搞事。 天还没亮,门就被咚咚咚地敲个不停,催命一样。 门外是宿管秦勇急吼吼的大嗓门:“何小原!小原?哎呦先别睡了,有紧急情况,出来帮个忙啊!” 等门被拧开后,就把人一下拉了出去。 林休原脸都没洗,顶着一头乱翘的短发边跟着走边犯迷糊。 秦勇风风火火把人带到一楼。 两人进入一间空置的教师宿舍,里面灰尘漫天,凌乱不堪,还堆了不少废品。 林休原被呛得打了个喷嚏,这才彻底醒过神。 “秦叔……这是做什么呀?” “有新老师今天要来了,可能上课前就要过来放行李,也怪我!最近忙,忘了把这间宿舍腾出来了!人家第一天过来,听说还是X大出来的,千万不能让他看到这么乱糟糟的,得给人留个好印象啊……” “哦……” “过来一下,咱们先把这几个箱子抬出去。” “好……”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休原都在跟着秦勇收拾这间教师宿舍。 等外面彻底亮了,学生们陆续出去上早自习的时候,原本脏乱的房间也终于变得干净整洁起来。 林休原跟秦勇说了声就回去睡回笼觉了,对方似乎格外看重那位新老师的到来,还在房间做最后的清扫。 井下一直静悄悄的。 林休原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耳边传来一阵若无若无的哭声,分不清男女,语调却诡异至极。 林休原好奇地睁开眼睛。 撑起身子,顺着声音,用力揉了揉眼睛看过去,然后,他便在正对着床的墙面上,看到一个没有头的影子。 …… 井上的一楼廊道。 男人拉着行李箱跟着秦勇走进宿舍。 秦勇一直在喋喋不休地介绍宿舍楼,帮忙提行李时才迟缓地注意到对方微瘸着的右腿,下意识想扶他,可手刚凑过去就被自然而然地拂开。 他窘迫一笑:“郑老师,这就是校长特意让我给您留的宿舍了,您先将就住着,有什么需要一定要随……” 话没说完,被下面一声凄厉的叫声猛地打断了。 秦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赶忙往地下楼道跑,跑到一半被迎面冲来的何小原撞了个眼冒金星,顿时叫疼,一边哎呦地叫一边抓住何小原问他出什么事了。 青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小脸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踉踉跄跄地后退着想跑。 没能跑成,肩膀头被人从后面擒住了。 林休原惴惴回望。 男人的脸被阴影遮盖,是陌生的嗓音:“怎么了?” 林休原脸上恍惚,心里却直翻白眼,鬼片里那些配角受惊后尖叫着撒丫子开溜的戏码怎么在他这儿就这么难? 系统:“你好像演得也挺开心的。” 林休原:“……” 男人手上力道很大,根本不好甩开,静静等着回答。 昏暗的楼道里,青年一双无辜的眼睛终于挤出了些泪光,他眼睛本来就亮,在黑黝黝的皮肤衬托下,简直像两个圆圆的灯泡,此时灯泡眨巴眨巴,格外矫揉造作道:“你放开我……” “……” 秦勇恼道:“到底怎么了?何小原你给我好好说话!” 林休原撇嘴,手得了帕金森一样指向下面:“那里有那个……” 到底有什么,后面的字像是不敢说了。 “有什么?”男人继续问道,声音不急不缓。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林休原总有种自己在被凝视的错觉,很怪,他搓了搓胳膊:“脏、脏东西……” 秦勇明白过来,瞪着他道:“什么脏东西?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 “那你说脏东西在哪?我怎么看不到?”秦勇黑着脸,“知道这是谁吗?今天新来的郑随老师,你看你闹的笑话!”看向另一个男人时表情又是一变,“对不起啊郑老师,他胆子特小,估计就是做噩梦了在这儿发神经……” 男人没出声,垂眼看向井下的空间。 林休原找到了机会,连忙从对方手中挣脱,噔噔噔几步跑没了影。 到没人的地方,他一改之前的怂样,叉腰自信道:“刚才的发挥还不错吧?” 系统:“……男高音很好。” 林休原大方地给自己竖了个拇指,问系统:“这个世界的鬼现身是完全不讲规则吗?我才来第二天就跟我面基?” 系统:“或许吧……” 林休原:“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系统:“……你怎么就觉得它不是来害你的?” 林休原沉默了两秒,回道:“因为大纲里的何小原之死是人为,跟鬼没关系。” 系统很意外:“……你怎么就知道是人为?” “原大纲里,第一个死掉的何小原是吊死在井下自己的房间里对不对?” “是的。” “我看了,我住的房间里有很多厨具,还有垫桌脚的砖头、裂开的镜子片……这么多可以轻松杀人的东西,偏偏没有绳线,如果住在井里的鬼真的可以直接杀人,那不管是利用我房间的刀具砖头等还是直接把人活活吓死,都比特意找绳子把人吊死要简单。最主要的是,我的记忆里,何小原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除非鬼是无差别杀人,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之前这里一直平安无事,偏偏来了新人就出事了呢?” 系统:“万一是何小原触碰了鬼的一些禁忌呢?” “那可能性就更小了,何小原生性懦弱,做事也很谨慎,只要别人不会做的,他也绝对不会做,如果是那种很容易触碰的灵异禁忌,其余那些人再里面住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点儿事都没有。”林休原回头看向男生宿舍楼道,“而事实证明,刚刚遇到的那个鬼,确实没有对我做什么,甚至可以说,它的出现对我是有好处的。” “好处?” “你想想,按照何小原的性格,见到这么恐怖的场景,肯定不想再住下去了,如果最开始就因为恐惧及时离开,不管最后害人的到底是人是鬼,起码他能躲过那一劫。可遗憾的是,大纲里何小原的性格也造成他会很容易妥协的局面,最后肯定因为各种原因只能继续在里面住下去……” 系统:“那你要搬出去吗?” 林休原:“不搬,信息都藏在里面。” 接下来的一整天,林休原为表示自己确实确实受惊不小,一直都没回过宿舍楼。 不过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又看到了那个新来的老师。 之前楼道视线昏暗,没能看清脸,现在隔着人群一瞥,却有些看呆了。 旁边的同学也都在兴奋地窃窃私语,跟讨论明星似的。 “他要是教我们班,我保证绝对不走神不打瞌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呜呜呜……” “那是你不知道他上课有多严厉多凶!我们班那几个难搞的刺头知道吗?一个上午就都被他给收拾服帖了,提个问题要是答不出来,看他脸一板,能吓得心脏骤停……” “那又怎样?长这么帅吓死我也我乐意……” “这么看脸啊?” “跟你不看似的,你要有这么张脸,我天天给你打饭都行!反正我就觉得郑老师哪儿都好!” “是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条腿。” 林休原闻声一愣,这才注意到,远处男人走路时,右边的腿的确有些瘸。 旁边几个学生继续八卦: “应该能治好吧?” “治不好,跑了很多医院根本没用。” “啊?你怎么知道啊?人家才第一天来呢。” “没骗你,这是我们宿舍向安说的,郑老师是他表舅。” “哇……真的假的?” “他不至于拿这个骗人,而且向安以前就住在隔壁阳城,郑老师也是阳城来的……肯定是真的,不过他们关系挺一般,郑老师来学校都没去看过他,向安也不怎么关心他这个表舅……毕竟也不是亲舅舅嘛。不过向安在听说郑老师来这里后,表示很同情。” “为什么?” “他说郑老师来这里要么是被逼的,要么就是一时冲动!因为有算命的说他会克亲人,不能长期和亲人住一起,正好这一年他家里有老人去世……估计被说闲话了,好像因为赌气,就随便找了个学校躲清静。” “啊?这种话他家人也信啊!” “主要是太玄乎了,你们知道他那条腿怎么坏的吗?” “别卖关子,快说!” “是在他高中X大保送后突然间出现的毛病,去了国内外的医院都查不出具体怎么回事,又一直好不了,后来他家里有个迷信的老太太就去找了个什么高人算算,结果就说他是衰命,这辈子就不能出风头,这是保送后就把命格动了,所以腿就坏了,等时间久了,不仅身体会出现其他毛病,说不定还会连累亲人呢……” “这也太假了吧……” “我也不信,但人言可畏,要不然郑老师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咱们这教书啊……” 林休原安静地听着这群孩子们的八卦,时不时瞟两眼话题的主角。 尽管那人走路时右腿有显而易见的缺陷,可浑身却并没有弥漫出任何颓败气息,像棵孤独又挺拔的雪松。 是被光滋养长大的人。 林休原心说,可惜了。 系统:“可惜什么?” 林休原:“根本没什么衰命的说法,他应该是被一种穷凶极恶的怨灵缠上了,我以前给这种怨灵还取了个外号——狗皮膏药灵,这种怨灵得在被缠上初期想办法除掉,等身体出现异常时基本已经晚了,不过从他高考后到现在这么多年,仅仅只有右腿出现小部分问题,说明本身意志力很不错。我之前听说一个同样被狗皮膏药灵缠上的例子,仅仅半年,就把人活活耗死了。” 说完,摇头晃脑地再次看过去。 偏在这时,视线中的男人扭过头,仿佛有所感应一样,目光稳稳与他对上。 …… 食堂门口,正跟男人闲聊的班主任发现对方突然在盯着一个方向看,也顺着视线瞧过去。 可只看到一个仓促转身的青年背影,看那穿着是个校工,瘦瘦弱弱的,坐在最角落,脑袋耷拉着,畏畏缩缩完全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他疑惑道:“怎么了郑老师?看什么呢?” 周围嘈杂,郑随淡淡收回视线:“没什么。” 第3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3) 晚上,林休原被秦勇黑着脸训了半天。 “你要是对我有意见,或是不想住这儿,直说!都是大人了,别搞些有的没的。” “大家伙住这么久什么事都没,哦,你一来就有事!行,现在我就在这儿,有鬼是吧?那你给我说说,鬼到底在哪儿呢?!” “影子?这旁边有个衣架,上面还搭着衣服,看错了不是很正常?” “就一个影子搞那么大动静?你要真是胆小,那我去问问楼上有没有老师愿意跟你合住行不?不过大概率是没有的,你要是住不下去也没事,我让他们重招个……” “我住得下!”林休原连忙道,“秦叔你别说!我、我好不容易才找的工作,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传送过来的记忆里,何小原父母去世为了治病之前欠了亲戚不少钱,他当时承诺每个月会打款还一部分,所以很需要这份工作。 “你可真是……” 林休原低下头去,秦勇又念叨了一会儿,不停叮嘱他别再神经兮兮影响别人,看他全程蔫头巴脑的,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终于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在外面敲门。 是保安老吴,手上还拿着茶缸。 老头子眯着眼睛,第一时间先往他房间瞄了眼。 林休原不太喜欢他这个举动,微微偏身挡住他的视线:“吴叔?你有事找我?” 老头咳了声,喝了口茶问:“刚刚秦勇在你这儿干嘛了?嚷嚷声那么大,你们吵架啦?” “没……” “真没?出来后脸臭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他钱了。” 林休原倒有些意外,他以为秦勇那性格会把自己今天见鬼吓得影响到他安排新老师的事和别人说,可现在看,其他人似乎并不知道那些。 不过怕引起其他人多想也正常,毕竟都住在这儿。 “没什么,秦叔就是过来跟我聊聊天。”他敷衍道。 老吴却明显不信,瞥了眼秦勇房间的方向,语气怪怪的:“他啊,比狐狸还精,你这么老实巴交的,可别被他给坑了,长点心眼!” 说完晃晃茶缸,冲他一摆手,去卫生间的方向倒茶了。过去的时候,在廊道和出来的秦勇碰了面,顿时笑着跟他打招呼。 秦勇随便应了声,没什么表情。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林休原回了屋。 …… 学生下夜自习后,隔壁的那对四五十岁的兄弟也回来了,他们房间的灯闪了,过来问其他房间有没有多余的新灯泡。 林休原来之前,这个房间原本就是用来当仓库的,最里面有个储物的箱子还没搬走,放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过去翻腾了会儿,最后找出一个能用的灯泡,拿过去给陈氏兄弟。 再回来还没坐下,身材较胖的弟弟陈大富就过来给他送了两个洗好的苹果,也不等人说句谢谢就又转身走了。 寡言少语,不善交际,和哥哥截然不同。这是林休原对陈大富的印象。 送来的苹果挺甜,水灵灵的,很脆。 林休原吃得美滋滋。 他死前当人的很多记忆没有了,但隐约记得苹果很好吃。 …… 男生宿舍熄灯一个小时后,井上井下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林休原去小澡堂碰到了在水池洗衣服的陈大栋,陈大栋看他端着一盆洗漱用品,有些意外:“还没洗澡呢?” 井下只住了五个人,澡堂有四个隔间,宿管秦勇一般傍晚就会提前洗澡,所以基本不会出现澡堂因为拥堵被占用需要人等的情况。 虽然教师和校工宿舍不会按时熄灯断电,但要跟着学生作息,大家也不会很晚休息。 “我睡得晚。”林休原笑道。 其实主要是想错开几个大老爷们的洗澡时间,尽管同是男人,又有布帘隔着,但他还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旁边有人。 水池和小澡堂只有一门之隔,林休原在里面冲澡的时候,陈大栋兴是无聊,就在外面跟他聊了起来,聊学校聊家长里短,一会儿问问林休原家里的情况,一会儿说说自己的。 澡没洗完,林休原就把陈大栋家里的情况摸了个门清。 陈大栋和陈大富虽然是兄弟,但关系并没有外人看的那么紧密,弟弟陈大富二十来岁就和家里闹掰一个人出去闯荡,后来除了逢年过节就没再和家里联系,把父母气了个半死。 哥哥陈大栋成家后也没心思再顾及这个不着家的亲人,直到去年老母亲去世,已经中年的陈大富才第一次回了家。 当时陈大栋的妻子才想起丈夫还有这么一个弟弟。 几十年过去,性格不羁的弟弟在生活的打磨下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少言,没工作打着光棍还欠了一堆债,跪在地上说自己错了,求家人原谅自己。 没办法,陈大栋也不能看着亲弟弟那么堕落下去,把他带到身边打下手,好在弟弟做事认真勤奋,完全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性子…… 最后似乎为了证明弟弟陈大富真的没让他操心,陈大栋特意强调:“当初啊,本来我都打算拿钱给他在老家盘个店,可他怎么都不要,说自己欠那么多钱就是因为不会做生意,不想再把钱拿去打水漂……非要跟着我来学校干活,说是稳当。” 水声哗啦啦的,林休原思考着那句话里“陈大富非要来学校做事”的信息,外面的人洗完衣服说走了他都忘了应一声。 等回过神来,澡堂已经变得非常安静了。 林休原冲掉身上的肥皂沫,淋最后一道水,片刻后,外面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在寂静的廊道一路回响,直至澡堂门外。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淋浴没关,林休原一动不动的站在水下。 不可能是井下的另外四人,他们早都洗过了。 但林休原还是试探地小声问:“……秦叔?大栋哥?大富哥?吴叔?” 回应他的只有耳边的水声。 澡还没洗完,林休原不好直接出去,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弯腰,小心翼翼地利用布帘下面的空间往外瞟一眼。 入目的是一双穿着拖鞋的脚,挺大的。 再往上,是干净白皙到绝对不可能是井下另外四人会有的腿,脚踝到小腿肌肉线条紧实漂亮,体魄不错的样子。 继续往上瞄……膝盖…… 林休原一下呆住。 那人左腿膝盖处,有一颗痣。 身体几乎在本能的驱使下迅速往前一拱,等林休原意识到自己以一种诡异到好笑的姿势把脑袋探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帘子外,男人敛眸,静静望着下面冒出来的脑袋瓜。 “郑、郑老师?” 第4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4) 仰着圆圆的脑袋,瞪着湿漉漉却跳个不停的眼睛,与郑随尴尬对视三秒后,林休原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蹿回了隔间。 地板是湿的,他一时情急忘了脚底还残余着肥皂沫,刚蹿回来,整个人就往后猛地一呲溜。 林休原及时抓住挂毛巾的铁杆,成功避免了光溜溜飞出去的惨烈后果。 一条腿滑出去了大半,他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下,布帘不知何时被一只靠近的手撑开,在他站稳后又退回去了。 林休原迅速把腿缩回来:“谢谢……” 外面的人没出声,脚步响起,听动静,是进了旁边的隔间里。 林休原任头顶的热水冲刷着自己,恍恍惚惚问系统:“郑老师真的是我带来的那个参考对象?没搞错吧?” 不等系统回答又道:“哦,我知道了,这种表面风轻云淡,一见鬼就吓破胆才是我们胆小鬼界的高级玩法。了解。” 系统:“……” 隔壁响起了水声,林休原想起不久前看到的画面,男人穿着单薄的浴衣,肯定是来洗澡的。 他把身体冲干净就迅速换上衣服出去了,但没走,拿着脏衣服有模有样地在旁边的水池搓洗,边洗边往郑随的隔间瞟:“郑老师,你怎么来下面洗澡了呀?刚吓我一跳……” 里面的人没回话,似乎在专心洗澡。 林休原也不尴尬,想起对方那条不太健康的腿,又说:“郑老师,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就喊我噢,我一直在外边洗衣服!” 这时,里面的水声突然停了。 片刻后,林休原听里面的男人低声道:“是吗?” 林休原连忙嗯嗯几声。 “那请你过来一下。” 林休原倒没想到郑老师如此不见外,愣了几秒后,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隔间外:“好,郑老师我来了,你要是站不稳,就扶着我手……你放心,我劲儿很大的,肯定不会让你摔到。”说着就小心翼翼把手伸进帘子里。 几秒后,一只湿淋淋的手触碰到他的胳膊,很热,带着水气。 林休原正要提醒他抓稳些,可下一秒,就被猛地拽了进去。 “呃!” 满是雾气的隔间里,林休原猝不及防,只能惊慌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大男人。 郑随不知何时在下身缠了条浴巾,他赤着膀子,微微低头,水珠顺着额前短发往下滴落,视线锁在林休原身上。 “你干嘛……” “看到了吗?”郑随道。 “啊?”林休原没听明白,直到一双瞪圆的眼睛瞄到男人均匀的腹肌,耳尖刷地红了,无语道,“看、看到了!很厉害行了吧?” “……” 说完又一脸羡慕:“我天天干活都没有……” 男人眸光晦暗,突然松开他,拿毛巾擦了下头发,右腿微瘸着直接走了出去。 林休原正疑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抬眼间却看到男人右腿后方隐隐现出一个男孩的脸,面目可怖,眼睛大得有些畸形,阴测测地冲他笑了下。 林休原下意识要给小朋友回个笑容,嘴角拉起之前,体内就响起系统的ooc警告。 林休原“啊”了一声,很是浮夸地后退两步。 郑随回头。 此时此刻,林休原终于明白郑随不久前问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眼睛发直,指着男人瘸着的那条腿支支吾吾道:“刚刚你腿上有个……” 郑随语气一下凝重起来:“什么?” 林休原卡壳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戏精上体地抱住脑袋:“不、不可能,应该是我看错了……”说罢惊恐地环视四周,飞快地跑到水池边端起盆要走。 郑随:“……” 系统:“你的参考对象对这件事好像很在意,你这样真的好吗?” 林休原目光深远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个参考对象太拒人千里了,走感情牌行不太通,这种硬派小弟,想要收拢,只能智取了。” “小弟?” “我带来的人,就是我罩着的小弟。” “……” 一路小跑进房间,放下盆,林休原连忙暗搓搓躲在门后。 不出所料,很快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休原小声道:“我、我要睡了……郑老师你还有事吗?” 外面沉默片刻,道:“你平时靠着门睡?” “……” “开门。”声音里带着难以抵御的威压。 林休原有点怕他会破门而入,左右看看,立马找了瓶水往眼睛上涂抹,感觉差不多后就一把拧开门,“郑老师,我真的要睡了……” 青年满脸水光,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门外的男人怔了一瞬。 林休原继续哑声说:“郑老师,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啊?” “?” “唉,我跟您说实话吧,反正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对,其实我一直能看见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从小就能,但从没人信我的话,他们都觉得我神经兮兮还特别容易被吓到,所以都不爱跟我玩,我也真的很讨厌自己这双眼睛……你肯定知道自己腿上有那么吓人的东西,所以故意问我那句话来吓我对吧?你就别再吓我了……” 系统点击录音:“……分享一下宿主刚编的故事。” 林休原:“……我不允许。” 系统:“……” 男人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没有吓你,我看不到腿上的东西。” 林休原故作惊讶:“啊?那你怎么……” “只能感觉到……所以才问。” 林休原呆呆哦了声。 他想起那天自己在他面前说见鬼了,后来又一直盯着他腿看,那郑随以为自己能在他腿上看到些东西也正常。 不过之前他却是真没看到过。 他出着神,郑随已经将那条腿彻底移出林休原视线之外,似乎放弃了追问的想法,转身上楼。 林休原连忙追上去。 黑暗的楼梯上,他拉着郑随浴衣边角惶恐道:“那个,我……我告诉你好了,但你得保证,不能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 对方目光复杂:“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可我不放心啊,”林休原缩着脖子看他,眨眨眼睛,“你不是很想知道吗?我可以给你画出来。” “……” 一楼教师宿舍,林休原左瞧瞧右瞧瞧,在里面的独立浴室洗手时才发现热水器坏了。 怪不得郑老师会跑到下面洗澡。 郑随已经在书桌上摆出纸和笔,站在一旁等他。 林休原洗好手就过去坐下,十分郑重地拿起笔涂涂画画。 他画得很快,画好后有点儿紧张地递过去。 郑随瞥了眼纸上的卡通秃头小孩,唇线绷直。 林休原背过身打量这个宿舍,无意间看到了柜子上的一套男士护肤品,崭新的,还没开封。 因为新学期有军训,学校给每个老师都发了一套护肤品。 林休原听秦勇说过,还挺贵的。 林休原小声问:“那个,你怎么不用啊?” 郑随将那张纸对折收起,瞥了眼:“忘扔了。” “为什么要扔啊?”林休原一下站起来,高昂的声调在男人看过来时迅速变小,他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小黑手,“你不用的话,卖给我好吗?” 郑随盯着他的脸和手看了几眼,偏过头整理教材:“你皮肤很好。” 并没有那么黑,看上去很健康,满脸胶原蛋白,像刚剥壳的小卤蛋。 林休原只当他是不愿意卖,叹了口气回去了。 夜里却因为不甘心做了噩梦,梦到自己越来越黑越来越糙,鬼界的同行都在笑他,说他太黑了,去吓人谁知人家晚上压根都看不到他。 林休原气哭了,拿了所有纸钱去买护肤品,买了一屋子,结果都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郑随给扔了。 次日醒来,他眼角还真多了两滴金豆豆,愣了愣,连忙嫌弃地抹掉,不过在发觉只是一场梦后又安心地拍拍胸口,起床换衣服。 拿着牙刷去开门,入目的却不是平时灰扑扑空荡荡的廊道。 那是一套崭新的,每个老师都拥有的,他在梦里买了一屋子却被扔掉的护肤品。 第5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5) 接下来的一周,林休原时不时会去郑随住的房间串门。 说是串门,其实就是每天买些水果零食再分出一大半送过去。 之前那套护肤品,林休原给钱可对方没收,他也不好意思白拿,就想着在其他地方补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坚持防晒护肤了一周后总觉得自己好像白了点。 尽管系统一直泼冷水说是他的错觉。 至于任务方面,进展不算顺利,这几天林休原一直利用工作之便跟校内一些老师学生以及附近的商铺小老板套近乎混脸熟,间接或直接地问过一些类似学校这几年有没有人出事或失踪的问题,最后得到的答案都很一致——没有。 每次那些人说话时,林休原还会特意观察下,看不出说谎或遮掩的痕迹。 系统怕他灰心,还搜刮了一堆心灵鸡汤安慰他。 林休原将那些心灵鸡汤摘抄下来睡前看,说是催眠效果好。 终于到了周五这天,学校的军训差不多结束了,下午学生们都要在礼堂集合听校长讲话。 陵山中学是所私立学校,里面不少学生是周边乡下的,因为离得远,一般是两周强制离校回去一次,但离得近或不嫌麻烦的,每周也可以回家,现在又是开学第一周,绝大数同学还是很乐意回去的。 林休原下午把盆栽搬到各个办公室后,一天的工作就结束得差不多了,他听着礼堂隐隐约约传来的讲话声,轻哼着歌,往宿舍楼走去。 到楼门口时碰到了不少男生。 是提前从礼堂偷偷溜出来的一部分学生,迫不及待地回宿舍收拾东西。 林休原从中看到了向安,男生坐在一楼的阶梯上无聊地玩手机,表情不急不缓的,和其余人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回来匆忙收拾东西的。 林休原经过向安跟前的时候,对方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有些印象,撇撇嘴,又迅速低头,整个人很压抑的样子。 他回想了下原大纲里的设定,恐怕这时候身为主角的向安已经感受到关于这栋宿舍楼的一些诡异之处,但偏偏别人都无知无觉,本来就心思敏感又有些叛逆的男生肯定更加怀疑人生了。 林休原往“井”下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回头。向安依旧坐在那里,动作变成了抱膝的姿势,眼睛却盯着他这边的方向,似乎心事重重。 他笑着冲男生摆摆手,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表情便转身走入昏暗的地下。 秦勇的房间是半开着的,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一个年轻男人说笑和脏话。 林休原经过时瞥了眼,里面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背对着他,染着红毛,一手抽烟一手敲击键盘,似乎在斗地主。 秦勇的房间是整个“井”下最大的一间,也是唯一有电脑的。但他平时并不会用,林休原一直以为电脑坏了。 秦勇正好洗完水果回来,冲门口的林休原一笑,指指里面,压着声音道:“我儿子小杰,他一般周五和周末会到我这儿来玩……小子比我高,平时打篮球咱们学校的老师都赢不了他。” 林休原哦了声。 秦勇看他连个敷衍的夸赞都没有,很没意思地咳嗽几声便端着果盘进屋了。 林休原也回了自己房间,他有些累,定了二十分钟的闹铃准备躺到床上睡了会儿。 谁知二十分钟还没到,外面就有人敲门。 他揉着眼睛问是谁。 开始没声,林休原以为是又是哪个鬼来吓自己了,正要配合着钻进被窝再睡,转身听到外面别别扭扭的男孩声音:“你、你开下门。” 声音有些耳熟。 林休原满脸疑惑地下床过去开门。 向安皱巴着脸看着他。 林休原愣住:“你找我?” “嗯,我想在你这儿待会儿,行吗?”男生表情尴尬极了,似乎很烦躁,“不是故意来烦你的,我们宿舍门刚刚被锁了,我忘了拿钥匙,室友拿了东西都跑回礼堂了。刚刚又宿管上去,说还没放学,不让我们在宿舍待。” “那……你怎么不回礼堂啊?”林休原做出大人模样,说话却很没气势,“学生不要随便逃课。” “那又不是课,就是说一些没用的话” “有用啊。” 男生似乎生气了:“别拿老师那一套管我!不让待算了。” 林休原挠挠头,准备关门,男生没想到同学们口中老实巴交贼好说话的校工会拒绝自己,瞪着眼睛,立马把胳膊伸进门缝。 林休原连忙停下关门的动作:“你这样太危险了……” “你帮帮我,现在出去会被守在礼堂门口的老师看到,我不想挨批……你要不让我进,我只能躲进你们那边的澡堂里了。” “啊?”青年似乎被眼前的初中生唬住了,往后退了一步。 向安立马走进来,他松了口气,又替林休原把门关上,手上还拿了两瓶汽水,一瓶放在桌子上:“给你的。” 林休原看了眼:“谢谢,你自己喝吧。” 向安就没再管他,开了瓶汽水咕隆咕隆喝起来,眼睛却四处瞄着打量,好奇又警惕却努力让自己淡定的模样让人发笑。 林休原不再管小屁孩,拿出屋里放着的最后两个苹果,洗干净切成盘,递过去。 向安一脸嫌弃:“最讨厌吃苹果了。”不过还是别扭地说了句谢谢。 林休原默默拿回盘子自己吃,他吃水果时,小屁孩就问他:“你不觉得住在这种地方很奇怪吗?地下室就算了,还是个井……” 林休原说:“但学校没其他地方了,新宿舍楼一时半会也盖不好,反正又不是一个人住。” 向安哦了声,玩着手机没再说话。 吃完水果,林休原就出去洗了洗手和脸,脸今天有些干,回屋后他用保湿水拍了拍,感觉还挺好用的。 他从没用过护肤品,为了正确使用,还特意在网上学习了步骤和手法。 向安看得一脸惊奇。 正在这时,门猛地被人打开。 “呃,差点还以为看到个短发小姐姐……啧啧,这抹什么呢?” 夏天闷热,林休原除了出门、睡觉和换衣服会反锁门,平时就虚掩着,平时就算有人进来也会提前敲个门。 从没有出现像现在这种的情况。 林休原停下动作,蹙着眉头看向根本就和他正面没见过的红毛男。 是秦勇的儿子秦小杰,醉醺醺的,应该是喝了酒。 向安对这人很没好感,确定不是学校的老师和校工,起身道:“你谁呀?进来都不知道敲门吗?” 对方恬不知耻地笑:“自己不锁门还怪我?要是敲门还能看到这么精致的黄花大闺男吗?” 向安被对方的阴阳怪气得不行:“这辈子没见过男人抹脸啊?没见识就算了还没素质……” “大人说话小孩别他妈插嘴!看你就是欠管教……”秦小杰脸一黑,竟真的要过去动手,却被林休原及时挡住了,他顿时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滚开。” “这是我屋子……”林休原握着拳头,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抬手指向外面,小声道,“你走。” 一看他这怂样,很久没机会欺负人的秦小杰突然激动起来,他狂道:“就、不、走!要不是我爸让我来问你借把剪子帮他送五楼去,这破屋子当我想来啊?” 林休原后退着哦了声,突然低头去找剪子。 向安被这一幕气坏了,愤愤放下手机阻止道:“别找!他这样你还借他啊?!” 青年低垂着眉眼,睫毛微微颤着,像是被吓到了:“不是,我不认识他,我是借秦叔。” 秦小杰本来看林休原那懦弱样还挺得意的,可一听这话,又火了:“剪子给我!现在不是替我爸借,是我要用!” 林休原看他过来,恐慌地往后一缩,握着剪子硬是没给,还颤颤巍巍地试图绕过他往外面喊秦叔,一出声就被拽住衣领往后推了把:“给我!喊什么呢?想跟我爸告状啊?我看你就是欠揍!不是要擦脸吗,今天我就给你个小黑狗好好擦擦!不擦出血别想走……” 他那一推,直接把林休原甩到了地上。 向安吓到了,立马去扶,还没靠近就又被踉跄走来的秦小杰推开。 林休原却趁着这个间隙爬起来,一声不吭扑了过去。 他脑门结实,和那红艳艳的脑袋来了个硬碰,疼得对方大叫一声。 林休原的身体虽比不上眼前醉鬼高大强壮,但常年干活形成的体力耐力却不是被惯着长大的秦小杰能比的。 林休原把他脸压在地上,哆嗦道:“我不是小黑狗!” 秦小杰没想到会被这么个怂包制住了,震惊又愤怒,骂着各种脏话,最后还故意嚷着:“你就是!又丑又黑的狗崽子!”之后趁林休原不注意又翻身和他胶在一块互打。 向安拉不住秦小杰,看情况不对,慌忙跑出去要找老师,刚上一楼,就看到穿着黑色衬衣,微瘸着走回来的英俊男人。 “表舅……”男生被投射过来的锐利视线镇住,迅速改口,“郑、郑老师!有人在下面打那个校工!” …… 其实在向安离开的时候,林休原就掌握了如何避开秦小杰那些没有规则攻击的技巧,他让系统给自己人体图参考,之后还很有巧劲儿地往他痛处戳捶掰扯,看着打成一团,实则完全没吃亏,等听到外面靠近过来的脚步声后,才软软地往下一躺。 发现自己夺回优势,秦小杰兴奋不已,正要打过去,身后的门却在这时被重重踢开。 他刚要回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将他后颈狠狠扣住,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把他骨头都捏碎了。 秦小杰猝不及防,直接痛得大叫,当下酒就醒了,哭哼着求饶,可那手不仅没松开,还顺着他的后颈摁住他的肩膀,稳稳将他的挣扎压下,青筋突显的修长手背在他肩头弓起,沿着那条胳膊往下,忽然一掰。 秦小杰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刺骨的痛蔓延开来,人就倒在了地上。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小黑狗”愣了几秒,眨着一双根本不知道怎么快速红起来的眼睛,一副被肆意欺负还努力隐忍的模样看着他的身后:“谢、谢谢郑老师……” 男人无声片刻,而后道:“他打了你哪儿?” 语气毫无波澜,却听得瘆人。 秦小杰便看到“小黑狗”惴惴看自己一眼,像是不敢说,可手却像是得了多动症似的,一会儿摸摸发红的脑门,一会儿捏捏哆嗦的大腿,一会儿又揉揉肩膀和屁股……最后直接眉头一拧,干脆没骨头似地用双手艰难撑住地面。 秦小杰:“……” 操啊,他好像被算计了! 第6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6) 那天,秦勇听到井下动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宝贝儿子鼻青脸肿被郑随拖至廊道的一幕。 他那二十一年来从没挨过打的儿子不停哭着喊爸,整个人被揍得惨不忍睹。 放学后,大部分学生离校,井下秦勇的房间却来了不少人。 一把年纪的校长看看躺在床上哭哼叫疼的秦小杰,又看看被向安扶着摇摇欲坠不敢说话的何小原,最后才头疼地看向郑随:“郑老师啊,你是老师,哪怕见义勇为,及时阻止就好了,怎么都不该……把人打成这样啊。” 郑随没出声。 秦勇坐在床边给儿子抹药,诶呦了好几声,心疼极了:“打这么狠,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就这一个儿子,平时来学校玩也从不影响别人,现在被打就算了,还要泼脏水说他欺负人?有这样的道理吗……” 在场唯一的未成年向安气道:“明明是他先欺负人先动的手!” “反正下面没监控,怎么都是你们说的算……校长,您也别为难,我知道郑老师是您重聘来的,我也一直对他客客气气,不存在任何恩怨,我也不觉得主要责任在他那,今天这事儿,是因何小原引起的,就想让您给个说法!起码在他来前,从没出过这种事,现在把我儿子打了还说我儿子欺负人,我不认!” 小小年纪的向安震惊到了:“……你不讲理啊!” “谁是理,你就理?一个小孩子好好读书就别瞎掺和了。校长,伤员摆在这儿,现在怎么处理我听您的。” 年迈的校长表情复杂地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 他自然是知道秦勇这个儿子的,因为幼年丧母,秦勇对他一直很溺爱纵容,渐渐的,也就长偏了,高中因为把同学打伤被退学,后来就一直家里蹲,中间秦勇给他找了几次工作,每次上班不超过一个月就不干了,久而久之就彻底放任不管了。 至于何小原,这个新来没多久的校工他并不是怎么了解,但印象里似乎是比较内向腼腆的性格,不像是主动生事的,何况他根本不觉得郑随会撒谎。 可动手把人打成这样,确实不妥。 他思索片刻,最后清清嗓子,正要来个各打一板,话还没出来,一直垂着脑袋的何小原突然开口道:“校长,这事确实怪我。” “……” 向安瞪大眼睛。 秦勇也很意外,却又迅速挺直了背,似乎以为何小原是被这场面吓到了,讥讽道:“人都打了,你以为现在承认……” “校长,小杰不是学校的人,”林休原打断他的话,“郑老师不认识他,当时小杰又喝醉了,发酒疯打我的时候被郑老师看到,就以为是校外进来的疯子,一开始是只阻止的,可阻止不了,怕出事,下手就难免重了,不过幸好我在郑老师报警前说了那是秦叔儿子小杰,事儿才没闹大……是我不好,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当时吓到了,要是及时提醒郑老师那是秦叔儿子,也不会到这一步……” 郑随微诧地看了他一眼。 躺在床上的秦小杰瞪大眼睛,脸气成了猪肝色:“你、你胡……” 向安反应很快,连忙应和道:“对,当时他还想打我来着!” 这话一出,校长脸色彻底变了。 打学生可不是小事。 秦勇自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一下站起来:“你、你可别乱说啊!现在受伤的是我儿子!你不好好的吗?哪有打人反倒自己伤成这样的?!” “还不是因为遇到的是小郑?!”校长倏地拍桌子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咱们学校唯一练过散打的老师,也幸亏他练过,不然现在,躺在床上就是他们了!到时候你负得起这责任吗?!” 秦勇被这句话吓到,他也会看人脸色,清楚自己无脑护犊子的行为确实踩雷了,连忙解释道:“校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他们也夸大了,小杰虽然脾气差点儿,但也不会随便……” 校长冷脸:“那报警?” 郑随一脸平静地掏出手机。 秦勇似乎对“报警”二字有种恐惧感,恍惚两秒便跑过去摁住郑随的手摇头:“没、没必要闹那么大!哈哈,我知道郑老师您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别冲动,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多大的事,咱们私下解决就行……” “行了行了,”校长心里已经有了数,烦躁地摆摆手,“等会儿带你儿子去医院检查检查,费用我个人给你出。不过现在看来,咱们学校的校园安全还是存在一定问题的。以后家属什么的,我看没事就别随便带进学校了……” “不、不能让您破费,”秦勇急忙跟上去,“哪有那么严重,小杰他是有点不懂事,以后我肯定好好管教他……” “……” …… 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林休原被向安扶着从秦勇房间出来时,另外两个房间的人都在走廊勾着脖子凑热闹,保安老吴看人出来了,眼珠子一转,立马溜回自己屋里。 陈大栋和陈大富倒是坦荡过来问他到底出啥事了。 林休原跟他们说话时,郑随沉默地从他肩头擦过,步伐不太稳地独自上了楼。 他愣了下,看着那个背影,几秒后才回过神继续和人说话。 陈大富得知来龙去脉就回房间了,陈大栋倒是气得不行,跟到林休原屋里跟他说起这个秦小杰来,他道:“我一直不喜欢这小子,没大没小就算了,以前来咱们学校仗着自己年龄比初中生大没少欺负学生,两年前甚至还骗过一个校工的钱,那校工后来还找上他爸了,也不知道秦勇怎么管教的,后来他总算是收敛了些……结果今天看你这人好欺负,老毛病又犯了……” 林休原问:“被他骗钱的是哪个校工啊?” “就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两年前就辞职走了,别说,那人性格跟你也挺像的,特老实,不然也不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欺负。” 林休原微顿,突然看向他:“……那个校工叫什么?当时住在哪儿?” “啊?太久了……我现在也记不太清,好像叫什么江水来着?哦,就住在你这个房间。” 第7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7) 之后,无论林休原怎么问,陈大栋都答不出更多信息了,姓什么忘了,因为那人当时只在学校工作了半年就辞职走了,大家也没什么联系。 临走时,陈大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了句:“那孩子长得挺好的,就是声音有点像女孩,他自己好像还很在意这个,所以不太爱说话,有时说话还会刻意压着嗓子……诶?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林休原摇头说没事,送他出去。 回屋时他看了眼曾经出现鬼影的墙面,心里一直笼罩的迷雾终于散开了些。 陈大栋走了,向安不愿回家,他的室友全都回去了,他不想一个人住在自己宿舍。而经过了下午那件事后,向安便自认和这个校工哥哥成了共患难的战友,想在他这蹭两晚,可又不好意思张口,杵在门口扣着手就是不走。 林休原知道他什么意思,道:“我房间就一张床。” 向安顿时道:“我又没想睡你的床!” 林休原哦了声,慢吞吞地坐到床上:“那你帮我把门关一下,我想要睡一会儿。” 向安看他还真躺下去了,急道:“你、你一个人住这儿,就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就是……刚宿管把他儿子带出去检查了,晚上要是还把那个秦小杰带回来,你就不怕他能下床后来报复你啊!” 床上的青年一愣:“不会吧?校长都那么说了……” “怎么不会啊!”向安看自己似乎把人吓到,连忙加大力度,给他举例各种社会新闻上的报复案例,专挑恐怖的说,最后哼哼道:“你要是真怕,我倒是可以在你这住两晚,也不睡你的床,把宿舍的被褥拿过来打地铺就行,而且我有我表舅的电话,真有情况就立马告诉他!绝对百利无一害!” 林休原听到他口中的“表舅”二字一顿,却装作不懂的样子:“你表舅是谁?” “唉,就是郑老师啊,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很讨厌霸凌之类的事,不然也不会把那个秦小杰打成那样吧?我跟他说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你表舅的宿舍住啊?” “我们也就是沾亲带故的表面亲戚关系,而且他那样,让我去我也不想去……跟他待一块,我手机都不敢玩,真还不如回家呢!再说了,他也不会愿意的我去的……小原哥,我刚刚说的,你就好好考虑吧……” 林休原起身道:“你去拿被褥。” 男生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问了句“真的吗”又怕他反悔,不等回答就转身往上跑。 屋里没人了,林休原下床把地板打扫干净,他将床上的被褥等拿到远处的墙角开始铺垫。 系统:“???” 林休原:“总不能让个孩子睡地上吧。” 系统:“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林休原:“原大纲主角就是行走的信息接收器。下周就是我的死期了,不能坐以待毙。” …… 向安抱着被子来时,看林休原已经打好地铺了,满脸惊诧。 林休原过去接过他身上的被褥,放到单人床上。 向安:“我睡床?” 林休原嗯了声,娴熟地开始帮他铺。 向安连忙道:“我自己来!”他一时不好意思起来,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还是打地铺吧,都说好了,才不占用你的床!” 林休原没理他,把床铺好后,有些累,他走到墙角的地铺上躺下:“你自己玩吧,我先睡会儿噢。” “嗯……” 再醒来已是晚上了,林休原是被一阵饭菜香味熏醒的,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不远处向安正在吃饭,是从食堂打来的三菜一汤,看他醒了连忙道:“你吃吗?我请你!” 林休原过去瞧了瞧,打的饭量不少,明显是奔着两人份的,便说了声谢谢,出去洗洗手和他一起把晚饭吃了。 饭后林休原要出去,他本意是想跟校内还没离开的人打听下关于那个叫江水的校工的信息,可向安偏偏要跟着他,似乎很忌讳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林休原只好带着他出去散步顺便买点东西。 一楼其余的老师都回家了,只有郑随的房间灯还亮着。 向安奇怪道:“搞不懂,表舅家很有钱的,就算不想回家,在这儿附近买个……不,哪怕租个舒服些的房子也绰绰有余啊……一直住大房子的人,现在总窝在那么小的宿舍不难受吗?” 林休原随口道:“方便工作吧。” 向安满脸不认同的样子。 他带着向安去校外逛了下超市,买了些水果零食,回屋后给向安开了电视看,屋里有声响后男生倒是不那么忌讳一个人待了。之后林休原找出一盒自己觉得最好吃的小饼干和一大袋苹果上楼找郑随。 门打开后,男人垂眸,望了眼他两手提着的东西:“……拿回去,别再送了。” “可是这个饼干真的特别好吃,”林休原积极推荐,“我是试吃后才买的,郑老师,你先尝尝?” 郑随看着他没动。 林休原等了半天男人都没接过去,垂下脑袋,像是泄了气的河豚:“不喜欢啊,你今天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男人看着他头顶发旋:“你谢过了。” 林休原在心里吐槽:“系统,这个小弟好难搞啊!” 系统:“小弟?呵呵。” “……” 林休原半天没把东西送出去,一脸伤心地转身,耷拉着脑袋走了几步后,身后忽然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回来。” 林休原屁颠屁颠跑回去,仰着脑袋,仿佛路边等着被撸毛的小狗一样,眼巴巴道:“怎么了郑老师?” 郑随浅淡的瞳孔看不出任何端倪,唇却抿直了,他微微俯身,将青年手上的饼干拿走,没碰苹果。 林休原不赞同道:“今天苹果超级甜。” 郑随眸光暗下去:“回去。” 林休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每回头一次都会举一举苹果:“真的不要吗?” “……” 走到楼道尽头时,林休原才挥挥手满脸遗憾地下去了。 回到井下房间后,电视不知何时被关了,向安独自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气氛诡异。 林休原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对方闻声哆嗦一下,像是刚回神。 向安缓慢扭过头,随即,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满脸惊恐地瞪着他。 林休原莫名其妙,摸摸自己的脸,正要问怎么了,突然间又意识到,向安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 他转过身去。 一个腐烂狰狞的头颅猝不及防地贴上他面颊。 林休原与那头颅对视着,三秒后,身子直挺挺往后一倒,眼睛闭上,一副晕死过去的样子。 砰一声,摔得不轻,他努力忍着才没皱眉,不远处终于响起了向安的惊叫声,一边喊救命一边抖着身子过来拉他,发现拉不起来便崩溃地冲了出去。 向安离开后,林休原听到吱呀一声,门居然自动关上了。 他从眼缝里悄悄往上瞄,不久前出现在那里的腐烂头颅已经没了,可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他的脚踝处慢慢缠上一双冰凉的手,将他往某个地方拉动着。 现在是夏日,林休原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短袖短裤,那鬼拖行他的速度并不慢。他觉得自己特像古代被纨绔栓在马后拖行折磨的奴隶,电视剧里那些人还能叫痛求饶,可他根本没法出声。 他的声带似乎失去了作用了,体温也在逐渐变凉。 他心里有种预感,这可能是鬼在给他某种信息。 等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敲门声时,林休原已经被那双手从屋里沿着墙角拖行了一圈。 门强行破开后,他整个人也被拖拉到一个极其黑暗的地方,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 是床底下。 那双手离开了。 “刚、刚刚还在这儿的!”室内向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喘着气大喊,“真的!表舅我没骗你!就在这儿!还有那个头……是鬼!这里肯定有鬼!小原哥!小原哥……” “你别慌,”是陈大栋的声音,“你再好好把刚刚的情况说清楚,什么头什么鬼的?” 接下来就是向安彻底失去条理的话,他受惊不小,说话反反复复又断断续续,就是不停说有鬼。 躺在床底下的林休原正想着要不要弄出点动静好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正着怎么做,垂在身侧的胳膊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温热的触感,修长有力,顺着他的胳膊紧紧握住肩膀,将他往外挪动。 “何小原。”声音极低,他却听得很清楚。 林休原透过眼缝看过去,郑随以一种很艰难的姿势半跪在黑暗之外的床边,沉着脸将他往外拉。 这时,那双冰凉的手却再次出现,攀上林休原的另一边胳膊,拔河似的用力将他往床底深处拉。 郑随面色微变,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异常,很快停下,直接拿出手电往下照过去。 鬼手没有离开,而林休原预想中的男人受惊后退远离的动静也没有。 下一秒,他发现到床边的手电被关掉,忽然,有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林休原:“!!!” 黑暗中,他清晰地感知到身上的鬼手被活生生撕开,而印象中那个最怕鬼的男人却全程一声不吭,绷着下颚线将他搂住,然后带出去…… 第8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8) 林休原被郑随从床底捞出来后,屋里其他人匆忙围过去帮忙。 向安吓惨了,还抖着手去试他的呼吸,触碰到他发凉的肌肤顿时神经紧张地吓得后退:“他、他……” 郑随把人放到背上,什么都不说,驼着人往外走。 其余人一窝跟上,除了下午去医院还没回来的秦勇父子,井下另外三个住户都来了,陈大栋担忧地凑到林休原耳边:“好好的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小原?听得到吗小原?没事儿吧?” “他没事,呼吸好好的,小心别吵到他。”是陈大富的声音。 老吴叹气:“这怎么回事啊?突然这样可真吓人……” “谁知道呢?等人醒了再说吧。” 彻底离开那个房间后,林休原便明显感受到自己体温的回升,嗓子那股被压制的怪异感觉也消去了。 他安静地伏在郑随背上,期间,陈大栋怕郑随行动不方便,想代劳背人,郑随说不用。 陈大富不知在想什么,看看郑随背上的人,道:“要不叫救护车吧?” 林休原一愣,怕他们真把救护车叫来,急忙轻哼一声。 郑随脚步微微一滞。 其他人急忙都凑过来嘘寒问暖。 “醒了小原?能说话吗?” “到底怎么回事?” 林休原眼睛半眯,虚声道:“没事……躺会儿就好。就是突然晕了,改天去检查一下……” 鬼的事他现在不想声张,如果那个鬼真的是悄无声息死掉的那个人,那么凶手一定就在学校内,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井下的住户。 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老吴道:“我说的吧,还是低血糖了!不过你说你爬床底下干嘛,瞧把这孩子吓得。” 向安不敢置信地看了林休原一眼:“小原哥,你当时明明看到了!” 林休原没说话,闭上眼睛,一副很累的样子。 “行了,别嚷嚷了,没看人正不舒服呢。” “不、不是!真的有鬼啊!你们为什么不信我?!小原哥肯定是吓傻了,等他好了你们再问他……” “哎呦我的天,大晚上别老说什么鬼不鬼的了,咱们得相信科学。” “孩子嘛,老吴你也别刺激他了,我觉得他是真吓到了。” “那你是说咱们下边真有鬼?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先别和孩子计较,小原现在又出了事儿,这孩子也不像是在撒谎,反正我看情况是挺玄的。” “有些小屁孩天天就爱疑神疑鬼,那些什么校园怪谈不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编出东西来……说不定是学习压力大产生什么幻觉了。” “刚开学的初二生,哪来那么大压力?” “你就故意跟我抬杠是吧?” …… 几人就这么吵成一团,争执、安抚、恼怒……嘈杂声交杂。 从井型地下室到一楼,短短一段的路程,林休原此时却觉得有些漫长。 他满脑子都是不久前郑随探进床底的那一幕。 林休原:“系统,问你件事,被带进来的参考对象会因为不同的人生经历改变怕鬼这种特征吗?” 系统:“概率很小,因为宿主选择的参考对象大多都对鬼的恐惧达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如果能因为不同世界人生经历改变的话,参考对象也就失去了意义,一般不会轻易改变的。” 林休原:“也就是说,还是有一定几率会发生改变?” 系统:“严谨来说是这样,毕竟人是复杂的,我们没办法做百分百的确认。” 林休原了然:“我知道了!他在这个世界被那个狗皮膏药灵缠上,长年累月肯定也会接触这些诡异的东西,估计时间久了就把自己胆子练大了。” 系统则没出声。 很快,林休原被郑随背进一楼的教师宿舍。 其他人还想跟进来看看,被郑随毫不客气地阻挡在门外。 林休原躺在床上往外看,也不知郑随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外面的人就断断续续走了,只剩不停擦眼泪的向安。 “为什么住他那里?”语气严厉。 “我、我不想回家……宿舍的人都走了,我不太敢一个人……” 接着,向安就被领了出去,两人似乎在外面说了什么,但离得太远,林休原没听清,很快,脚步声远去,他们上了楼。 约莫不到五分钟,男人独自一人回来了,关上门,看向床上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林休原悄悄撑开眼缝,刚好被盯着他看的男人逮了个正着。 林休原:“……” 他佯装难受地哼一声迅速翻过身去。 郑随喊他:“何小原。” 林休原心虚地嗯了下。 他本以为郑随会问他一些关于不久前的事,比如那双手是怎么回事。 普通人看到那种画面,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可预想中的问话没有。 他听到郑随说:“明天从那里搬出去。” 林休怔住,随即道:“不行。”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房间就是他这次任务找到线索的关键,当然不能离开。 那个鬼没有杀他的意思,把他拖行一圈拉到床下,更像是在提示着什么。 室内,郑随看他慢吞吞扭过身子,问:“为什么不行?” 林休原将一半脸埋进被子:“郑老师,你什么都不知道……” “……” “我不敢,也不能……”他再次即兴编起故事,“我之前就跟您说过,我的眼睛可以看到鬼魂,在您来那天,我就知道我房间有个鬼,虽然有时候会被吓到,但我一直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可谁知,今天他居然缠上我了……还威胁我,如果不帮他找出杀死他的凶手,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是谁?” “我、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他声音有时像男有时像女,但应该是个男人,没有头……” 接下来,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开始复刻向安受惊后的车轱辘话,来回说没有头。 郑随注视他片刻,起身出去。 林休以为他是被自己念叨烦了,松了口气。然而没多久,对方就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个洗过的苹果,递到他嘴边。 他愣愣地伸手接过,小声说谢谢,仓鼠一样啃几口,随口问哪来的。 他晚上送的苹果男人一个都没要,教师宿舍里也没看到有。 郑随淡淡道:“去你房间拿的。“ 林休原:“!!!” 他呼叫系统:“这真的是我的参考对象吗?!我是不是认错了?” 系统:“……那你再找找?” 林休原:“他根本不把鬼放在眼里!” 系统:“……你看他把谁放在眼里了?” “……” 林休原心情复杂地扭过头,岔开话题:“郑老师,向安呢?” 郑随:“送208了。” 2楼住的都是初三生,这周很多都没回,林休原也不意外,208应该住着郑随的学生,恰好有空床位,这就把表侄子安排了。 他想了想,弱弱地看向郑随:“郑老师,你要不也给我在二楼找个床位吧?我绝对不打扰他们,今晚我不太敢下去了……”人设不能崩。 郑随沉默地望着他。 林休原一副惭愧欲绝的表情低下头。 再抬眼,男人又一次转身出去了。 他不知道郑随是什么意思,想出去看看,半个身子移到床边,摸索着穿鞋,可鞋子还没穿好,男人就利索地搬着一张折叠床回来了。 林休原诶了一声。 郑随自顾自把折叠床架好,之后把门反锁上,看也不看他就去了独立浴室洗漱。 林休原满脸问号。 …… 郑随洗完澡出来,便看到青年抱着被子期期艾艾地走到折叠床边,左右拍拍,一屁股坐上去,两条纤长的腿还用劲儿地晃晃试探稳定性。 郑随:“……” 他道:“回去。” “啊?” 林休原扭头间,男人高大的身影逆着昏黄的光靠近,对方微微俯身,便把他身上的被子拿走,拉着慌得像企鹅一样同手同脚的人到对面的大床边。 林休原:“……诶?” 看他呆呆的不上床,男人眉头蹙起,二话不说过去关了灯,几步迈到折叠床那边。 室内陷入黑暗后,林休原就入戏地蹿到床上:“吓、吓我一跳。” 男人一动不动躺着,目光微偏,隐匿于黑暗,最后停留在对面床上。 床上的人翻来覆去地压着嗓子悄声跟他说话。 “郑老师,你睡了吗?” “我睡了噢。” “你的床比我的舒服……” “我现在真的睡了……” “……” 这一夜,林休原睡眠质量很不好,眉头全程皱着,又做噩梦了。 梦里是一片炽热火海,烧得他又痛又热,想跑可跑不出去,热到快不行、浑身无力之际,脑门突然就被一个凉凉的东西碰了下。 如天降甘霖,他一个激灵,及时抓住那凉凉的玩意儿,一个劲儿蹭过去,擦脸似的往脸上贴了个遍。 可那东西却像是有灵性的,几次想跑,劲儿还很大,林休原好几次都快抓不住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都气坏了,直接上嘴大咬一口,咬的口水直流……这一口果然非同小可,那东西仿佛遇到劲敌,定住,纹丝不动了。 林休原欣慰嘟囔:“这儿热,再给我贴贴……” 不过梦境越来越混乱了,隐隐约约他竟还能听到向安的声音:“表、表舅你别气!他这是真烧糊涂了……” 第9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09) 林休原这一觉睡得沉,那个火热的梦怎么都结束不了,人最后还是被针给扎醒的。 睁开眼第一时间就被明亮的光线刺了下,他下意识要缩回微疼的手,瞬间被一股强势的力道重重摁住了。 “别动。” 他本就虚着,那声凌厉的“别动”把他吓得身子都软了,片刻后,怔怔扭过头去。 郑随坐在床边,沉着脸摁他的手,眼睛却不看他。 身后是凑过来瞧的向安:“你可终于醒了!” 而在他手背扎针的则是医务室的女校医。 “马上就好,不疼啊。”校医语气温柔,简直像哄小孩一样,“生病了可不得扎针嘛,没事儿,输完液就好了。” 林休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热乎乎的,不是正常热度,偶尔还发冷,脑袋也麻麻沉沉的,想动一动,全身哪儿都不利索。 他拱拱身子,一旁男人又道:“别乱动。” “热……”他皱眉,鼻音很重,声音哑得厉害。 向安问:“是不是要换退热贴了?” 林休原眼珠子往上转,这才发现脑门上多了个东西。 郑随伸手,手背在他脑门上的退热贴上碰了碰。 林休原转着眼珠子看他。 男人表情有些奇怪,冷硬地撇过头,拿了个新的退热贴给他换上,贴的时候指腹碰到出了层汗的肌肤,倏地移开了。 林休原能察觉气氛古怪,目光好奇起来,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只好没话找话:“郑老师,你手好凉……” 郑老师不理他。 他窝着脑袋又瞄一眼:“手上怎么有个红印子啊?蚊子叮的?” “……” 而此时,对面的向安瞪着眼睛拼命朝他使眼色,五官都挤得快错位了。 林休原不明所以,继续盯着男人的手瞧,直到郑随绷着脸起身跟校医去医务室取药。 向安立马凑过来:“等会儿你可别再提手了,自己干的事儿都忘了啊?!” 林休原愣住,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不久前被那只手碰到额头的触觉,凉丝丝的,越想越觉得熟悉,顺藤摸瓜,很快就记起了自己那个梦…… “!!!” 他忙问系统:“郑随的手不会是我啃的吧?” 系统没回话,直接给他来了一段视频回放。 才看了前十秒,他脸就白了。 画面上,床上的他在郑随俯身用手背试他额头温度的时候,竟一把抓住那只手,之后就像得了肌肤饥渴症,使劲儿拽着手往自己脸上又贴又蹭,男人身子僵住,迅速收手,却又被滚过来的嘴边一口狠狠咬住…… 那嘴简直就像是长在了人家手上了,撇都撇不开,狗似的,一边咬一边把脑门往他手腕上蹭。 林休原怀疑,再久些,他是不是能在自己脸上盘出浆来…… 他道:“删掉。” 系统:“好的,不过刚刚已经在宿主迷惑行为鉴赏群里分享了,需要撤回吗?” “……”他能换个系统绑定吗? 床上,林休原努力作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随意看了眼室内的时钟,十点左右。 他小声问向安:“你什么时候来的?” “八点就来了,我主要是想看看你情况怎么样,顺便问问昨晚的事儿……没想到你居然给直接吓病了!” “……”也能这么说吧。 他在这个世界的体质很好,这几天又没降温着凉,发烧确实突然。 大概率是因为昨晚他在床底下那一段时间的失温和失声造成的。 想到这儿,林休原突然冲向安招招手。 向安把椅子往他床边挪近一些:“怎么了?” “那个,”他故意紧张地四处看看,“昨晚我不在下面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向安一怔,随即刷一下站起来:“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就知道!你昨晚肯定是吓傻了才那么说的!” 林休原点点头,之后在向安期翼的目光下,把之前对郑随编的见鬼故事又讲一遍,说别人都不会相信他的话,说不定还会把鬼惹怒,因为他已经被缠上了,不帮他把害死他的凶手找到跑到哪儿都没用…… 向安满脸惊诧:“凶手?那就说咱们学校有凶杀案?” “应该是这样吧……” “不可能啊!既然鬼魂在这儿,说明也是死在这儿的,可我来这学校之前,我爸妈基本把建校以来的相关重大信息都查了,根本没任何老师或学生出过事,连失踪都没有过……就算真有也瞒不住的!不管在校还是不在校的,肯定都有档案能找到!” “那,也许是那种根本没有档案的……” “不可能!” “临时校工也不可能吗?” “……”向安傻眼了。 林休原叹了口气,因为已经编了被鬼缠上让他查凶手的故事,他不好透露那只鬼一直都不会说话这件事,只道:“那个鬼好像忘了自己是谁,我现在想摆脱他,只能先查出他的身份了……所以才问你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呢。” 向安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面色凝重地点头,把昨晚的始末说了出来。 昨晚林休原上楼后,他就一直在屋里玩手机,压根没怎么看电视。后来他爸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自然而然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的父子俩又一次在电话里吵起来,最后向安气得扔了手机,手机摔到床底下,他懊恼地去掏。 好在由于手机壳的保护手机并没有摔坏。 掏出手机后,他就愤愤地要把父母电话都拉黑,也就是这个时候,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突然越来越小,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阵很低很怪的“咔嚓咔嚓”响动,像是拍照时的快门声。 向安抬起头。 正对着他的电视上,彩色的屏幕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白,而画面上,是一双瞪得极大的血淋淋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电视画面忽然间又恢复如初,接下来,就是林休原回来了…… “就是这样……”向安心有余悸。 林休原当过鬼,知道一些鬼的心理,如果想吓人或害人,不可能在井下安分那么久,而井下其余住户确实没经历过任何诡异事件,不然不会在他和向安闹出那么大动静后还不当一回事。 他们对井下环境的放松以及毫不忌讳是装不出来的。 那为什么会只针对他和向安。 向安他不能断定,但身为何小原,他清楚自己的历史,在入校前,绝对和这所学校的任何人都不认识,更别说有瓜葛了。 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 林休原猛地坐直了。 向安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林休原格外认真地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初一新生是从哪里升来的?”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啊?”向安奇怪地摸摸脑袋,“之前听我同桌说过,那些初一的基本都是从陵山一小升学过来的,不过去年年底一小就迁走了,没迁基本跟咱们一个校区。现在一小的旧楼都当实验楼了,像我这种没在这儿上过的,不问问查查都不知道。” 听完这话,林休原就没再出声。 郑随回来前,向安就离开了。 经历昨晚的事,向安同学的小心脏被吓得不轻,难得念起自己爸妈来了,开始还别别扭扭的,直到看到家里发来的几条信息,索性不装了,囔囔着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午饭,吵架就吵架吧。 他走时,林休原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鬼为什么只在我们面前刷存在感?” “除了吓人害人,还能为了什么啊……说实话,我已经有点待不下去了,回家也想跟我爸妈商量商量转学的事……” 室内沉默起来,向安正挥手要说再见,突然听床上的人说: “可能他只是不相信或畏惧这个学校的所有人,除了新来的我们。” ——当然,还有能看到那双鬼手的你表舅。 第10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0) 林休原在郑随宿舍几乎睡了一天。 上午向安走后,郑随一直负责照看他,不过林休原觉得他更像是在备课之余顺便瞥瞥病号挂的水什么时候该换了。 中午到饭点时,他并没什么胃口,又输了营养液,倒也不饿,他翻了个身子就钻进被窝。 不久后闻到香味又冒出脑袋。 郑随打了饭回来。 他看了眼,又慢慢把脑袋钻进去。 没多久,脑袋边的被角突然被撩起一点,郑随站在他床边:“起来。” 林休原扭过身:“我再睡会儿就回去,你先吃饭。” 吃完饭就该午休了,他以为郑随要他腾地儿。 看人赖在床上,男人走开了,很快,竟搬来了个矮桌往他床上一架。 方方正正的小木桌很干净,是擦拭清理过的,牢牢地把被子里的林休原卡住。 林休原差点没弹起来,差点以为郑随在用桌子砸他,后知后觉没有疼痛才眯开眼睛。 郑随托着他的肩膀将他捞起来。 林休原软塌塌的身子就这么靠在了床头,懵懵地坐着。 男人把打来的一部分饭菜摆到床上小方桌上,又放好筷子,瞟林休原一眼。 林休原回过神,不好意思:“给我吃啊?” 对方嗯了声,又拿来了一个空碟子:“不吃的放这里。” 林休原看了眼,都是清淡的热菜热汤,距离闻了闻粥味儿,稍微有了点食欲:“郑老师,你人真好……” 郑随转过身去,自己在书桌那边坐下。 吃饱了肚子,林休原又像小猪一样迷糊糊睡过去。等再醒来,外边已经黑了,屋内灯开着,男人背对着他,坐在书桌那边看书。 睡了一觉,他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哑声笑道:“郑老师,我好像退烧了。” 书桌前的人回头,恰好对上他笑嘻嘻的模样,面上一滞,突然转回去,低低嗯一声。 林休原道:“有体温计吗?我想量量。” “量过了。” “啊?什么时候?” 那边就突然不出声了。 林休原穿鞋下了床,过去要看郑随在做什么。 男人正看的是一本古籍,好像还有什么神鬼之类的东西,像是古人杜撰的野史小说。 林休原有些惊奇,正要也跟着看看,对方就将书合上了。 他只好摸摸自己脑门:“我找体温计。” 郑随起身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温度计递到他手里:“九点的时候三十六度五。” 林休原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不到十点。 他把老式的水银温度计放进咯吱窝:“你真的量了啊?我都不知道。” 郑随别过头。 到了时间,林休原拿出一看,居然和郑随说的没什么差别。 他有些高兴:“我真好了。” 去放体温计时,他发现床位的椅子上有一叠自己的衣服,是晒完挂在屋里的那一套,正要问,就听郑随道:“睡前记得洗澡。” 林休原“诶”了声。 “不想洗?” 林休原忙道:“洗!一身汗肯定要洗!”他又不敢置信地回头,“我晚上还在这儿睡呀?” 郑随静静看他一眼:“你现在敢回去?” 已经接近十点了,又是周末,整个宿舍楼都很安静,井下其余住户这时候基本都睡了,深夜独自回到鬼魂出没的房间,别说正常人,他怂包人设绝对做不到! 这一晚,郑随依旧睡在折叠床上,林休原还挺过意不去的,心里对系统感叹:“小弟是个实在人。” 系统:“……” 林休原:“对了,小弟腿上的狗皮膏药灵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系统:“应该跟家族有关系。” 林休原本来还想问问有没有救,可一想到下周就是自己被大纲设定的死期,暂时也没什么立场问这句话。 系统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道:“不管有没有救,都不会影响他回到现实世界的生活,你先顾好自己。” “……哦。” 病好后的身体仿佛脱胎换骨,天没亮林休原就醒了,郑随还安静地睡着。 林休原站在他床边悄悄看了会儿。 男人睡相很好,也不打呼噜,平时爱皱的眉头此时是平缓宁静的,在昏沉的光线下,像一尊雕刻的艺术石像。 他弯腰动手,准备像搬货一样把人抱到舒服的大床上,谁知双手刚碰到对方腰侧,手腕就被狠狠捏住了。 男人倏地睁开眼睛,把人押到墙边,看到那张脸才堪堪收回力道。 林休原叫了一声,随即伤心道:“郑、郑老师,我就是想把你挪到那张床上,怕你睡得不太舒服……” 男人一动不动地看他,幽暗目光往下落在他手上。 林休原手上拿着一个苹果。 郑随宿舍是没有苹果的。 林休原佯装后怕道:“我刚是下去了……因为真的很想吃苹果,没乱跑,拿了就上来了……” 郑随立在那里,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林休原完全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惴惴道:“怎么啦?” “你说你害怕。” “……对啊,下去后我就有点后悔了!到处黑黑的,拿了苹果是跑着上来的!” “所以,你在下面跑了一个半小时?” 林休原:……郑老师你装睡! 他的确下去了一趟。 就在凌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 当时真的就只想拿个苹果吃,回屋后,又想顺便看看之前那鬼给自己的线索指向是什么,就一个人挪开了床。 床底下什么都没有。 甚至可以说,没有得过于干净了,连之前的灰尘小蜘蛛网都没了。 那晚出事后,他的房间就一直没锁,毕竟没贵重物品倒也不担心。 只是没想到除了过来帮他拿东西的郑随,有其他人偷偷进来了。 还把床底清理了一遍。 林休原心底并不觉得床底会藏着什么关键性的物品,之前被鬼拉进去他也四下看过了,除了脏,真没什么东西,他更倾向于是鬼在给某种信息类的线索。 比如痕迹。 但如果是可以通过打扫就轻易消除的痕迹,为什么鬼不担心把他拉进去后会毁坏痕迹? 除非他本身就是痕迹组成的一部分。 林休原盯着床下的地面仔细看了起来,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把他往墙边四个角拉动是为了在提醒方位的话,最后将他拉入床底的位置刚好是东,而躺在床底时,他的双手双腿由于被鬼拉动原因,形似一个“大”字。 其实在自然情况下,他是不方便在床底维持这种躺姿的,但当时身体失温,无法动弹,这个姿势相当于是被鬼固定下来的。 “大”和“东”——林休原不得不联想到陈大栋。 可又很奇怪。 如果凶手是陈大栋,他为什么还要在林休原没有任何受害人信息时透露关于那个叫江水的校工的存在?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那个校工只是辞职离开了。甚至连家人都没找上门,不然提起这个名字,那些人不会都这么轻易记不起。 林休原也是因为他的话才把鬼和那人联系到一起。 还是说那个鬼魂根本就不是那个校工? 可所有对应的特征也太巧合了。 林休原觉得自己还是想错了,鬼如果真知道凶手是谁,直接来个血字提醒不是更直接?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他又在床底敲敲打打研究了一阵,其实不是没想过下面藏尸的可能,但这地面完全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就算是凶手掩饰很好,在不确定的情况,他总不能直接开凿吧? 估计刚弄出点声音就要被其他人敲门问话了。 他正想着办法,脑中忽然出现了一行字: 【“掘地三尺卡”热售中,只需999积分,加快任务效率,所有任务者买了都说好的卡!】 林休原:“???” 系统解释:“这是我们官网研发的卡,会根据大数据对有需求可能的用户进行推广……” 他在脑内界面点开这个推广链接看了看。 这张卡可以为购买者探测指定的十平米地下是否藏有人类尸骨,该卡有使用次数限制,只可用三次。 林休原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积分卡槽,又问:“完成一个世界任务我会得到多少积分?” 系统:“根据每个世界难度来算,这个世界完成的话,大概会有三千积分。” 林休原惊了:“卖张卡净赚三分之一,怎么可以这么黑心?” 系统:“可以帮您开启屏蔽推广模式呢。” 林休原:“不要。” 系统:“?” 林休原:“帮我赊账买一张,谢谢。” “……” 用了一次“掘地三尺卡”后,林休原终于确定了以床下为中心的十平米内地下没有藏尸可能。 有了确切的信息后,他就没再过于纠结鬼魂之前提示的到底是什么。 目前的关键点还是要先确定鬼魂的身份。 他想到两年前的校工曾住过这个房子,又把屋内从里到外扒拉了一遍。 除了垫在木柜脚下的一个破本子,就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本子皮上连个姓名也没写,设计很常见的作业本样子,如果不是顶上印刷的“汌市三附中”五个小小的字,林休原都要重新给塞回去了。 汌市离珞城并不近,坐火车需要六个小时以上。 刚来时秦勇还跟他说过,这井下宿舍是后来不够住才装修出来的,他的房间以前只让人住过一次,后来招的几个校工家就在学校旁边,都不住宿舍,这间房就一直搁置到他来,平时只放放井下其他人的杂物。 可井下另外几个住户,不是本地人就是家在隔壁市周边乡下。 本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下这个学校的名字,第一页就是该学校论坛。 首页都是关于高考或高中生活的帖子。 林休原试探性地在论坛搜了下“江水”这个名字,都是些关于风景旅游之类的帖子,翻到最后,才在一则回帖里看到一行与众不同的: 【恭喜你啊,江水。】 林休原点进主贴 发帖时间已经将近有四年了。 帖子主题是: 【我考上xxxxx大学了】 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高校,林休原特意查了下,居然就是珞城本地的一所大学。 离陵山中学还挺远的。 帖子阅读量很低,回复都没几个,前面还有几个在笑的,说考到这个学校有什么可高兴的。 发帖人没回复那些,直到最后一个昵称叫“鱼鱼”的人说:恭喜你啊,江水。 发帖人才回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说谢谢。 发帖人的昵称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笑脸的表情。 主页显示最后一次发帖和回帖的时间就是四年前这个帖子。 林休原申请添加了“鱼鱼”的账号。 回到郑随宿舍前,林休原就做了个决定。 他要请假两天,先去趟汌市,回来再去次那个本地的大学。 可能就是被这种即将离别的小情绪影响,上来看到小弟窝在折叠床上的睡姿后,林休原下意识想弥补着照顾一下。 结果公主抱换床没成功,还被现场抓包撒谎。 昏暗的室内,两人静静对视着。 “你回来的时候气息均匀,关门的时候还记得轻手轻脚,”郑随定定看着他,“何小原,你根本不怕鬼。” “……” 盯着界面上的ooc黄色警告,林休原难过地抹抹眼睛,仰起已经不那么黑的小黑脸:“郑老师,我之前总怕会吓到你,可你现在都看出来了,那我也没办法继续瞒着你。” 系统:“?” “那个鬼……其实已经附到了我身上,所以我才会说不管住不住下面都没用了。你听到的那些动静,都是鬼小原搞的,我……我真的只拿了个苹果。” “……” 第11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1) 那一整个上午,郑随都没理过林休原。 林休原对系统伤心道:“果然把他吓到了,鬼附身好可怕,他还敢面对我吗?” 系统:“……建议看看你界面上一直没消的ooc警告,清醒些。” 明明是人家是彻底不信你了。 “看不到。”林休原掩耳盗铃地把脑内界面隐藏。 “……” 中午林休原就跟学校请了两天假说要回趟老家,回宿舍楼时特意瞄了眼一楼,郑随已经不在宿舍了,但门没锁。他进去把自己的换洗衣物拿走,又从自己的井下房间拿出仅剩不多的苹果和零食送过去,这才提着行李包雀跃离开。 坐在去往汌市的火车上,林休原一边啃苹果一边拿着卡得不行的旧手机和“鱼鱼”聊天。 “鱼鱼”在上午就通过了他的申请。 林休原能叨叨,网络世界两人很快熟络起来。“鱼鱼”看他关注了汌市三附中,把他当成以前的同校校友,于是更热情了,还问他以前哪个班的。 林休原便试探道:和江水一个班,你应该还记得江水吧? 本来一直秒回的“鱼鱼”却几分钟后才回:你居然是三班的啊?话说你提起杨江水还吓了我一跳。 杨江水……原来他姓杨。 林休原问:为什么? 原本热情的“鱼鱼”却冷嘲热讽起来:别明知故问了,你们班一群人当时孤立他的事忘了吗?呵呵。 接下来,林休原就从对方口中套出了杨江水高中生活的大概情况。 杨江水性格懦弱沉闷,在手气阔绰的同学眼里又很“抠门”,或许开始只是那么几次跟同学的正常小摩擦,或许是一传十十传百对他的恶意中伤,最后究竟怎么演变成一场群体孤立,谁也说不清。 “鱼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杨江水认识的,她那时候所在的班级和杨江水班是隔壁,最初不知道他遭遇,是被他的忧郁所吸引,放学时主动跟他搭话聊天,当时明明只笑着问他社交账号而已,对方却恍惚半天,最后开心又感激地看她。 后来熟了,“鱼鱼”才知道他那时候有多渴望一个朋友的到来。 “鱼鱼”说:不过他已经两年多没跟我联系了,可能在新学校已经交上新的朋友忘了我吧。 林休原:不会的,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接着他问鱼鱼杨江水的□□账号,想为当年的事道歉。 对方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甩了一个账号截图过来。 林休原添加上了,杨江水的□□号码竟没设置任何验证申请,单方面就可以添加成功。 他点进空间,杨江水基本不怎么发动态,相册里只有几张照片,毕业照和几张生活照,都是初中和高中时期。 照片上的男生干净清秀,看镜头总不是那么自然,其中有一张似乎在家里拍的,背景是一个穿着背心边吃饭边扇蒲扇的发福中年男人,那男人可能是他的家人,总是低眉顺眼的男生笑着用手往后面男人方向指。 林休原莫名觉得那男人背影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照片,看得脖子都酸了,火车窗外的景色已是黑夜,林休原眉头深锁地把手机关了。 他想起了那天和迎面而来的腐烂头颅对视时,仔细观摩头记下的画面。 虽然面部变成了那样,但仔细留意一些五官上的小细节和特征,还是能对应上的。 不出意外,那个鬼就是杨江水。 …… 到达汌市已经很晚了,林休原身上钱不多,随便找了个旅舍休息,倒床就睡。 天亮后人醒了,饭也没吃就去了汌市三附中。 走得急,手机上有个半夜打来的未接来电也没注意。 周一学校很热闹,他在课间找到了杨江水当年的班主任,以寻人的理由拜托他联系一下杨江水。 好在那班主任并不是很难说话,听林休原解释半天后,其中关于杨江水借给他几千块钱后失踪找不到,挺不可思议的。 “我记得他挺缺钱的,平时班里组织的外出游玩活动从来不参加。几千块他都不要了?” “当时急用钱,他和我一起打暑假工正好有就借我了,后来他辞职走了,电话也打不通,我也没他家里人联系方式……正好这几天来汌市看亲戚,想着他之前说母校是这儿,就找来了……这钱不还我也不踏实,可能他自己也需要用呢,估计丢了手机,没我的号码了吧。” 上午没课,班主任也闲着,许是好奇,晃着钥匙慢悠悠拿出以前的档案,不过也记得防备他,用自己的手机拨打杨江水的手机号。 结果手机那边说已停机。 “还真打不通。” “不然我也不会找到这儿了。”林休原笑笑,他也是赌一把,杨江水若真被害死了,这个电话就算被打通,也不可能是本人接的,那他就可以去找这个接电话的人。 不过中年男人没太当一回事,学生高考后换号码太常见了。 他又打了杨江水爸爸号码,却怎么都打不通。 班主任一开始还奇怪,拿下手机翻找家长微信后才像是想起什么,气笑了:“这人当时把我拉黑了!” 林休原瞥了一眼,聊天记录是四年前的,备注是杨江水爸爸,里面是几条质问他为什么儿子被同学孤立他不管,班主任只回“没有的事”,之后就吵起来了,然后班主任的信息突然开始发不出去了。 林休原问:“他妈妈呢?” “他妈妈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我主要是跟他爸联系……行了,你要真找人还是去派出所得了,我有事要忙。”说着把档案本翻过去,起身走了。 这时,有风从窗外吹进来,林休原恍惚地站在原地。 就在刚刚,男人翻动纸页的时候,他看到了杨江水父母那一栏的名字: 陈大富,杨晶。 他走出学校,在一个墙角拿出手机给陈大栋打电话。 陈大栋那边嗓门很大,听动静应该在吃饭,问他什么事。 “大栋叔,你之前跟我说你弟弟年轻的时候离家,是因为什么原因啊?是这样,我亲戚家一个孩子最近也闹离家出走,还要辍学。可我不会开导人,就想把这个故事给他讲讲,让他别把外面想的那么美好……” “嗐!小屁孩就这样,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 “我哪能揍啊……” “哈哈也是……你那性格也就只有别人欺负你的份。”对方爽朗一笑,“不过说起你大富叔的当年,那还挺复杂,叛逆是一方面,但主要……还是因为结婚的事,跟小孩逃避上学还是不一样的。” “结婚?” “嗯,那时候他喜欢村里一个大他十来岁的寡妇,非要跟人结婚,他条件当时也不差,老爹老娘气了个半死,怎么都不同意,他就带着人私奔不归过家了……后来年纪大再回来,又成了光棍一条,我也问过他那寡妇呢,他呀,不愿意说,估摸着是人家看他没啥出息跑了吧。” “那寡妇……姓啥啊?”林休原小声问。 “姓杨……诶你问这个干嘛呢?” 林休原还没出声,那边突然说了句脏话,好像是没看好锅,急急忙忙过去抢救说回头聊。 电话挂了。 第12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2) 回珞城前,林休原又把杨江水那些照片看了几遍。 知道杨江水的父亲是谁后,再看那个让他眼熟的中年男人背影,他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回到珞城,林休原的手机没电了,他本来也不需要联系谁,没找地方充,直接去了杨江水考上的那所大学。 杨江水上了大学后,在空间晒过自己的学生证,上面有系和班级,找起来倒是不难,不过按照四年前的时间,现在他若活着都该毕业了,同学也基本都在外面实习。 最后用了半天功夫总算找到对方当年的辅导员,不过却得知一个让他极其意外的消息。 杨江水在大二那年就自己退学了。 退学后他的父亲还来学校找过一次人。 辅导员说,“后来就没再来过,人可能找到了,应该是没说服回来继续上学吧,可惜了。” 林休原很久没说话。 他对系统道:“很显然陈大富并没找到,但他得知儿子失踪后却也没报警,否则作为失踪前待过的大学,警察不可能不来调查,从那辅导员的反应来看,杨江水就是纯粹退学后再没其他相关消息的一个学生。” 系统:“你怀疑陈大富?” 林休原:“不确定,先不说动机,光时间线就对不上……杨江水是死在陵山中学的,如果陈大富是凶手,那他进入陵山一定要是两年前,可陈大栋说过,去年母亲去世弟弟回来后,他才带弟弟来学校食堂帮忙。” 系统:“有些预谋犯罪的人会提前做好不在场证据,或许就是利用这一点当年做了文章?” “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陈大富是凶手的可能性不高。” “为什么?” “人会对至亲有种熟悉感,有时一个呼吸声,一种脚步节奏,身体日常接触都可能会认出来,而通过杨江水的生活照片来看,他和自己父亲感情应该很好,杨江水又没什么朋友,那么最熟悉的人就只有家人了,如果被自己父亲杀死,他不可能会一点都感知不到。这是我的直觉。” 当天傍晚,林休原坐城郊公车赶到学校。 夜自习还没开始,几个学生你追我赶地疯跑,撞到他身上,连忙喘着声说对不起。 林休原笑笑,说了句没事,提着行李包继续往男生宿舍楼那边走。 走了几步,后面又传来那两个学生慌乱的声音:“郑、郑老师好!” 林休原一顿,继续往前走,很快,肩膀被人用力摁住。 回头便看到男人木着一张脸盯着自己。 林休原想后退,没退成,仿佛很害怕他,道:“郑老师……你也回宿舍啊?” “你去哪儿了?”他像是没睡好,嗓音异常沉郁。 “回、回老家啊。” 校园喧闹,郑随面部依旧紧绷着:“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他给自己打电话了吗? 看他那表情,郑随彻底沉下脸,转身一声不吭地走了。 林休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郑随虽然有只腿不方便,可这时候走起来偏偏速度很快,林休原都追不上。 他到宿舍楼一层时,男人已经进了教师宿舍并把门紧紧关上。 林休原在外面敲门:“郑老师,我……我带了一些特产给你。” 里面没任何动静,他推了下门,还被反锁了。 林休原对系统道:“郑老师是不是上课被不听话的学生气到了?瞧这小脾气!” 系统:“……” 想到对方教育孩子也是不容易,他倒很体谅,顾自将在汌市买的甜点拿出来放在门边小声说:“那我就放在外边了,郑老师你记得拿。” …… 到了井下,林休原开始打扫多日没住的屋子。 一直待在下面的秦勇听到动静立马过来倚在门口看:“回来了啊。” 林休原瞥他一眼,没出声。 “跟你说声,我儿子伤的不轻,家里没人照顾,我带到我屋里让他休息养伤了,你可别趁我不在报复啊……” 林休原心里遗憾居然没住院,嘴上嘟囔一句“才不会”。 秦勇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听楼道那边传来说话和脚步声,连忙直起身子又走了。 那阵动静在隔壁停下,接下来是插钥匙开门的声音。 隔壁陈大栋和陈大富回来了。 林休原突然把指甲剪藏起来,去他们家借。 陈大富一声不吭地拿了指甲剪给他。 陈大栋躺在里面床上笑问:“你老家亲戚那孩子管好没?” “不知道,走的时候还在闹呢……”林休原站在他们门口剪指甲,他剪的很慢,边剪边跟他们唠嗑,不过大多时候是陈大栋跟他唠。 陈大富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看电视。 林休原瞄着他,剪完指甲,把指甲剪还过去:“说起来,我老家有个姑姑,人挺好的,在县医院里当护士,一直没结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今年突然想成家了,不过相亲了好多个都不太满意……” 陈大富仿佛没听到,倒是陈大栋来了精神:“多大年纪呀?” “跟大栋叔你们没差多少……” 陈大栋眼睛一亮,悄悄瞧自己弟弟一眼,连忙招呼林休原过来,问:“小原啊,你这姑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林休原并腿坐在小板凳上,苦想一阵:“嗯……她好像喜欢居家的,会做饭,对老婆好的。” “那……你觉得你大富叔怎么样?我跟你说,别看他还欠着债,以他现在勤快劲儿,我再帮帮,很快就能还清!而且他做饭肯定没问题,平时也没啥花花肠子……” “哥!”原本沉默的陈大富突然起身打断他,嗓门异常的大,“行了,别给人家添乱。” “这、这怎么就添乱了?还不是为了你啊……”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什么意思?就那个寡妇还把你伤得终身不娶了是吧?” 陈大富脸一下就黑了,过去把电视关了,要往外走。 这是林休原第一看陈大富生气,怂着脑袋去拉他:“大富叔你干嘛?这点小事不值得伤和气……” 陈大栋也是没想到自己弟弟这么较真,气道:“又没怎么你,是我瞎操心行了吧?” “……” “别杵在那儿了,大晚上你去哪儿?多大的人了,我要半夜到处去找你,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合力把陈大富劝回屋,林休原便溜了。 下了夜自习后,他去楼上找向安想看他还在不在。 向安原本跟室友聊天,一看到他就出来了。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我下去门一直锁着,差点以为你吓得都不在我们学校干了呢……” “不会,没找出凶手,我跑到哪里都没用。”林休原难过道。 “没事,我会帮你的。” “啊?你不是要转学吗?” “不转了,”男生狠狠叹了口气,“我刚来就转学,我爸妈肯定觉得我故意作,再说了,我也想找出那个凶手,反正我又没做亏心事,还能怕它不成!” 话很硬气,如果说的时候没有小心翼翼往黑暗处看几眼就更硬气了。 “谢谢,”林休原拿了不久前在小卖部个小棒棒糖给他,“你要是有空,平时帮我跟同学问些关于杨江水的事就可以了。” 杨江水两年前消失,他消失时的初一生现在都初三了,而现在夫人新生和初二的学生基本也都是从原本同一校区的小学升上来的,不可能一点儿都把他忘了。 向安却很嫌弃地瞪着那个棒棒糖:“你当我小孩呢!” 林休原就以为他不喜欢,伸手要拿回来了,向安立马拍开他手:“送了东西还往回收啊?!你好抠门!” “那你别扔。”林休原盯着棒棒糖道。 向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知道了。”他又问:“那个杨江水……是我们学校以前的校工吗?” 林休原点头。 向安哼哼:“我会帮你问问的。” “老师。”后面突然有个男生喊道。 林休原回头,他以为是哪个老师来了,结果看了一圈发现男生喊的就是自己。 “老师,我们体育老师找你。”男生往下指指。 一些学生不知道怎么称呼校工,基本都会喊老师。 由于经常搬运运动器材,林休原和学校的体育老师很熟,他应道:“我就下去。” 到了一楼,郑随的宿舍门依旧关着,不过门前的东西倒是没了。 那位体育老师老远看到他便小跑过来:“小原,操场有四个新送来的垫子没收,知道你请假刚来,本来打算明天跟你说的,但刚刚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雨,麻烦你跑几趟?” 林休原闷闷哦一声,去井下拿手电了。 再上来,一楼一直紧闭的那扇门不知何时开了,郑随穿了一身运动衣,站在门口。 郑随不走路的时候别人完全看不出他腿部毛病,一双长腿竖在那儿,矫健得特漂亮。 林休原微微低下头,拿着手电往外走,经过郑随宿舍的时候,一直站着的男人忽然动身紧随他其后。 他微诧:“郑老师,你要出去跑步啊?” 郑随板着脸没出声,一双眼睛却盯着他看。 林休原不再自讨没趣,打开手电往操场去。 郑随一直跟着他,跟到了那堆垫子前。 他刚放下手电,郑随就弯腰把三张垫子搬起扛到背上,径直往体育器材室的方向走。 “……”林休原吓到了,急忙跑过去拦,“郑老师,这是我的活儿!你腿还那样,怎么能……” 垫子不轻,可男人抗得并不吃力,他望着林休原那副仰着脸着急的样子,难得烦躁地别开眼:“让开。” “不能让你……” “为什么不能?” “你、你的腿……” 郑随幽幽道:“我的腿怎么了?” “没怎么……” “你觉得我不是正常人?” “没有……” 看不得他那副被欺负般的样子,郑随绷着脸,径直越过他。 直到快走出操场,郑随都没听后面再有任何动静,他潜意识觉得不对劲,回头看过去。 不远处,林休原站在垫子跟前,像是定住了般,一动不动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呆呆的。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他身体微微抖动过的痕迹。 郑随僵住,下一秒,近乎本能地扔了垫子冲过去。 …… 林休原的跟前,是一条三指粗的黑蛇,吐着蛇信子,身子微立,只要一个前倾,就能准确咬上他的小腿。 他动不了,怎么都动不了,一看到蛇他的四肢就不由自己支配了。 林休原怕蛇,怕到要命的那种。 在现实世界里,驱鬼符对他没用,但要在符纸上画条蛇,驱他这个鬼就绝对没问题。 这种恐惧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郑随冲过去的时候,那蛇正好朝眼前的青年发动攻势,只不过还没咬住人,七寸就被一只无比有力的手狠狠捏住。 不是毒蛇,郑随将蛇扔远,转身去看林休原。 青年脸色惨白,眼角差点有泪溢出来,是硬生生憋回去的,可一开口却是沙哑的哭腔:“郑老师,蛇还在吗?” 他没注意到男人一瞬竟有些无措的模样。 林休原双手慌张地抓抓自己衣服下摆,不敢往下看,眼睛水雾雾的,想向男人靠近却又不敢,期期艾艾的,脸上写满了非常想挨过去。 他像是真的被吓傻了,语无伦次起来:“郑老师,你把它弄走好吗……我错了,以前是我不好……我不好……我、我……郑老师,我害怕……” 他声音翁翁的,吓出一身汗,光洁的额头滚落下一串汗珠,划过眼角浓黑睫毛,像是一行让人心惊的泪。 天边响起一阵闷雷声。 男人靠近过来。 林休原眨下眼的功夫,眼睛便让一只大手捂上了。 他怔愣地张张嘴巴。 随即,身体被抱住。 “……”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把它丢了,别哭了。” 男人语气并不算温和,甚至略带凌厉,可熨在林休原耳廓的呼吸却持续凌乱着。 第13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3) 此时,男生宿舍楼负一层。 秦勇刚从小卖部买了些儿子喜欢的零食回来,当时儿子还特意让他多买些口香糖,说吃完要全粘在何小原门上。 秦勇忍不住说他:“才被打就手痒啊?” 秦小杰愤愤:“只要我不认,他知道是谁粘的?再说我都被打得这么惨了,粘个口香糖已经算是轻的了!老爸,你也不想儿子平白被欺负吧?” 秦勇只好提醒他:“你悠着点,在何小原身上做些小手脚就行了,可别招惹一楼那个郑老师,要把你爸工作弄丢了,你可就喝西北风去吧!” “放心我有数!” …… 秦勇嘴边哼着小调,零食袋在手上一晃一晃的,到了房门前,脚往前一抵,半掩着的门就开了。 床上空荡荡的,他以为秦小杰上厕所去了,也没在意,放下零食就去开电视看。 楼上是不时走动的学生和老师,他掏掏耳朵,节目都快看完了,秦小杰依旧没回来。 “这小子便秘了?”秦勇奇怪,他起身出去,去了廊道尽头的卫生间。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秦勇又去了小澡堂,里面只有正在洗澡的陈大富,他问:“你看见我儿子没?” 陈大富似乎心情不好,没理他。 秦勇又问了一遍,对方这时才没好气地说了声没有。 秦勇第一次被陈大富使脸色,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但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重重地把门一甩,恨恨走了。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计较这些了。 秦勇几乎把井下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秦小杰的半个身影。屋里儿子的手机不在,他打过去好几个电话,一直是机械的声音告诉他用户已关机…… 秦小杰伤得的确不轻,勉强下地走路也走不远,他能去哪儿? …… 操场这边,林休原的身体还是麻的,脑子嗡嗡作响。 视觉被遮挡,思考的能力似乎也跟着同时丧失了。 男人强势气息开始无孔不入,将他从外到内牢牢缠住了。 也不知道这么抱了多久,等林休原的大脑艰难重启后,郑随已经放开了他。 两个人的身子却几乎贴在一起。 郑随垂头盯着他:“何小原。” 林休原仰头,看到对方耳朵竟微微红了,后知后觉地露出震惊表情,连连后退,却步伐不稳,一下子栽到地上。 郑随脸色一变,迅速过去。 林休原却爬得飞快,踉跄站起来就狂跑,跑了几步又忽然想起自己活儿还没干,连忙转圈一样又跑回去。 他迅速把郑随不久前丢在操场边缘的三个垫子拿起,可这玩意不好一下扛到背上,不然很容易走着就掉了,眼看男人拿着另一个垫子马上就要过来,林休原急了,扛起一张垫子就背过身喊道:“我自己会一个个背过去,那些放在这儿就回去吧!” 完全不管身后了,他飞速将垫子背到体育器材室,气喘吁吁出去时,迎面而来就是扛着三张垫子阴着脸的郑随。 “谢、谢谢……”他后退一步,下一秒脚底就像抹了油一样,转身就溜。 “……” 林休原有些崩溃地问系统:“他当时为什么要抱我啊?!” 系统沉默几秒,说:“谁知道,可能怕你冷吧?” 林休原:“……” 夜风清凉,他揉揉发红的脸,又晃晃脑子,决定先回宿舍。 刚到宿舍楼门口时,林休原就被外面一堆人堵着没法进去了。 他们围着一个人好像在说什么,挺热闹,甚至隐隐还听到里面有自己的名字。 “好好的能跑哪儿去?!” “……肯定是何小原!一定是他干的……” “……” 林休原一愣,凑过去刚要问怎么了,就被发现他的秦勇跑过来狠狠拽住胳膊:“你终于回来了,小杰呢?!你把我家小杰弄哪儿去了?他要出个好歹我绝对饶不了你!” 中年男人双眼通红,声音尖锐得吓人,吼得林休原耳膜都痛了。 “秦叔……”他努力挣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大栋也及时来劝:“秦勇你可别随便动手啊,你儿子平时就爱乱跑,谁知道是不是跑哪个网吧去了?” “不可能!他都那样跑什么网吧?屋里又不是没电脑!何小原你快把我儿子交出来!” “秦叔,我真的不知道你儿子去哪儿了,你放开我……” “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人就是看着老实,实际一肚子坏心眼!快说!别逼我动手啊!” 林休原根本不想跟发了疯的秦勇多费口舌,脸上一副苦兮兮的表情,身下却悄悄抬脚在对方穿上凉拖露出的脚尖上用力一跺。 秦勇瞬间惨叫。 林休原满脸无措地后退:“啊……我不是故意的,秦叔你没事吧?” 秦勇咬牙切齿,一边吼着“交出我儿子”,一边抡起拳头就朝林休原挥去。 林休原又一个“不小心”避开了,正要趁乱再过去跺一脚,身子被人从后面轻轻一拉,一个身影出现在他前面。 失去理智要扑过来的秦勇被男人扣住胳膊:“别碰他。” 那阴恻恻的声音吓得秦勇身子一耸,瞬间没动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郑随往后看了林休原一眼,收回视线,问过来劝架的陈大栋:“怎么回事?” 陈大栋说:“秦勇说他儿子秦小杰不见了,手机也打不通,整个宿舍楼都找不到人影,怀疑是小原报复他儿子……” 郑随说:“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秦勇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立马叫唤起来:“那就是你们一起把我儿子藏起来了!我儿子就是被你打成那样的!你郑随整天在学校被人捧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看我儿子没那么尊敬你,你、你怀恨在心!不然你们在一起干嘛?!” 郑随根本不理他,让围观的一个老师去一楼的把那个体育老师叫来。 人一来就作证是他不久前就让何小原去操场搬垫子的,郑老师应该是一道去帮忙的。 秦勇无论如何就是不听,不依不饶认定是何小原和郑随在外面联手坑害他儿子,最后还失态地趴在地上哭嚎起来。 郑随皱眉:“查宿舍楼外的监控,比在这闹有用。” 地上的中年男人一顿,连忙爬起来::“对!看监控!你、你们都跟我一起去!谁都别想跑!” 其余人也想看热闹,全都跟着去了保安室。 老吴正在看片,突然见一群人过来吓了一跳,迅速关了视频:“这是要干嘛啊?” 秦勇情绪比较激动,几个老师就简单把事情始末说了,让他查下晚上秦勇去买零食到回宿舍那个时间段的宿舍楼外的监控视频,看看秦小杰到底去哪儿了。 老吴看事情不小,也不敢耽误,把晚上那时候男生宿舍楼外的监控是视频调出来。 所有人都站在电脑前盯着视频上的画面。 场景是夜里的男生宿舍楼,时不时有学生老师进出,随着时间的流动才愈发冷清起来。 突然,秦勇走了出来。 其余人顿时紧张地盯紧屏幕。 过来好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短褂的青年也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走路略微不太自然的高大男人。 那是何小原和郑随,他们直接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 秦勇捏紧拳头,其他人倒是神色正常,那个体育老师还道:“看吧,就是这会儿,我跟小原说要搬操场垫子的……” 大家继续看下去。 大概不到十分钟,正主秦小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画面中。 “儿子……”秦勇紧张兮兮地凑近过去。 监控画面上,秦小杰整个人特别很慌,因为受伤,只能一瘸一拐地边跑边四下乱看,似乎恐惧着什么,整个人行为举止都很怪异反常,很快消失在监控视野。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他……那是怎么回事啊?” 秦勇傻了片刻,立马抓住老吴的衣服:“你一直在校门口这边,有没有看到我儿子出去?!” “我、我那会儿在看那什么……再说了,咱们学校偶尔也有走得晚的走读生和老师,我根本没注意啊!”他似乎也吓到了,又去调校门口的监控,连忙将视频拉到确切的时间点。 和之前那段监控一样,秦小杰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逃似的踉跄跑出校门。 第14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4) 当晚,看过那段监控的人都被吓得不轻,只有几个老师在安抚秦勇,说是秦小杰以前也爱招惹学生,多半是跟几个初中高年级的学生闹着玩嗨了才跑出去。 没人反驳,可大家都没相信这个说法。 毕竟都伤成那样了,有必要大晚上往校外跑吗? 秦勇也不信,他先前为了找儿子,几乎都每个宿舍都去问了一遍,没一个说见到的,而且自己儿子在学校什么人缘他清楚,那些学生平时只有怕他儿子的份,怎么可能把他儿子吓成那样? 退一万步,要真有哪个学生有出格的报复行为,他儿子直接去小卖部找他或随便找个老师不就行了?至于晚上跑出学校? 秦勇走了,说是要回家一趟,看看儿子在不在。 一群人又原路回了宿舍楼。 林休原跟着陈大栋往井下走。 陈大栋路上就一直跟人聊监控上那玄乎的一幕,此时看旁边没别人了,忍不住小声问他:“小原,之前你躺床底那次,不会真是闹鬼吧?” 林休原啊了一声,然后有些害怕:“大栋叔,你别吓我……” “我在想,那次那个学生都说有鬼……” “我当时是贫血倒地后想去床上,但爬不起来,只能往一个方向蹭,就蹭到床底了……我也不知道向安怎么会吓成那样。”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太奇怪了,监控你也看了,是真的吓人……你可别笑叔啊,我平时也不信什么鬼神的。” “嗯……那我先回屋了。” 两人各自进房间后没一会儿,宿舍楼就熄灯了。 睡前,林休原去卫生间解手。 陈大富正在水池那边洗衣服,他看到打了声招呼,对方只点了下头。 对着小便池放水时,他对系统道:“把录下来的监控视频再给我看看。” 下一秒,脑内界面就出现了不久前看过的那两段画面。 林休原放大画面细节,很快注意秦小杰手上拿着的东西——微微发亮的手机。 秦小杰在跑的时候一共惊惶低头看了手机两次,不过因为低头弧度不大,而他不停往四周张望的恐惧表情又过于吸睛,大部分人都没怎么能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动作。 林休原道:“系统,他失踪应该和鬼魂没关系,至少和杨江水的这个鬼魂没关系。” 按之前陈大栋的说法,杨江水生前没少被秦小杰欺负,而秦小杰经常来宿舍楼住,杨江水如果要报复,完全有很多机会,到现在才出手就有些奇怪了。 系统突然提示他:“宿主,明天就是大纲给你设定的死期。” 林休原没出声,他把界面上的视频关掉,走出厕所隔间。 陈大富已经洗完衣服走了,保安老吴正好刚回来,状态不太好,或许也是被监控的视频吓到了,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林休原跟他打招呼,老吴敷衍地摆手。 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莫名的浑身一阵不舒服,鬼使神差扭过头。 狭窄的廊道上,老吴正眯眼盯着他,眼神古怪阴沉,发现他看过来,笑笑转身进了自己屋里。 林休原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才进去。 他打开手机准备和之前那位网友“鱼鱼”再聊些关于杨江水的事,结果一开机就看到两条新短信。 ——别住下面。 ——上来。 他疑惑地点开那个号码。 对方居然还给他打来了几个电话过来,就在他请假那两天,他当时忙,都没注意。 心里莫名浮现出一张脸,但他不敢确认,点了回拨。 很快就打通了。 “你是……” 被直接打断了:“上来。” 果然是郑随! 林休原:“我不……” “杨江水的事,你不想知道?” “啊?你怎么知道他……” 郑随:“上来。” 他恨不得立马上去,却又顾虑不久前的事,急得脱口而出:“那、那你不要再抱我了。” 郑随:“……” 那边沉默几秒,忽说:“对不起。” 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道歉,林休原倒是懵了,含糊地说了句没关系。 那时候可能的确是看他太害怕了吧……他恍恍惚惚这么想着。 两分钟后,林休原开门出去,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郑随。 他站在光线昏暗的楼道前,手里拿着手机,像是一直等着他。 林休原惊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对方垂眼看他几秒,道:“楼道灯坏了,你胆小。” 林休原更意外了,声音却渐渐小下去:“可你那天说我都是装的……” 系统:“……你的确是装的。” 林休原:“入戏中,勿扰。” 他说出那句话后,郑随就一直没出声了,林休原偷偷瞄他几眼,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连忙又做出一脸委屈难过的小样来。 上了一楼进入宿舍后,郑随终于说:“我没那么说。” “可你就是那个意思。”林休原接着作,作完发现男人又不说话了,还背过身去了桌子那边。 他急了,连忙道:“哎呀,你不是要跟我说杨江水……” 说到一半就见男人转过身,正拿着一个苹果和削皮刀,在小心地削皮。 林休原看过去,那边子桌上正放着一篮子红彤彤的苹果,很大很新鲜,看着都想咬一口,但他没好意思要,眼巴巴问:“郑老师,你买苹果了啊?在哪儿买的呀?” 郑随认真削皮,头也不抬道:“下午没课,去陵庄摘的。” 陵庄离这里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林休原便以为他是和其余下午没课的老师一起去那里玩了,羡慕道:“真好,我以后有时间了,也去要那边的苹果园摘苹果……” 对方动作微顿,抬头看他一眼,抿唇像是在想什么。 “对了郑老师,你怎么知道杨江水的事?是向安跟你说的吗?” “嗯。”郑随已经将一整条苹果皮完整地削下去,之后走过来伸手递给他。 没想到那个大苹果是给自己的,林休原没反应过来,尽管心里想着得客气地推拒,手却已经不听使唤地接了,还立马咬了一口,咬完人才一愣,不好意思地低头。 男人问:“甜吗?” “……甜,谢谢郑老师。” 青年唇间水润润的,好像很不好意思,浓黑的睫毛眨呀眨的,和眼皮一起慢慢垂下去。 看着特别好欺负。 郑随微微偏头,拿起湿巾擦了擦手,嗓音微哑:“你那两天请假,就是在外面查杨江水?” “你怎么又知道了?也是向安告诉你的啊?!”青年嘴里果肉还没咽下去,鼓着嘴看他。 “……”郑随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以后别住下面了。” 林休原说了声不:“我也想啊,可就下面有屋……” 说着继续吃苹果,想等吃完再好好问问他关于杨江水的事。 室内恢复安静。 郑随一动不动地看他,许久后,薄唇微动,说了句让青年突然疯狂咳嗽的话。 “跟我住吧。” 第15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5) 林休原咳得不行,还差点呛住,声响动天,郑随坐的离他近,瞬息俯身凑过去给他顺背。 等不咳了,连忙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跟我住。” “……” “还是说你现在不怕鬼了?” “怕……” “那就跟我住。” 林休原深吸一口气,扭捏道:“那怎么好意思,而且我住哪里他都不会放过我……万一连累你怎么办?” 郑随道:“你说找出凶手他就会放过你。” 林休原为难:“可是还没找到……” “我会和你一起找。” “啊?” 郑随突然起身去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给他。 林休原不明所以。 “打开。” “哦……” 里面是一堆皱巴巴且陈旧的纸张,林休原好奇地一张张掏出来看,很快,神色就专注起来,最后宝贝似的将那堆纸收好,十分惊喜:“你、你怎么有这个啊?!” 那全都是关于杨江水两年前在这个学校做临时校工的个人信息页、请假条、工资和辞职登记等…… 郑随不紧不慢道:“跟人事处老师借的。” 人事处就一个老师,文件文档堆成山了,有时候几年前的离职老师档案可能都得找大半天,更别提一个两年前只短期待过的临时校工了,林休原之前也去问过,不过问的比较含蓄,没有专门说杨江水,只唠嗑似的问近几年几个校工一些信息,对方说了几个,却没提杨江水。他便询问能不能看看相关档案,人家忙不愿意找,还问他到底要干嘛,瞧他半天说不出合适的借口,直接让他走了。 林休原瞄了眼那个崭新的文件袋,问:“那个老师找出来的?” 郑随蹙眉:“我自己找的。” 他很意外。 这些东西找出来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林休原心里有数,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今天傍晚才从外面回来,杨江水的事也是回来后才跟向安透露,就算向安当信鸽秒速转告他表舅,郑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东西碎片化的各种留证全部找出来。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郑随说:“你请假离开那天,我去人事处问过。” “?” “他以为你一直问他以前的校工,他不会跟别人说?” “他跟你说了?”林休原瞪大眼睛,“你不会把之前所有校工的信息都找了吧?” 郑随却没再细说这件事,他瞥了眼那些纸张:“学校的老师看了杨江水照片后对他是有印象的,有人说他辞职后在学校附近的打过一段时间的零工,后来没再见过,以为走了。” 林休原微愣,随即道:“没有固定工作,消失也没人知道,但因为已经从学校辞职,哪怕家人察觉他的失踪,也不会盯上这所学校……” 所以才会消失的悄无声息。 郑随问他:“你确定缠着你的是杨江水?” “嗯。” “那你还要住下面?” “这个……” 林休原做任务的这些灵异世界设定里,鬼只会在自己死去和埋尸的地方长期徘徊或出现。 他遇见那鬼时基本都在井下。 而郑随有一点和他不一样,郑随不知道原大纲里一些关于主角向安在宿舍楼遭遇各种灵异事件的信息,因此不会考虑整个宿舍楼背景,信息只会以他为圆点集中。 杨江水要么死在井下,要么尸体藏匿于井下。 不管是哪种,凶手一定是熟悉并能长期待在井下才能做到不让人发觉。 他能想到,郑随自然也能想到。 一个藏在你身边让你放下一切警惕的杀人犯,远比一直警惕的鬼要可怕。 尽管井下几人嫌疑最大,可林休原之前受主角信息的影响,并没有直接下定论锁定范围,毕竟原大纲主角那边前期撞鬼的范围是在整个宿舍楼。 可有时候信息过多未必是好事,反而会造成干扰。 林休原心情大好,面上却愁云惨淡,小小声问:“郑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对方沉默片刻:“你觉得是为什么?” “只有我能看见你腿上的东西?” “……” 林休原以为他这是默认了,本来也不排斥跟人合租,何况这个合租对象还是他带来的小弟,虽然小弟看起来很冷漠,但还挺热心肠,顿时起身道:“那、那我下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郑随跟着他一起下去,井下其他人都关门休息了,两人一言不发。 拿好自己短期要用的东西后,林休原就轻手轻脚锁了门跟男人重新上去。 他本来是想睡折叠床的,可洗完澡出来,郑随已经坐在了那边,捧着本书,抬头看他一眼就移开视线。 林休原穿着宽松的背心和五分裤,纤长的手脚还沾着些水珠,脸被水汽熏得红红的,往郑随跟前走。 郑随敛眸:“去那边睡。” 男人语气并不凶,林休原却像被训斥的学生一样转过身去,老老实实上了那边的大床。 夏天热,郑随的宿舍有空调,林休原拉一起薄被盖在自己肚子上,望着那边的男人。 郑随看他躺好,伸手要关灯,林休原连忙道:“别关灯。” 男人看向他。 林休原说:“郑老师,你真在那边睡啊?”那张床很小,他睡估计都憋屈,更别提对方那种体型了。 郑随:“怎么了?” 林休原看了看自己睡的床,往旁边拍拍:“这床宽,能睡两个呢。” 之前他是临时住,主人自己将就睡一两晚倒也正常,可既然合租了,就是长期室友,他总不能鸠占鹊巢让原主人睡那么憋屈吧? 可他那句话说完后,一直没得到回应。 林休原以为郑随有洁癖之类的顾虑,开始自卖自夸:“我虽然干体力活,但每天睡觉前都会洗得很干净,没体味的……” 突然间,灯一下就关了,视野内只剩一片漆黑。 林休原以为他这是不愿意,闷闷地缩进被子里。 谁知刚躺下,床垫往下一沉,有人上床了。 林休原瞬间弹坐起来。 男人的影子离他很近,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摸一把,才触碰到男人睡衣就被反扣住手腕。 “别乱动!” “哦,哦,我不乱动,你松开……” 他手劲儿好大,林休原都觉得疼了。 “躺下。”男人迅速放了手,嗓音哑着。 “哦,”林休原往里边滚了滚,“郑老师,我这边还有空,你不够睡可以往我这边来。” “快睡。”语气发沉,突然像是在训学生。 他低低哦一声,不太开心地背过身去。不过林休原睡前不爱想东想西,很快就睡着了。 完全不知道旁边的男人盯着自己的背影失眠了半夜。 早上再醒来,郑随已经去上课了,林休原从宿舍出去时碰到了几个老师,很奇怪他怎么从那里面出来。 林休原解释说井下住着不方便,他就和郑老师商量合租了。 结果大家更迷惑了,学校小,什么事都会传开,大家基本都知道郑随被聘来前曾专门和校长说过,不与别人合住,没有房间就不需要安排,他可以自己租房。 林休原不知道这些,也没去问,今天他没什么事情做,就把井下所有自己的东西搬到一楼,然后开始打扫宿舍。 上午放学前,他把整个宿舍进行了一次大扫除,还另外给自己做了个防晒,因为等会儿要和两个老师去趟市区采购物品。 穿上防晒衣,林休原就背上包去校门口和老师们会和。 到了地方却发现多了个人。 其中一个老师看他懵着,笑哈哈道:“郑老师下午没课,也一块去。” 林休原:……郑老师的课还挺少。 去市区开的是一位老师的私家车。 林休原和郑随坐在后面,前面是另外两个老师。 路上,开车的老师不时跟他开玩笑:“小原,你最近可越来越精致了啊,今天太阳也不大还记得戴太阳帽出来。” 林休原小声说:“是我太黑了。” 前面两个老师顿时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听后面一直没说话的男人道:“不黑,正好。” “……” 林休原扭头,只见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动作很轻地给他调增了下帽子的弧度。 帽檐被不经意往上撩了下,露出下面漆黑明亮的眼睛。 四目相对,林休原下意识笑:“谢谢郑老师。” 男人指尖一颤,帽檐垂下,重新遮住那双弯起来的眼睛。 到市区后,几人先找了家饭馆吃饭。 不开车的老师平时爱喝酒,叫了瓶白的,上菜前就给郑随满了一杯,又要给林休原倒。 林休原:“我、我不会喝……” 对方笑:“这么大一小伙子居然不会喝酒?之前有几个校工一天不喝酒都难受……”说着就直接给倒了下去。 林休原也没管,想着顶多碰杯的时候抿一口算了。 菜一盘盘上来,对面两个老师侃学校的事侃得不亦乐乎,林休原全程闷头吃菜。 这可比学校伙食好多了,算是他穿越过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吃着吃着,他忽然间发现一旁自己的酒杯被拿走了。 林休原偏过头,正好看到郑随把他那杯酒一饮而尽。 对面倒酒那位老师也注意到了:“哈哈哈郑老师,你喝人家酒干嘛?小原,来我再给你倒……” 伸过来的手却一下被挡住,郑随沉声道:“他不喝,就别倒。” 那人怔住,随即嘿嘿一笑:“嗬,还是郑老师会照顾人,我粗鲁了。” 说着板下脸坐回去。 饭桌上的气氛尴尬起来。 林休原左右看看,小声讲个笑话想缓和气氛,谁知气氛更冷了。 他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这时,碗里忽然多了一块糖醋排骨。 郑随又给他夹了一块他刚刚吃的最多的吓:“好好吃饭。” “谢谢郑老师……”林休原心情好起来,也要给他也夹,此时对面开车的老师也想着缓和气氛,便岔开话题道:“郑老师还没结婚吧?有女朋友吗?” 林休原最爱八卦了,连忙竖着耳朵听。 “没。” “怎么不谈个啊?是不是平时要求太高了?” 林休原莫名觉得这话不中听,要求高又怎么了,郑老师这条件要求高也不过分啊…… 他以为郑随那脾气不会回这句话,谁知对方却道:“嗯。” 那位板着脸的老师一听立马哼笑道:“这要求是有多高啊?举个例子呗,我也好劝退我那个每次来学校都想要我把你介绍给她的表妹。” “行了吧,你表妹那么漂亮不缺追求者吧?” “这话说的,再漂亮也不一定够得上郑老师的标准啊,郑老师,你也不用说那么详细,就说说谁算是好看的就行。觉得好看的明星总有吧?” 林休原皱起眉头,正想着该怎么怂怂地帮郑老师怼回去,却听一旁的人突然微醺道:“小原好看。” “……” 第16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6) 这个世界,系统给林休原依照原设定生成的脸其实和他本身相貌相差不大,除了黑些。 只是以前当鬼时,大家主要比谁跟更吓人,颜值几乎不谈;穿越后倒是有一些年长的人偶尔叫他俊小伙,不过他经常干活灰扑扑的,基本也不会有人专门注意他脸这块。 因此,郑随是第一个正儿八经说他好看的,虽然说的时间和场合都有些奇怪…… 林休原还愣着神,对面两个老师就笑了,尤其是先前追着郑随问他颜值要求标准的那位,此时脸都笑红了:“郑老师你也太逗了!第一次见这么回避我问题的!不想说算了,我服你……” 他似乎真以为郑随在开玩笑,便没先前那么阴阳怪气,起身又要给郑随倒酒。 开车的老师拦他道:“别倒了,郑老师好像已经有点醉了,应该不能喝酒,他晚上还有夜自习。” “好吧……居然一杯就这样了……” 林休原扭过头看,男人神态果然有些喝醉的模样,脸都微微红了,正紧紧盯着眼前那杯酒,似乎又要喝。 他摁住男人手:“别喝了郑老师。” 他手热乎乎的,像个滚烫的小火球,烫得男人身子微僵。 男人就这么不动了,盯着酒杯的眼睛却是一偏,改盯着他的手看。 他们吃饭的地方在大堂,周围闹哄哄的。 对面的两个男人问郑随怎么样,听到一声他说了句“没事”就继续边吃边聊,不过这次顺着郑随不久前那句话把话头丢到林休原身上。 “不过有一说一啊,小原确实好看……小原,处对象了吗?” 林休原松开摁郑随的手,摇头小声说:“没。” “该处个了,记得追女孩嘴甜点。” “哦……”他敷衍地点个头,弄了个新杯子给郑随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的时候,抬头发现对方突然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和平时矜贵沉静的模样全然不同。 林休原吓一跳,问他怎么样。 他嘴巴上还沾着些微油水,凑近过来,味道却带着些甜香味。 他喝了不少免费的苹果汁。 郑随倏地烦躁起来,从他手中夺过茶杯,一口喝了个干净。 还是燥热。 对面的老师继续道:“小原你这种性格呀,得找那种强势的老婆,不用多漂亮,健康活泼有福气,这样互补,能管住家……” 林休原的注意力还在郑随身上,含糊地说了声好,又凑过去问郑随还要不要茶。 郑随低声道:“坐好。” “?”林休原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自己屁股一直稳稳坐在椅子上啊,他也没计较,伸手要拿走茶杯续上,谁知对方捏着杯子死死不放手。 “郑老师?” “你想处对象?” 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响起,只不过后面男人的声音略低,林休原只听到了个“谈”字,问他:“你刚刚说什么了?” 郑随一顿,忽然揉了下太阳穴,似乎真的有些不舒服,身子往后面轻靠,闭上眼睛。 对面那两人照常聊得火热,林休原却融入不进去,几次凑过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喝的不舒服了?男人却只哑着嗓子让他好好吃饭。 林休原快速把最后几口吃完,对那俩老师道:“你们先吃,我送郑老师去找个地方休息,他好像不舒服……” 对面的人这才注意到郑随的不对劲来,纷纷过去问他怎么了。 男人眉宇紧蹙,眼睛撑开一条缝,看到了被两个男人挤在外面的林休原。 林休原几次想凑过来却牢牢被挡住,看着又着急又可怜。 郑随撑着桌子站起来,沉着脸将最外边的青年轻轻扯过来。 看他站起来了,两个老师嗓门也提高了: “郑老师,你知道你刚刚看着多吓人吗,别是酒精过敏吧?” “不能喝酒可千万别乱喝呀?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是酒精过敏……借过,出去透个气。” 说完,就拉着张嘴也要插一句问问的林休原往店外走去。 外面是艳阳天,林休原时刻注意着郑随,面带忧愁,不过很快,忧愁就没了。 阳光下,男人的状态比之前好转不少,恢复精神的第一时间就看向林休原,重复问了之前那个问题:“你想处对象?” 他啊了一声,摇头。 郑随无声盯着他看,似乎在辨别着什么。 林休原问他:“你刚刚怎么了?你……是不是根本不能喝酒啊?” 男人说了句“不是”,随意指了下自己右腿。 林休原秒懂:“缠你腿上的鬼影抵触酒?” “……嗯。” “你怎么知道的?你只知道怎么还敢喝呢?” “大学前喝过酒,没事。后来右腿出问题就没再沾过,今天第一次。”他言简意赅。 也就是今天才知道…… 林休原:“那它怕光啊?” 郑随却不再回答了,不过很快,林休原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郑随出来后就会时不时掐向右腿上方,步伐变慢时整个人都在紧绷着,像是在受某种酷刑忍痛时的表现,但这种流露总是短暂几秒的出现,大多时候,郑随还是维持着刚走出来时的毫无异常。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因为出来透气而好多少,先前只是忍得更像一些罢了。 林休原第一次遇到这种人,简直束手无措。 这不是病痛,没法去医院解决,只能生忍。 他正想着带郑随到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说,谁知对方就已经缓过来了。 男人紧绷的面部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是打了场架,汗水淋漓,凌乱的气息开始渐渐均匀,最后看向他。 一直在线的系统道:“他还挺厉害,被这种东西故意折腾,不晕也得去半条命。” 林休原却被对方那种异常炽热的目光盯得发懵。 他隐隐觉得这样的目光是有问题的,却又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在哪里。 夏日的风有些闷热,吹过两人面庞,郑随望着林休原被吹得一动一动的睫毛,突然轻声道:“小原。” “……嗯?”这是郑随第二次这么叫他小名,声音低低哑哑,让他耳朵有些发痒。 “我的腿不会一直这样。” “嗯,”尽管他心里清楚,却还是含糊说,“肯定会治好的。” “治不好。” “……” “但我会亲自杀死它。”语气冷厉坚决,却又在看向他时涩声道,“不要和别人处对象。” …… 陵山中学。 秦勇已经快疯了,昨晚家里根本没有儿子的身影,他去附近所有酒吧和儿子朋友家都找了个遍,一整个通宵都没休息,可儿子半个身影都没看到,中午又回了趟学校,宿舍依旧没半点儿子回来的痕迹。 本就不安的情绪几乎攀升到了极点,秦勇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报警。 警方看了学校监控将重点放在了校外,也让秦勇试着再多联系些儿子的好友看看平时爱去哪里,之后让他等消息。 秦勇身心疲惫,回到宿舍只会呆坐着,恍恍惚惚间,他想起家里的电脑,又过去将电脑开机,准备看看儿子那些游戏账号有没有在昨晚到现在的时间段登陆过。 正是下午四点多,男生宿舍楼都极其安静,学生们都在教学楼上班,校工在工作,井下此时也仅有他一人。 昏暗的房间里,秦勇一个个登上儿子常玩的游戏,甚至连对方平时和网友撩骚的社交软件都没忽视。 可惜最后一次登陆时间全都是在昨晚之前。 如果秦小杰好好的,绝不可能坚持这么久不上网。 秦勇越看越心凉,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他关了电脑准备离开,起身时,突然通过黑掉的屏幕看到一个身影慢慢出现在自己身后…… …… 下午的采购很顺利,对单子的时候,林休原的注意力一直不太集中,最后还是郑随从他手中抽出账本,迅速清点结束。 回程路上,前面副驾的老师喝醉了,一直眯着眼睡觉,车内也没聊天,很安静。 林休原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瞄郑随一眼,发现对方看过来就移开视线。 脑子里却是对方不久前说的那句话。 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上高速的时候,林休原有些困,靠着车窗开始睡,慢慢就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他被车子不稳的颠簸弄醒,猛然睁开眼,一眼就看到窗外,是陵山中学附近某个街道,快到了。 他原本半躺的姿势却不知何时变成了全躺,整个人都占据了后座近乎所有的空间,郑随则靠在车窗,居然被他当成靠枕一样靠着,甚至半个脑袋还搭在对方胳膊上…… 林休原不好意思地坐直。 郑随:“睡好了?” 林休原闷闷嗯一声,摸了自己嘴角一把,庆幸没口水。 他问系统:“我睡相没这么差吧?” 系统没出声。 这时,前面开车的老师喊道:“到了!” 还没放学,校门口很安静。 几人下车把东西卸下来暂放门卫处,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宿舍放东西了,好不容易去趟市区,除了采购,他们也都买了些私人物品。 林休原买了件双印着大苹果的体恤和一些零食,郑随买的东西比较多,全部在一个大箱子里。 林休原本来想帮他扛回宿舍,可还没上手对方已经稳稳将箱子抱了起来,经过他时还顺手把他手上的体恤放在上面。 林休原要扛他不给,只好亦步亦趋跟着,很是紧张,做好随时换班的准备。 最后还是没机会扛。 开了宿舍门,郑随将箱子四平八稳地放下,接着打开。 林休原有点儿好奇地看过去。 个人购物时,郑随离开了一阵子,再回来就抱着这个大箱子上了车,他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呢。 封口被男人一下利索撕开,箱子敞开后,林休原便看到了满满当当的男士护肤品。 每一个单品的价格,都曾让他望而却步。 第17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7) 林休原几乎下意识道:“郑老师,不能在学校卖护肤品吧?”而且这个价位,男老师未必会买啊? 郑随:“……” 林休原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表示担忧的话怎么就气到郑老师了,男人脸越变越臭,最后直接把箱子给合上了,起身就要出去。 林休原会看脸色,顿时拉住他:“别生气啊郑老师,我又不跟别人说,你想做生意就做嘛……” 声音低低软软的,一脸讨好。 郑随目光沉沉:“你再说一句?” 林休原晃晃脑袋:“我知道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没看到。” “……” 幸好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林休原在把郑老师气死之前先一步跑去开门。 是保安老吴。 看到他,对方一脸不可思议:“哎呦,我还以为他们随便说说,你还真住到一楼啦?” 林休原:“嗯……” 郑随从后面走过来,老吴一看他就虚虚一笑,不闲聊了,问林休原:“那什么……你下面那间房以后都不住了啊?” “暂时应该不住。”他刚说完,身后的人便道:“他不住了。” “哦哦,”老吴歪着嘴笑,“你说你,怎么突然搬这儿了啊?之前闹鬼……不会是真的吧?” 林休原摇头:“就是方便……” 说着兜里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听,“喂,张老师……哦哦,我马上就过去。” 不久前从市区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要搬到办公室。 老吴看他有事,也不杵在门口了,他也是回来拿烟的,笑呵呵转身去了井下。 林休原拿着遮阳帽往外走,郑随面无表情地跟上。 林休原一愣,反应过来后,便对他笑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 两人没走几米,忽然间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叫声。 来自他们身后的宿舍楼。 二话不说,他们迅速折回宿舍楼,进去就被大叫着跑上来的老吴撞上。 “死、死人了!死人了……”老吴面目惊恐,浑身都在抖,险些站不住,还是林休原及时拉他一把才没让人跪下去,“完蛋了……” 林休原问他怎么回事,人却结结巴巴说不出来,只满面惊恐地指着下面。 郑随没耐心,拽着老吴就要一起下去,老吴吓疯了,当即杀猪一样嚎叫起来,连滚带爬躲着他说不要。 明明是往常生活的井下,一瞬就成了让他避之不及的禁区。 林休原隐隐猜到了什么,和郑随对视一眼,也没时间再管老吴,一同往下走去。 井下四个房间,林休原和陈大栋的房门都锁着,只有秦勇和老吴的房门大大敞开着的。 秦勇的房间离楼梯最近,林休原刚要走过去,手被郑随突然拉住。 他扭脸。 郑随眼睛盯着那扇开着的门:“站在这儿别动。” 林休原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乖乖站着。 男人几步走过去,他站在房门口,那里已经足够他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林休原看他半晌都不出声,愈发好奇起来,他轻手轻脚地过去,刚凑到门口,眼睛便被一只手捂住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先一步看到了屋内的画面。 秦勇的身体被吊在屋子正中间的风扇下,眼睛死死瞪着门外,面目狰狞。 露出的皮肤已经浮现出尸斑,硬邦邦的身体随着不稳的风扇一晃一晃的,时不时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 死了,死透了。 他听到郑随道:“转过去,报警。” …… 警察来后,整个男生宿舍楼都被围了起来,尸体被抬走,几个最早发现尸体的校工和老师以及校长都被叫走谈话。 秦勇是被活活吊死的,而宿舍外的监控显示,秦勇中午进入宿舍楼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出事的。而之后的时间,再进宿舍楼的就只有林休原、郑随以及老吴,再接着,老吴发现了尸体。 本来他们三个会是重点怀疑对象,可秦勇的具体死亡时间却是在他们进入宿舍楼前一两个小时往上…… 从派出所出来后,老吴状态都有些崩溃,或许是独自亲眼看到那么恐怖的一幕,心理受创,一直神经兮兮念叨着什么神神鬼鬼的。别人安慰也一概不理,回学校后他压根没敢往宿舍楼靠近半步,直接窝在保安室不出去了,非说井下有鬼,秦勇就是鬼杀的。 其余几个老师也都被吓得不轻,虽然还没定案,但他们心里都觉得秦勇那是自杀,但又不理解,一群人路上都在小声议论着,很快聊到秦勇的儿子秦小杰身上,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长期压力太大,儿子又总是惹事才一时想不开走极端…… 毕竟死了人,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学校还是要正常上课。 晚上,林休原看到陈氏兄弟也从井下搬出来,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敢住下面,哪怕都说是自杀,可自杀在那种地方,离得那么近,他们心里也有顾虑,决定在食堂那边搭棚子将就一段时间。 夜里,林休原洗完澡就上了床,他心里想着事,护肤品也忘了抹。 郑随看他皱着眉头的小样,提醒道:“不抹脸了?” 林休原立马奇怪地看他一眼,他都没见郑随抹过脸,本以为他很抵触男人护肤呢,但还是说了声谢谢,无精打采地去找自己的护肤品。 找了半天找不到,他“诶”一声:“我明明就放这儿的呀……” 郑随表情淡淡地将他那套护肤品往抽屉里推得更深了。 林休原正急得团团转,没发现男人走过来,转过身去,脸就被一只手捏住了。 “……干嘛?” 郑随拿着刚开封的面霜给他抹,抹了一下,手里滑腻的肌肤就小鱼似的溜出去。 “别动。”男人蹙眉。 “你、你干嘛啊……”林休原小脸热腾腾的,“这不是我的,你怎么把它开了……” 郑随:“是你的。” 林休原抬眼看他:“你把这瓶送我啊?” 正不好意思,却又听对方说:“那些都是你的。” “?!” 郑随认真给他涂完了脸,又让他伸手。 青年还懵着,但还是下意识露出手,当手指被男人碰触时又猛然回神,连忙缩了回去。 “怎么了?” “郑老师你……”被近距离盯着,脸莫名地微红起来,他扭过身去,脑子昏昏涨涨的,扣着手指不出声了。 郑随:“不涂了?” 林休原声音很小道:“你在干嘛呀……” 室内安静起来,男人半晌后道:“转过来。” 林休原不转,声音更小了:“你刚刚在开玩笑吧?为什要给我啊,那么贵……” 话没说完,身子居然就直接被郑随掰了过来。 “你不喜欢?” 明明开着空调,可林休原却觉得热,慢慢抬起眼皮看他,眼珠子左右乱飘,继续车轱辘话:“不是,你、你干嘛突然给我那些……” 郑随眼潭暗下去:“你心里清楚。” 林休原不说话了。 气氛越来越微妙。 “小原,”郑随突然喊他。 青年听话抬头,每一次,不管什么时候,总会这么软软看向他。 男人心尖都抖了起来。 “我有钱,有很多,我保证会尽快杀死那个东西,我肯定会活得很久,我经常锻炼,身体也很好……” 林休原不明白郑随怎么突然自夸起来,一脸恍惚。 郑随从始至终都紧紧注视着他。 外面一声闷雷响起,像是要下雨。 男人沙哑的嗓音在这声闷雷之后: “我心里有你,你半点儿看不出来吗?” “……” 第18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8) 林休原僵立不动。 系统:“傻了?” 林休原问系统:“这是表白吗?” 系统:“不用在这种时候炫耀,谢谢。” 林休原像是没听到,继续道:“我是男人诶?” 系统呵呵:“跟他说别跟我说,谢谢。” 林休原便看向眼前的男人。 郑随似乎等着他回应。 一对视,林休原就莫名有些慌:“我、我是男的……” “……谁把你当成女的?” “……” 林休原不是老古董,何况断袖这事儿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他只是觉得……觉得很突兀又不好意思,脑子里根本没任何关于同意或拒绝的选项。 他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慌是慌,当这是自己第一次被人表白,全感受去了。 两人僵持在那儿许久,郑随看他一直呆呆懵懵的,轻吸了口气,将他从自己的包围圈里放开:“睡觉吧。” 林休原哦一声,被指挥的木偶一样,还真就慢吞吞地爬到床上了。 刚平躺好,郑随就拿着毛巾过来给他脸上擦了把汗。 他慌得额头了冒汗了。 林休原缩着脖子,小声说谢谢。 郑随:“怕我?” 林休原轻轻摇头,扭过身背对着他。 郑随看了他背影半晌,最后关灯也在一旁躺下了。 林休原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拱动,满脑子都是不久前的画面,拱了没一会儿,身子就被一只大手摁住:“老实点儿。” 林休原低低地哦了声。 几分钟后,他听到男人在身后咬着牙关道:“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至少别怕我。” 林休原转过身去,借着窗外的月光,能看清对方大概的轮廓。 他说:“郑老师,我不怕你。” 对方沉默一秒,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道:“别再叫我老师。” 林休原:“大家都这么叫。” 男人没再出声了。 林休原又道:“郑老师?” 男人似乎在克制着什么:“睡觉。” “我睡不着。” “……”郑随直直坐了起来,偏头看向他。 林休原难受地又滚了一圈,声音像蚊子一样瓮声瓮气的:“要不……你追我吧?你追追我,我再看看要不要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 深夜。 郑随足足洗了两遍冷水澡才彻底平静下来,等再回屋,床上的人已经缩成虾米状,没心没肺的蒙头大睡了。 他心情复杂地走过去,把被子给他搭到肚子上,坐在床边,一直守着他看了半夜。 早上醒来,林休原闻到了股香味,抬头就看到摆在桌子上的早餐。 郑随应该是去盯早自习了。 他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想起昨天自己说的话。 洗漱完毕后,郑随回来了,看他还是不碰那些护肤品,自己上手给他抹。 林休原乖乖站着,待他抹完后就小声说了句谢谢。 郑随看着他:“去吃饭。” 林休原哦了一声,耳朵有点热,悄悄揉了揉。 吃饭的时候,郑随跟他说了件事:“学校准备让你做临时宿管。” 林休原有些诧异。 郑随:“你想做吗?” 他几乎不带想的:“想。” 林休原虽然不清楚秦勇是怎么死的,但接替对方这个位置,对他查出杀死杨江水的人是谁,是有绝对益处的,他直觉秦勇的死和杨江水有着莫大的关系。 郑随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道:“那之后不要单独去井下,必须下去的时候告诉我,我跟你一起去。” 林休原以为他是顾虑下面的鬼魂,嗯一声。 吃完饭,人事处的老师果然打电话说有事找他。 秦勇的死,警方还在查,学校也要处理一堆事情,宿舍不能一直没人管。 林休原接下那一堆钥匙,说会好好干的。 当宿管的第一天晚上,林休原在宿舍外遛弯,遇到了乘凉的陈氏兄弟,陈大栋似乎在跟家人打电话,时不时说笑,陈大富则在不远处的树下抽烟。 林休原走过去跟陈大富打招呼。 对方敷衍应了声,继续抽烟。 林休原叹气说:“秦叔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陈大富瞥他一眼,吐了口烟:“你们关系也不好吧?” 林休原道:“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总是一条人命……” 陈大富不说话了。 林休原问:“你们不会一直住在棚里吧?” 陈大富:“不清楚,说是后面会给腾出一间房……” 林休原哦了声,这会儿没风,他有点热,拿手扇了扇。 陈大富瞥着他手,突然道:“你最近白了不少。” 林休原一愣,翘着嘴角笑道:“嗯,我也觉得自己白了……”防晒真的很重要,只要不是天生就黑,白回来还是很容易的。 陈大富却没笑,眼神复杂看着他:“你跟郑老师是什么关系?” 林休原:“……” 陈大富看他傻不愣登的样子,别过头把最后一口烟抽了,闷闷的嗓音里带着些苦口婆心:“精着点儿,别被人给欺负了。”说完,捏着烟头去垃圾桶那边扔完就走了。 林休原:“系统,他什么意思?我目前跟酷小弟的关系还是很纯洁的。” 系统:“……是指让参考对象来追你的纯洁关系吗?” 林休原不理他了,拧着眉头回宿舍。 当鬼那么久,没家人没爱人,他多少也想体会一下被追的感觉。 可心里其实也很明白,有些吊着人的意思。 林休原闷头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晚上和郑随商量一下,再追他一天就好了,不要那么久,一天后他会好好想好好给答复的。 郑随还没回来,林休原帮他把书桌收拾了下,坐在椅子上等人。 等到夜自习结束快半个小时,人还没回来。 林休原坐的屁股都麻了,又洗了个苹果边吃边等,好一会儿后,实在忍不住去问隔壁回来的老师,对方说郑老师下课后就出校了,似乎有什么事。 林休原有些失望地回到宿舍。 熄灯时间快到了。 控制学生宿舍的电闸在井下。 郑随还没回来。 林休原给他打电话,他倒是不怕一个人下去,但是答应过每次下去要跟他说。 打过去没人接。 林休原脸微微一垮,问系统:“完了,郑老师不会发现我是个绿茶吊了吧?” 系统:“……” 林休原最容易发散思维,短短几分钟就把各种狗血电视剧男主识破心机绿茶配角真面目后,转而恶心憎恶见一面都嫌弃的剧情套在了自己和郑随身上。 系统无语地看着他脑内的一出狗血大剧。 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林休原整个人都蔫了。 他无精打采地下了楼,井下已经彻底没人住了,平时也不会开灯,还得打着手电才能看清路。 到了弯曲的长廊,周围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 林休原倒是希望杨江水的鬼魂出现一下,说不定吓他的时候又能透露出一些信息来,目前来说,只要找出杨江水的尸体,找出凶手也会变得容易起来,他还剩两张掘地三尺卡,得花在刀刃上,井下的空间不小,没有确切的信息,他也怕浪费。 一直走进电闸房,都没任何异常。 系统故意吓他道:“你就不怕那个鬼会杀人?秦勇都死了。” 林休原:“杀秦勇的是人啊。” 系统:“可监控都显示那个时间段宿舍楼没任何人,且原大纲以他的人设,不可能自杀,最起码不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自杀。” 林休原道:“他死的那天,是原大纲设定里何小原的死期。虽然穿越后我躲过了,但还是有人死了,如果是鬼杀,那就是鬼在这一天必须杀掉一个人,而对象是谁则不重要。井下只有杨江水的鬼魂,他想找凶手,没有突然这么做的理由,而且我说过,他对井下除我以外的人都有种畏惧感,不然以他的角度来看,井下或整个宿舍楼肯定有杀他的人,就算他不知道究竟是谁,一个个吓吓,总有心虚露出马脚的,如果知道凶手的话就更好办了,直接报仇就完事……那之前井下就绝不会那么风评浪静。而且预谋杀人的话,肯定会想办法避开监控的。” 系统:“那你觉得谁会在这个时候杀秦勇?” 林休原:“在秦小杰消失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秦小杰和秦勇都被盯上了,尤其是秦勇。比如,他知道了一个关于谁的重大秘密,所以被灭口?又比如,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正好又被受害者的亲人知道了?” 系统说:“你怀疑陈大富。” 陈大富是杨江水的父亲,而目前来看,井下几个人,秦氏父子曾经对杨江水最不好,也是林休原原本重点怀疑对象。 林休原:“怀疑,但不确定。” 他心里总觉得还有些线没连上,很怪异。 把学生宿舍的电闸关上后,林休原就退了出去。 转身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学校一个不怎么交际的老师打来的。 接听后,里面传来的却是郑随的声音。 男人微喘,他似乎在跑着,混着风声,问他:“你一个人下去了?!” 林休原猜他手机应该丢哪里了,不然不会用别人的手机,此时应该回了学校,男生宿舍楼熄灯与否一回学校老远就能看到。 他嗯一声,等他继续说。 郑随厉声道:“快上来!” 林休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说了声好,拿着手机开始往楼道那边走。 可过去后,原本的楼道竟然没了,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雾。 而原本弯曲的廊道突然变得越来越长,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楼道。 林休原心道不好。 遇到鬼打墙了。 他连忙往前跑,从他跑的那一瞬间开始,后面也传来了跑动声,还带着哭声,让他等等。 不是杨江水的哭声。 是秦勇的! “等等我……等等我啊……我儿子在哪儿……我儿子在哪儿……” 声音就在他耳边,追赶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林休原怎么都没想到秦勇的鬼魂也会留在井下,跑得都快喘不动气了。 秦勇死前还想着找儿子,执念很深,不躲开很有可能被魇住,到时候万一被他当儿子…… 他跑动的喘息很大,电话另一头察觉到他这边的异常,忙问他怎么了。 林休原本身就有些紧张,想着这种时候还要演戏演怂包,又想到郑随知道他是绿茶吊了,一下真给急哭了:“我、我上不去,秦叔在后面追我……” 电话那边急道:“别哭,我马上来,不要挂电话!” 果然是马上来,不到十秒,他就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匆忙脚步声。 无尽的长廊随着男人的出现,骤然消失了。 林休原跑的大汗淋漓,转眼就被踉跄冲过来的人用力拉入怀里。 耳边古怪的哭声也瞬间没了,似乎对男人有着某种惧意。 一切变回原本的平静。 几秒后,林休原仰头。 青年眼尾有些红,睫毛被汗打湿,旁人看着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他再也忍不住了,嘴巴微张:“郑随,我没有故意吊着你……” 没说完,嘴巴就被狠狠堵住了。 第19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9) 林休原以前当鬼时,每次看到小孩吃果冻就很馋。 他死于民国时期,总会对一些新奇吃食感兴趣,死后又吃不了东西,于是越得不到越想要,果冻就是其中之一。 或许就是一直念着,或许是期望值太大,,等他穿越后真去吃了果冻,反而觉得没预想中那么好吃了。 直到在井下被郑随亲上的那一刻,他才再次想起以前想象中的果冻。 软软的,凉凉的,却不是甜的。 新奇又令人害怕。 郑随的吻充斥着侵略意味,他亲得无比用力,失了控一样。 林休原嘴唇发麻,魂儿似乎都要被吸没了。 他想说话,但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一开口就变成了哼哼。 接着就被对方咬的得更狠了。 和吃果冻又不一样,没吃到嘴里,男人在疯狂克制,只是压着他肉嘟嘟的唇瓣咬。 林休原被咬疼了,这才后知后觉真和人亲嘴儿了,连忙别过头不让他再咬。 对方望着他喘气,目光深邃,手上动作却很轻地将他放开,拉着他上去。 到了宿舍,看男人转身关门,林休原迅速跑到浴室,他关上门说:“我、我还没洗澡,我先洗澡了……” 也不等外面回应就过去打开水龙头,先给自己淋了起来。 等渐渐平静后,他便搓着自己背道:“系统,郑随亲我了。” 系统:“哦,感觉如何?要记录一下吗?不少任务者都有初吻初夜纪念日的。” 林休原:“……” 林休原:“你不是应该表示下震惊吗?” 系统:“这很正常,我们不干涉任务者的感情私事,全身心都放在任务上可能会压力过大,也不利于宿主心理健康,很多任务者其实都会谈谈恋爱的,甚至还有同时泡很多个npc的,虽然郑随不是npc,不过你也不用纠结,任务结束后他回到现实世界也会被清除记忆,不会留下情感纠葛。” 林休原:“……”你觉得我听了这句话会很向往吗? 系统继续道:“您的过往资料里,似乎没有同性之间那方面的相关知识,需要我给你播放一些动作视频吗?” 林休原直接把系统屏蔽了。 洗完澡出去,一开门就看到郑随。 林休原:“……” 郑随说:“你胆子小。” 所以一直站在这儿? 片刻后,林休原抿抿嘴,搓了下热乎乎的脸岔开话题:“秦叔的鬼魂的也在井下……” 郑随:“嗯。” 这回答太敷衍简练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做作地抖了下肩膀装害怕:“你让我别一个人下去,是知道下面的事吗?” 抖了没两秒肩膀就被捏住。 林休原抬头。 郑随说:“不知道,受不了你害怕还要一个人下去。” 林休原没出声。 对方突然解释:“当时出去忘了拿手机,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别怕。” 林休原沉默起来。 郑随:“小原,抬头看我。” 林休原瞄他一眼又迅速低头,瓮声瓮气地小声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说完,郑随手就伸过来,在他脸上摸了下。 很轻,安抚一样。 林休原眨了下眼睛。 郑随问:“你等我了?” 林休原偏过头不看他,这一偏,便看到床头边多了个特别大的白色妆台。 瞳孔慢慢放大。 状态做工很精致,几乎没见过的款式,应该是定做的,上面已经摆好了几排男士护肤品,旁边还有个配套的衣帽架,上面都是他的遮阳帽和防晒衣,里面还多了些新的。 林休原:“……” 郑随道:“他们没法送到学校,我就出去找人一起搬回来,中间耽误了时间。” 他边说边就牵着林休原的手过去,又几步离开去浴室洗了个手,回来直接帮他抹起脸脸。 林休原坐在妆台前,脸被抹得水水灵灵,脑袋却一点点耷拉下去。 郑随让他把脸抬起来。 林休原不抬,他闷闷说:“郑老师,你别追我了。” 他要结束自己短暂的绿茶吊生涯了。 给他抹脸的手却倏地僵住。 林休原想看他,脸却被捧住没法动。 他道:“郑老师?” 可怕的寂静,足足一分钟后,上方才传来男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别怕,以后不那样对你。” 将他脸抹好,男人在他抬头前转过身,似乎是要出去。 林休原莫名其妙,不知道郑随这是要干嘛,莫名着急,没忍住嘟囔出心里话了:“没、没说不让那样了……” 男人背影定住。 林休原声音越来越小:“这么晚,你要去哪儿啊?” 郑随回到他跟前,高大的身子直直蹲下,仰头追着他的脸看,目光血红,声音铁锈了一样: “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林休原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我们要偷偷的……你是老师嘛……” “……” 第20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0) 屋里,老空调运转的声音很沉闷。 温度已经开的很低了,可林休原还是觉得热,从被男人整个抱起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体温了,脸蒸熟了一样,怕对方看到,还主动圈住郑随脖子,低头趴在他肩膀上。 “小原……”男人克制着,棱角分明的唇在他耳边蹭了下,“转过来。“ 林休原不转,说:“你放我下来我就转。” 没一会儿却就被突然放到近旁的折叠床上。 他挺身要坐起来,郑随已经欺身过来,捧着他的脸哑声道:“别动。” 林休原便一动不动。 郑随的呼吸有些急促,凑到他唇间,一下含住。 林休原觉得自己瞬间就化开了,身体完全石化,心脏跳动频率开始不正常。 他扭开脸,又被郑随蹙眉追上,在他唇角重重咬了下。 空气里都是彼此湿热的呼吸,林休原说:“你不准咬我……” 对方停下,突然在他嘴角轻轻吹了几下:“好,不咬了。” “……” 折叠床本就狭小,现在挤着两个男人,稍微一动就能听到嘎吱声,林休原总害怕自己会摔下去,抱着郑随的胳膊嘟囔:“……热。” 两人终于分开了一些,郑随伸手把他刘海撩起来。 青年光洁的脑门布了层细密的汗珠。 他直接用手把那层汗抹去,抱着他坐起来,另一只手拿遥控器把温度又调低了几度。 冷风吹下来,林休原感觉好了些,耳朵还是红红的。 郑随在他耳朵上亲了亲,把人抱紧,许久后道:“别害怕。” 林休原:“没害怕……” 对方这时在他后背摸了摸,林休原立马说痒。 “衣服都汗湿了。” “是你抱的……” 室内安静起来。 郑随猝然间将他抱得更紧。 林休原整个人都被他裹住了。 林休原推他,没推动,听他说:“不害怕为什么要偷偷的?” “你是老师啊……” “学校没有禁止老师谈恋爱的规定。” “……”被他一句话噎住,林休原小脾气就上来了,拧着眉头道,“我就是不要别人知道。” 空气又变得沉默起来。 时间不早了,林休原有了些困意,爬起来说要再洗个澡睡觉。 郑随去给他拿新的换洗衣服。 他之前已经洗过了,随便冲了冲就好了,本来还想等郑随洗完出来,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男人这次洗澡在里面待了很久都没出来的动静。 他实在困了,往里面一趟,呼呼睡起来。 再有意识的时候,人正被整条抱住,郑随的头压在他颈窝,两人气息交缠。 他睡眼惺忪,瞥了眼墙上挂钟,正值深夜。 空调开得很低,脸蛋都是冰凉凉的。 看他醒了,男人英挺的轮廓贴过来,嗓音带着性感的微哑,问他是不是冷。 林休原嗯一声。 郑随关了空调,把他翻了个面抱。 林休原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你怎么还没睡啊?”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郑随眼里都出血丝了。此时定定望着他:“你没骗我吗?” 林休原:“什么?” 郑随忽然间抵住他的嘴巴,狠狠吮一口。 林休原轻哼一声。 对方抱他的力道加重,似乎也不想他回答那个问题了,抵着他额头说:“这周去苹果园。” 林休原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怎么就要去苹果园了,可话还在嗓子里,眼睛就被一只手蒙住。 “等找出杀死杨江水的凶手,我就辞职。” “啊?”他这下真懵了。 对方却很认真。 “我有些存款和两套房子,以后再找个好工作努力赚钱,你想去哪里都行。” “……”林休原怎么没想到郑随会大半夜都在想这些,又想的这么远。 两人这晚都没睡好,不过相比于他,原本在他眼里的冷酷小弟就过分热血沸腾了,清早起来就又开始冲澡。 林休原明白过来后,恍惚地坐在妆台那边抹脸,抹完就先一步溜出门。 外面天阴着,吹着风,还挺凉快。 林休原最近都不算忙,事情很快就干完了,没事在操场上撑着单杠玩。 向安课间看到他,过来跟他告别了。 自从秦勇死后,学校一直人心惶惶的,向安本就因为见鬼的事留了心理阴影,但好歹之前没出过人命,现在宿管突然死了,他一个孩子想不乱想都难,跟家里人商量了下最后还是决定转学。 虽然和家里一直吵着闹着,但向爸向妈一直就不满意他选的这个学校,也就揶揄他几句同意了。 林休原问系统:“主角要离开了,原大纲方向应该已经偏离了吧?” 系统泼冷水:“但不代表后续人物结果也会偏离。” 林休原:“……” 向安一脸忧愁地对他说:“新学校在市区,离得也不算远,以后有时间我会来找你玩的。” 林休原不赞同:“你都初二了,要抓紧学习,找也是我找你。” 向安:“啊?你会来找我?” 林休原点头:“我有时候也会去市区采购,顺便看看你。我现在和你表舅是室友,有时候说不定还能替你表舅给你捎些东西呢。” “得了吧,我和他的亲戚关系太塑料了,你不用捡那些好听的说。” 林休原便不说了。 中午,他和郑随在宿舍吃的饭。 郑随没去食堂,菜是他在附近一家饭馆买回来的,味道和卖相都不错。 林休原吃得饱饱的,男人收拾好碗筷就抱着他午睡。 上了床,林休原就问:“门锁了吗?” 郑随:“……锁了。” 林休原这才一副放了心的样子,昨晚那么抱着睡还挺舒服的,他主动去搂对方脖子,闭上眼睛。 男人目光忽地黑沉,说:“睁开。” 林休原不明所以地睁眼。 随即,黑压压的影子袭来,嘴巴被咬住,有东西入侵进来,他惊呼一声,却让对方侵略得更加彻底,喘息着勾着他吃咬。 林休原身子很快酥软成一滩,他觉得自己现在变成了一块果冻被吞来吐去,只能任人欺负又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越来越享受了。 郑随气息不稳问:“你想这样偷偷的?” 林休原眯瞪地看他一眼,眼尾带着些雾气。 郑随被这一眼看得险些失控,偏偏对方还撑起身子凑近他,嘴巴一撅,生涩地在他唇间蹭了下就缩回去:“对……以后都这样,不让人知道。” 郑随几乎瞬间起了反应,呼吸凝固几秒后,绷着身子把人狠狠揉进怀里。 他喉结滚动,嗓音颤着:“这边隔音不好……别勾我了。” 第21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1) 下午林休原去收拾体育器材室。 他嘴一直微微肿着,红彤彤的,很显眼,来拿东西的体育老师一看便问他嘴怎么了。 林休原低头小声说:“中午吃了烧烤。” 对方笑:“烧烤能吃成这样?” 林休原:“是变态辣的。” “以后别吃那么猛的。” “……”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器材室的老师一离开,林休原就去小卖部买雪糕。 小卖部离教学楼很近,一楼有个临近的教室后面窗户正对着小卖部,遇到买东西的人不多的时候,那班的学生能足不出户,拿钱直接喊人买零食。 林休原路过在那个班时,郑随正在里面上课。 他是教英语的,平时上课不苟言笑,讲课时几乎没有学生敢交头接耳,在外面能很清楚地听到他字正腔圆的低沉语调。 林休原拿着雪糕出来,里面的男人正在提问学生。 他没忍住站在外面看了几分钟。 怕影响里面的学生学习,人离窗口挺远,尽量让自己可以被墙挡些。 教室内,第三个同学已经回答完问题坐下。 林休原美滋滋吃着雪糕,等郑随继续问学生题。 他还挺喜欢郑随当老师时的那模样,正儿八经,斯文严肃。 其实并没有一些学生说的那么凶那么吓人,就是在一些学习之外的地方不会像其他性格温柔或有趣的老师那样和学生互动,可尽管如此,林休原也不觉得他的课枯燥无趣,就站那么一会儿,他自己就跟着郑老师学了几个句子。 林休原吃完雪糕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回体育器材室整理篮球。 下课铃响后,有人进来了,他抬头。 看到是郑随,有些意外。 此时的器材室只有他们两人。 郑随手上拿着一杯鲜榨的苹果汁,过来递到他手上,摸摸他脑门,把汗擦了。 林休原看着杯子上的LOGO,是在校外的门店买的,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抬眼看他:“干嘛还出去买这个?” 郑随不答反问:“难喝?” 林休原摇头:“好喝。”递过去,“你尝尝。” 郑随抿唇,片刻后,垂头顺着他刚刚咬住的地方喝了口。 林休原脸有些烫,拿回杯子含住吸管不说话了。 郑随突然问:“为什么在教室外面看?” 林休原一顿,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就、就没事随便看看。” 郑随便不说话了,盯着他的嘴巴:“热不热?” “不热。”他扭过脸,“你以后别那么亲了,嘴巴都肿了。” 男人身子因他这句话绷住,凑过去要看,林休原别过脸,他便把脸捧住仔细看,眸光慢慢暗了下去。 郑随指尖抵着他的唇瓣轻揉几下:“没肿。” 林休原不让他揉:“……那是我吃冰棍冰下去才慢慢不肿的。” 唇瓣还是微凉的,带着雪糕的余冷,郑随捻着指尖,蓦然低头亲了他一下。 嘴上裹挟着雪糕和苹果汁的甜味,郑随竭力忍着才没继续亲下去。 林休原猝不及防,下意识左右张望,突然就跑过去把门反锁,反锁完又想着快上课了,懊恼地重新把门打开。 郑随却已经在那边开始挽袖子收拾剩余的一堆器材,林休原连忙过去说:“我自己来,你快上课了。” 对方没听,赶在打铃前把他手头的活儿干了,临走时道:“以后别在外面看,热。” 林休原不太乐意:“……嗯。” 郑随说:“你想听,我给你单独讲。” 林休原一怔,眼睛慢慢亮了。 由于他死的年份问题,一直没有真正地受过现代教育,所以当鬼的时候,总对这些校园课堂有种潜意识的向往。 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个校工,在找出杀死杨江水的凶手前也不能离开这里,根本就没想过还能上课。 一直到傍晚,林休原的心情都特别好,在学校四处逛着吹风。 陈氏兄弟还住在食堂附近的棚里,不过向来稳重些的陈大栋看上去情绪比以前差了很多,一天到晚眉头都皱着,像是很多心事;陈大富倒还是老样子,总是沉默地做事、抽烟、玩手机。 老吴生了病,说是感冒,但人看上去有些严重,脸白得没什么血色,人也没什么精神,只在医务室开了点药,也不回家,驻在保安室不走了,谁问都说自己不严重。 林休原拿了些水果过去看他,老吴说了声破费就继续窝在躺椅里看戏剧节目。 小电视上正放着《窦娥冤.托梦》。 林休原就跟着看了会儿,说:“吴叔,人死了真能给亲人托梦吗?” 躺椅上的老人一愣,随即咳道:“狗屁的托梦!死了就是死了,啥都不是!” 电视上同时唱着:“……阳世阴间儿苦受够……望爹爹除恶人与儿雪冤仇……血冤仇……” 老吴咳得更厉害了,伸手想拿杯子喝口水,半天够不着,咳得唾沫横飞。 林休原一副沉浸于戏曲的模样,望着电视半晌没动。 老吴瞪他一眼,扶着椅子要站起来,结果差点摔倒,林休原仿佛这才发现了他不便,过来帮他拿了杯子过去。 老吴喘着气喝一口,咳声总算渐渐小了。 林休原道:“吴叔,你这样不行,得回去好好养病吧?” 老吴没说话,一杯水喝了大半才哼哼着开口:“感个冒而已,没多大事,也就是你们现在年轻人娇气,以前我们生病药都吃不起,该干活还是干活。”说着就拿遥控器换了个台看,跟他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晚上小卖部新进了批货,都是些粉色的爱心糖,学生们喜欢这些,很快就卖出去不少,林休原也去买了两个,里面的阿姨正好在聊保安室的老吴,叹气着说他一大把年纪了,生病不好好去医院,尽做些不靠谱的。 林休原付了钱问:“什么不靠谱的啊?” “迷信呗,我那会儿从家里拿东西过来,看他在学校后头的巷子里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念念叨叨的……搞得还挺吓人的。” 拨糖纸的动作顿住,林休原抬头问:“他念什么了?” “没听清,不过好像提到秦勇名字了,唉,秦勇出事后他就受了不小刺激,估计是被吓病的……”说这儿,阿姨似乎也有忌讳,不再提了,瞧他一眼,“小原,你当时也吓得不轻吧?一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谁遇到都有点儿受不了。” 林休原嗯一声,问:“他生病了又怕这些,怎么不请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吴五六年前离了婚,没家人,老家房子又偏,真回去了病重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他哪里愿意回去啊……” 一旁理货的妇人来了兴趣,问:“为啥离的婚啊?” “那时候乱搞呗,被家里逮住了,还败了不少家里的钱……” “真是看不出来……” 林休原在小卖部待了会儿便离开,路过保安室时,老吴已经回来了,依旧窝在躺椅上看着电视,时不时还咿咿呀呀地哼几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郑随夜里回来时,林休原刚洗过了澡,穿了件凉快的小褂,快步走到他跟前往他手里悄悄塞了个爱心糖。 郑随微怔,摊开掌心看。 林休原说:“小卖部新进的,好多学生买,我吃了一个。” 郑随直接剥开糖纸,里面的形状和包装纸上的一样,是个很普遍的爱心,亮点在于糖上凸出的一个羞涩的表情。 郑随不喜欢吃糖,他对所有的甜品都无感,以前上学时甚至不明白同学们告白为什么要送糖这种东西,对牙齿不好还容易腻,最主要的是,很俗。 此时,男人毫不犹豫把那块一元钱的糖送进嘴里。 很甜,是以前他最讨厌的一种甜味,此时却含着舍不得放,甜味在舌尖彻底蔓延,莫名有些上瘾。 林休原问:“怎么样?喜欢不?” 郑随唇线抿直:“喜欢。” 林休原笑了,小声说:“我明天还给你买……” 可话没说完就被忽地抱住,胳膊都箍疼了。 郑随头压在他肩膀上,抱他抱得分外紧。 林休原一开始还愣着,很快,嘴角慢慢翘起来,最后被男人偏头啃上……一块糖怎么都吃不完,两人嘴里全都变得甜腻腻了,可谁也不愿意吐掉。 …… 睡前,林休原把今天老吴在学校后面巷子里烧纸的事跟他说了。 郑随蹙眉:“小心他。” “我知道。” “秦勇死亡的那个时间段,他离开过很短的一段时间,说是上厕所,厕所那边没有监控。” 黑暗里,林休原若有所思地嗯一声。 接下来的一周,林休原一直留意着保安室那边的动静。 学校门口每天傍晚都会有一些走读生的父母开车来接孩子,有时候也会有几辆没见过的车子,林休原仔细观察了下,开车的人最后会随便拉几个人离开,不过大多数会盯着保安室的方向。 几天后,保安室来了个新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做的是老吴的保安工作。 老吴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还很慌,以为自己工作要没了,直到人事处过来解释,秦勇死后学校就一直在招保安,只是刚招上个合适,而且他们两个一起工作也更加安全。 知道自己工作没被抢走,老吴长出一口气,病好没好透,在新人面前呵呵地问他以前干什么的。 男人给他递烟,老吴说生病了不抽。 对方很会来事儿给他重新倒了热水:“前段时间厂子里裁员,看到学校招保安就来了。” 老吴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他:“哪个厂子啊?” 男人说了个珞城周边的电子厂,离这儿不远。 老吴哦一声:“那个我知道,我前老婆也在里面干过,我还以为该倒闭了呢……” 男人哈哈笑起来,很有劲头地跟他聊起里面各种八卦,最后还骂起他们组那个主管来,老吴附和几声就烦了,打了岔跟他说学校的事…… 林休原在外边瞧了几眼才走。 下午他去保安室送东西,老吴不在,新来的男人正拿着老吴的外套拍灰,看他搬东西进来便过去帮忙。 干完活,男人给他倒了杯水,林休原没喝,问:“吴叔呢?” “他去医务室拿药了。” 林休原哦一声。 男人笑着跟他做自我介绍,姓张。 林休原点头喊了声张哥:“我叫何小原。” 之后随便聊几句就走了。 出保安室后,他回头看一眼,张哥正拿着扫把扫地,很是勤快的样子。 林休原想起不久前那一幕。 尽管男人做的迅速隐蔽,可他还注意到了那个细微的动作。 没猜错的话,是在外套夹层藏微型监听器一类的东西。 老吴被警方监视了。 第22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2) 周日清早,早早起床的林休原抹了脸便跟郑随出门了。 他们准备去周边的苹果园玩。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林休原带了不少东西,吃得喝的抹脸的样样齐全,最后全部塞进篮子里,最后还是被身旁的男人全部提过去了。 林休原紧紧跟着他,离开学校一段距离才小心伸手牵他。 男人反手将他整个拳头都用力裹住。 郑随没自己开车,找了个司机代驾,两人一起坐在后面。 他们全程牵着手。 林休原被牵的是右手,路上渴了就拿起矿泉水对着郑随,对方心领神会,默契地用另一只手帮他拧开。 此时是清晨,外面还很凉快,车窗开着,林休原的刘海全被风给扬起来,他觉得挺舒服,喝几口水就歪在郑随肩膀上眯眯眼睛。 郑随把他嘴边的水珠擦干净,瞧着他懒懒的样子:“没睡好?” 林休原晃晃脑袋,说夏天就是容易困。 男人突然俯身把他的鞋脱了。 他呆愣间,人已经被夹着两个咯吱窝微微抱起,前半身滑到了对方怀里。 郑随扣着他背:“先睡,到了喊你。” 姿势太舒服,一睡就不那么好醒,到了地方后,林休原好一阵子才睁开眼睛。 司机已经不在车上了。 车子停在一处宽阔的水泥停车场上,远处是山,近处有溪流水声,附近种着几排大树,阴影遮住了大半个车子。 郑随还是之前的坐姿,车窗是开着的,他坐在有日光的那边,带着热意的微风一直从他那个方向吹来。 林休原头一直枕在他大腿上,他揉揉眼睛,仰头看向男人半明半暗的脸:“到了啊?” 说完身上一个没劲儿就又歪倒下去,男人顺势托住他腰将他一把搂起来。 林休原没骨头一样挨在他身上:“你怎么不喊我?” 对方垂眼盯着他,嗓音略哑:“睡好了?” 刚睡醒其实是有些昏沉的,林休原只含糊嗯一声,嗯完头上就多了顶黄色太阳帽,对方带他下车。 一出来,林休原倦意全无,还哇一声。 园子很大,到处都是树,枝繁叶茂,地上鲜花遍野,老远就能看到不远处苹果林的一片红点点。 他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就要上去摘苹果,跑了几步才想起郑随来,连忙回头。 男人伫立在不远处的杨树下望着他。 林休原快步跑过去,他仰头喘着气,拉他胳膊:“你怎么不走啊?腿不舒服吗?” 太阳很大,风也大。 他穿着单薄凉快的宽松短袖,被吹得袖管飞起,露出两截白上许多的肩头来,郑随微微俯身,很轻易就把他圈在了怀里。 “?” “让我抱几分钟。” 林休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抱自己,有点热,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呼呼几秒,全程也没有拒绝,等了男人松开后,便很体谅地说:“我以后尽量不跑了。” 男人身子一顿:“为什么?” “你腿不方便,我应该照顾好你。” “……” 林休原看他表情好像有些不对,立马说:“你别多想,我没有在意这个。” 郑随面无表情看着他,片刻后突然用手给他擦头上的汗。 “不用了,擦完还会有的……”林休原嘀咕道。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男朋友嘛……” “……” 太阳透过树叶缝隙,金小珠子一样洒在地上。 郑随说:“我只是想牵着你跑,就那么一会儿,差点想疯了。” 林休原似乎灵魂出窍,讷讷看着他。 “跑吧,别让我看不到你。” …… 那天上午,林休原把苹果林逛了个遍,他体力好,跑来跑去的,但一直和郑随保持着目所能及的距离,没一会儿就把篮子摘满了。 称完重后,郑随提着篮子带他去下边的农家乐吃饭。 倒也是巧,点完菜,林休原上厕所回来,竟遇到隔壁包厢出来的陈大栋。 陈大栋和陈大富都在,里面还有陈大栋的妻儿,这周末学生都回家了,他从周六就开始带着家里人在珞城周边游玩放松。 陈大栋是出来打电话的,看到他很是意外。 “陈、陈叔。” “诶,你怎么在这儿?我是家里人要过来玩玩,这边风景好……” “我和郑老师周末没事来玩玩……” “郑老师也在啊……” 陈大栋跟着他进了包厢,看郑随果然在里面,笑着打声招呼。 人走了,郑随看林休原那副宛如偷情被逮住的小模样,给他夹菜:“我那么见不得人?” 林休原虚虚一笑:“就算被发现,也是我见不得人。” 两人身份差距太大,真让人知道了,的确是他容易被人议论。 林休原自己倒也不在意这些,但有人设在身。 郑随表情果然变了:“你不想被人知道是因为这个?” 林休原:“……不管因为什么,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这个世界大众对同性之间的感情接受度不算高,郑随现在又是老师,如果被人发现和个男人在一起,麻烦事难免会有,暂时他也还不能离开学校,更不想在任务完成前节外生枝。 郑随似乎对他那句话格外在意,一直到吃完饭都板着脸。 林休原自然看得出来,想逗他开心,问他要不要去后山的小溪边玩水,听老板娘说附近风景也好。 说完不等人回答,就挑了几个苹果,挎上之前的篮子拉他出发。 正值中午,一天最热的时候,后山没什么人。 林休原找了处阴凉的地方,这一路走来也热的不行,脱了鞋过去洗脚。 溪水清凉,林休原脚一放进去就不想出来了,直接坐在了溪边的石板上。 一旁有遮阴的柳树,他扭脸让郑随赶紧过来,还特意挪挪屁股让出位置。 郑随在他一旁坐下,侧头看他在水里摆弄脚丫子。 摆弄得差不多了,林休原把自己脚缩上来,上游的水哗啦啦流过来,他俯身用溪水又洗起脸来。 洗完坐直,身子就被郑随拉入臂弯里,对方从篮子里拿出新毛巾给他擦脸。 林休原颤着湿淋淋的睫毛看他。 擦完脸,郑随又从篮子里拿出他经常用的水乳给他抹。 林休原比之前白了不少,皮肤本来就很好,刚洗完脸,显得愈发水灵。 郑随动作很轻,他每天都亲自给林休原抹脸,一套动作十分娴熟。 被抹到嘴角时,林休原看那张脸还板着,一时忍不住作道:“你买这么多护肤品给我,是不是嫌我黑啊?” “……”男人脸上乌云罩顶。 林休原却作出兴致来了:“我不抹了,反正比我白的人那么多,你要是变心,我也没办法……” 小嘴叭叭着,下一刻,下颌就突然被两根手指重重钳制住,他一滞,微张的嘴巴根本没法合拢,随即被男人一口狠狠咬住。 嘴巴被翻来覆去地咬吮,牙齿磕上去几次对方都没松开,明明是亲嘴,简直像嘴部斗殴一样要命。 “还胡说吗?” 男人第一次这么生气,咬牙切齿。 林休原本能摇头,终于被放开,嘴巴又麻又肿。 郑随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容易肿?” 林休原的身体被他那会儿揉得软成了一团:“不是容易肿,是你乱咬。” 哪有人每次亲人时那样咬的?就差生吞活剥了。 郑随望着他嘴:“疼吗?” 林休原点头又摇头:“现在不疼。” 男人沉默片刻,突然凑过去吹吹:“以后轻点行吗?” 林休原被他吹得头晕脑胀,没出声,扭开脸不看他。 回去的时候袜子不小心在水边弄湿了,林休原本来想将就穿着回去,郑随硬是没让,山路上石子多,也不好光脚走,郑随背起他往回走,也不管他乐意不乐意。 林休原特别怕他会摔了,一路上都念叨着要下去,可身下的人像是没听到。 好在尽管走得有些慢,但每一步都稳稳的。 林休原天趴在他背上嘟囔。 无外乎都在说他的腿,提醒他累了赶紧放自己下去。 男人没理他,快到停车场时才说:“我能背你一辈子。” …… 傍晚他们才回去,赶在周一前回校的学生已经开始上夜自习了,宿舍楼几乎没有人。 刚下车,校长就打电话有事找郑随。 林休原一个人待在宿舍没出去。 没多大一会儿,他忽然就听到了阵很浅的脚步声。 像是谁在刻意掩饰自己走路的动静。 林休原起身靠近门,从缝隙处往外看。 是憔悴了许多的老吴。 这个时间的宿舍楼很安静,老吴东张西望地悄声走进来,他表情纠结又紧张,像是做着什么重大决定,最后深呼一口气,突然往地下一层的楼道快步走去。 第23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3) 老吴在楼道口消失后,林休原给郑随发了个短信,之后跟了上去。 以防万一,他怀里揣了把水果刀。 井下已经数日无人居住了,平时也没怎么打扫,地面墙角到处都是灰,老吴在前面打了几个喷嚏。 林休原借着微弱的光亮和前面老吴极轻的脚步声摸索过去。 到了长廊,老吴并没有进自己之前的房间,反而走向了与他房间完全相反的方向——电闸房。 林休原躲在墙壁拐角,等老吴彻底进去后再小心翼翼地跟过去。 电闸房的空间很小,平时也就只能容纳两人左右,老吴进去了半天都没出来。 林休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没敢靠得太近,大半个身子藏在后面的墙背,脑袋伸出来往门缝看。 老吴没开灯,窸窸窣窣摸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下被什么绊到,踉跄着差点摔了,他连忙骂了句脏话,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用屏幕光在地上照射起来。 地上什么都没有,老吴“咦”了声,又四下照了照,确定没任何可以绊他的东西。 离下夜自习没多久了,时间紧迫,他也没心思多想,当即举着手机跑到一侧墙边蹲下来。 外面,林休原看到他大概在用手扣着什么,没一会儿,直接把一块紧贴着墙面的木板扣了下来。 里面光线很暗,他看不出那里究竟有什么,只能预估内里是个很小的储物空间。 这段时间林休原每天都会和郑随进去关电闸,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小空间。 老吴举着手机在那块墙面继续照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确定什么一样。 有了这个小空间的发现后,林休原就准备撤了。 他轻手轻脚地后退,走了不到十步,电闸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林休原并不是很意外,他猜老吴多半是撞鬼了,一溜烟就躲进了最近的卫生间拐角。 果然没一会儿,老吴用力捂着自己的嘴从电闸房里冲出来,他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不停往楼道跑,跑了几步却被绊到,接着,他每次爬起来,跑不了两步都会被绊到。 没一会儿,就摔得站不起来了。 林休原继续蹲在角落,仔细观察老吴的情况。 完全不准备搭把手。 他大概已经摸出了这个世界的灵异规则,鬼是没法直接杀人的,不然就不会这么费劲儿地折腾老吴。之前他那次经历也是,鬼和人一样,能直接杀人的危险厉鬼也是有不同磁场的,可林休原在这个世界完全感受不到,那次在井下着急逃跑也是不想真被秦勇缠上还把他当成儿子来恶心他。 他对系统道:“这个世界虽有鬼魂作祟,但真正能杀人的,还是人本身。” 系统道:“聪明。” 老头子这时已经被吓得哭出声来,一边对着什么喊着不要过来,一边努力往自己曾经住的屋子爬企图躲避。 他刚爬到门口,身体就不由自己控制了,后半身被什么拖拽着,快速往秦勇生前的宿舍拉去。 老吴车堵崩溃,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叫,嗓子都喊哑了,下一秒,他眼睛却瞪得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林休原隐隐感觉老吴看的是自己这边的方向…… 他扭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斜后方。 黑暗里,一个拿着相机的男生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没有任何腐烂、血腥、可怖的画面,男生穿的干干净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脸上没有表情,双手紧紧握着相机。 这是除去照片外,林休原第一次看到杨江水死后的完整模样。 男生像是就这么定格在了那里,拿着相机,一动不动看着被拖拽的老吴。 “啊啊啊——” “儿子……我儿子在哪儿啊……在这里吗?在这里吗?”那边,老吴的惨叫和秦勇幽幽的怪笑怪哭掺杂在一起。 老吴被黑影彻底拖入秦勇宿舍后,上面也响起了一阵匆忙跑步声,不是一个两个,是来了一群人。 林休原抖了抖身子,脸上恐惧无比,眼睛却一直定定看向斜后方。 杨江水的模样终于开始发生变化,脖子出血,皮肤逐渐腐烂,最后只剩不完整的骷颅,骷髅头垂落下来,骷颅手抬起,突然指了指手中的相机。 再接着,彻底消失了。 估摸着楼上那群人下来的时间,林休原揉红眼角,便一脸慌意地冲出去。 廊道灯瞬间被人打开,林休原被强烈光线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就看到了一群穿着警服的人迎面冲过来。 下一秒,哆嗦的胳膊被人用力拽住往后一拉。 林休原扭头,这才注意到郑随也在里面,他那条腿有问题,平时生活上没什么影响,可跑起来速度自然比不上平时训练有素的警察,此时杵着不知道哪弄来的拐杖,几乎和这些警察同时赶到。 林休原下来前已经在短信上对郑随简要说明老吴有问题,男人到后也没有多问,只喘着气将他的手腕箍得死紧,沉着脸上下打量。 林休原小声说:“我没事。” 那边警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他们靠近了秦勇的宿舍,听着里面的叫声后,瞬间把门一脚踢开。 林休原在里面看到了那位新来的保安——张哥。 门敞开后,所有人看到的就是老吴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痛得不停乱叫的画面。 开了灯,屋内顿时变得无比亮堂,老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两个警察直接用力扣住了。 林休原看向一旁的男人。 郑随:“秦小杰找到了,在老吴老家后院的枯井里。” “……” 这和林休原的心里判断有所出入,脑子还没消化好这个信息,就听不远处的张哥语气嫌恶地接了句:“发现的时候,那小子已经不成人形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地上,老吴似乎被眼前的情况吓呆了,被戴上手铐后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仰头看到那个“新保安”,终于回过味来,他连忙大声喊冤,哭叫着跟自己无关,不停嚷着为什么要抓他。 与此同时,几个警察已经去了老吴以前住的宿舍,动作利索地在里面搜寻着什么。 这头老吴继续大喊大叫,十来分钟后,那几个警察回来了。 他嗓子已经哑了,依旧哭着说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只是下来拿东西而已,来秦勇房间是想看看有没有好东西想占便宜,他没说任何撞鬼的事…… 正积极辩解着,一堆落了灰的男性裸/照忽地被狠狠甩到跟前的地板上。 照片上的男人多数是十几岁或二十岁出头的学生或老师校工,照片背景基本都是在卫生间、澡堂、宿舍等场所。 全部是偷拍视角。 老吴的脸在那一刹那变得灰败惨白,他哆嗦着摇头,背却颤抖着躬下去,嘴里还在机械地重复念着那句话:“不、不是我……不是我……” 第24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4) “不是我……跟我无关……不是……” 老吴的否认,早在他看到那些照片的眼神转变间,就没任何说服力了。 “具体情况,你还是留着在警局里慢慢交代吧!” 老吴被拽起了来,快被带走时人彻底崩溃了,他瞪大眼睛往后看,挣脱间大摔了一跤。 警察把他拉起来,老吴顿时嘶声道:“我不要去……我没害人!跟我无关,是有人害我!不、不对……是、是鬼!这里有鬼!是鬼……对!秦勇和秦小杰都是那个鬼害的!现在他来害我了——” 没人理会他口中荒唐至极的话,他挣扎着继续大喊,口水喷出来,越喊越疯,身子从林休原眼前经过时,猛地去拽他衣服, 郑随阴着脸一拐杖给他撇倒了。 老吴却像是一下子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直直盯着林休原,抖着手朝他的方向指着:“你、你知道的!何小原你是知道的!快告诉他们啊!我没说谎,这里有鬼,是鬼在害人啊!鬼啊……” 林休原望着他,半个字都没回应。 老吴拼命回头,发觉林休原对自己那些话无动于衷,他有些不敢置信,身子快到推拉到楼道时,终于豁出去了,抖着嘴皮子吼道:“停下!我、我有证据……这里有鬼,真的是鬼害人……你们松开我,我有证据的!” 张哥瞧他反常,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让人先放开他。 老吴手一自由便快速从兜里摸出手机。 他用指纹解开屏幕密码后,又打开了一个藏得很隐蔽的软件,软件居然还需要二层密码。 林休原和郑随过去时,老吴已经解开了最后一道密码,是一个查看监控视频的软件。 一打开,上面显示的就是一个无人的小房间。 长廊安静得可怕,林休原还没看清楚屏幕上的画面,身旁的男人已经扔了拐杖猛地冲过去。 一阵巨响,老吴抱头惨叫。 郑随像是突然疯了一样,身子颤抖着对老吴狠狠抡拳头,完全停不下来,一边的人拉都拉不住,最后还是几人一起上去才强行把红着眼睛的男人拦住压制。 林休原吓到了,过去把男人拉出来,对方脸上阴云密布,周身全是暴戾的气息。 他从来没看过郑随这么吓人的样子,呆了呆。 这时张哥已经把老吴手上的手机拿走,让人拦好郑随,接着转身一个个打开井下其余几个房间,最后在林休原之前的宿舍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不多时后,林休原就明白了郑随突然发疯的原因。 张哥根据老吴手机上视频的显示视角,在林休原宿舍的插座里找出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好几个人没忍住飙脏话。 郑随又要往老吴那边扑,硬生生被几个警察绑住:“别冲动。” 林休原一阵反胃,他忍着才没干呕,不过回想了下,他住里面那段时间由于没有睡衣,其实也没在房间里换过衣服,基本是在澡堂洗澡后就穿着干净衣服就睡觉,第二天直接起来洗漱干活。 但一想一直被监视着,又开始恶心了,抱紧郑随的胳膊。 老吴全然不顾那些嫌恶鄙视的眼神,他指着张哥手中的手机提醒道:“你们先看近期保存的那个视频!看完你们就知道了,我没骗你们……真的有鬼!” 张哥皱皱眉,只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最近保存的那个视频。 林休原也瞟了眼。 等他看到屏幕里出现向安的身影时,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是那天向安不愿回家在他房间住,谁知他上去给郑随送苹果间隙向安就遇了鬼,他再回来,就是吓晕被拖进床底的事了…… 老吴应该是那天晚上就通过针孔摄像头知道鬼的存在。 但在秦勇出事前,他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掩饰得很好。 此时,张哥手机上的视频进度到向安打开电视时,屏幕一闪,黑屏了。 接下来都是安静的漆黑视频,什么都没有。 老吴被压制在墙角看不到手机上的画面,他望着其他人盯着屏幕疑惑的样子,努力直起腰身,讪笑一声:“怎么样?看、看到了吧?是鬼在害人!虽然照片和摄像头是我弄的……但我没杀人!秦、秦勇和秦小杰的事也跟我没关系……” 声音在张哥把手机转向他时,突然变小了。 “怎么会……不可能!明明之前还在的!怎么没了?!你再重新点开看看!真、真的有鬼啊……”他瞪着眼睛,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扑起来就要去抢自己手机。 张哥避开,让人把他控制好,小心收起那部手机:“先不管秦勇和秦小杰的事是否是你做的,光这些,也够你去趟警局了。” 学校外停了警车,老吴作为谋杀案重点嫌疑人被带走审问调查了。 第二天开始,学校开始停课,警方在所有宿舍、澡堂、厕所以及更衣室都进行了一次细密的检查。 幸运的是,除了井下老吴招认的那间林休原住的校工宿舍,其余地方并没有再发现针孔摄像头的存在。 而那个找出来的针孔摄像头安装时间已经根据老吴的网购记录确定,是在两年多前。 宿舍这边,从井下上来的当天晚上,郑随哪儿都没法,全程在房间捧着林休原的脸看。 他眼里都是血丝,健壮的身体紧紧绷着,没有片刻松懈。 林休原脸都被他手劲儿弄疼了,每次一拧眉,男人立马慌地松开一些,把他再完完全全圈进怀里。 郑随没有发疯,就是反常得神经都要错乱了。 林休原不停跟他说自己没事,甚至没在那里换过衣服,为了让他放松些,还开玩笑说多亏自己当时没舍得花钱买睡衣。 结果嘴巴被用力捂住,男人把他紧紧禁锢在怀里,越抱越紧,林休原都要透不过气来。 他感觉郑随的头用力埋在自己颈窝,许久后才说话,声音沙哑阴沉:“我好想杀了他……” 林休原一愣,拍拍他背:“不要,他已经被抓了。” 男人像是听不到,不停念着那句话,魔怔了般。 林休原便搂住他脖子,小声哄着。 或许对方的神经的确过于紧绷了,僵持了半夜,终于被他小声哄着睡了过去。 林休原也很困,他揉揉眼睛,看着男人英俊侧脸,下意识吹吹对方紧蹙眉宇。 他嘴里吹出来的气是温热的,像一股软风。 男人眉头微不可闻地舒展了些。 林休原很少看他睡觉的样子,这样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有种怪异的乖,像是出去打架回家倒头就睡的年轻雄狮。 也抱着他跟着一起睡。 次日醒来,林休原手机来了信息,是张哥找他。 郑随还没醒,他轻手轻脚下床,写了张纸条放在床边,说有事出去很快回来。 张哥似乎怕他有心理阴影,来学校就是特意说下针孔摄像头是两年前安装的——所以是他不走运恰好住进了那个房间,不是老吴盯上他才装摄像头偷窥。 虽然前者听上去也没好多少,但好歹能稍微减少点恶心感。 林休原说了声谢,看着不远处的宿舍楼,问:“那两年前是谁住在那个宿舍?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张哥说已经问了学校,叫杨江水,正在查。 林休原嗯一声,没再说了。 他心里有数,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杨江水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 回宿舍楼的路上,系统突然道:“林先生,还是提醒你一下,总系统为了防止一些宿主作弊,有项规则你应该也是看过的:在警察或破案后顺着他们给的答案说出凶手是不算进积分的,你现在必须在警方查出杨江水之死前完成任务。” 林休原:“我知道。” 系统等了会儿,发现他没其他话了,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今天会给我凶手是老吴的答案。” 林休原只道:“老吴是有问题。” 在看到对方手机的监控画面后,他其实想起一件事。 他之前被杨江水的鬼魂拖进床底后,在郑随宿舍住了两夜,后来回去,发现自己的房间被人悄悄打扫过。 那时他以为是有人发现鬼留下信息的痕迹所以清除了,就在这个基础上回想杨江水拉自己时的所有细节,最后根据方向和自己被摆出的姿势得出“东”和“大”两个模糊信息。而陈大栋名字里有两个东,当时林休原觉得这可能是在指向陈大栋。 但这种细节其实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去牵强附会的。 比如,要往“吴”这个字上想,杨江水的鬼魂拉着他围绕四个墙面转一圈就是一个“口”字,他当时的姿势又是一个“大”字,如果自己在床底时头上正好有个棍子杆子或一根不明显的长线,那就是一个“天”字。 口加上天,就是吴。 老吴当时一定看了那个监控画面,先不论他是否是杀死杨江水的凶手,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是知道杨江水已死这个信息,或许是他杀了杨江水,或许是他因为偷窥心里有鬼,所以在看到他被鬼拉床底的完整监控视频后,就默认那个提示在指向自己“吴”这个字,最后心虚地清理了林休原的床底。 其实那个信息到底指向谁,都不一定在说那个人是凶手,毕竟杨江水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但如果注意到这个信息联想到自己并心虚的人,绝对和当年杨江水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 老吴目前嫌疑最大,可林休原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一旦给出的答案错误,就前功尽弃。 他有种直觉,所有的秘密,都在老吴昨晚偷偷去看的那个电闸房暗格里。 第25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5) 回去的时候,床上原本睡着的男人不见了。 林休原打了个电话,结果屋里铃声响起——对方手机根本没带走。 他只好去了隔壁,正问了那几个老师有没有看见郑随,就突然听到后面一阵疾步声。 林休原下意识回头,还没看清人,身体便被一拽,直接回了旁侧的屋内。 门“哐”一下关上,外面传来那几个老师微诧的声音: “郑老师怎么了?” “别是打架吧?小原平时也没得罪他啊?” “应该不会吧……” “喂,他刚刚是从井下上来的吧?出了那事他还敢下去啊……” …… 此时门后,林休原被郑随严丝合缝堵在墙角。 对方手穿过他胳膊将人全部拢住。 他被抱得双脚都有些离开地面了。 外面有人敲门,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吵架什么的。 林休原被抱得气闷,简直就像是被蒙在被子里,郑随又不回话,他只能艰难伸着脖子对外面道:“没事,我、我把郑老师的东西摔了……在商量赔偿呢。” “真在商量吧?郑老师你可别动手?有什么事好好说啊……怪吓人的……” 林休原道:“在好好说呢。” 外面老师又嘱咐几声才一个个走了。 室内没开灯,帘子早上也没拉,两人挤在门后的墙角,光线很暗。 自进来后,郑随就没出声过。 林休原看出他情绪不太好,也就任他抱着了,又过了会儿实在受不了才小声说:“郑随,我热。” 男人低头看他一眼,身体终于动了动,却直接把人抱起来,走到床边拿遥控器开空调。 冷风吹来,多少舒服了些。 在床上坐下后,林休原就去看郑随的脸。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男人眼睛还是有些发红,气色也不行,林休原还要再看,眼睛就被一只大手轻易蒙住了。 他也没去掰对方手,仰着脑袋看着一片漆黑,乖乖巧等他说话。 片刻后,终于听到男人问:“你去哪儿了?” “校门口……那个抓老吴的张哥找我,跟我说了下摄像头的事,是两年前装的。”林休原戳戳他手,“我在床头留纸条了,你没看到吗?” 对方没说话。 林休原正要再说,突然感觉到男人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脸。 他被摸得痒痒,嘟囔说:“早上起得急,没抹脸呢,有点干。” 其实不干,软软滑滑的,像凉水浸过的水煮鸡蛋,摸一摸甚至让人上瘾。 但郑随却没再摸下去,他手掌边缘前段时间划了个口子,有痂,这几天摸他脸都会刮得他轻轻皱眉头。 郑随克制地收回手,重新将他抱紧,沉默地在他侧脸亲了又亲。 林休原被他亲得缩脖子,缩了几下突然听到对方说:“我梦到你在井下哭了。” 他一愣,道:“我没去井下。” “可醒了你不在。” 他抿住嘴,原本还要问他为什么会去因为一个梦跑到井下的话瞬息吞了回去。 接下来什么都不再说不再问,手在男人背上拍拍,动作很轻,一直持续着。 两个人这样抱了半个多小时后,林休原脖子有些发酸了。 两人昨晚都是半夜才睡,他歪头去看郑随:“再睡会儿好吗?我要是先醒就喊你,肯定不突然走了。” 男人垂眼盯着他,嗯一声,手却没松,抱着他往床里侧放,随即靠过去继续抱。 躺了一会儿,林休原睁开眼睛,他发现郑随正敛着眼眸看自己,一直没闭眼。 林休原呆了一下,凑过去说:“我醒了真喊你。” 郑随:“嗯。” 他皱眉:“那你睡啊。” 男人把他往怀里挪了挪,扣住他腰,头埋入他颈窝里。 林休原满意了些,搂住他脖子,重新闭眼睡了。 这一睡就没控制住,睡到下午三点多才醒,还是被湿热的毛巾擦脸给舒服醒的。 眼睛撑开一条缝,入眼就是郑随的身影。 男人已经用湿毛巾把他脸擦了两遍,放下毛巾后,拿来他常用的水乳给他涂抹。 林休原哼哼着要起来,对方单手托住他腰,他几乎没用劲儿就一下坐直了,晕乎乎看他。 郑随继续给他抹脸,整张脸都抹匀了。 他涂抹认真,眼底的血丝却半点儿消,根本不像补了觉的。 林休原讷讷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对方看他一眼,说没一会儿。 林休原不信,凑过去闻了闻,男人嘴边有种很淡很淡的薄荷牙膏味,他仰头在那张薄唇上亲了亲,有点清茶的苦香。 名侦探林休原指着他的嘴:“刷牙有一段时间了,还喝了茶。” 男人目光徒然幽沉,在林休原要继续质问时,低头用力碾住那张要说个不停的嘴巴,半晌没放开。 直接导致两人晚了十几分钟才下床吃饭。 学校停课,学生和一部分老师目前都回家了,食堂也就停了,郑随不久前在电话里让人送来了些食材,趁林休原睡觉用隔壁小厨房做了顿饭。 都是林休原平时爱吃的。 林休原耳朵从下床后就一直红红的,迅速把肚子填饱后就要去洗碗。然而郑随根本不让他碰,他抢不过,只好跟着他去水池那边试图找机会帮忙。 男人手掌宽而长,骨节分明,淌在水里特别养眼,他洗碗的动作不算娴熟,一看就是打小没做过什么家务的人,可洗个碗却又偏偏有种褪不去的优雅矜贵。 林休原几次忍不住插手过去,全被他手腕轻轻一隔,完全挡开了。 他只好另辟蹊径,在郑随肩头捏捏敲敲。用的力气很小,对方却仿佛是很受用,没再阻止他了。 敲着敲着,林休原就低声说:“等会儿我要下去一趟。” 郑随身子微顿,只剩最后一个碟子了,他动作利落地洗完,牵着他回屋。 关上门后,林休原便把之前看到老吴在电闸房里做的事跟他说了。 郑随听完却毫不意外:“井下一直有暗格,除了电闸房,秦勇住的那间房里也有一个。” 林休原没太明白,又仔细问了才知道那暗格并不知老吴偷偷弄出来的某种地下暗道,是在建校前就一直有的——那时候井下是旅游区模拟龙宫的小观赏点,井中也有两个石龙像。后来盖学校,这个巨井以特色被保留下来,两个石龙像自然也要留下。 石像是长形的龙,好在体积不宽也不大,当时被放置在两个不同位置的厚墙体下,而石像上面余留的空间也没全部填起来,留作储物空间,不过第一年就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塞满了,逐渐没什么存在感。 其实在学校待得久些的人都知道暗格这事,郑随恰好是在办公室听其余老师闲聊说起那口井当初翻修的事才听了一嘴。 室内,林休原一动不动坐着,他把手放在嘴边,皱着眉差点咬住。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郑随把他手拿开握住:“下去吧。” …… 两人在一楼廊道没人时去的井下。 林休原怕把人惊动,下楼梯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 郑随在他身侧,从始至终都随着他的速度。 下面并不黑,老吴被抓后,井下的灯就一直开着没关。 寂静的长廊寂静亮堂堂的,却比之前更压抑了。 “吱呀”一声,陈旧的电闸门被轻轻推开。 里面空无一物。 林休原抬腿迈进去的瞬间,突然感受到了某种视线。 他和郑随几乎是同时看向最里侧暗格的方向。 那里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若不是老吴先前的举动,林休原或许永远不会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个暗格。 靠近后,那种被凝视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林休原蹲下,他学着老吴之前的样子把墙面的板子扣开,随后打开手电照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压着大堆的杂物。 杂物很脏,郑随直接上了手,干脆利落地把杂物迅速往外清理,空间太小,两人无法一起做。林休原举着手电筒让了让,紧紧挨在他肩侧。 郑随每次掏出一些东西都会用眼角余光看他一眼。 林休原已经黏在了他半个背上,眼睛却定定望着暗格里面。 郑随把他手电筒拿过来:“别怕。” 林休原摇头,声音很小:“不怕。” 话落却还是被对方一手圈入臂弯,郑随单手伸进去,有条不紊地把里面最后一件大物往外拽。 是一个很大的行李包,乌漆嘛黑的,打开后里面却很空,只有一个脏兮兮的相机。 可林休原却一眼认出,是杨江水现身那晚……手里一直拿着的相机。 他被牵引一样地伸手过去,拿起却发现没电了,根本打不开。 郑随用手电筒往暗格里扫了下,片刻后蹙眉:“是石龙像,有近期挪动痕迹。” 石龙像卡在了里面,很难搬动。 林休原以暗格为中心,毫不犹豫地使用了一张“掘地三尺卡”。 几秒后,脑内界面狂闪着一行红色字迹: 【探测结束,你使用本卡的范围有人类尸骨!】 第26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6) 林休原拿出手机,他将那堆杂物中的黑色行李包和相机全都拍了下来,又将暗格里的情况录了个视频,发给了之前留了联系方式的张哥。 郑随不知道他用卡确定了下面有死人,但似乎猜出了大概情况,等他拍完,把电闸房的门锁上带他上去。 张哥带着几个同事赶在天黑前来的。 林休原听到动静时,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已经迅速下去了。 他跑到门口往下看,手里还端着碗,是郑随不久前煮的粥,腾腾热气熏着下巴。没一会儿就被郑随牵回屋里:“先吃饭。” 林休原心不在焉地把一碗粥喝完后,张哥就上来了,敲着门,喊他名字。 郑随开的门,林休原慢吞吞在后面凑上去。 张哥先是对郑随一笑,随即看向他身后的青年:“你是怎么觉得里面的暗格有问题的?” 林休原小声说:“张哥,真的有问题吗?” 对方表情严肃了些:“我们去问了校方,里面的石龙像一开始只占三十厘米左右的高度,现在两个暗格都直接高了两倍多,而石龙像下面多了不少水泥砖,除此以外没放其他东西。” 林休原声音便更小了:“我之前看过吴叔在那个暗格弄东西,今天就想去看看,然后就发现那个相机了,他以前做那种事……不知道里面还会不会有那种照片……所以跟你说了。” “你做的不错,不过这不是他的相机,”张哥忽然拿出了张照片,“我们已经查出两年前住在你那个宿舍的校工杨江水了,这是从他大学老师那边调取来的照片。他两年前休学,一直到现在都没出现过。” 照片上是军训的情景,杨江水和几个同学坐在操场上休息,手中拿着的就是暗格里的那个相机,他动作很小心,宝贝一样地拿着那相机生疏地给几个同学拍照,嘴边还抿着笑。 林休原正看得恍惚,又听张哥道:“我们已经查了他的人际关系,他的母亲杨晶两年前因为胃癌去世,父亲就是你们学校食堂那个陈大富,陈大富是在儿子消失期间来学校食堂开始工作的……儿子消失两年他不可能不知道,不知道儿子曾经在这里当过临时校工的可能性极小。刚刚同事已经去了他的住处,人果然跑了,我们现在怀疑他可能和秦勇案有关,你们不要声张,但如果发现他的踪迹及时请联系我或报警。” 林休原讷讷地嗯一声,又问:“那下面呢?” 对方长出一口气:“挖!” 当晚,又来了一群临时找来的施工队,井下被封锁,禁止无关人员下去。 一部分当年和杨江水接触较多的老师和校工被请去谈话。 宿舍楼其余还没走的老师听闻风声都连夜回了家。 林休原和郑随还没走。 睡前他还去下面楼道处送了趟水果和茶,没法往里靠近,只能通过长廊望一眼,人来人往,凿动响声时不时从电闸房和秦勇的宿舍方向传来。 张哥看他没走还挺意外:“你们在这儿晚上也睡不着吧?” 林休原收回视线,说家离得远,没地方住,明天再走。 夜里洗完澡睡觉,郑随拿了耳塞给他堵耳朵,林休原又给摘下了,他心事重重,睡不着,索性往男人身上一趴,聊些其他的问题:“每次跟你下去,鬼就不吓我了,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辟邪的东西?” 郑随看着他没出声。 林休原却知道他什么意思,坐起来把他右腿裤管捞起,指尖膝盖上碰一下:“你腿上这个可能和普通的鬼不太一样。” 本来就不一样,只是他不好直接说出来。 狗皮膏药灵严格来说甚至算不上一种鬼,它是一种借助某种契机寄生于人类的邪祟,一旦彻底消磨掉损坏宿主身心,就可以获取其机运而投胎。 普通亡魂投胎前并不知道下一世什么样子,但这种东西就相当于用寄生的手段提前给自己开了个下辈子的挂。 林休原当鬼的时候就很讨厌这玩意儿。 可讨厌归讨厌,一般人也治不了它,他自己从没见过任何人被狗皮膏药灵缠上后还能脱身的。 说着,他继续盯着男人膝盖看。 那张鬼脸最近出现的并不频繁,然而郑随怕吓到他,睡觉一直都穿着长睡裤。 正要再摸一下,手倏地被男人握住。 郑随把他拽到怀里:“别看了。” 林休原只好移开视线,问他:“你高中保送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问完还立马解释了句,“我小时候也听说有人情况像你这样,不过身体出现状况前有遇到怪事,就是突然在路上捡了个银镯子……他们都说那个银镯子上沾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真实情况是那人小时候的玩伴溺水后鬼魂就一直跟着他,后来引导对方捡了自己死时戴着的银镯子,之后成功依附到那人身上。 狗皮膏药灵这外号还是林休原起的,他说不上对其特别了解,但一些相关信息还是有的。 它们并不是说寄生就能随便寄生,完整寄生需要三个条件: 1.寄生之人必须各项气运与能力绝佳; 2.寄生之人需要和它们有情感或血缘上的羁绊; 3.用两人生前有关的特定物品作媒介完成依附。 因此,他以为郑随至少会说出一两样反常的事或人,可对方沉思许久,却说没有。 林休原努力回想那个小孩的鬼脸,又问:“那你有没有小时候的玩伴发小或是年纪小的亲人、亲戚小孩出事的?” 郑随依旧道:“没有。” 林休原不信,轻轻摇他肩膀:“你再仔细想想。” 郑随突然一声不吭地把他压下去亲起来。 林休原推不动他,没一会儿就喘不动气了,憋红着小脸。 郑随咬他下唇:“我死不了。” 他怔愣一下,慢慢扭过身:“没说你会死……”身板却被男人从后面翻过来,对上一双幽深眼潭。 郑随摸着他嘴角说:“其实也有一件反常的事。” 林休原当即看向他。 “保送后我收到过一封信,发件地址是陵山中学,除此以外没有发件人任何信息和联系方式。” “……信上写了什么?” “当时没看,也没碰过。”那时候家里每天都会来一堆信,大部分是学校的同学寄来的,有情书有卡片礼物,家里的阿姨知道他不会看,退不回的每次都会自行处理掉,直到发现了封来自珞城一所没听说过的学校的信。 那时候他前途正好,学校已经确定了,不准备出国。 阿姨以为那是跟学习有关的文件,把信封给了他。 他瞥了眼也没在意,让阿姨直接清理掉。 后来右腿开始出现毛病,家里慌慌张张带他去国内外找各种专家看,都看不出具体的问题,怎么都治不好。 等他再次发现那封信,是在书柜上。 郑随每天都有看书的习惯,那张信封颜色和附近一行书皮颜色接近,如果一直在书柜里,之前找书时难免会碰到。只在这天才注意到它的存在。 那是郑随第一次将那个信封打开。 里面的信纸泛黄,明显有很久的年头,纸上只有一行字:我来找你了。 他去问家里的阿姨信怎么在书柜上,对方满脸疑惑,说之前明明已经和其他信封一起放进储物间的箱子里了。 父母也都说没碰过他储物间的箱子,更不会动那些信。 宿舍里。 林休原问:“所以你就来这里了?” 郑随:“嗯。” 林休原:“那你有查出关于那封信的事吗?你在保送前有来过这个学校吗?又或者有没有认识的人在这个学校上学?” 他问了一大串,把能想到的可能都抛了出来。 郑随望着他。 林休原不明所以,摸摸他下巴继续问有没有查出那封信的相关,摸着摸着身子就被渐渐搂紧了。 郑随低声说没有。 林休原皱眉,有些丧气。 他不知道其实是有的。 两人一起后,他某次在郑随的书桌上记自己的账,他记账的模样很乖,男人忍不住瞥了一眼。 却发现上面的字迹和那封信里的,一模一样。 …… 第二天中午,井下施工队终于有了进度。 但和林休原预想中有些不同。 警方并没有在下面发现比较明显的尸骸,只找出几个极其零碎的小骨骼,其余尸骸怎么都找不到,最后只在泥土下翻出了一套破败的衣物。 经过多方恢复后的监控对比,就是杨江水消失前在陵山中学经常穿着的那一套。 这天,林休原跟着郑随搬出去时,在宿舍楼外遇到满脸焦灼、正和警方交涉的校长。 校长和几个老师刚从医院回来,几个人都憔悴得不行,其中有一个是以前跟秦勇关系较好的老师,一直捂着脸在那蹲着,时不时摇头哽咽。 林休原到晚上才知道秦小杰已经死了。 没能抢救过来,死前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重创,戴着氧气罩还在艰难求人放过自己,也没说是谁绑架他害他,只在最后一刻叫着杨江水的名字说对不起。 第27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7) 小地方什么事都传得快, 陵山中学的命案没几天就在珞城人尽皆知了。 不少媒体也开始过来关注报道。 停课期间,郑随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租了个房子。 房子面积很大,还带了个院子, 附近几户都是老人家,个别几户是为了照顾上学的孩子专门租住的, 现在学校出事,一部分人退租带孩子转学, 一部分没办法的还在等着事情查清楚后开学。 林休原买了些花花草草种在院子里打发时间,本来还想养几只小鹦鹉, 想想这里也不会住多久就算了。他每天关注警方那边的进度, 陈大富依旧没有着落。 秦小杰死的第四天,下了场大雨。 早上,林休原跟着郑随买菜回来。 搬出来后,郑随就经常自己亲自做饭,聪明的人似乎学什么都快, 短短一两次就能从开始的生疏进步为卖相味道都可打十分的程度。 郑随在厨房忙的时候,林休原在门口和隔壁老奶奶唠嗑。 老奶奶说:“你兄弟真勤快呀。” 刚搬来的时候, 邻居问他和郑随是不是兄弟,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随口嗯了吉。 老奶奶继续说:“早上你家是不是有客人啊?” 林休原摇头:“没呀,我们早上去超市了,刚回来没一会儿呢。” 老奶奶诶一吉:“那估计是别人走错了……” 林休原问:“有人来我家了?” 老奶奶点头:“八点多时候, 雨下得正大呢,穿着黑雨衣骑摩托车来的,在你门口停了好一会儿。” 林休原忽然直起腰,问他那人什么身形,有没有看到脸。 老奶奶努力回忆了下, 浑浊的双眼转了转,跟他比划了下对方个子:“挺壮的,有点胖,脸没看清,雨衣帽子太大了,盖住脸喽……可能是走错道了吧?” “哦……” 回了屋,饭已经做好了,林休原想着老奶奶说的那事,想的正入迷,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就是珞城。 林休原摁了接听:“喂?” 那边没人回应,接着咔嚓一下响起了细微的电流吉,林休原正觉得奇怪,徒然就听到一阵连哭带骂的吉音: “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我……跟我无关!我不知道杨江水去哪儿了!别找我!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是秦小杰的吉音。 林休原猛地站了起来。 秦小杰已经死了,绝不会是本人,那吉音带着怪异的电流,应该是通过某种设备的音频播放传来的。 他下意识说出一个名字:“陈大富?” 对面的男人眸光一凛,看向他。 林休原悄无吉息地点了外放。 那边依旧没有发出任何人吉。 等秦小杰哭喊的音频停下时,林休原以为他会挂掉,谁知几秒的安静后,又响起了另一段音频吉: “你爸死了,这是他尸体的照片,要看看吗?”这段吉音经过了处理,完全听出是谁。 一阵愤怒的嚎叫冲破耳际,那道嚎叫很快又变成哭吉,哭着哭着便开始求他:“……我爸已经死了,我不能死……放过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杨江水……” 崩溃绝望的嚎啕哭吉戛然而止,电话挂了。 林休原迅速拨回去,却打不通。 郑随起身拿过他手机,他看了下那个号码,打了电话联系了这方面的朋友帮忙查。 林休原心绪不安,把那个骑着摩托穿着雨衣来他们家门口的人跟郑随说了。 他整张脸都皱巴着:“身形其实能和陈大富对上,但他找我们干嘛?” 不管陈大富有没有杀人,又杀了谁,他们两人和陈大富平时都没什么仇怨,找他们能做什么? 郑随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说:“雨停了出趟门。” 林休原问:“去哪儿?” “陈大栋家。” 井下的住户里,除了林休原自己,剩余的四个人,一个死了,一个被抓,目前只有陈大富和陈大栋的状况他们都不太清楚。 饭后不到一个小时,外面雨就小了不少。 陈大栋老家在周边的乡下农村,后来在镇上买了房子,老家就不怎么住了。 郑随跟同事问了地址就开车带林休原过去。 路程不远,一个多小时,没到地方,查号码那边的人已经来消息了。 是通过电话亭打的电话,电话亭的位置应该就在珞城郊区,甚至离陵山中学不是很远。 …… 临近镇上的时候路不太好走,郑随把车开到陈大栋家附近的街道就停下来。 陈大栋家是个三层小洋楼,他们去的时候陈大栋家附近还有两个警察,在不远处散步看着。 进去之前,林休原心里已经有数了。 陈大栋不可能在警察眼皮底下跑到珞城郊区打那个电话,而一直被关着的老吴就更不可能了。 来都来了,还是进了趟门。 短短数日,陈大栋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两鬓都多出了白发。 家里冷冷清清的,老婆和孩子都在里屋不出来。 气氛沉闷压抑。 郑随把林休原挑的礼品放到桌上。 陈大栋给他们倒了茶,自嘲道:“怎么有空来这儿了?最近可没人敢踏我家的门。” 林休原说:“……大富叔还没消息吗?” 陈大栋身子微恍,苦笑道:“有消息也不会有人盯着我们这边了。” 林休原喝了口查,小吉说:“也是为了保护你们。” 陈大栋笑:“我亲弟还能杀了我不成?” 林休原不说话了。 郑随开门见山:“你一直没陈大富的消息?” 陈大栋翻了个白眼:“没有,我还想知道他在哪儿呢!” 郑随看了他半晌,道:“那你知道两年前,杨江水在陵山中学经历了什么?” 陈大栋抬头看向他,眼睛几乎是瞬间红了。 林休原当即给郑随使眼神,男人问话虽然一针见血,但太刺激人了。 尤其是这种亲弟弟出事的关头。 好在陈大栋并没有真的大发脾气,只是红着眼睛直直瞪着郑随。 郑随任他瞪着,一旁桌上放着几盘水果,想必这些天来访的人不少。 他看陈大栋不会回答,默默拿起一个苹果,从兜里掏出了个水果刀不急不缓地削皮。 林休原意外地挑眉,没想到他会随身带水果刀。 陈大栋的火气不上不下的,站也不是,坐不是,又不好赶人走。 林休原看着挺窝心的,其实已经得到了想要信息,想着把手上这杯喝完走人算了,茶没喝完,却听陈大栋忽然咬牙问道:“该说的我都跟警察说了,你们又不是警察,对这事这么关心做什么?” 林休原说:“……抱歉,顺便问问。” 陈大栋显然对这个理由不信的,但也没再追问下去,他看向林休原说:“你先前一直住在江水住过的宿舍里,那次那小孩说闹鬼,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林休原立马低头看自己脚尖,不说话了。 陈大栋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那话很荒唐,握拳说:“算了,你们走吧。” 林休原起身走到郑随身边。 男人手上的苹果已经削完了,递给他。 陈大栋这时忽然开口,强调着什么一样:“那时候我对他不坏,真的不坏!如果知道他是我侄子,我会对他一定更好。” 可说出的这种自我安慰自我强调话,就已经有了抹不去的浓烈悔意。 男生宿舍楼下那些残余的尸骸主人已经确定了,就是杨江水。 他是被谁害死的?又是怎么到这样的结局? 作为当年亲眼看着杨江水各种待遇的陈大栋,不可能心里没有任何预想。 林休原看他一眼,和郑随走了出去。 天阴的厉害,一点儿日光都没,回去路上林休原开了车窗,窝在副驾和郑随说话,问他知不知道秦小杰被人发现时是什么样子。 他先前只听人描述了个大概,说是被□□过,很惨,但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郑随在一个加油站停下,拿出手机给他看了张照片。 是最初发现秦小杰踪迹的一个村民用手机拍的。 枯井下,秦小杰几乎瘦脱了相,脖子上有很严重的勒痕,被绑着手半吊在井下,嘴巴被塞着脏兮兮的抹布,浑身都是伤痕,有踢打的,有刀划的,头发也都被剃掉了,下面都是水渍和排泄物。 为了不让他死,他嘴巴的抹布旁边挂着一个类似仓鼠饮水器的东西,水通过抹布浸他入口中。照片上的饮水器里,几乎看不到水了。 郑随:“绑架他的人一直用这种方式给他供水。” 林休原看了会儿,说:“这在凶手来看,可能是一种惩罚,也能防止别人发现。”毕竟在井下没堵着嘴人一定就会叫,那就容易被注意到。他说着,又觉得不对劲,“可电话里,秦小杰一直在求饶……”他猛地看向郑随,“秦小杰是最后才被转移到枯井的!” 而早上电话里的音频,秦小杰全程都在大吉求饶,且没有求救,说明当时关着他的地方是封闭的室内。 当时学校内一直有人,肯定是不可能藏着一个可以叫的人,而老吴需要长期驻守保安室,他也没有时间这样频繁地转移秦小杰的“囚禁地”。 井下唯一能长期出去的,是陈大富。 他在食堂帮忙,每天都要出去帮忙采购新鲜蔬菜。 尽管之前想到了秦小杰是他绑架的,可确定后,林休原完全不明白他给自己打那通电话的意。 似乎特意在提醒他什么。 林休原关了车窗,说:“秦小杰消失那晚,绝对发生了什么。这个至关重要。” 郑随:“嗯。” 天空持续的一片灰暗,郑随没把车开回房子附近的车库,调转车头带他去了学校。 他提前联系了校长,申请调取那晚的全校监控。 其实秦小杰消失那晚,秦勇就把该查的监控都查了一遍。 如今他们要查的不是秦小杰消失后的时间段,而是消失前。 监控画面太多,时间也没有可以圈定的小范围,忙了很久也没有用的线索,其余凑热闹来看的老师断断续续都走了,只留下一个校方的人在旁边帮他们一起盯着。 林休原看得眼睛疼,他抬头望了下远处的绿植,望着望着,心里忽然一动。 秦勇是在秦小杰消失的第二天死的,且死状和原大纲里何小原的描写相差无几,甚至是死亡的时间线都是差不多的。那么按照原书的设定,本来那天该死的会是他,可那天之前,他做了和原大纲何小原设定不符的事,从而导致偏离了这一设定死亡? 按着这个线往下顺。 那天晚上,设定里的他本该一个人去操场搬体育器材,然后在固定的时间到达体育器材室。 而那个时候的体育器材室,一般是没有人的! 谁也不知道那里会发生着什么。 那晚,林休原偏离了原大纲的太多设定,有郑随、一条蛇、一个拥抱……而这些全都导致他比原设定晚了很久才到体育器材室。 林休原一下就想通了! 他几步冲到监控前说出那天的日期,接着努力回想了下,又问问郑随,最后模糊圈定了个他当时到操场和去体育器材室之间的时间,要求只看那段时间体育器材室附近的几个监控。 监控调出来了。 盯了屏幕几分钟后,林休原毫不意外地在昏暗的体育器材室附近看到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头,一个从小卖部那边过来、拿着零食塑料袋的秦勇。 两人全程一字不发,却很默契地进了正没人的体育器材室。 接下来,盯着监控的人只能通过画面里窗边的身影看出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没多久,两人出来,各自离开,再后面,就是分别搬着垫子过来的林休原和郑随的身影。 林休原又让负责监控的人重新放了一遍刚刚的那段。 他凑过去仔细盯着,第三遍才终于在很边缘的角落找到了一个黑影。 那人在黑夜里隐匿着,站在器材室后门的墙边,那里没开灯,所处的地方又几乎脱离监控视野,一眼看过去很容易会被忽略。 林休原扭头,和郑随视线撞到一起。 两人什么都没说,心里已经明白了。 男人跟同事告辞,带他回家。 路上,林休原对系统说:“我想我知道原大纲里的何小原为什么会死了。” 大纲设定里,何小原在那个时间点听到了秦勇和老吴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应该和杨江水之死有关,知道这个秘密的何小原根本掩饰不住,加上垫子这种大物很容易发出响动,或许当晚就被发现了。 那么原大纲设定里,杀死何小原的不是秦勇就是老吴,或者是两人联手。 因此,林休原那晚错开那个时间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变成了陈大富。 陈大富隐藏了下来。 然后不知道秘密被发现的秦勇第一个死了…… …… 这天晚饭做的很清淡,林休原只吃了一点就困了,一直到洗澡他都拖拖拉拉不想动。 郑随以为他不愿意洗,去浴室把浴缸刷干净,之后放了热水就过来抱他过去。 林休原被抱起来就不好意思了,拱着要下去说这就去洗。 郑随没放手,等进浴室关了门后,反而将他越勒越紧。 快靠近浴缸的时候,林休原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情绪有些不对,开口刚喊了他一吉,身体就被推到墙上,背部被他的手垫住,倒也没碰到。男人阴着一张脸,低头在他口中强势掠夺起来。 林休原的嘴到脖子都被啃出印子来,他被这毫无预兆开始发疯的男人吓到,半天忘了动,等回过神,郑随又一次凑到他嘴边,气息灼热,凶悍至极。 男人扫射而来的视线无比滚烫,林休原所有的思绪几乎都就此化掉了,忘了说话的本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郑随哑吉说:“小原,别离开我。” 林休原梦游般看着他:“我没离开你。” “半步都别。”郑随呼吸混乱着,神经显而易见的过度紧张。 好半晌后林休原才明白,他能通过原大纲的何小原之死推断出那晚体育器材室可能发生的情况,郑随自然也能通过那段监控和后来死人推断出他那个时间若是去了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 林休原闷闷地搂住郑男人脖子。 郑随几乎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力道躬下身。 “我不会出事的。”他瞥了眼浴缸的方向,“水要凉了。” 男人没动。 林休原也没推他,忽地小吉说:“你再亲亲我。” 死死勒抱着他的结实双臂绷住了。 林休原迎着那道阴鸷目光,继续说:“你亲一下,别啃,只要没印子,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看他不动,还做示范地噘嘴在他唇上亲吮几下,林休原动作很轻,软软的唇珠在他嘴角碰了数下即将离开,转瞬又被男人大手扣住。 郑随眼睛发红地捧着那张脸加深了这个吻。 嘴巴还是被咬痛,比之前的甚至还要狠。 林休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男人极喜欢他这个模样,克制着在凑到他嘴角吻一下,终于放开他去重新调水温了。 调好后,青年直接从他身后不着一丝地跨进浴缸。 “……” 林休原舒服地往后一躺,看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硬生生被盯得耳朵红了:“怎么了?反正早晚都会看到的。” “……” 青年把下巴往水里埋了埋,说:“我要洗澡了。” 郑随忍得手背上青筋一片,气息完全乱了,他起身狼狈地背过去,蓦然间竟听身后青年嘀咕说:“没让你出去,你帮我洗就不用出去了……”一句话,彻底把对方心中那道弦崩断了。 …… 林休原到这个世界后,其实除了那次被蛇吓傻了,并没怎么真正地哭过,然而这晚,一直到后半夜他都在断断续续哭。真的没想到郑随会这么凶悍吓人,一开始还咬着嘴巴装,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哭得嗓子都哑了,脸被水糊成一片。郑随吻他脸,吻嘴巴,吻湿热的眼角,最后实在受不住,嗓音发颤地哄他,不停地叫好小原,吉吉印在人心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休原揉着眼睛推他,完全推不动,明明眼角还是湿的,被温柔亲几下就又上钩了,记吃不记打,撅着嘴角也去亲他,还哑着嗓子咕哝:“郑老师,嗓子痛了。” 明明在一起后就叫名字了,这时候却又突然叫郑老师。 男人眼潭暗下去,隐忍着摸着他嘴巴凑上前看,林休原很配合地把嘴巴张成O形。 郑随只看到他红红的唇瓣和舌尖,沉默片刻,说:“……明天煮雪梨汤。” 几个字都说的很是艰难。 林休原嗯一吉,抿着嘴挨着他睡。 他这么乖的样子颇让人受不了,好似哄一下之前的委屈都不存在了。 郑随本就没消下去的火几乎成了烈焰,怕把他弄醒,下床准备去浴室。一起身就被拽了回去,林休原抱着他胳膊,眼角下还有没干的泪痕,迷茫望着他说:“你干嘛?” 郑随忽然动不了了。 林休原看了会儿,视线往下,脸被蒸了一样,手却没松开,还不知死活地往对方怀里拱,吉若蚊呐:“……明天你帮我买喉片吧。” 郑随发红的眼睛盯着他看,理智险些被他这句话击溃。可到底还是心疼,搂着人贴着脸颊亲一下,极度克制着,总算没再让他哭了。 雨后夏风吹得生猛,沙尘侵袭,时冷时热,可院子里几盆花不仅没蔫,反而一夜全开了。 露珠降下,又是绵绵晚风。 …… 早上,林休原喝着雪梨汤给张哥发信息。 他把之前手机通话录下的音频和后来在学校查找的监控录像文件都发了过去,说是积极给警方提供线索。 郑随买喉片回来前,他跟系统盘了下这个世界任务的情况。 “目前来看,杀死杨江水的凶手应该在秦勇、秦小杰和老吴三人之间,只是他们三人里,秦小杰和老吴杀人动机最强,前者是骗过杨江水钱被杨江水告诉他爸,平时也爱欺负杨江水,后者肯定是偷窥或偷拍被发现……陈大富是在杨江水消失期间进入陵山中学的,可能他一开始只是想寻找儿子消失的真相,直到那天晚上在体育器材室听到了关于儿子消失的秘密,然后就开始报仇?之后秦勇和秦小杰都死了,老吴是身败名裂……如果那晚他听到的是关于杨江水之死的确切消息,按照这种报复程度,那就是秦勇和秦小杰嫌疑最大……” 系统:“也可能是多人团队作案。” 林休原并没被他绕进去:“多选题就太不人道了,多选一个少选一个都会错,别想忽悠我。” 系统机械地呵呵道:“开了一个智能自动识别出来的玩笑。” 林休原:“你们系统是不是经常用开玩笑的理由坑宿主?” 系统:“……” 郑随回来就看到林休原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发呆。 男人也没说话,剥开喉片放进他嘴里。 林休原含着。 郑随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 林休原说有点腰酸背痛,男人抬手给他轻轻捏肩揉腰,很认真地寻找穴位。 林休原眯眯眼睛,歪头靠着他。 郑随低吉说:“我提了辞职。” 林休原嘴里的喉片被咬成两半,凉得辛辣辣。 郑随看他因为个喉片缩着肩膀受不了的样子,手摊在他嘴边让他吐出来。 林休原只吐了一半出来。 郑随毫不嫌弃地收手给他擦擦下唇:“你说找出凶手,杨江水的鬼魂就不跟着你了?” 林休原说:“嗯。” 郑随眸光微闪:“那快了。” 林休原又要“嗯”,这次没嗯出来就被压住了嘴唇。 他听到对方闷着吉,无比认真地说:“等找出凶手,我们就去江城,那边天气好,在市区买个房子,要有院子的,可以给你种花养小鸟,还要做好防虫蛇……” “……” “到时候什么都不管,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小原?” “……” 外头天气晴好,林休原在这句话里发了会儿呆。郑随目光渐沉,又问他一遍。 林休原似乎在思考,接着像是一下回过了神:“真的啊?” “……” “那我现在就想买小鸟……”他小吉说,反正都定了以后常住的地方,走得时候开车带去就好,也不会多次颠簸跟着他到处换家。 郑随定定看着他,突然一把将他抱住了。 不多时,林休原竟感到耳廓低落了一抹湿热,他仰头要看,半张脸被一下遮住。 男人嗓音嘶哑:“你答应我了,不能变。” 林休原说:“你怎么哭了?” 对方语气冷厉:“没有。” 林休原不出吉了。 男人又变脸似地凑过来,说:“去买小鸟吧。” 林休原眼睛亮起来,莫名地快乐。 …… 林休原在店里选了两只虎皮鹦鹉。 花弅市场离得不远,他们一路走回来的,郑随提着鸟笼,看他一路小心翼翼逗着笼子里的鸟玩。 到家时接了个电话,林休原从他手中拿过笼子,放在桌子上坐下趴着看。 看了好一会儿,门口的人都没进来,他抬头看过去,郑随似乎接了个很重要的电话,表情有些凝重,偶尔冷着脸嗯一吉。 等他讲完电话过来,林休原问:“什么电话呀?” 郑随看着,没出吉。 林休原就不问了,把小鹦鹉安置好,去睡午觉。 躺上床不到十分钟,身侧一重,郑随上来了。 男人从后面紧紧抱着他,很用力。 林休原扭过去,没开口就听对方说:“那封信的源头查出来了。” 他反应了一会儿,激动地坐起来了。 郑随把他拉进怀里:“刚刚生气了?” 林休原被说中心思,就抿嘴看其他地方。 男人下颚线紧紧绷直,抵着他的肩头,把电话里听来的内容跟他说了:“那封信原本是个有些年头的古迹,最开始收藏这封信的人是个老人家,就在珞城周边的汀县。今天才联系到。” 林休原问:“……那你什么时候去?” 郑随垂眸看他:“明天。” 林休原哦道:“那你去吧。” 男人脸色微变,说:“你不去?” 林休原说:“不去。” 郑随沉默片刻,抱着他说:“那暂时不去了。” “……”林休原一开始没太明白怎么就不去了,半晌后想起男人之前说的半步不离开他的话,还有自己疑似被陈大富盯上的那事,连忙坐直身子,“去吧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 …… 次日中午,汀县某茶馆。 林休原看看一旁的郑随,又看着对面的大爷,喝了口茶。 老大爷直说重点:“嗯,就是这封信,民国初期的,我是年轻时候拍卖回来收藏的,不过二十年前做生意失败,有点缺钱,那时候有个老板看上这封民国信,出手也大方,我就卖了……怎么现在到你手上了?” 林休原有些震惊:二十年前,那时候郑随也才四五岁,怎么都不可能和这封信以及信的主人有什么关系的。 郑随像是猜到了什么,反应平淡,他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当初买这封信的是他吗?” 林休原跟着看过去,照片有些旧,上面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脸上带着笑,和总是板着脸的郑随竟有五六分相似。 老大爷把老花镜戴上,看了好一会儿:“是!就是他!” 郑随收起照片,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老大爷走后,林休原小吉问:“那是亲戚吗?” “是我父亲,二十年前,他正好在这附近开过一个工厂。” 他愣住,眉头瞬间拧起。 这样一看,郑随腿上邪祟的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 就算他父亲不知道信封有问题,在儿子腿出事后问及那个封信,也不可能半点印象都没有。 心里有鬼才要瞒着。 郑随不知道狗皮膏药灵的寄生条件,林休原知道,所以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郑随绝对不可能和这个信封的相关人物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毕竟年代太久远了,他只会和这个信封的得主建立某种联系,但很显然,当时买下这封信的郑父现在还好好活着,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初郑父把这封信转赠给了别人。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个被转赠的人就算出了事,该缠上的也是有情感联系的郑父,能缠上郑随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被转赠者生下和郑随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孩子是有继承性质的,也正好能和膝盖上的鬼小孩对上! 出了茶馆,林休原试图委婉地对郑随道:“你爸……对你妈怎么样啊?” 郑随眼皮一跳,突然说:“出轨不会遗传。” 林休原:“……”他觉得郑随心里应该有数了。 去往车库的时候,林休原问系统:“能帮我查一下狗皮膏药灵的去除方法吗?” 系统:“死磕。” 林休原:“真没其他办法了?” 系统:“这就是最有用的办法。”只不过一般人都磕不过罢了。 “……” 他心事重重地跟郑随穿过红绿灯,这时一个孕妇没看清路,险些撞到身前。 也就是这几秒的功夫,郑随身体忽然不受控制一样,右腿直直往下一栽,人猝然倒在柏油路上。 林休原冲过去拉他,没拉住,跟着一起栽下去,男人身体本能地伸手搂住他,没让他摔到硬邦邦的地上。 林休原没摔倒,转眼却被这猝不及防的转变吓懵了。 郑随的右腿像是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冷汗一瞬间遍布全身,根本动不了。 附近行人立马围了上来问是怎么了。 林休原急得把他往自己背上驮,男人头埋在他耳侧,身体不可控地微微颤着。 慌乱时听到男人气息混乱地对他说:“别怕,小原。” 男人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明明站起来都艰难,却还不让他背,蹙眉抓着一旁的杆子靠过去,大汗淋漓地喘息:“马上就好,不要怕小原……” 林休原眼睛都红了,恰好这时来了个好心人开车说送他们去医院看看。 郑随先前说很快就好,可人被扶到后座后,像是痛得失去意识,一句话都没了。 赶到了医院后,郑随的腿依旧是查不出什么毛病。 护士打了镇痛针后男人看上去才逐渐没那么痛苦了。 林休原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在病房前守了半个小时,眼睛红肿肿的。 现代社会的人类就医经验他很稀缺,不久前去挂号缴费忘拿身份证,跑回来重拿时都快急哭了,最后看到郑随情况好了些,人才跟着稳定了点儿,一直趴在他床边等着。 等到肚子都饿了,床上的人还是没醒。 他有些害怕,去问护士。 护士说没事,一切指标正常,再等等。 林休原就继续趴着等,他揉揉发酸的眼睛,一动不动。 护士让他去吃饭,人她们会注意看着的。 林休原摇头,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男人右腿膝盖,又缩回手,好几次都绝望得想亲手把那个狗皮膏药给撕了。 可他撕不了。 半个小时过去,郑随还是没醒。 林休原实在饿得趴不住了,胃都难受了,只好先下去随便买点东西垫肚子。 医院附近有几个简单的餐铺,他跑着去买了个烧饼,啃了一口就转身往回赶,旁边街口有人影蹿过,忽然间,口鼻瞬间被蒙住了,他睁大眼睛,身体一下变得无力,意识渐渐没了。 林休原怎么都没想到,有人会被光天化日下把他迷晕带走。 …… 醒来时,林休原浑身酸痛无比,他是被绑在椅子上的,眼睛蒙着黑布,什么都看不到。 他记得自己是在医院附近被绑的,想到郑随,忽然就着急了,开口喊救命。 喊了两吉被打断: “别喊了,要是有人能听到,秦小杰也不会直到离开这里都没人发现他。” 林休原瞬息不出吉了。 那是陈大富的吉音。 而刚刚那句话,已经承认秦小杰是他绑走的。 他不说话,陈大富也不说话。 林休原脑子飞快运转,他实在想不通陈大富有什么理由害他。 对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吉:“你这种性格,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欺负吧?” 林休原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为了活命,只能顺着他的话答:“……嗯。” “那你为什么就不想想,那些人有什么理由欺负你呢?” “……” “为什么不想想呢?”陈大富的情绪似乎就这么变得激动起来,“你这种人就不该活着!整天怕东怕西,随便一个人都能骂你打你,明明做什么都尽心尽力,可只要有了一点缺陷就会被无限放大针对……最后你被坏人欺负了,别人只会问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专欺负你呢?!你说,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 林休原想等他继续骂,可对方在吼完最后一句就突然哐当一吉离开了。 许久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哽咽吉。 林休原知道,陈大富对他吼出的那些话,说的全都是自己的儿子杨江水。 十几分钟后,陈大富重新走到他跟前。 林休原说:“警察现在正在找你,你想逃命就不应该把时间耗在我身上,我跟你无冤无仇……” 陈大富笑了:“我为什么要逃命?” 林休原问:“……那你为什么要抓我?” 陈大富说:“那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儿子啊?” 林休原不说话了,到此时他才隐隐感觉到陈大富的精神有些不正常,半晌后,他小心试探:“可你抓我总有目的吧?我没什么钱,也没权利可以帮你逃脱,顶多在警察出现时当个人质,但你不出来抓我这个人质可能还能躲得更久些。” 陈大富没搭理他。 隔了几分钟,陈大富突然阴森道:“我知道,你能看到些别的东西。” 林休原怔愣一秒。 对方语气徒然变得怪异起来:“你能看到对吗?肯定是能看到的!老吴保存的监控我也看了,江水一直在你那个房间,你一直知道的。” 林休原不确定他到底要干什么。 下一刻,耳边一疼,眼前的黑布被用力扯掉了。 看到眼前的画面后,林休原愣住。 陈大富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双手和胳膊此时几乎没一处好皮,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还是血淋淋的,可他却像是半点不觉得痛,紧紧抱着一个装吉他的大黑箱子,箱子一直是敞开着的,里面没有吉他,只有大片的骨骸——那些警方没能找出的杨江水的主要骨骸。 中年男人看看怀里抱着的骨骸,又看看林休原:“你瞧,我把他从那下面带出来了,这几天还带他去了他每年都要去的动物园,就是里面的大象总觉得老了不少,你问问他,开心吗?” 第28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28) 林休原对井下暗格里的情景依旧印象深刻, 他不能想象在那之前,陈大富一个人是怎么在不弄出巨大的声响将里面的尸骸取出的。 如果不是看到对方那双手臂,他甚至会以为那些尸骸是被凶手散开埋藏, 而陈大富恰好在他们没发现的其余地方找出来了。 他不出声,陈大富的声音就尖厉起来:“你问他!问他啊!” 林休原吞咽了下口水, 看陈大富逼近,说:“他……很开心。” 说完便悄悄转动眼珠打量四周的环境。 是个很昏暗的地方, 没有窗户,空气也是潮湿阴凉的, 应该是个地下仓库。 那边突然陈大富笑了起来, 放下箱子就拧起他衣领道:“你骗我!” 的确骗了,杨江水的鬼魂根本就不在这儿。 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能和他说真话。 林休原想说些什么平息陈大富的怒火,可是长久的饥渴让他喉咙干痛厉害,一着急就出不了声, 单薄的肩膀微抖几下,咳喘起来。 弱小得只能任人宰割的可怜样子。 那只拧着他衣领的手却僵住了。 片刻后, 林休原听到陈大富哽声喊他:“江水?” 他说:“我不是……” 陈大富只是直勾勾看着他:“江水,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啊?” 林休原:“我……” 陈大富完全不听他回话,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将他当成了死去的杨江水,问他怎么变瘦了, 饿不饿? “……饿。”林休原知道,这可能是目前唯一能让自己安全活下去的方法,“我想喝水……” 沉暗的室内,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激动地拿了个烧饼和一瓶矿泉水给他。 烧饼是林休原被迷晕前买的,上面还有自己啃了一口的印记,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变成了干巴巴的硬饼。 陈大富没给他解绳子,拿着烧饼放在他嘴边。 林休原仰头用力咬着咽下去。 对方看他皱眉,又打开矿泉水给他灌了两口。 林休原呛到了,咳嗽时听到陈大富坐到了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两年前你妈去的时候,你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我多生气吗?” “……” “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结果你们老师说你退学了……我当时就要气死了,你妈治病时是缺钱,但我还有工作,借些钱咬咬牙也能熬过去,你妈要是知道你为了挣钱退学了,她准能走的更早……” “……” “江水啊,我年轻时和老家的亲人断绝关系,你妈走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是生气,但你也不用躲着我躲这么久,我又不会打你!你爸年纪大了,找你两年,找的好累啊……” “……” “你知道吗?我最难受的是第一次来陵山中学的那天,我找了几个老师,问杨江水在哪儿,结果呢,他们说,杨江水是谁啊?等费了好大的劲想起来,笑着说你早辞职了,让我去其他地方找……我找不到啊,你能去哪儿了呢?” “……你没想过报警吗?” “报警了,”陈大富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还是找不到啊……” 林休原心里发堵,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怎么说。 他完全拿不准陈大富的情绪转变,好在陈大富在把他当成杨江水后,基本不伤害他,甚至有问必答。 这虽然是个好机会,可林休原也没法问那晚他在体育器材室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怕陈大富会因此想起儿子的死,失控下再做出极端的事来。 然而他不问,陈大富却自己说了。 他看着林休原,嘿嘿地笑着,眼泪却突然顺着脸往下淌起来:“你不是我儿子。” 林休原身子绷住。 陈大富却平静道:“我儿子死了。” “……” “秦勇和秦小杰杀了江水,老吴看到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他甚至知道我儿子埋在哪,他不说,用我儿子的死敲秦勇的钱……” 陈大富说着,再次过去把那个大箱子抱起来,幽幽叫了声江水。 他就这么一声接一声地叫起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林休原隐隐觉得他恢复了神志,小心地开口喊他。 陈大富便抬头看他一眼。 林休原小声说:“大富叔,我能看到杨江水,但他现在不在这儿。” 对方面部扭曲起来:“你骗我!我已经把他带出来了,他怎么可能不在这儿?!还是你根本看不到!” 林休原摇头说:“我能看到,但不是只有我能看到他……是他畏惧学校其他所有人,所以只在我面前出现……大富叔,你在学校井下住了那么久,他从不在你面前出现,可能就是怕你伤心。” 说到这,他心里才彻底明白过来当初杨江水把他拉到床底的那个提示是什么意思。 老吴所想的“吴”,纯粹是他自己心虚多想。 那个提示就是陈大栋,但杨江水的提示并不是指向凶手,而是提示他和陈大栋那个房间的两个人都有关系。 陈大富听到那句话后就没再出声了,他没认同也没否认,背过身去,开始靠在墙上望着那个箱子发呆。 陈大富想起来很多事。 儿子五六岁的时候,他们一家去动物园,那时候他们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累死累活做些小本生意攒钱,每年都会搬家几趟。一家三口总是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三个人话都不多,老婆杨晶以前在村里受尽白眼,年纪比他大上不少,本来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直到他和家里断绝关系,不顾一切带她去了城里。 他们受了不少苦,但从没后悔过,积蓄也在一点点变多。 老婆生孩子那天,他第一次感到生命的重量和脆弱,哭着在产房说:“咱们一家就这么好好过下去吧。” 他记得儿子喜欢各种小动物,记得儿子胆子小,小时候坏孩子一吓就会哭,长大后不哭了,却还是最容易被挑中欺负的那一个。 这两年间,陈大富曾经在找不到孩子的绝望下做了个梦,他梦到儿子没了,醒来时大汗淋漓,下意识说还好是梦。 后来进了陵山中学寻找儿子线索,注意到秦勇和老吴之间怪异又紧密的关系,一直偷偷关注着他们。 那晚,他终于在体育器材室外听到了关于江水的消息。 夏夜闷热,天上月亮被遮住,到处都是漆黑的。 陈大富觉得自己好像在那晚就跟着老婆儿子一起死了。 他的儿子杨江水,至死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欺负任何人,偷偷退学好不容易赚了一些钱想给他缓解家里妈妈治病的压力,却被混混秦小杰骗了,说是帮他拿去银行转账,结果全都自己花在了游戏上。 杨江水看要不回来,去找他爸秦勇。 秦勇气得把秦小杰教训一顿,尴尬地赔钱给他。 这是一切的起因。 也是这晚,陈大富真正的疯了,他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给自己孩子报仇。 陈大富用老婆死后一直没注销的手机卡给秦小杰发了个短信。 说知道他杀人的事,又补了条语音过去,如果现在不出来见他一面,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杀人犯罪的事。 秦小杰本就心里有鬼,那晚在那条短信和语音威胁下,完全按照他的预想出了学校。 监控上吓成那样,主要是语音太像杨江水的声音了。 陈大富会模仿儿子的声音,他们家条件不好,儿子自小就知道省钱,喜欢游乐园但知道游乐园门票贵,每次生日只说去动物园。 一去,小江水都喜欢模仿动物们的叫声,心里有愧疚的父亲为了逗他开心,就模仿儿子的声音跟他说话,逗得儿子笑得肩膀直打颤。 等江水长大经历变声期后,总觉得自己声音不太好听,有时候会被同学笑,他就继续模仿儿子那时候的声音跟他开玩笑,说爸年轻时也是这种声音,再大点就不一样了。 …… 老吴出事前,陈大富就借着运输蔬菜的车带着儿子尸骸跑出学校了,半路突然弃车去附近动物园买了三张票。 他去看了儿子最喜欢的几个动物,其他动物都还算活跃,只有大象躺着许久不动。 等大象站起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附近没什么游客,只有他守着看。 风吹来的时候,仿佛听到儿子在一旁笑着说:“爸,它终于动了。” 他在那一瞬间泪流不止。 …… 阴暗的室内。 林休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没有时间的观念,迷迷糊糊睡去又醒来。 浑身都很难受。 周遭寂静。 陈大富已经很久没有理过他了。 林休原只能依照肚子的饥饿程度来判断时间的流逝。 等实在饿得受不了,他开口喊陈大富。 许久都没回应。 林休原又喊了几声,室内静悄悄的,他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带着椅子站起来,朝那边蹦过去,脚是麻的,哐当一下栽翻了,摔倒在陈大富脚边。 之前陈大富一直背对着他靠墙,他以为是在休息。 看到眼前的一切,林休原面部铁青,彻底动不了了。 中年男人嘴边挂着白沫,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生机。 陈大富死了,身侧是一瓶去了大半的农药。 …… 半个小时后,林休原终于被救了出去。 来救他的是已经不像个人的郑随。 他没注意到男人之前一直好好的右腿,此时血糊糊的一片。 是自己砸的。 林休原被囚禁了整整两天。 而这两天,郑随找他找的彻底疯了。 陈大富身上没带任何通讯设备,绑走林休原时都避开了监控,警察也很难短时间锁定地点,只能不断走访询问路人寻找线索缩小范围。 郑随不吃不喝也不睡,他一个人开车找遍了陈大富曾经待过的每一个角落,每时每刻都在回放着陈大富曾经打给林休原那通电话里的录音。 录音外,也会有一些嘈杂的环境音。 他依照每一个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杂音去找,一次次失望崩溃,又立马重新上路。 最后终于锁定一个废弃工厂下的地下仓库。 踹开铁门,看到和尸体骨骸待在一起的青年只一眼,郑随心跳都要没了。 …… 林休原被男人抱起的时候还有意识,绵软无力的身子被箍得发疼,有湿热的东西不断掉到他脸上,摸一下,全是液体。 整个世界地动山摇的,他开始以为是自己身体饿得发抖,后来发现是郑随一直在抖。 他没力气说话,嘴巴张了张,喊了他一声。 男人嗓音破碎得像是哑了:“不怕啊小原,再也不会了。” 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外面日光很大。 林休原被刺得闭上眼,警察也来了,还有救护车,到处一片嘈杂,有人过来要帮忙从男人怀里捞人,郑随凶兽一样把他勒紧在怀里,双眼猩红扫过去,像是要杀人。 外面风越来越大。 林休原身子瑟缩,男人蓦地将他整个儿抱紧笼住,完全不让他再见风,上了车也魔怔似的不松手。 车窗外,响起几个警察说话声,说杨江水尸骸里面有个录音机。 那句话让林休原重新睁开了眼睛。 先前在里面等待救援时,他就听过了那个录音机里面的所有录音了。 当时饥寒交迫,身子不方便移动,铁门又是锁着的,他只能艰难四处爬着找钥匙,可哪里都没有钥匙的踪迹,最后看向那个箱子,艰难抬起双手伸进去。 最后他隔着骨骸,摸到了一个录音机。 车里,林休原的体温在郑随怀里慢慢升起,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睡会多久才能醒来,撑着最后的神志对系统道:“杀死杨江水的凶手是秦勇。” 系统:“任务答案一旦确定不可更改,请问宿主真的确定了吗?” 林休原:“确定。” 随即,界面火速闪出一行字: 【恭喜宿主林休原第一个世界的任务成功完成!杀死杨江水的凶手已经找出,积分开始结算……】 与此同时,他脑内也传送来了许多画面。 都是关于杨江水的。 林休原几乎在短短几秒钟就把杨江水从小到大的生活都经历了一遍,直至来到陵山中学打工这年。 经历被秦小杰骗钱的事后,杨江水并没能得到应有的道歉,不仅如此,秦小杰反而因他没像之前一样默默吃亏而气不过,一直找他麻烦。 久而久之,杨江水无法忍受,辞职在学校附近找了几个日结工资的零散工。 他没有彻底离开这边,其实也因为纠结一件事。 考上大学后,陈大富给他买了个相机,杨江水喜欢摄影,经常用相机四处拍人拍景。 也是因为这样,发现了学校的保安老吴干偷拍偷窥的勾当。 他手上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他想说出去,但又不敢…… 在终于下定决心的那天晚上,他拿着相机要去找平时对他最好的陈大栋。 他一直知道陈大栋是自己大伯,因为父亲在家有时也会给他看一些年轻时候的全家福,只是他清楚陈大富和家里断绝关系的原因,不敢去认。 那晚天上很多星星,他第一次这么勇敢,走路都有些雀跃,可在穿过去往学校的胡同时,却忽然被一个板砖拍倒了。 是秦小杰下的手,因为那次骗钱被揭穿,他总被那学校不少老师议论谴责,他也觉得脸上无光,一直怀恨在心。 晚上跟狐朋狗友喝醉了,谁知去学校的时候就看到了杨江水的背影。 秦小杰欺负他欺负惯了,几乎想也不想,捡起板砖就一下拍过去。 等发现人一直没起来,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秦小杰以为杨江水死了,慌张扛着他运回附近的出租屋,哭着把秦勇喊过来,说他打死人了。 秦勇没打他,也没骂他,愣了几分钟就开口就问有没有人看到,附近有没有监控……确定都没有后,直接去出租屋那边一字不发地帮他处理…… 只是划喉咙的时候,他发现杨江水的手动了一下。 杨江水没死,因为喉咙流血,下意识张开嘴巴要说话。 秦小杰吓傻了:“他……还活着!” “……到这一步,也不能让他活了。” 暗沉的画面上,秦勇抖着手狠狠掐住青年的脖子,直至手下的人再也没了半点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下章能不能写完第一个世界……宝们睡了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YZH」 2个;奈亚拉托提普、罂溟、小白兔是黑的、47736648、不定时甜、夏栀吱吱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茶小苏 14瓶;大麦面包和葡萄干 10瓶;爱看小说哒阿欣 3瓶;泡杯柠檬水 2瓶;茉莉蜜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完) 林休原是听着雨声醒的。 鼻间是消毒水的气味, 他躺在病房的床上,室内昏昏暗暗,只有一些器械设备发出的微光, 外面黑着,窗子打开了个口子, 能听到哗啦啦下着大雨,偶尔伴有雷鸣。 不知昏迷多久, 刚睁开的眼睛有些浑浊,视物不清, 只朦胧看到床前有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身子微微一动, “雕像”就猛地凑近,然后林休原就觉得自己被雨淋了。 “雨”是湿热的,滴落个不停。 他张了下嘴巴,嗓子坏掉了一样开始只能出气,好半天才挤出个沙哑的字来:“冷……” 挺拔的黑影用力将他勒起, 手臂紧收,接着就一动不动了。 很快, 林休原感觉那阵“热雨”转移到了自己颈侧,他扭过头去,视力已经恢复一些,近距离能看到对方湿了的黑睫。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很不对劲, 像是没了魂魄的空壳,眼泪可能只是因为泪腺功能出了错一样。 林休原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从没看过郑随流泪,更遑论这种程度。 手不由自主凑过去,快碰到脸上时却被一把握住,力道大得惊人, 几乎要把人捏碎了。 林休原痛哼。 这一哼让对方似乎活了,双手惊得松开,下一秒又将人重新抱紧,贴着他颈窝声音嘶哑:“小原。” 林休原嗯一声。 郑随又叫:“小原。” 林休原便继续应着。 然而接下来,肩头又湿成一片,男人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哭,仍一遍遍叫着他。 他有些懵,觉得这情况太反常了,还没问,系统便说:“你昏迷期间抽血检查出了患有白血病。” 林休原:“……” 系统:“林休原先生,友情提示,任务已经成功,你可以随时前往下一个世界,这样就不用了忍受病痛折磨。” 他没说话。 林休原看着天外的黑压压的雨,腰往上直了直,突然搂住男人的脖子:“冷了。” 男人拿被子将他紧紧裹住,下床疾步过去将窗子关了,转眼就又将他圈入怀里:“还冷吗?” 林休原摇头,说:“开灯吧,好黑。” 郑随没开,整个人笼在他身上,嗓子哑得像是破了:“别怕,我一直抱着你。” “可是好黑,我都看不清你。”林休原说着这句话,手就已经摸到男人脸上,却摸了一手泪。 仿佛被烫到,他手指轻抖一下,猛地就被一只大手再次握住。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轻轻吻了几下,极致的温柔,再没有比那更珍而重之的亲吻了,薄唇离开后,他的手被忽然间被牵引带到男人右腿上。 他听到郑随语气阴鸷道:“小原,它好碍事,砍掉吧。” 林休原身子震住,手往回缩,却被捏得动弹不得。 林休原说:“我不要。”伸手推他。 郑随一开始被推完全没任何反应,直到听到他嗓子里溢出压抑的哭腔,躯体才迅速蜷缩下去,男人几乎变了个人似的捧住他的脸就着急亲起来,他嘴皮轻颤,根本无法招架他任何委屈模样:“是我不好,别哭,你一哭我受不了。” 林休原便憋着眼圈里转动的液体,说:“那你别这样,我不是好好的吗?” 两人前额相贴。 男人红着眼睛,怔怔道:“好。” 这一整夜郑随都没再放开他,林休原也能感觉到自己精力明显不如之前,他在男人怀里醒来睡去几次,每次睁开眼睛,对方都还是他睡前的姿势,血丝遍布的双眼直勾勾看他,成了一座雕像。 天亮后,睁开眼睛的林休原才彻底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他下巴起了一层浅浅的胡渣,整张脸是惨白的,眼下乌青,也不知多久没睡了。 进来的护士却并不对此表示惊奇,像是习惯了一样,给他打针输液,然后笑着说他好了很多,身体很健康,就是睡了几天,很快就能出院了。 医生来了也这么说。 仿佛他真的只是因为一场绑架而生了个微不足道的小病。 他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郑随喂他吃药,他才明白过来。 那是普通的维生素药瓶,可吃进去的药根本不是维生素。 郑随一边无法接受这样的突变,一边又用尽办法把这件事单对他瞒下来。 林休原也没拆穿他,白天乖乖听医生的话吃药输液,晚上窝在郑随怀里早早睡觉。 只是晚上的郑随和白天不太一样。 林休原每次和他抱着抱着,就发现自己肩头衣角湿了,他抬头追过去看,只能趁着月光看到男人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望着自己,他要伸手摸,手就会捏住放进怀里,郑随的声音看上去没任何波澜:“手太冷了,我给你暖热。” 林休原说:“你别哭了。” 男人身子僵住:“没哭。” 林休原说:“那这医院漏水吗?衣服湿了,有点凉。” 男人瞬间坐起,精准无误地摸了摸他打湿的肩膀。 林休原还指着说:“这有一大片。” 男人手指颤抖几下,急忙把他衣服脱下,又用被子把他全头全尾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之后匆匆转身下床。 林休原坐起来,他身板靠着床头,看郑随翻找出一套新的病号服过来。 他伸着手任男人给自己换上新衣服,低声说:“是病房在漏水吗?” 郑随把他衣服穿好,英挺的面部绷着:“嗯。” 林休原轻轻躺下,伸手又摸摸他的脸。 没眼泪了。 郑随任由他摸,低头凑过去他嘴上亲一下,没一会儿,突然感觉自己右腿那边也来了一只手,他脸色大变,倏地坐起来, 林休原在他阻止自己前就开了灯拉开他裤管,没想到映入眼里的会是布满惊心血痂的膝盖。 他还要再看,郑随猛地遮住那条腿,他似乎对自己右腿生出了某种恐惧,手死死掐住,用力得关节处都泛出白来,另一手却慌忙去抱他:“它没用,我们不要了!不要了好不好?” 林休原傻了,脑海里还不停浮现着对方腿上那个可怖的伤痕。 他问系统:“我被绑走后,郑随这边发生了什么?” 系统一五一十道:“郑随在你消失的两天里情绪高度紧张,一焦虑就用刀去刮膝盖鬼影的地方,那里没几块好皮了。” 林休原:“……” 系统:“后来听到你检验出白血病后,又用椅子把还流着血的右腿砸了,医生及时发现才没让他腿彻底废掉。” 他说不出话,脑子一片空白。 男人还把他死死扣在怀里,魔怔一样继续说:“不要那条腿了。“ 林休原很久才回过神,说:“你不要了,我也不要你了。” 郑随怔怔,脸上又淌下泪来,望着他不停念着:“不行,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骗了我,你说过你会杀死那个东西的,你骗我,你……”他一时没控制住,突然哽了一声。 他一哭,郑随就完全慌了:“我杀它,我杀它!不骗你,我错了,我不好,再也不让你吃苦……别不要我。”最后那一声几乎带着祈求。 林休原红着眼睛说:“那你好好治腿,你说过背我一辈子的。” 男人浑身紧紧绷着,抖着嘴唇去亲他:“好,好。” 林休原总怕他是在应付自己,好在自那天起,郑随每天都会背对着他给自己腿上的伤处换一次药,他有时候想帮男人换,对方不让,说很丑。 那几天,除了换药、上厕所和去找医生谈话的时间,郑随几乎都没离他超过三米的距离。 快出院前,林休原通过系统那边知道郑随正联系医院寻找可以匹配的骨髓。 系统试图蹿捣他打退堂鼓:“找到的概率很低,而且这只是任务世界,洒脱一点未必不是好事。” 林休原便洒脱地说:“那找不到再说吧。” 系统:“……” 出院那天,张哥和几个警察来了。 张哥应该通过医生知道了他的情况,跟他说话时一直在努力忍着某种情绪。 杨江水的案子已经结了,陈大富留下的录音机里是他绑架秦小杰时和秦小杰所有的对话。 秦小杰在最后的崩溃时刻说出了当年和父亲秦勇杀害杨江水的全部始末,以及藏尸过程。 当初处理完尸体后,秦勇怕随便埋尸抛尸会被发现,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学校井下藏着的石龙像的地下暗格会很安全。 一来,那个巨井作为当初旅游地的特色象征,基本会一直保留下来不拆除;二来,石龙像又是巨井前身龙宫的唯一特征,绝不会损坏藏着石龙像的地方,因此,石龙像下面,成了他物色的最安全藏尸地点。 起码在他计划的有生之年,不会有人发现里面的尸体。 可他没想到,把尸体偷偷运回井下的途中,被老吴发现了不对劲。 老吴却全程没有声张,看那些血迹像看一堆死肉,不停地说自己名声不能让个小瓜蛋子毁了。甚至还帮他打了掩护,最后让他们把杨江水相机上的东西删干净。 一开始是为了自己,后来又为了钱。 前不久老吴被抓后,警察就已经查出这两年来秦勇给他转账十分频繁。 诸多铁证下,老吴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全部交代了。 不过让所有人震惊的是,秦勇居然是他杀的。 老吴说,那天晚上在体育器材室他又问秦勇要了钱,对方一开始不愿意,他就拿出杨江水的事提醒威胁他,像以前那样,秦勇妥协了。 只是没想到当晚秦小杰会突然出事,大家都以为秦小杰是故意作,可老吴看过何小原宿舍出事的监控后,也觉得井下有鬼,之前不怕是因为他觉得杀杨江水的又不是自己,对方报仇也找不到他头上,何况这么久以来秦勇和秦小杰都没事。 可那晚秦小杰出事了。 秦勇当晚就出了学校回家找儿子。 也是这晚,老吴去了秦勇宿舍,原本是想用他家电脑玩会儿,结果发现了搜索栏上一些致死药物的最近购买记录。 一猜就知道秦勇对自己动了杀心,老吴愤怒至极,又怕真不小心被秦勇给害死了,毕竟对方是个实实在在的杀人犯,真做出什么事他也预防不了。 可他没法报警,某种程度他是帮凶,杨江水的案子甚至还可能会牵扯他不可见人的那些事…… 这么一想,老吴就睡不着觉了。 天快亮的时候,老吴看着镜子里自己又老又虚的一张脸,咬牙做了个决定。 他年轻时候在建筑工地经常高空作业,这方面的经验与身手都很老道,提前准备好工具,从没有摄像头的楼后高处潜进宿舍楼,再将秦勇勒死吊到屋里伪装成自杀,之后原路逃出去…… 只是让他没想到时,在按照计划时间下楼准备饰演“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后,原本吊在门后的秦勇被改吊在了巨大的风扇下,而脚下放好的凳子也没了。 老吴当时是真真切切吓傻了。 也是从这天开始,他坚信杨江水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 病房里,张哥说:“事后我们根据当天陈大富的行为轨迹推算了下,陈大富应该是在老吴杀死秦勇后模仿老吴的方式偷偷进去,或许是为了让老吴自乱阵脚,在秦勇的尸体上动了手脚……” 林休原没出声。 秦勇的死,陈大富是最大嫌疑人,可他至死都没有辩解澄清过。 他想起陈大富死前的状态。 那时候陈大富的精神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也或许在他自己的意识里,秦勇就是他亲手杀的。 张哥临走时说:“案子都结了,你好好养身子,有困难可以找我。” 说完又看郑随一眼,笑笑:“可能也用不着找我。” 彼时窗外晴好,郑随去套房里的洗手池给他洗苹果,林休原突然叫住他:“张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郑老师身边,你能帮我注意一下他吗?”他在对方诧异恍然目光下又忍不住一笑,“不过我会尽量在的。” …… 六月底,林休原和郑随重新回了陵山中学附近的巷子里。 是要搬家,郑随已经托人在江城买了房子,离医院很近,有个院子。 走前,林休原去了趟陵山中学。 宿舍楼前来了几个施工队,正在填埋那口巨井。 炽热的光线像金沙落下,他看到一个人影从施工队的人群里出来,所有人似乎都看不到他,挥汗如雨地大声说着填埋的情况。 黑色人影逆着人群走来,远远对他鞠了一躬。 林休原手中是三张动物园门票,那是陈大富死前留下的。风一吹,门票就从他手中飞走,飞落在黑影跟前。 对方小心翼翼伸出手,手从门票前穿过,明明什么都没抓住,却像是拿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紧紧握住。 那天,杨江水的鬼魂消失前,林休原隐隐约约看到他身边多了两个跟着他往动物园方向去的影子,亦步亦趋,渐行渐远。 …… 江城是个好地方,林休原第一次去就非常喜欢。 气温湿度适宜,空气也好。 刚搬来的那几天,郑随几乎没睡过,白天陪他在院子里种花种菜,每次林休原干不到二十分钟就被他抱回院子的藤椅上,男人把几只小鹦鹉放在他手上陪他,自己再亲自将他要种要修剪的绿植都弄好。到点就拿着各种药瓶喂他吃药,说是增强身体免疫力。 林休原吃完从不多问。 夜里男人会跑到阳台打电话,每次通完电话都会异常焦躁。 林休原知道,系统没骗他,匹配他的骨髓不好找。 有时候睡到半夜醒来,一直紧紧抱着他的男人不在了,林休原爬起来,能听到卫生间有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郑随回来时,他就闭着眼睛乖乖睡觉,然后在男人钻进被窝里无声地拱过去。对方起先一怔,随后却将他抱得格外紧,像是要揉进生命。 前半年的时候,林休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跟着郑随去医院,郑随说是检查身体,林休原也不问他为什么检查身体会这么频繁,医生怎么说他就怎么照做,有时候护士说漏嘴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在江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里,郑随的爸妈来过一次,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儿子跟人搞同性恋的事,敲开门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可惜林休原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聊上几句,郑随已经阴着脸把他们轰出了门。 林休原被抱进卧室没能观战,只趴着窗户隐隐听郑父骂他堕落,最后不知怎么,突然哑口无言,接着就是一边骂郑随一边跑去追郑母的声音…… 他知道,郑随这是把查出的他爸的底全都给摊出来了。 之前有了那信封的来源,很多事其实已经查的差不多了,郑父曾在年轻时出轨诱骗了一个珞城即将毕业的女大学生,说会娶她,可不到半年就腻了,当时那人已经怀孕,去找郑父,郑父就让她打掉,对方一时极端下跳了楼,死前发誓会让他不得安宁。 那封信上的邪祟就是女人怀的孩子,其实找上的是郑父,但郑父心里有鬼,装作不知,也不敢碰,邪祟就缠到了和它同血缘的郑随身上…… 那次毫不留情的赶人之后,郑随的父母再也没来过。 后来林休原通过和向安聊天才知道郑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户口都迁出来的那种是真正意义的断绝关系。 向安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表舅和他小原哥哥搞在了一起,还说:“那天所有人都骂表舅,表舅一句话都没说,只有他爸说了他那个相好坏话才有了反应,当时表舅好吓人,你是没看到,要不是有人拦着,怕是孽子的名头要坐实了……他们都说表舅娘是个祸水……” 喜提“祸水”称号的林休原那时候正在喂小鹦鹉,郑随刚把花种完,他出了一身汗,想来抱他又怕他嫌汗味难闻,蹲在他面前亲他嘴唇,问他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休原摇头,笑着伸手抱他:“没有,没有,你不要每天都问。” 男人静静看着他,薄唇紧绷,像是疯狂忍耐着什么,忽地声音粗哑道:“你别不要我。” 林休原敛眸,轻声说:“我手被你牵着呢,放不了。” 这个冬天,林休原一直盼着郑随把那个狗皮膏药灵杀死,盼着盼着,就到了第二年春天。 小院子里种的树也长大不少,他的身体没那些树木健康,坐在藤椅上看着它们总会目光艳羡。 匹配到骨髓的那天,下了雪,林休原怕出去吹了寒风生病,巴巴地看着窗外飞雪。 郑随从医院赶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院子就看到了窗子里毛茸茸的脑袋。 漫天风雪,窗内的林休原突然间看着穿着大衣的男人走近,他打开窗,挺拔的身子挡住所有试图趁虚而入的寒气,俯身便吻住他苍白的唇。 有湿热的泪裹挟着男人气息而来。 他听到郑随激动颤抖着说:“小原,手给我。” 林休原把凉凉的双手伸出去。 男人用力裹住,放在嘴边小心呵气亲吻,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哭道:“我牵住了,小原。” 林休原抿着嘴笑,细瘦的胳膊一颤,说:“我冷,你先进来抱我。” 那晚郑随太疯了。 林休原一直压着声音哭,到最后郑随亲着他的眼泪求他别哭,可林休原控制不住,不是难受,是过于畅快,泪腺就绷不住了。 他知道,一切都要熬过去了。 真好啊。 林休原骨髓成功移植的第一年,是郑随神经最紧张的一年,他去哪儿郑随都跟着,但凡他有点风吹草动就急忙找医生。 林休原也怕自己会复发,什么都听郑随的,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睡觉。 一直到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他一直都好好的。 在基本确定林休原不会复发那年,郑随腿上的东西也没了。 当时系统都不敢相信,说要录下来当以后研究狗皮膏药灵的材料。 那天,他跟着郑随去爬山,都说那座山风景很好,晚上可以看到很多星星,最适合露营。 他爬到一半脚跟疼,养病多年,体能远不如从前了。 男人稳稳背住他往上继续走。 远处是更多的山,背着他的郑随速度也比别人要快,林休原一转头就能看到下边黑压压的人,有情侣,有家人,也有普通朋友同学组团而来。 他和郑随在其中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晚上看了会儿星星林休原就回帐篷了,很多蚊子,他手臂腿上好多包。 郑随给他涂上花露水,每个包都没漏,林休原还是痒,脑袋往他结实的胸膛轻轻撞:“蚊子就咬我!” 男人垂眼看他,忽然气息浑浊地把他捞起来也去咬……等蚊子包下去的时候,他又多了一身的红印,大小不一,密度倒是惊人。 月光透过缝隙进来,林休原突然仰头,汗从卷翘的睫毛上挂着:“老公,你能不能笑一个?” 男人怔愣,在林休原软软地扑过来求他时,用力捞住,向来淡薄的唇忽而扬起细微的弧度。 他笑起来,像漆黑夜里一抹高而亮的月,让林休原都晃了神,看得痴了。 郑随说:“小原,不准不要我。” “我要我要,老公,再笑一个!” 这夜,帐篷挡住群星圆月,他在暗光里却找到了一抹独属自己的月。 …… 骨髓移植第十年。 “小原,不准不要我。” “我要我要,今天不吃苦瓜好不好?” 骨髓移植第二十年。 “小原,不准不要我。” “我要我要,老公你尝个臭豆腐吧?” 骨髓移植第四十年。 “小原,不准不要我。” “那你背我……你,你怎么还能背得动呀?” “老公背你一辈子。” “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世界结束啦,明天上夹子,所以下章会在明天(周一)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会有肥章! 新世界:噩梦凶宅【恶毒又怂又娇小少爷x寄宿养病的阴沉叔叔】,新世界主线应该不会这么沉重了,因为第一个世界主线故事我自己写的也很痛o(╥﹏╥)o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川川 19瓶;瓷浅 10瓶;不定时甜、全球赤化 9瓶;葭沐池隅 5瓶;读读书看看报 2瓶;星星点灯、曰东、晓风残月、一颗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噩梦凶宅(01) 太阳西沉, 临海富人区的玫瑰水湾14号 依山绕水的别墅前院里,青年看着自己身下扶手镶钻的花哨轮椅,又看看肩膀上把头都要挡没的金刚大鹦鹉, 瞳孔微微颤抖,一动不动。 一旁年近六十的管家弯腰道:“少爷, 别生气了。” 肩膀上的大鹦鹉也咕里呱啦道:“少、少爷,别生气了。” 林休原恍若梦游, 看向脑内界面。 【你叫顾小原,今年22岁, 顾家独子, 是《噩梦凶宅》大纲里恶毒又作的富二代脑残配角,毕业后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前段时间弄了个骑猪大赛把自己摔骨折了,被你爸送到昇城一直闲置的房产里静心养病(其实是嫌你丢人,想借着养伤的由头让你在这里好好沉淀一下)。】 林休原:“……” 他拧眉原大纲详情介绍看下去。 《噩梦凶宅》设定中, 主角是沈书辛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工作,这时家里生意失败, 欠了不少外债,就连房子也被抵押出去了,母亲又气病了,生活正值惨淡之际,他收到了一份诡异的邀请函。 寄信人是他一直很讨厌的同学——不学无术的花孔雀富二代顾小原。 信上说, 只要沈书辛去他的新别墅住一个月就给他一百万的酬劳。 沈书辛根本没信,以为这又是大少爷捉弄人的戏码,放置没管,直到母亲住院拿不出钱,父亲被逼债下欲要跳楼, 绝望中突然收到一笔来自顾小原十万的预定金,他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不管顾小原目的是什么,为了钱他也要试一试。 到了那个名叫玫瑰水湾的富人别墅区后,沈书辛发现顾小原那栋别墅附近的几栋宅子都无人居住,他想起先前在网上查到的真假难辩的传闻——玫瑰水湾14号(顾小原的别墅)很多年前死过一家人,某种程度而言,是座凶宅。 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去,却发现顾小原还另外叫了三个人来: 一个是同校喜欢灵异事件的校花学妹韩娜娜,一个是顾小原那个有联姻婚约、即将出国进修的未婚妻曹姿以及同样为了钱来的无业游民王胜…… 所有人到齐后,顾小原就告诉他们自己也查到了这栋房子的传说,实在无聊,就想和他们一起探秘凶宅。 听着就像是在玩过家家,但几人各怀心思,都留了下来。 住下来的第一晚,沈书辛就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不仅如此,次日他还发现另外三个人都和自己做了相同的噩梦!只有顾小原没有。 而一周后,顾小原死了…… 刚看完,系统的机械音便在脑内响起:“林休原先生,恭喜你来了,这个大纲的设定目前只到这里,现在任务世界已随着你的到来激活,你的任务是需要避开原大纲的炮灰命运并找出隐藏在别墅住户里的鬼。” 林休原道:“仅限于大纲里那四个人吗?” 系统道:“住在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 林休原看看一旁的管家,哦了声。同一时间,关于这个世界的人物记忆全部灌入脑内。 林休原看着系统统计出来他败掉的家产和坑爹事件,道:“……我可真是个带孝子。” 说完便感到肩膀有些酸痛,是被压的。 他扭头和那只大鹦鹉对视。 大鹦鹉却黏人地在他脸上蹭起来,叽里咕噜:“少爷少爷!” 林休原讪笑,伸手摸摸它,想起了上个世界养的还没手掌大的虎皮鹦鹉,跟这只金刚鹦鹉比起来,简直可以用迷你形容。 林休原说:“猪猪,到手上来。”猪猪是这只鹦鹉的名字。 大鹦鹉脑袋一歪,跳到他手上。 林休原抬起沉甸甸的手,问管家:“刘伯,还没消息吗?他们明天要是都不来怎么办?” 这个时间线里,顾小原给那几人的邀请函都已经发了出去,可一直没同意的回音。 明天就是邀请函约定的时间,他为了催促结果还特意先打了些钱过去,结果到现在都没消息,气得都吃不下饭,腿脚不方便又没法发火,只能坐在别墅前的玫瑰花园咬牙切齿地拍腿咒骂。 其实凶宅探秘只是个幌子,就连网上关于这座宅子多年前死过人的凶宅帖都是他出钱让人发的。 顾小原被他爸踢球一样踢到这宅子里,就是无聊,纯粹想找人给自己消遣,甚至都跟管家商量好了到时候怎么玩,一堆工具道具都买好啦,就等着到时候吓人取乐。 管家刘平道:“肯定会来的,只是一个月一百万……除了曹小姐不在乎,放在寻常人家来说的确像是骗子,没关系,他们如果实在不愿来,少爷您重新找别人就是了。”曹小姐就是他的未婚妻曹姿。 林休原皱眉:“我才不要,其余人哪有他们那么好玩!我就要吓他们!” 刘伯道:“那您再等等,我等会儿打几个电话问问,跟他们好好解释说清楚,他们应该就是不信您真会给一百万。” 林休原屁股一扭:“只要他们能住上一个月让我开心耍耍,我肯定给!” 刘伯笑:“少爷出手一直大方。” 林休原把鹦鹉给他:“带猪猪去吃饭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刘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心里还有些犯怵,每次少爷说自己要静静的时候,花园里的花就得遭殃。 附近没人后,林休原并没去□□那些长势甚好的玫瑰,只在轮椅上四处扣扣,问系统:“这些钻石是真的吗?” 系统:“……真的,你真的不缺钱。” 林休原动作一轻,又缓慢摸了几遍,他把轮椅上的钻石都挨个儿临幸后,试图动了动自己的腿,两条腿伤势不一,左腿是骨折了,还打着石膏,右腿是一些磕碰伤,其实撑着东西也能站起来。 站了会儿林休原又坐下,这一坐却发现屁股硌得慌,轻呼一声连忙撅起来看,是一片枯叶子掉了上去。 林休原回想刚刚的不适程度,大惊:“……系统,这是豌豆公主的身体吧?” 系统:“……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林休原没再说话了,沉默片刻,把枯叶扔了,转动着轮椅往附近的游泳池过去。 游泳池附近有个雕花小镜,他凑过去看了下,白嫩嫩的皮肤,头发上也不知抹了什么,梳得油光水亮,像要参加什么宴会似的,脸倒是变化不大。 林休原弯腰,他想捧把水把自己头上的发蜡给揉了,结果一弯腰,骨头就跟软了似的,完全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于是整个人“噗通”一下就掉进了水池里。 …… 刘伯冲过来的时候,他家少爷正在水里哭嚎着喊救命,他连忙跳进去把人捞起来。 小少爷呛水呛得不行,像是没缓过神,还在咳嗽着喊救命。 “没事了没事了……少爷你要吓死我,怎么掉进水里了?”刘伯用力把他推上岸边。 林休原瘫在岸上大口喘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刘伯上来后就打了电话叫私人医生过来,石膏要换。 回房里换了衣服,医生也很快来了,重新给他检查,临走时表情复杂地让他以后注意着些,养伤期间还是别像之前那样只顾着玩乐。 青年哼道:“我没玩,是太倒霉了。” 刘伯附和:“对,少爷最近运气是有些不好,等腿好了,咱们去找个比较灵的寺庙拜拜?” 林休原说:“不去。” 刘伯说:“还是去一次吧,听曹小姐说海城那边的秦山寺很灵,图个吉利嘛。” 林休原问:“那车能开上去吗?” 刘伯笑道:“在山上呢,没法开,但有缆车。” 林休原又问:“缆车能一下子送到吗?” “这……怕是不能,不过能到半山腰,山上风景很好的,不少人也是奔着爬山看景去的,到山顶的路程也没多远。” 林休原作道:“爬山有什么好玩的,不去,除非你找个人把我背上去!” “……”刘伯失语几秒,倒也习惯对方的不像话了,“少爷不想去就不去吧,您先在这边好好休息,我带人去把三楼的房间收拾一下。” “什么人?我爸不是只让你看着我吗?” “顾总是让我照顾你,”刘伯无奈道,“是叫来的钟点工。” “收拾三楼干嘛?又没人住?” “是顾总生意上的朋友,后天要过来住一段时间。对了,顾总特意让我跟您说下,那是位大人物,千万不要上去打扰,更不要招惹。到时候咱们别去三楼就行。” 林休原啧一声,露出不屑的表情:“大人物还需要住我们家?这房子我爸不是说已经给我了吗?怎么也不先来征求我的意见?” 刘伯知道他那个性,再这么说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直接简要说明:“那人喜欢玫瑰水湾这边的环境,说是本来还想直接高价从你父亲这边买了这房子,可你父亲说送你了,自己也舍不得,对方倒也没坚持,说是在这边住一段养病也行。顾总想着你就一个人在这边,腿又……大概也不会叨扰他,就傍晚吩咐我把这事办了。” 林休原开始阴阳怪气:“哦,也是养病啊,那我和他还挺同病相怜,你让我爸直接把这儿拆了改成住院部吧。” 刘伯叹气:“少爷……” 林休原哼了声:“算了,把猪猪带过来,你忙去吧。” 几分钟后。 刘伯把那只金刚鹦鹉放在林休原轮椅一旁的杆子上。 林休原伸手逗弄起来,看刘伯出去欲要关门,连忙开口问:“那什么大人物叫什么啊?真的一点儿都不能惹吗?” 对方微愣,笑了下,只说:“姓宗。” 林休原顿时不说话了。 这个世界里,他记忆里能让他爸顾海枫忌讳又姓宗的人,只有那个权势滔天的宗俨了,可是宗氏集团一直在海外发展,作为掌舵人的宗俨很少在国内出现,怎么就突然回国还要在他家住? 看出他的震惊,刘伯道:“宗总回国后生了病,身体一直不大好,据说他幼时在玫瑰水湾住过,很思念,这才想着来住段时间。” 林休原摆摆手让他走。 屋内剩自己一人时,林休原问系统:“这个宗俨大纲里没说过啊。” 系统道:“这些被废弃的大纲本身就不是完整的,只是给您提供一个大概方向。” 林休原没吭声了,继续逗猪猪。 猪猪是只很粘人的鹦鹉,坚硬的嘴巴在他指尖蹭来蹭去:“少爷,少爷!” 林休原笑了,笑着笑着,嘴巴又抿起来,他想起以前养过的两只虎皮鹦鹉了。 那两只虎皮鹦鹉本来是没名字的,在他治疗白血病期间郑随才给起了名字,一只叫长长,一只叫寿寿,林休原还拿这个笑过他几次。长长寿寿在虎皮鹦鹉里倒也算是长寿了,是在他骨髓移植成功后的第十年走的,另一只没了伴,精神大不如前,林休原新给它买了只虎皮鹦鹉一起玩也不行,两只鸟走的时间只隔了半年。 系统道:“金刚鹦鹉的寿命会比较长一些。” 林休原没说话。 系统道:“你是不是想问你走后他怎么了?” 林休原蹙眉:“我没问。” 系统说:“跟那两只鹦鹉差不多,你去世半年后他也走了。” “……” “人类的生命就是这样,匆匆几十年就没了。” “我没觉得遗憾。”林休原摸摸猪猪的脑袋,在界面上给系统禁言了一段时间。 系统:“……” 林休原:“我会找到他的。” 郑随就是在现实世界就是买下那个房子的祁玦,当时就是因为怕鬼才被他看中带来。上个世界郑随不怕鬼或许和腿上的狗皮膏药灵有关,毕竟长期不得不了解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久了没恐惧感正常,但到了新世界就相当于一种新生,害怕鬼的这个特点应该不会再被生活磨去了吧? 这个任务世界对参考对象的提示和上个世界一样,依旧是左腿膝盖有一颗痣。 按照这个思路,留意一下身边人的左腿就好了。 管家刘伯把他从水里捞上来后,把裤管折上去一段时间,左腿膝盖什么都没有,先排除一个。 很快就能找到了。 这么想着,林休原心情好多了。 …… 晚上九点,无所事事的林休原就回房休息了。 顾小原虽然人很离谱,但平时作息还算不错,基本十点前一定会上床休息,偶尔早睡在管家看来也很寻常。 他平时住在二楼最大的卧室里。这栋别墅占地面积很大,除去外面气派的园区,内庭和房子内部也是分外开阔,二楼除去他的卧室、书房和娱乐房,客房完全够另外四人来住,长廊是U形的,除了电梯还有两个分开的楼梯。他爸说那个宗俨住三楼,到时候只要别主动招惹就不会互相打扰的说法也是成立的,甚至等人来了约定各自用一边的楼梯,可能一天到晚都不会碰面。 林休原不认床,就是觉得卧室太大显得比较空旷。 以前当鬼吓人时,最喜欢这种空旷的大房间了。 他闭上眼睛昏昏睡去,谁知三个小时后突然就醒了,远处金晃晃的大钟表显示着凌晨零点。 林休原在床上扭动了下,总觉得床单似乎没铺好,不舒服。 他开了灯坐起来,睡眼惺忪在床单上扯来摸去,没一会儿,手指就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以为是线头,还心说这么贵的床单也开线,举到眼前一瞧,却是一把缠在指间的黑色发丝。 林休原定住。 黑色长发,绝不可能是他的。 吸了口气刚要叫,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声音在廊道处,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不像是一个人。 可整个别墅除了他却只有管家刘伯。 刘伯平时住在一楼。 林休原用力抖抖肩膀,对外面喊道:“刘伯,是你吗?”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林休原以为真是刘伯,奇怪道:“你怎么大半夜上来了啊?” 刚嘀咕完,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在他门口停了下来,却没有任何回应。 林休原:“……” 他瞥一眼自己手中的发丝,又慢慢往一旁和身后的空间看去。 好在没有预想中的贴脸杀。 张望半晌后,林休原低头重新再看向手指,发丝不知什么时候没了。 他又在床单上找了找,都没有。 门外一直安静着。 林休原慢慢缩进被窝里,对系统道:“这鬼和隐藏在住户里的那个鬼是同一个吗?” 系统不说话。 林休原后知后觉地给他解开禁言。 系统依旧不说话。 林休原:“对不起,以后再给你禁言我会提前打声招呼的。” 系统:“……” 系统机械道:“这里的鬼不止一个,但和你要找的鬼是不是同一个,不能透露。” 林休原哦一声,他又瞄了眼外面,卧室静悄悄的,看上去很寻常。 林休原回忆原大纲剧情设定,自己的死期还没到,倒也不是很担心,就是不能转眼就睡。 坚持在被窝抖了十来分钟,抖肩膀很费胳膊力气,他累坏了,觉得差不多后揉揉着肩头便躺好呼呼睡了过去。 并没注意到一个女人的影子站在了他不远处的窗边。 …… 清早刘伯过来喊他,林休原没睡好,磨磨唧唧不愿意起。 刘伯在门外笑着说:“少爷,起来吧,那四个人都来了,客厅等着呢。” 林休原一下撑床坐起,扯到了腿,顿时痛呼一声,恼道:“来了就来了!又不是我求着他们来的!凭什么打扰我睡觉,让他们等着!” “……可是曹小姐也在。” 曹姿是他未婚妻,两人是纯粹的联姻关系,曹姿撇开家世,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才女,平时是光明正大地看不上他,他也对这个未婚妻怕怕的,一般是能避则避。这次邀约曹姿其实并不是本意,他爸顾海枫知道他做事向来不成体统,听管家说他要请几个熟人来别墅,就知道他没好事要做,直接用他的名义请了曹姿说是来玩,总觉得那姑娘在,自己儿子起码能收敛些。 林休原说:“那、那你就说我昨晚读书到半夜,实在起不来!让他们自己随便玩吧!” 刘伯:“……” 刘伯叹了口气转身下去了。 一楼大厅,曹姿正独自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玫瑰园。 那个喜欢钻研灵异事件的校花韩娜娜还没到,只有刚来的沈书辛和王胜。 沈书辛是少爷大学的同学,少爷之所以找上他,就是觉得每次遇到他对方就一脸苦大仇深样,好像他是个什么畜生似的,让他很不爽;王胜则是少爷高中的老同学,家里之前是暴发户,在家里最有钱的时候辍学说是要跟着他爸出去干大事,结果到现在家里底子已经被败光了,平时就家里蹲,少爷找上他的理由很简单:好玩,好笑。 沈书辛进来后就一直很紧张,时不时问刘伯顾小原什么时候出来,王胜倒是自在一些,偶尔东张西望地走来走去,都不用刘伯招待,毫不客气,自己就把冰箱打开吃吃喝喝逛逛了。 刘伯正敷衍着沈书辛,楼梯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响,几人同时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头发卷翘凌乱的顾小原。 他穿着正儿八经的背带正装,杵着一个金拐杖磕磕绊绊往下蹦,边蹦边眉头飞舞地叫唤:“刘伯!赶明儿找人来弄个商场那种电梯,我一下床就直接能呜呜把我送下来那种,拐杖不好用,轮椅坐久了屁股痛!” 室内寂静起来。 刘伯:“……”嗯,习惯了。 曹姿:“……”好丢人! 沈书辛:“……”有钱人都这样脑残? 王胜:“……”嘲我暴发户,这谁他妈才是暴发户? 作者有话要说:攻是谁应该很明显哈哈哈…… 这章好像也不怎么肥呢,明天加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嘟嘟噜 5个;小白兔是黑的、不定时甜 2个;尖耳朵、啊遙、全球赤化、罂溟、颗颗磕、人偶、真源超甜、度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奚山 30瓶;娜娜、于归 20瓶;一纸春秋 11瓶;一棵桃子shu、兔兔真可爱吃了吧、霜染云烟、soft亚洲分爹、尖耳朵、苓九 10瓶;楼台 7瓶;奶冻、囡囡最懒、小白兔是黑的、宝贝? 5瓶;数字2、连载好连载香、柯学界的赤安扛把子 2瓶;星月*暗影*劫、==、曰东、奶茶小苏、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噩梦凶宅(02) 等最后一个人到时, 午饭已经开始了,韩娜娜没能见到顾少爷要在自己卧室建电梯的脑残场面,因此成了在场唯一一个没对林休原露出鄙视目光的。韩娜娜大二, 是顾小原同系的学妹,本来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漂亮姑娘大少爷平时本也见得多了,对她格外有印象特意邀请是因为大学期间一件事:有次晚上, 顾小原几个狐朋狗友在教学楼计划整个经常和他掐架的富二代对头。 当时那人正在教室和别人做些不那么能让人看的事,他还没能去吓一吓, 谁知突然真出现了个女鬼, 白衣黑发加闪光直接幽幽进去了。 那男的直接吓得魂飞魄散,失态至极。 顾小原乐得不行,后来才知道那个扮演女鬼的人就是他对头的女朋友韩娜娜,发现自己被劈腿,就用这种方式捉奸顺便报复。 韩娜娜并没有上桌吃饭, 她拉着一个大箱子来的,直接在大厅打开, 里面一堆黄符、道袍、罗盘、桃木剑等玩意儿。 其余三人看得失语,林休原却轻轻拍手道:“不错,你考虑的挺周全。” 韩娜娜说:“当然要周到,我每次去鬼屋玩都会带这些其中的一样,反正有它们我就什么都不怕。顾学长, 你让我们来,不就是为了吓我们吗?只要你不反悔那一百万,把真鬼请来我也不怕。” 一瞬间,目光都移到林休原脸上,林休原咳嗽一声, 不满道:“我没那么无聊故意吓你们,实话告诉你们好了,我是觉得这房子有问题,本来不想住的,我爸非不让我走,我说这是凶宅,他说我作……” 曹姿嗤笑:“你爸说你倒是每次都很精准。” “……”林休原当没听到,继续道,“我怀疑这房子里有鬼,真的,不信你们自己去网上查,好像几十年前还什么时候,好像死过一家人?我爸买这房子还没几年,他平时做事糊涂,没想到糊涂到这份了,都不知道这事!哎……” 对面的曹姿翻了个白眼,沈书辛却认真道:“我查了,那事写的很模糊,具体信息太少,不一定是真的。” 王胜:“顾少啊,以前有一些房产商为了低价买楼盘,会制造一些所谓的灵异事件或凶宅,你这房子怕不是被别人惦记上了。” 林休原连连摆手,又看向楼上,悄声道:“真的,昨晚我还听到门外有很奇怪的动静……” 王胜问:“进贼了啊?” 林休原:“……” 曹姿拿起酒杯抿了口:“这房子安保系统是国内最顶尖的,你装贼偷偷进来一次试试。” 王胜:“……” 林休原一副有人撑腰的模样扬起下巴。 曹姿却嫌弃无比地瞥他一眼:“所以以后唬人前先提高一下自己智商。” 林休原:“……” 他这次真没唬人,不过心里也清楚这群人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谁让他这人设就不着调,说话没可信度很正常。 青年不敢对曹姿发脾气,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悦,只伸手弹弹面前的盘子,精美的瓷盘被他弹得歪斜到桌角边缘,马上就要掉下去。 曹姿警告的视线扫过来。 他顿时又弱弱地把盘子弹了回去。 曹姿呵呵:“你爸说你腿骨折后比以前省心多了,我看他是想错了,真想有个乖儿子,你这手和脚得都断了才行。” 林休原:“……” 王胜似乎觉得很好笑,毫不掩饰地转身对着垃圾桶喷了些饭,韩娜娜抿嘴努力忍着,沈书辛倒是没笑,一直心事重重的。 林休原一副憋屈样,握紧手中的刀叉,狠狠咬了一块牛排。顾小原怕曹姿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来是曹家和顾家商业关系紧密,他再不着调也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二来是曹姿本人就比较强势,顾小原和大多恃强凌弱的恶毒配角差不多,对强势又有资本的人向来怂,不过这也是他虽然混但他爹还没真把他腿打断的原因。 两人联姻前后都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一个是为了家族利益接受家里安排,一个则是手里没任何实权去跟自己爹叫板说不。 桌上气氛略微尴尬。 没一会儿,林休原就没话找话地给他们都互相介绍了下。 预想中的彼此交流依旧没有,林休原也不理他们了。 那四人对顾小原这次搞事的目的心里都有数, 人的心思坏起来能比鬼可怕得多,除了把顾小原当孙子的曹姿,另外三人权当来受完罪拿钱。 饭后,林休原不太痛快地带他们上楼安排房间。 他坐在刘伯推来的轮椅上,手上拿了根顶部镶着红宝石的手杖,举起来指着几个客房煞有介事地指挥。 他把沈书辛安排到自己对面的客房里,王胜在自己隔壁,正要安排韩娜娜时,那边问了刘伯几句话的曹姿已经一言不发去廊道最后一间客房——那也是离林休原卧室最远的一间。 林休原梗着脖子指着最后一间房:“对,曹姿就住那间……” 刚说完对方就回头看过来,林休原捂嘴。 曹姿哼了声,踢踏着高跟鞋进去了。 韩娜娜问:“顾少爷,我呢?我住哪儿啊?” 林休原直了直腰:“你,你就住曹姿旁边那间吧。” 韩娜娜哦一声,提着大包就过去了,沈书辛看她包沉,下意识过去帮忙,韩娜娜笑着婉拒:“我常年运动,力气也大,这点儿东西用不着劳烦你啦。” 沈书辛只好收了手。 王胜阴阳怪气:“兄弟,这种时候就别献殷勤了,先好好回去把自己房间检查下吧,说不定能看到什么惊喜呢。” 林休原顿时瞪过去。 王胜微微变了脸:“顾少,我是说您出手大方,刚来就给每个人送个小礼物这也不稀奇吧?” 林休原记忆里,高中时期王胜从家里发达后,就成了顾小原的跟班,因此十分了解顾小原和那群混混/富二代互整的手段,甚至一些混账事都是由顾小原吩咐他去做的。 某种程度,他那句话也很有合理性。 “送礼物?美的你……”林休原黑着脸没跟王胜多说,转过轮椅就回自己房间。 外面正热,夏天容易犯困,林休原倒是没瞌睡,望着窗外的金色光点想事情。 半晌后,刘伯在外面敲门。 林休原:“进来。” 刘伯端着甜点和水果过来:“少爷,他们都在休息。” 昨晚睡前,林休原就跟刘伯说今天等他们来了一定要好好给点教训,否则发泄不了他等这么久的憋屈感。 林休原吃了块糕点,说:“算了。” 刘伯疑惑地看他:“什么算了?” 林休原:“刚来要是吓跑了,我就前功尽弃了……慢慢来,让他们享受一下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刘伯:“……” “……不行,好像太便宜他们了。”林休原擦擦手,想了会儿突然说,“你现在去把他们都喊出来,天太热了,我想游泳,现在游不了,想看他们游。” “……” 他扭头又说:“记得别喊曹姿……这两天就先让她使劲儿耍耍威风吧,反正过不了几天就烦到该走了。” 刘伯说了声好,推着他出去了。 林休原便坐在廊道上看着刘伯一个个敲门。 沈书辛和韩娜娜似乎没睡,听刘伯说明来意后也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很配合地去换衣服了。 王胜起床气大,被吵醒后比较烦躁,骂了几句脏话后瞥到廊道上的小少爷,接过衣服好一会儿才换了出来。 林休原从他们左膝盖上一一扫过。 韩娜娜和沈书辛双腿上都没有任何痣,王胜的左边膝盖上贴了个膏药贴。 王胜看他一直盯着自己腿,嘴角抽搐一下:“顾少没见过年轻人风湿难受啊?” 林休原说:“那就别去游泳了。” 王胜笑一声:“还是去吧,我怕半夜睡着睡着就睡到游泳池了。” 林休原扫他一眼没再多说。 楼下的游泳池很大,岸上有遮阳棚。 林休原躺在遮阳棚下的躺椅上,看那三个人下饺子一样跳下水,很贱地抬手鼓掌。 跟另外两个苦大仇恨游来游去的沈书辛和王胜相比,韩娜娜本身就喜欢各种运动,也经常游泳,跳水后就一尾鱼似的欢快游了好几个来回,完全没有任何不自在,神态享受,游累了就趴在靠近林休原的岸边跟他聊天。 韩娜娜说:“顾少爷,你未婚妻怎么没来啊?” 林休原说:“你怎么知道她是我未婚妻?” 韩娜娜笑了:“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才稀奇吧?不过之前一直没见过曹小姐,今天真是开眼了。” 林休原看向她:“开什么眼?” 韩娜娜挑眉:“很漂亮,性格看上去也不错,没传闻中那么吓人啊。” “嗯,是的。”林休原镇定地从一旁拿了椰汁喝起来,“不过她是来替我爸监督我的,没几天可能就会走,不会掺和咱们玩捉鬼游戏。” 韩娜娜沉默片刻,又说:“顾少爷,你就不怕吗?万一真有鬼呢?” “就是有鬼才请你们来玩啊,都说这是凶宅了,我可没骗你们?再说了有鬼怎么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有的是钱。” 韩娜娜无语起来。 林休原本来不困的,看那两个男生游了两圈硬是给看困了,让刘伯推自己回去。 他一走,游泳池的三人就都上了岸。 王胜又晒又累,忍不住“操”了一声:“这孙子可真他妈的会折腾人的。” 沈书辛擦着水没说话。 韩娜娜甜甜地笑起来:“都来了,不会还有人想躺着就能赚一百万了的吧?这才到哪儿呢。” 王胜:“……” 本来还有些愁眉苦脸的沈书辛倒是一下被她那句话点醒了,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 他本就是为了钱来的,母亲住院借不到钱时他自尊都可以放弃,现在这又算得了什么,主要他先前一直想着那大少爷会怎么折磨他一个月,心理压力过大,逐渐也忘了一个月一百万是寻常人想要都得不到的机会。 想通后,沈书辛就回去换了衣服重新出来,准备先把这宅子内外的结构和地形摸清楚,好提前应对那少爷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 …… 林休原没回房间,他又让刘伯把他推到了玫瑰园。 玫瑰园有几颗上了年头的大树,枝叶繁茂,其中两棵树中间架了个花里胡哨的秋千木床。 刘伯看他像是要在这儿睡午觉,放好枕头就扶他上去。 木床上垫了很多层软软的垫子,林休原趟得很舒服,两侧的藤蔓上也有一些花朵缠绕,稍微一荡,能吻到些花香,仙境一样。 刘伯说:“少爷,要我给你摇会儿吗?” 林休原莫名羞耻:“不用,你也去休息吧。” 刘伯笑了:“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你小时候坐秋千我也给你摇过呢,少爷不用不好意思。” 林休原侧过身去:“我自己睡会儿就好,有事会喊你的。” 刘伯这才走了。 玫瑰园很安静,暖风吹得人格外舒服。 林休原说:“系统,参考对象会在任务世界换性别吗?” 系统:“除了是人,什么都可能会变。” 林休原没说话了。 目前已经排除了沈书辛和韩娜娜是祁玦的可能,王胜的左腿膝盖恰好被膏药贴住看不到,按说目前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他,但林休原直觉上却觉得不太可能。 等除去王胜,就只剩下曹姿了。 曹姿今天是穿着一袭黑色长裙来的,左腿膝盖还没能看到。 林休原思绪有些乱,揉揉太阳穴,点开界面继续去看原大纲的详情介绍。 很快注意力就回到了任务上,原大纲顾小原是唯一没做噩梦的人,而一周后他就死了。林休原觉得按照一般恐怖小说套路,可能每周都会有个没做噩梦的人,然后被鬼挑中杀死。 林休原说:“系统,找几个有噩梦情节的电影给我。” 系统道:“?” 林休原:“学习一下。” 系统:“林休原先生,如果这个噩梦是你要找的那个鬼的手笔,你骗不过它。” 林休原说:“我知道,万一不是呢,有备无患。” 几秒后,系统把视频发了过来。 林休原看得认真,他细致学习了下那些人的肢体动作和神态,不过不同演员饰演的噩梦后反应都不一样,到最后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学废了。 看了将近半个小时,他脑袋挂了袋面似的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轰隆隆响起闷雷声,远处又似乎传来不大不小的车轮滚动声,林休原一觉睡得身心疲惫,眼皮格外重,只撑开一道缝往外看。 日光变暗许多,闷雷依旧响着,空气湿热,大地一时像个蒸笼。 是要下雨了。 林休原微微爬起来了些,他一动,木床也跟着晃动。 睡久了再醒,精神就不大好,林休原被晃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张口喊刘伯。 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 他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那阵隐隐约约的车轮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循声看去,玫瑰园前方几米的柏油路上,一辆黑色迈巴赫速度平缓驶了过去。 那条路道尽头就是他家院子大门。 车子开到半路因一个人的突然上前而停下。 跑到车旁的人正是林休原找了半天的刘伯,隔得远,他只看到刘伯弯腰在车前说着什么,态度十分谨慎小心。 之后那车的驾驶座就下来了个中年男人,穿着西装,戴着金框眼镜,跟刘伯交流着什么。 林休原这边一时半会下不来地,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一声刘伯,副驾驶那边紧闭的车窗忽然开了。 一只苍白过头的手搭在了车窗,修长指骨微微弯曲,一下又一下地轻扣车窗。 原本还在和刘伯说话的男人顿时折回,在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看样子像是在安抚。 远处刘伯也跟着紧张起来,说了几句话就急忙后退指向车库方向,看样子要带他们先过去,之后擦擦额角,像是出了汗。 木床依旧在晃来晃去,林休原看刘伯忙着,就自己摸着慢慢下去。 轰隆一声炸雷,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下来了。 林休原脚尖挨到地面,被那声毫无预告的雷声惊得一震,“啊”一声连人带着垫子翻了过去。 …… 柏油路上,刘伯刚撑开伞转身,一声熟悉的惊呼猛地传来,他连忙扭过头。 那辆车里也跟着停了,司机脑袋探出来。 只见后方不远处的玫瑰园里,腿上打着石膏的青年倒吊在了翻倒的木床下,他两手一脚竭力缠住木床两边的木栏,整个儿就像是被挂了起来,而屁股下面就是一簇簇带刺的玫瑰。 他们离得远,并没有看到玫瑰下还有条微微立起来的小蛇正吐着蛇信子。 青年被暴雨淋得有些狼狈,头朝天背朝地,双手死死抓着木床两侧就是不放,随着木床一左一右地来回晃荡,很快大叫起来: “刘、刘伯救我!救救我——” 刘平额角先前只是一点汗,那阵哀嚎直接让他跟淋了场雨似的,哗啦啦的汗一瞬间全淌下来。 司机问:“那是怎么回事?” 再丢人也是自家少爷,刘平不能不管,几步凑到车窗道:“抱歉了宗先生,我家少爷腿脚不方便,我得先去照顾一下!你们先进去吧,里面有一些少爷的朋友,我下午知会过,绝不会叨扰您的。三楼书房我一定抓紧处理好。” 副驾驶的男人一字不发,毫无波澜的眸子微动,望着后视镜里那个吊在木床上来回晃荡的身影。 一旁的司机立马对刘伯使了个眼色。 刘伯这才急忙转身朝玫瑰园那边去了。 司机正要将车开进大门,眼角余光发现男人竟还在盯着后视镜看,怔了一下就没再动了,他心里觉得那顾家少爷确实挺好笑,便也随着男人视线看过去。 后视镜里,玫瑰园木床下的青年总算被急忙跑过去的管家扶了下来,管家又拿着一根木棍在玫瑰里捣鼓了会儿。 小少爷像是被吓蔫了,弯着腰,手还抱着木床两侧。 管家撑着伞将他半个身子遮住,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人终于垂着脑袋松了手,慢吞吞坐回轮椅上。 司机看那边顾家少爷被推走了,轻声道:“是离谱了点儿,不过看着也没传闻中那么大脾气。” 男人移开视线:“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晚些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源超甜、全球赤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团子酱 30瓶;尐玖 20瓶;怪乎乎 18瓶;烤串就是坠叼的 10瓶;白面书生、奶冻 5瓶;奶茶小苏 3瓶;吴邪 2瓶;曰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噩梦凶宅(03) 林休原仍心有余悸。 他被自己进入第二个任务世界的倒霉频率给吓到了。 第一天就摔进游泳池, 第二天在吊床翻过去,恰好下面还有条蛇。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死期会不会直接提前。 系统道:“这点只要你不作死,大概率是不会的。” 雨越来越大。 林休原恍惚地坐在大厅, 头上盖着毛巾,他看着忙上忙下的刘伯问:“……那辆车子, 是宗俨的吗?” 刘伯连忙对他道:“是宗先生。” 林休原哦一声,说:“不是说他明天才来吗?” 刘伯看他嘴唇发白, 真是被那条蛇吓傻了,动作不停地倒了杯热茶给他。 林休原拧眉:“我不喜欢喝茶。” 刘伯拍了下脑袋:“忘了, 是我糊涂了,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淋了雨最好别喝酒和凉的。” 林休原摇头说:“不用了,我等会儿泡个澡就好……那个宗……宗先生不是明天来吗?” 刘伯解释:“本来是该明天来的,可宗先生的助理说他看预报晚上到明天有雨, 他不喜欢雨天搬家,就提前过来了……少爷, 你先照顾好自己,三楼我还有个书房没收拾好,等会儿还要上去一下。” 林休原点头没吭声了。 刘伯笑:“少爷生气了?” 林休原摇头:“刘伯,你把猪猪带过来,我无聊, 跟它说说话。” 刘伯应了声,正要走,又听他道:“等雨停了你找人排查一下别墅内外,然后做下防蛇的准备吧。”当时刘伯把那条蛇用棍子挑到了外面,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爬进来。 刘伯说了声好, 又疑惑道:“我记得少爷以前好像不怕蛇。” “……那次在猪身上摔下来,旁边有条蛇过去了,现在有点心理阴影。”林休原编得有模有样。 刘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刘伯把那只金刚鹦鹉带过来后就去了三楼。 天黑前,三楼下来了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就是之前开车的那位司机,起初看到独自坐在大厅的林休原还愣了下。 林休原摸着猪猪看他一眼,说:“你好。” 中年男人对他点点头:“我是宗先生的助理李城,这段时间可能会过来打扰几趟。”说着递给他一张名片。 林休原接过看看,说:“我没名片,就不给你了。” 李城一笑:“我知道你是顾家公子。” 林休原收起名片问:“你走了,你们老板不用人照顾吗?” 李城说:“没事,你家三楼有独立厨房。” 林休原:“?” 李城轻笑起来:“宗先生会做饭,也很享受自己做饭,只是以前工作忙时会请阿姨,现在安心休养身体,不让我请人烦他的,但我每天会来送些菜上去。” 林休原十分意外。 李城没再跟他多说,客气地说了声再见就拿着伞走了。 这晚到睡觉,林休原都没见三楼那个宗先生下来过。 曹姿比他更清楚宗俨的身份地位,得知人来后还单独找过林休原一次,警告他不要给两家惹麻烦。 林休原那时已经泡完了澡,懒懒的,摸着猪猪的脑袋说:“不会的。” 沉甸甸的金刚鹦鹉站在他肩膀上道:“少爷!少爷!” 曹姿瞥那只鹦鹉一眼,哼道:“你家这只鹦鹉最近心情看上去不错,之前你到处乱疯,养个鹦鹉基本是给饲养员的,现在腿坏了,倒还像个主人样。” 林休原嘀咕:“腿没坏,就是骨折了。” 曹姿冷笑:“以后还是老实点儿吧。” 林休原装没听见。 曹姿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上床后,林休原思来想去,又让刘伯把自己床下四周都撒上防蛇的药粉。 毕竟都这么倒霉了,他实在对自己的运气不抱希望,真的怕明早醒来在被窝发现一条蛇的恐怖画面。 刘伯边撒边叹气:“少爷,房子里和外面不一样,有专门的驱虫系统,不会有蛇进来的。” 林休原说:“撒了我安心,不然睡不着。” “……” 外面持续不断地下着雨。 刘伯临走前,林休原窝在被子里说:“那个宗俨住进我家,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吗?” 对方微愣,随后无奈地看他一眼。 林休原继续说:“刘伯,他对你礼貌吗?” 刘伯声音柔和起来:“宗先生就是话少,没那么可怕,他喜欢安静,只要不上去打扰就行。” 林休原哦一声。 刘伯关门说:“少爷好好睡吧,晚安。” 窗外雨声哗啦啦个不停,偶尔电闪雷鸣。 关了灯,林休原躺着被窝里睁着眼睛。他坚持睁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任何东西出现。 …… 一夜无梦,醒来天已经亮了,外面还在下雨,雨势却小了些。 他起床给刘伯打了电话,没一会儿人就过来协助他穿鞋下床。 林休原看他还穿着围裙,应该在忙着做早餐,就让他先下去忙。 他卧室有一套为他专门设计的临时洗漱台,配套完整,平时不用站起来就可以刷牙洗脸。 轮到最后一步把脸擦干净,林休原就控制着轮椅去了中间的电梯那边。 电梯门开了,他的轮椅就缓缓驶进去。 等发现电梯在上升,已经来不及了。 林休原傻眼地看着电梯上面的那个亮起的三楼。 他进来前压根没注意三楼也有人摁了。 是谁不言而喻,三楼只有那个宗俨。 等回过神来,电梯门再次开了。 三楼廊道光线很亮。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 林休原仰头,只看到对方被廊道灯光勾勒着的微抿唇线,接着,男人两步走进来。 电梯门瞬间合上。 林休原一动不动地盯着电梯里的反光镜看。 身侧的男人五官轮廓分明,面部却像是结了冰,漆黑的眸子也在透过反光镜看他,神情淡漠。 林休原小声道:“我……我不知道电梯要上来。” 男人没出声。 这时,电梯又在二楼停下了,是曹姿。 曹姿手上拿着大提琴不想走楼梯,电梯门开后就直接往里走,两秒后抬头看到里面的宗俨和林休原,顿时一惊。 她临场应变能力很好,立马说了句走错了,另一只手精准无误地捞住林休原的轮椅气势汹汹往外拽。 拽了两下没拽动,回头。 男人单手握住青年轮椅另一边的把手,薄唇微动:“进来吧。” 他嗓音低醇,有着这个年纪大多男人没有的韵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不过随便说句寻常的话叶也能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仿佛天生带着一股压迫感。 曹姿看一眼轮椅上低头怂了吧唧的青年,只好硬着头皮进来。 电梯门合上,轮椅上的青年才小声说话:“曹姿,你怎么把大提琴拿出来了?” 曹姿瞄一眼那边的宗俨,恨不得拍死这个没脑子的,咬牙低声道:“就是心情好。” 林休原哦一声,又问:“其他几个人起来了吗?等多点儿观众再拉吧。” 曹姿都想把他给直接拉了,磨牙:“嗯。” 林休原又看向一旁的男人,低声问:“宗叔叔,要跟我们一起吃早餐不?” 曹姿:“……” 林休原看她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说:“你怎么了?” 这时终于到了一楼,男人沉默着将他的轮椅推出去,旋即绕开去往玄关处,微微俯身拿了把伞,明显要出去。 男人就这么走了。 林休原看向曹姿。 曹姿气得不轻:“他才三十岁出头,你这么大一个人,叫人家叔叔?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林休原说:“他是我爸生意上的朋友,大我快十岁了,叫叔叔是因为尊敬他。你不是让我谨言慎行吗?” 曹姿彻底不想理他了,拿着大提琴就去了大厅。 其余三人已经下来了,不过脸色都不太好。 吃早餐时,沈书辛实在憋不住了,说:“我、我昨晚做了个梦……” 林休原问:“哦,什么梦啊?” 沈书辛瞥他一眼,没说话。 眼底乌青的王胜突然插话道:“我他妈昨晚也做个梦,不过是个噩梦,我睡眠质量本来就不行,搞得我都没睡好!” 也不等别人问,他就急吼吼把那个梦境讲了出来。 说是梦到自己变成小时候的样子,然后身边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画面渗人至极。 王胜把那个梦讲完,抬头一看,除了林休原另外三人脸都白了。 沈书辛放下筷子:“我跟你做的梦一样!” 曹姿皱眉片刻,说:“我也是。” 韩娜娜捂了下嘴没说话,那表情却很显然是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曹姿先回过神,直接朝着林休原瞪过去:“你不会弄到什么控制睡眠的药物吧?” 林休原顿时晃脑袋:“你别冤枉我,而且哪有这种药?何况、何况……” 曹姿不耐道:“快说!” 林休原梗着脖子说:“何况我也做噩梦了……” 王胜立马问:“什么梦啊顾少?你刚刚那反应完全跟我们不一样啊……” “你少管,”林休原皱眉,又在曹姿的逼视下瓮声瓮气道,“我其实是做了两个连续的梦,你们那个梦我开始也做了,但是后来又做了别的梦,所以前面的就记不太清,后面你们说着我才慢慢想起来一点……” 曹姿问:“你后面做了什么梦?” 林休原说:“……我梦到我两条腿都被打断了,一条是我爸打的,一条是楼上那个宗叔叔打的。” “……” 曹姿无语道:“梦到你爸揍你我还能理解,但你在梦里扯人家宗先生干嘛?人家昨天才来。” 林休原扣着手说:“梦里我们闹腾到三楼,惹到他了,做梦嘛……” 曹姿:“……你真是在梦里都这么欠揍。” 王胜没憋住,又是第一个哈哈大笑的,不过这次没笑两声,就停了。 几人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 林休原心道不好,也扭过头去。 男人将伞放到玄关处,英挺的侧脸微微绷着,雕塑一样。 刚刚那些话他不知听到了多少,此时正用眼尾瞥着他,幽潭般的瞳孔一片死气沉沉。 林休原只跟他对望几秒,脑袋就转陀螺似的火速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明天继续加更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柏啾啾 30瓶;法则 12瓶;想你了、鸭蛋同学不喜欢虐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噩梦凶宅(04) 一桌子的人都宛如石化, 直到男人彻底上楼依旧没人说话。 林休原想夹菜吃,手一抖,菜直接落到了桌子上。 几人不是没见过顾少爷的怂样, 尤其先前在曹姿面前,可以说是怂成了真孙子, 但那种怂和刚刚的怂不一样,简直就像不良少年撞见老师和撞见真古惑仔后的两者区别。 他们也都听过刘伯的嘱咐, 加上对宗俨也有耳闻,心底自然也是有些畏惧的, 还略微担心, 怕一个不小心就有所冒犯。 没想到顾少爷会第一个踩雷。 看好戏的有,盼着那宗先生多下来几次也有。 能治治这作翻天的脑残少爷他们求之不得。 尤其是王胜,自从家底被败光后,看顾家少爷吃瘪是他最开心的事。 一开心,就把之前噩梦的事抛之脑后, 特殷勤地给林休原夹了菜:“来,顾少压压惊, 宗先生不会跟咱们一群小屁孩计较的,可别把小胆子吓坏了,吃不下饭可怎么办?” 林休原:“……你欠收拾。” 曹姿虽然爱训他,但真到对方真因为别人怂成那样,她也觉得脸上无光, 饭不吃了,大提琴也不拉了,冷脸起身上楼。 韩娜娜伸着脖子喊:“曹小姐,你去哪儿啊?饭还没吃呢。” “气饱了。”说着又瞅林休原一眼,“……你爸也是心大, 居然没准备再要个儿子。” “……” 曹姿一离开,沈书辛看场面尴尬,也起身要走,他还惦记着噩梦的事:“我也吃得差不多,回去先查查这附近以前有没有什么传说或相关案子吧。” 王胜瞬间笑喷了,一把拽住他,凑过去低声说:“你不会真因为那梦就觉得这是凶宅吧?” “松开。” “你这人太死板,做梦有时候也可以借助外力的,人家顾少那么有钱,找个厉害的催眠师,再借助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让几个人做个相似的梦,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书辛扯开他那爪子,还是走了。 王胜自觉没趣地摇头。 韩娜娜突然对楼梯那边的沈书辛道:“沈学长,我房间有些驱邪的东西,准备今晚用上,你要不要啊?” “不用了,谢谢。” “好吧。” 王胜挨过来:“借我点儿辟邪的呗。” 韩娜娜看他一眼:“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王胜说:“信不信,也要看人的嘛。” 韩娜娜没搭理他话语里的几丝暧昧,说:“等会儿我都拿出来,给大家分分吧,顾少爷,你要吗?” 林休原下意识要说谢,忍住了,只说:“我有。” 韩娜娜好奇起来,问:“你用的什么辟邪啊?能不能让我开开眼?” 林休原从怀里掏出了个金光闪闪的驱邪牌,巴掌大。 韩娜娜哇一声。 王胜忍着才没翻白眼:“睡觉不沉吗?” 林休原说:“睡前会摘下来。” “……” 韩娜娜问:“这个有用吗?” 林休原想了下,说:“不知道,换的频率太快了。” 韩娜娜:“……” 王胜实在听不下去,扒完饭就上去了。 一楼只剩下他和韩娜娜。 吃完饭,林休原控制着轮椅移到落地窗,外面的雨越来越小。 韩娜娜坐在客厅开了电视看,她选了个恐怖片,诡异的背景音下,她看得从容淡定。 林休原余光关注了她一会儿。 不管屏幕里突然出现怎样的恐怖的画面和尖叫,韩娜娜表情都没变过,甚至后面还打了个哈欠。 林休原对系统道:“这里的鬼会对驱邪物品有反应吗?” 系统:“不会。” 林休原:“哦。” 系统说:“你怀疑韩娜娜?” 林休原又看了韩娜娜一眼,道:“如果鬼要隐藏自己,其实不会这么明张目胆。” 系统:“也有反其道而行的可能。” 林休原:“也是。” 那边韩娜娜已经看到整部鬼片最惊悚的情节,电视里渗人的音效在室内幽幽回响。 她突然抬头,看向窗边的林休原:“顾少爷,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 林休原咳嗽一声。 韩娜娜笑了,她声音清脆好听,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空灵,伸了个懒腰说:“我有男朋友的的。” 林休原又一声咳嗽,说:“我也有未婚妻。” 韩娜娜笑笑:“可你们一看就没有感情。” 林休原沉默片刻,说:“我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韩娜娜似乎对他这句话真假与否不甚在意,拿了个桃子开始吃,重新开始看恐怖片。 林休原喊了刘伯过来,去二楼了。 刘伯愁眉苦脸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进了卧室,林休原才问他:“怎么了?” “少爷……你是不是招惹宗先生了?” 林休原仰脸看他。 刘伯说:“曹小姐已经跟我说了你们上午的事。唉,以后你可别拿宗先生开玩笑。” 林休原说:“曹姿担心过头了,宗叔叔都不一定听到我们说了什么。” 刘伯长叹一声:“中午我上去整理了下书房,看到他情绪不是太好。” “他看着一直不太开心。” “少爷……我打听过,宗先生一直不太喜欢那些纨绔子弟的生活作风,也没人敢拿他开玩笑……你怎么才第一天就……” 林休原低头:“我以后会避着他的。” 刘伯应了声,想了想说:“顾总在宗氏集团那边还有个大项目,咱们别给他留下太差的印象,影响到顾总就不好了。稍后我去做些点心,少爷跟我一起送上去赔个礼行吗?” “我又没骂他,为什么要赔礼道歉?” “那少爷跟我一起上去就好,话我来说。” “不要……这是我家,怎么住的这么憋屈?!” 刘伯哄道:“少爷,哪有那么憋屈啊,平时你们也不用相处,偶尔碰到他稍微乖点就好。” 林休原便不作声了,刘伯当他默认,出去打了个电话,应该是在问宗俨的口味喜好,挂了电话就下去开始准备。 等外面的雨停了,刘伯正好带着两盘餐点来敲门。 其中一盘糕点是自家少爷平时喜欢的。 林休原却瞄向另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杯精心煮好的美式以及一小盘草莓蛋糕。 刘伯把那个托盘放到他手里:“宗先生就算不喜欢,应该也不至于讨厌,他平时吃得比较多的水果就是草莓和苹果。” 林休原看着那个小蛋糕说:“那怎么不做苹果的?” “这个更好吃。” “哦哦。” 刘伯笑着说:“回头再给少爷做。” 林休原点头,双手扣着托盘边沿,拿的很稳。 刘伯推着他的轮椅出去,在电梯前摁了下3。 安静的电梯里,林休原扭头看了下刘伯:“他真的都自己做饭吗?” 刘伯点头:“是的。” 门这时开了,刘伯推着他出去。 三楼的格局和二楼没什么差别,林休原被推到其中一个卧室前愣了下,回头小声说:“他跟我住的是同一间。” 刘伯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上前轻轻敲门:“宗先生,请问在吗?” 安静片刻后,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尾音有些暗哑。 “什么事?” 听上去似乎精神不大好。 刘伯以为宗俨在睡午觉,一时犹豫起来。 林休原看他略有担忧,便自己开口道:“宗叔叔,我来给你送好吃的了。” 刘伯:“!” 他正组织语言试图补救,门倏地被里面的人拉开。 男人英应该是不久前洗过澡,穿着黑色的浴袍,带着雾气的沉郁目光一转,从刘伯脸上淡淡扫过,最后往下,定在轮椅上的青年身上。 青年穿得板板正正,格子短衬衫,五分西装裤,扣了背带,短翘的栗色头发也梳分得很是乖巧,双手托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是咖啡和甜点,头却微垂着。 刘伯连忙道:“宗先生,少爷上午是无意冒犯,后来也觉得不该拿你开玩笑,就亲自煮了咖啡和甜点来赔礼道歉,希望您不要计较。”说着朝自家少爷暗暗使了个眼色。 青年一动不动,只盯着男人的腿看。 刘伯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挤出笑,喊了声少爷。 青年像是回了神,把托盘往前一举,声音很低地说:“嗯,这是给你的。” 刘伯:“……” 男人静静瞥着他。 轮椅上的小少爷从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他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膝盖处。 宗俨蹙眉,扫了自己膝盖一眼,除了左腿那里有颗不太明显的痣,没任何奇怪之处。 他没接林休原手上的托盘。 林休原举得手有些酸了,这才抬头看向他。 男人发尾还沾着水珠,沉声道:“你在看什么?” 他抿嘴,压下心底涌上的情绪,说:“看你腿好长。” 刘伯:“!!!” 宗俨:“……” 林休原继续把托盘往他跟前送。 宗俨没半点接的意思,脸微绷着,看向刘伯:“带他下去。” 刘伯以为他家少爷这番操作又把人惹恼了,心里后悔得不行,也不敢再让这小祖宗继续留在上面乱说话:“好,宗先生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就不多打扰了。” 林休原的轮椅被迅速推转过去,他回头,男人侧身要关门。 他没忍住,说:“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真的不要?” 握着门把的手顿住。 这边,林休原嘴被刘伯急忙捂住,一刻都没停留,眨眼间就推进电梯里。 …… 回到房间,刘伯脸都垮了,不停跟他说着宗俨和他父亲公司目前相关的事项,不停提醒他对方有多么不能惹,多么重要,反反复复,都快成复读机了。 林休原被他念叨得有些瞌睡,说:“刘伯,你别念了,我不惹他。” 刘伯知道他以往的劣根性,不信了,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林休原也叹了口气。 刘伯就以为他在学自己,彻底对他没办法了。 林休原心情平复后,对系统说:“系统,我找到了。” 系统:“……你还是全部都确认一下比较好,万一王胜和曹姿左膝盖也有痣呢?” 林休原平静地嗯一声。 系统:“感觉你的回答很敷衍。” 林休原:“没有,我会好好确认的。” 念叨完,刘伯准备走。 林休原伸手拉住他:“对了,宗叔叔生的是什么病?” 刘伯一听他喊宗叔叔头都大了:“少爷,你就别把心思挂他身上了……那几人不是都来了么,少爷无聊跟他们玩闹就好了,只要别出格。” 林休原说:“刘伯,我不敢整他的,我就是好奇。” 刘伯说:“好奇这个做什么?” 林休原说:“生病了都不让人照顾,你不奇怪吗?” 刘伯想了会儿,道:“宗先生的病我也不怎么清楚,但应该不会是大毛病。” 林休原缓缓哦了声。 一直到傍晚,林休原都在屋里发呆。 直到沈书辛过来。 他带着一大把复印出来的资料,递给林休原。 林休原没接:“我讨厌看字,这么多,你要累坏我。” “……”沈书辛也顾不上他作的毛病,简要说道,“你这座宅子根本不是凶宅,那些说这里曾经死过一家人的传闻我用技术查了,虽然网站更改过时间,但那些言论最早不超过一个月,绝对是临时杜撰出来的。” 林休原看向他:“哦,你想说什么?” 沈书辛握着拳头:“顾少爷,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想让我们陪你玩游戏,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来拆穿你,毕竟我就是为了钱来的。可在查网上这些言论里,其中有一条很奇怪,你看!”说着,他抽出一张纸给他。 林休原眯眼看了看,就是他记忆里雇佣水军散布这座宅子凶宅传闻的灵异网站。 纸上是一个显示发布时间在二十多年前的帖子,帖子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张照片——是玫瑰水湾14号的外景,周围露出的附近别墅和景物都是彩色的,只有这栋别墅是渗人的黑白色。 沈书辛脸色不是很好,问他:“这个帖子,是你让人发的吗?” 林休原摇头。 确实没有。 沈书辛不是很意外,却还是坚持又问了一遍。 林休原哼道:“不是就是不是,而且这又有什么,不就是张照片吗?玫瑰水湾的房子本来就有些年头了,估计是以前的主人或路过的人拍张照片P图发出去吓人吧。” 沈书辛见他为了否认,连先前咬定这别墅是凶宅的态度都没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指着那张照片对他道:“你再看看!” 林休原皱眉,凑过去又看了一遍。 这次看的比较细致,半晌后,突然发现二楼的小阳台有个人影。 那人影侧坐在轮椅上。 之前被高大的绿植挡着大半才没注意到。 “这就是现在的你。”沈书辛有些激动起来,“那网站上的时间我也查了,没被改过。顾小……顾少爷,这个房子应该真的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好困,今天没法加更了,抱歉宝子们!!!明天一定补加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源超甜 2个;就是这样那样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39瓶;疯狗子 100瓶;奋斗的双子座 20瓶;不吃白菜、中也大可爱、九九归一、大麦面包和葡萄干 10瓶;就是这样那样啦 6瓶;吉尔若 5瓶;走板、吴邪 2瓶;奶茶小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噩梦凶宅(05) 连接阳台的落地窗还敞开着, 雨后的风带着湿意卷进来。 林休原捏着的那张照片猝然从手里掉落,不对,更准确来说是手先一步扔的。 薄薄的照片掉到地毯, 又被风吹的翻了个面。 沈书辛蹲下要捡,还没碰到照片手就被一根漂亮的细拐杖轻戳了下。 林休原:“不准捡!” 沈书辛瞥了眼他微微发抖的手, 知道他这是被吓到了,轻哼一声:“……故意给自己的房子传出凶宅的谣言, 我还以为你不怕这些。” 林休原皱着脸:“我本来就不怕,这是你们合伙弄出来的吧?以为能吓到我?”说着呸了一声, “居然敢吓我, 你们完了。” “你……你不信?”沈书辛气得脸都涨红了,“顾小原,我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好歹不识!我有病才去吓你!” 不愧是原大纲设定的主角,一吼还真有几分豺狼气势, 林休原脖子微缩,紧跟着又骄横大喊:“刘伯呢!刘伯快来!” 沈书辛咬牙, 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拿着那堆纸要走,出去恰好碰到闻声赶来的刘伯和看热闹的王胜。 刘伯第一时间就进去,问轮椅上的青年怎么回事。 对方都恼得快喘不上气了:“他们反了,合伙偷拍我照片P图吓我!还冲我吼。” 刘伯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无比耐心的安抚和询问。 门外,王胜瞧着里面的闹剧对沈书辛一笑:“呦,惹那大少爷生气啦?” 沈书辛没理他,绕开他要走。 王胜转身跟上:“你手上那是什么?” 沈书辛心情不悦:“跟你无关。” 王胜说:“怎么跟我无关?几张纸能把大少爷气成那样,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 来,快给我看看。”说着就不管不顾抢过去。 沈书辛阻止不成,木着脸在一旁看他。 王胜大致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他也没看到落在顾小原房间的照片,只以为沈书辛拿这些证据去拆穿大少爷的游戏了,啧一声:“你是真蠢还是跟钱过不去啊?就这还用查,刚来那天你不就该清楚了吗?人家大少爷无聊想找群人吓唬吓唬看人出丑取乐,要真是凶宅他自己敢住?顾小原这人我比谁了解,怂的很!以前高中夜里去吓老师还得喊一堆人紧紧跟着他,一点风吹草动能自己先吓个半死。” 沈书辛从他手中抽回那些打印纸,也没吭声,径直往自己房间方向去。 关门前,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王胜一眼。 王胜没回屋,穿着拖颠颠地下了楼梯。 沈书辛站在门边没动,他来这里后几乎把关于别墅的一切都摸透了,就连楼梯有多少台阶都记得清清。 王胜穿的是人字拖,下楼时踢踩地板的声音很明显。 沈书辛默默数着,离下一楼客厅还剩四个阶梯的时候,声音没了。 他一下捏紧拳头,小心翼翼地朝楼梯那边走去。 楼梯是旋转式的,他走到最上面的栏杆处,看到王胜正在客厅那边的冰箱里翻找零食,似乎注意到上面的视线,抬头看过去:“你也想来点啊?” 沈书辛看了眼他手中的熏肉片,转身走了。 就算最后四个阶梯一下子跳过去,也不可能没有声响。 …… 这边,林休原卧室里的动静从沈书辛走就一直没停下过。 林休原说:“他们几个肯定合伙在算计我,今天是这个照片,明天又不知道是什么。” 刘伯说:“放心少爷,他们不敢的,除非钱都不想要了。回头我好好跟沈书辛说下,他看上去挺老实,不见得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再说,万一他们不在乎那些钱呢?” “不可能。除了曹小姐,一百万对那三个人来说是笔很大的数目,没道理不要的,何况目前为止您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呢。” “……是吗?” “是的,惹你生气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林休原望着地上的照片发起呆来。 刘伯过去把那张照片捡起看了眼:“很差劲的修图技术,少爷不要当真,不过看着也不吉利,我拿去烧了吧?” “不要,”林休原伸手,“给我,我要把这笔账算上。” 刘伯把照片递过去,看他还有些恍惚的模样,以为真被吓到了,提议道:“他们房间的机关还没启动,少爷要不要今晚试试?警告他们一下?” 林休原对那些机关大多都有印象,可以通过镜子投射的鬼脸、能自动打开的电视、甚至还可以弄出3D的走动人影……鬼屋有的没有全都备上了。 当初这顾少爷就是奔着把人吓到失智的目的去的。 总控制机关在一楼刘伯那边。 林休原看了他一眼,突然问:“刘伯,你没有在我房间或者附近装那些东西吧?” 刘伯一愣:“当然不会,当初找人安装那些设备时少爷你就在场啊。” 林休原哦了声,也没把先前半夜听闻门外脚步声的事跟他说。 刘伯却像是有所察觉,看着他道:“少爷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林休原:“我怕你弄太多机关给弄糊涂了,到时候整他们一起整到我怎么办?” 刘伯轻笑:“少爷放心,不会的。” 林休原拧着眉头说:“吓人的事先放放吧,等我心情好点再玩,不然听他们叫来叫去吵得头疼。” 刘伯没吭声,望着他沉默起来。 林休原问:“怎么了?” 刘伯又笑:“没什么,少爷什么时候想吓人跟我说声就好。” 窗外风越来越大了,林休原让刘伯过去把窗户锁上。 刘伯过去把窗户和窗帘都关好拉上。 后面林休原低头盯着那张照片看。 他对系统道:“照片不是P的,沈书辛没撒谎,上面的人也的确是我,甚至穿的衣服都和我今天一模一样。再巧合也不可能是二十多年前有个和我一样体型、发型、坐轮椅、穿同一套衣服还都住在这里的人,尤其照片只在这个别墅范围特定失去颜色,像是某种提示或预告。” 系统试探道:“预告你是第一个死的?” 林休原看着照片上一动不动的侧影,说:“它在告诉我,它盯上我了。” 刘伯走前,林休原让他把那只金刚鹦鹉带过来。 刘伯疑惑:“少爷之前不是嫌它会吵你吗?” 林休原小声嘀咕:“太安静了我现在也不喜欢。” 不多时,刘伯就把那个头很大的金刚鹦鹉猪猪带上来,安置到他尾处的站架上,之后又要下去拿个大笼子上来。 林休原说:“不用,就这样吧。” 刘伯便上前喂了些麻籽给猪猪:“少爷睡觉的时候你要安静些呀。” 猪猪只顾着吃麻籽,一声不吭。 刘伯走了。 林休原坐在床上看着猪猪。 猪猪也看了他一眼。 林休原丛床边小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削出一个小块,放在掌心对着它。 猪猪很快飞过来,美滋滋叼进嘴里。 林休原摸摸它头:“晚上如果听到动静,告诉我好么?” 猪猪含糊啄了他手心一下,只说着最常用的两个字:“少爷!” 林休原抬手,猪猪就乖乖地飞回了架子上,很是幽然自在。 他躺回被窝里,架子上的鹦鹉便也学着他开始打盹。 窗外的暮色被窗帘遮挡。 闭上眼后,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这一觉却睡得很不安稳,林休原做了个梦,更具体来说,甚至无法称之为梦,因为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让人头晕的银色,银色泛着光,越来越刺眼,直至惊醒前一秒,他才模糊看出个轮廓来。 是菜刀的轮廓,而梦里的银色则是无限放大的刀身。 也是这时,耳边传来尖锐的鹦鹉叫声。 林休原用力睁开眼睛,猪猪正站在他枕头边,一边大叫着少爷一边使劲儿用身子蹭他的头。 林休原刚坐起来,眼角余光就注意到远处窗边多了个长长的影子。 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窗户也大大开着,外面漆黑一片,冷风一股股灌进来,影子也在缓慢地靠近。 林休原叫起来,一边练习高音,一边利索拿起床边早就放好的拐杖,捞起猪猪就往门口蹦着跑。 开门的时候他说:“系统,快帮我拍一下后面那东西。”他根本没时间回头。 系统:“好的。” 几乎在他拧开门的同一时间,诡异的寒气就爬上他的脊背。 林休原杵着拐杖在廊道蹦跶地先找开关开了灯,刺眼的光线下,他依旧能感到身后那股难受的攀爬感,他去拍对面沈书辛的门:“开门!出来出来!” 里面没半点动静,他转身又蹦着去打王胜的门:“给我开门!出来!” 王胜被他吵醒,吼了句“明天再折腾行吗”就没再理睬。 林休原累得气喘吁吁,着急跑出来也没拿手机,此时自然是不能再回去的,大喊了几声刘伯,声音震天,却一直没有人上来或回应。 他清楚,身后是个穷凶恶极的厉鬼,能直接杀人也说不准,如果遇上,避免自己短时间死亡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人气。 厉鬼不会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活人面前出现。 韩娜娜的房间被他咚咚敲着也没半点动静,倒是最里面曹姿的屋内透出些光亮,里面的人冲外面怒道:“你有病吗顾小原?大晚上发什么神经!” 林休原急道:“曹姿你出来下!你们都出来下,我有件事告诉你们!” 曹姿房间的灯又一下给关了,她声音含糊,似乎困得不行:“别玩了顾小原,你傍晚和刘伯在房里说的那些话已经有人听到了,现在大家知道你今晚有动静,约好了不会理你,你也别想着来招我,装的再像都没用……大半夜的,赶紧回去好好睡吧!” 林休原怔住,也在这时弄明白了一件事。 当时他和刘伯在房间是说了关于整人机关的话,可他也拒绝了今晚整人的计划。 但他们四个人偏偏这时候收到了他要在今晚整人的信息。 隐藏在他们之间的那个鬼开始动作了。 因为这样一来,这四个人绝对不会给他开门,哪怕其中有一个是鬼,也会随大众不开门,不然他出了事,开门那个就是嫌疑最大的。 那么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死,要么去一楼找刘伯。 目前刘伯嫌疑比这四个人更大…… 林休原只觉得自己肩膀越来越沉。 他抱紧一直瑟瑟发抖的猪猪,看向地板上投射出的那个正爬在自己肩膀上的影子,思索几秒,杵着拐杖朝昏暗的楼梯那边用力蹦去。 傻了吧小鬼,他明明还有另一个选择——三楼。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暮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Y 100瓶;阿灼 21瓶;允君 20瓶;+2、嘻嘻嘻、mmm74、莫有桀钰 10瓶;阿恹 7瓶;空青 5瓶;奶茶小苏、吴邪 2瓶;清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噩梦凶宅(06) 林休原爬到三楼时, 整个人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宗俨的房间位置和他二楼的卧室格局相同,都有些靠中间。 怀里的金刚鹦鹉盯着他的背后复读机一样叫少爷叫个不停,明显被吓得不轻。 林休原也没时间安抚它, 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移动。 他背上宛如是压了沾水的巨大石头,且越走越沉, 到后面,他几乎蹦不起来了, 脖子像是被勒住,呼吸也愈加艰难, 只靠着拐杖往前磨蹭。 离那个房间还有将近两米时, 寂静的廊道离“吱呀”一声,猛地响起开门的声音。 林休原脑袋抬不起来,只感觉有人靠近过来。 他那时根本不能确定那是宗俨还是别的什么,可还是喊道:“宗叔叔……是你吗宗叔叔?” 沉缓的脚步声在他跟前停下。 也是此时,林休原背上忽地一轻, 肌肤上那种冰凉刺骨怪异感开始脱离。 廊道漆黑一片,他长出一口气, 再抬起头,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影。 可三楼只有一个人,根本不用猜。 林休原微微一笑,想都没想便试探地摸过去。 随即,凉丝丝的胳膊就被对方的手狠狠捏住。 “谁让你上来的?”声音沙哑, 带着被惊扰的躁动不耐。 林休原被他训得一愣。 对方似乎也不是很想听他的回答,放开他手:“现在下去。” “……可是我……” 男人只是寒声道:“下去。” 林休原没动。 男人周身气息阴鸷,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咳嗽起来。 林休原顿时问:“宗叔叔你怎么了?” 男人转过身走。 林休原以为他要走,想也不想便追上去, 乌漆嘛黑的他看不清路,腿又不好使,手一下就抓住男人睡袍,对方身子僵住,像是恼了,将他手硬生生掰下去。 “唔……”林休原疼得拧眉,没站稳,踉跄一下被迫往前扑。 窝在他怀里金刚鹦鹉顿时大叫一声,挣脱着飞出去。 林休原跟着宗俨一起摔到了地上。 男人闷哼了声。 林休原在他身上,下面被垫着倒是没疼,就是慌得不行,一手紧紧抓着男人敞开不少的睡袍,一手在地板上四下摸索道:“猪猪,猪猪?过来别乱跑!” 那只鹦鹉很乖,一听林休原叫自己名字就扑腾到他肩膀上。 林休原放了心,伸手去碰一下身下的男人:“宗叔叔……你摔疼没?” 没人回答,他便将手往前移,摸到对方脸时完全动不了了。 男人声音冷得像冰:“……滚下去。” 林休原知道参考对象每个世界的记忆都会清空,只是听到这句话,还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久久不动,对方的耐心似乎到了尽头,抬手要将他挑开,还没碰到对方身体,手掌竟被一两滴水珠子打湿了。 身体瞬间绷直,男人心脏像猝然间裂了个口子,就连呼吸频率都变得不正常了。 林休原双手撑着地努力爬起来,突然听对方沉声问:“……哭什么?” 他哑声说:“没有啊。”说完还想扶他,对方先一步站起身。 灯被忽然被打开。 廊道变得通亮。 林休原都没反应时间,微红的眼尾已经坦露在对方眼里。 林休原眼睛一眨,水雾被一排黑睫藏起来,他像是忘了不久前的伤心,说正事:“宗叔叔,你别生气,我没想吵你,是他们在下面欺负我,我住的地方突然有好多吓人的东西……你是我爸的朋友,帮帮我好吗?”平白无故说有鬼对方肯定不会信,说不定直接就把他赶走了。 宗俨盯着他,还是问那句话:“哭什么?” 林休原抿嘴:“……哦,吓哭的,他们合伙欺负我……刘伯也不在,我害怕。” 男人沉默起来,似乎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片刻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林休原偷瞄一眼,是刘伯的号码,他有些好奇,也想看看那边会怎么说。 结果等了半晌,一直没人接听。 宗俨没继续回拨,看了青年几眼。 往日骄横的少爷看着真是被欺负了,偷偷揉几下眼睛,拿拐杖的手也红了,手掌边缘似乎还磨破了皮,可看向他时眼睛就亮亮的。 宗俨心尖仿佛被敲了下,又软又酸,第一次有不自在的感觉,只好盯着他破皮的手掌,问:“为什么不坐轮椅?” 林休原说:“太突然了,我吓坏了,没来得及。” 宗俨绷着脸:“这是你的家。”怎么现在被别人欺负得像只落水小狗。 林休原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一副很意外很惊喜的表情,接着就杵着拐杖挨着他朝他卧室去:“哦,好,那我进去了。” “……” 他生怕男人转眼要把自己扔下去,二话不说就蹦跶着进了那个开着门的房间。 屋里很多地方都重新布置过,整体色调偏冷,和他房间截然不同的风格。 他进去好一会儿发现宗俨没进来才回头看。 男人站在门外,四目相对时,还是沉着脸整理了下自己的睡袍,过来了。 林休原赶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抱着猪猪说:“宗叔叔,我不打扰你,猪猪也不会乱叫的。” “……” “哦,猪猪是这只鹦鹉的名字!”说着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钟。 男人看着他道:“旁边有客房。” 林休原立马摇头:“都没收拾,没法睡的。”他有些紧张地火速脱了鞋,整个人直接蜷缩到了沙发上,窝成一小团:“宗叔叔,我不占地的,也不吵你,你快睡吧。”他说着瞄过去,男人正幽幽看着他。 林休原直接背过身去,手都要扣进沙发里了。 惊心胆战了好一会儿,室内灯终于灭了,男人一声不吭去了床那边。 林休原松了口气。 只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很娇气,开始睡着还行,可不到半小时,就觉得浑身难受。 他拱来扭去,怕打扰到床上的人,动作弧度很小,这导致他更难受了,翻身的时候没控制住,不小心就翻到了地上。 他小心趴在地板上,毛毛虫一样蠕动,还没爬起来,那边突然间传来男人下床的声音。 接着就大步走过来。 林休原从没这么紧张,说到底,就算被扔出去,也不一定真的会被那个鬼缠住,跑下去把那几个人逼出来的希望也不是半点儿没有,可他就是害怕。 害怕宗俨会把他扔下去。 明明知道他没有记忆,怎么对待他都是正常的,可就是不想那样。 林休原手紧紧扣着沙发皮,都要扣破了,在男人靠近的那一秒焦虑情绪达到顶峰:“对不起,我没想吵你的,是沙发太小了,是沙发这边滑……” 没说完,身体被男人俯身一下抱起来。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林休原仰头,男人薄唇紧绷,微垂的视线别过去没看他,抱着他的力道没控制好,林休原被勒得皱眉。 很快,林休原就被他放到了床上。 宗俨全程没开灯,也没碰到他受伤的那条腿,把人放好后,哑声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是谁?” 林休原顿时愣住,对方似乎也知道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闭了嘴,将被子给他撩了上去就要走。 林休原闷声说:“你去哪儿啊?” 宗俨:“睡觉。” 林休原说:“你别睡沙发,不舒服。” 男人没理他,无声睡下,那体格比他大上不少,可躺上去后完全没像他那样四处拱动,连轻微的声响都没有。 林休原看他真睡了,不再多说,也闭上眼睛,他一开始还有些睡不着,但很快就被疲乏拖入黑暗的混沌中。 一夜无梦。 林休原是被脖子疼醒的,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落了枕,除此以外,身子也酸疼起来。 宗俨的床是他那边的助理根据他的习惯重新定制的,一点儿都不软,林休原要是正常体质应该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他现在简直就像拥有了个一碰就难受的脆皮,说是豌豆公主都不夸张。 林休原哼哼着,下意识叫刘伯。 刘伯没来,出现在他床边的是已经换了衣服的沉郁男人,让他起来。 林休原说:“起不来……疼……” 男人看他半晌,发现他是真起不来,便绷着身子过去,将他稳稳拖起,碰到他背后却发现那里起了一层汗。 他蹙眉问:“你怎么回事?” 林休原脸皱成一团:“难受。” “哪儿?”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突然放轻了。 林休原指指脖子,又指指腰:“这儿,还有这儿……难受……有点疼……” 男人瞥了眼他漂亮的腰线,眸光微闪:“昨晚摔的?” “不是……”林休原看他难得跟自己说这么多话,心情稍微好些,“应该是我睡觉不老实。” 宗俨一整夜都没睡,小少爷睡觉老不老实他清楚得很,看他屁股还在床上上微微挪动,似乎猜到原因了,敛眸,探究似地看着他。 林休原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小声嘟囔:“怎么了宗叔叔?” 男人略不自然地偏开视线。 片刻后,林休原听他嗓音暗哑地说了句娇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遙 3个;绘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57瓶;一糖 3瓶;曰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噩梦凶宅(07) 刘伯是在林休原醒来十分钟后推着轮椅上来的, 他眼皮微微耷拉,给人感觉有些憔悴,像是没睡好, 满脸还堆着紧张,面对宗俨非常拘谨, 等真亲眼看到自家少爷真在里面后,表情转变很是精彩, 最后是抖着手把人扶上轮椅的。 林休原摸摸肩膀上的猪猪,问他:“刘伯, 你昨晚在哪儿……我在二楼喊你喊得嗓子都哑了。” 对方苦笑:“怪我……我也没料到少爷半夜会有事, 昨晚睡前被人叫去打了大半夜麻将,回来迷糊了,也没看手机。等起来再去二楼喊你,才发现少爷不在,外面也没有, 吓得不行,回拨了宗先生昨晚打来的电话……没想到少爷居然在这儿的。” 林休原记忆里, 刘伯来这边后为了生活方便,和别墅区里的一些保姆佣人都有私下联系,不忙的时候也会打打牌。 林休原就继续问:“你昨晚出去也没带手机吗?” 刘伯说:“年纪大记性差,忘了。” 林休原看了他几眼,问了他打麻将的地方, 是玫瑰水湾10号,那户人家这几天都外出旅游不在,只有几个佣人在家,刘伯之前就跟他念叨过,那几个佣人没事就爱约附近相熟的人过去打牌。这事儿没法撒谎, 林休原一问就能问出来。 他被刘伯推走时,宗俨正坐在小阳台前看报,听他轮椅声远去,瞥过去一眼。 男人给助理李城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还以为他在催促送食材的时间,接通后就说已经快到了。 “查一下顾海枫的儿子。” 电话里的人怔住:“那个败家少爷?” “顾小原。” “……是。” “所有相关的材料都要,不要遗漏。” “……好的。” 挂完电话,李城把车子停到一边,想了想,给别墅里那个刘平打了个电话。 “喂,李先生?” 李城本来想问他顾小原是不是在宗俨那边作了什么死,话到嘴边又想起那天和青年打照面的情形,其实除了传闻,他也没见过对方有什么离谱的地方,改口道:“你家少爷最近还好吧?”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连忙道:“很好,多谢李先生关心,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李城笑着敷衍几句,又象征性地问了宗俨那边情况几句就挂了。 …… 别墅这边。 林休原看着一脸惆怅的刘伯,又转眼看着客厅那四个人。 韩娜娜刚晨跑回来,此时正在落地窗前的毯子上做瑜伽;曹姿喝着牛奶,拿着手机时不时打字,神情投入;王胜瘫在沙发上,贼眉鼠眼地瞄着他;沈书辛脸色不太好地看着窗外。 从林休原问出那句“昨晚是谁给消息说我要整你们的”后,就没人说话了。 他们不知道林休原昨晚经历了什么,以为大少爷在发脾气,要么像曹姿那样不在意,要么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休原用拐杖在自己轮椅边缘发疯地敲击起来,狠狠敲了十下后,他又恼怒地把拐杖扔了出去:“不回答的晚上都在我房间打地铺睡吧。反正把睡到半夜的人淋醒几次更好玩,对吧?” 曹姿笑一声,完全不把他那句话放在眼里,继续玩手机。 王胜急了:“别呀顾少爷……多大点事儿,就是没开门嘛,睡熟了起不来又是故意的。” 林休原说:“哦,那你以后睡前别关门,不用你起来,我找你也方便。” 王胜:“……” 沈书辛说:“行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我是在门后的捡到的纸条,上面说你半夜要开始恶作剧,让我们预防一下,但我不知道你昨晚敲门了。” 王胜震惊:“不会吧?你睡这么死?” 对方捏着拳头:“我真的没听到,韩娜娜不也说了,她也没听到!” 韩娜娜掰着腿往下压,语气遗憾:“是啊,要是听到了,我一定开门,贴脸杀最好玩了。看到那个纸条我还挺期待,谁知道等到游戏没开始就睡着了……顾少爷,你原本的计划是不是扮成那种特别恶心的鬼站在门口,谁开门就中招?我玩鬼屋最喜欢这种了,其实很刺激的……” 王胜叹气:“我是来受苦的,有人是来享受的,真是不能比。” 曹姿幽幽看了韩娜娜一眼。 林休原盯向曹姿,说:“既然都是在房间看到的小纸条,你昨晚怎么知道大家都有?是不是你?” 曹姿翻了个白眼,直接举起手机给他看一眼,上面是个聊天群,四人小群,二楼除了他,其他人都在里面。 看他瘪嘴,曹姿莫名乐了:“你但凡聪明点,整人就专整一个,一下拉四个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人家拉个小群四对一不是很正常吗?” 王胜急忙对她挤眉弄眼:“不是说好不能外泄吗?” 曹姿笑笑:“我烦顾小原不代表我就跟你们是一边的,当初都说了别带我,你不听有什么办法?” 王胜失语片刻:“呵呵,还不是看您老怼他怼得最凶吗?合着豆腐心肠呢……” 曹姿:“你找死!” 王胜还没说话,腿就被林休原的拐杖打了下。 “王胜,群是你建的啊?” 他忍着骂人的冲突,打开手机给他:“顾少,我可没在里面说你坏话,拉个群就是无聊,怕影响你养伤才没拉你,根本不是曹姿说的那样。” 林休原拿过他手机往下翻看。 在昨晚之前,聊天记录看着都还算正常,但有些话上下连接不顺,比如突然间王胜就发了个大笑或者很嘲讽的表情包,其余人也没觉得奇怪。 很明显是删了什么,不难猜,肯定是和他有关。 王胜在背后拿他取乐他也不意外。 但昨晚从韩娜娜说话开始,聊天内容开始有所转变。 韩娜娜最先发那张门后纸条的照片,纸条上是用打印机印出来的一行字:顾小原今晚要整我们,刚刚我全都听到了,这次恶作剧力度很强,不想被吓疯就晚上锁紧门哦。 别墅里有好几台打印机,除了二楼书房,曹姿和王胜的房间都配了电脑和打印机。但此前沈书辛经常待在书房用电脑查阅一些信息,也打印了不少东西,韩娜娜则在睡前去书房打印了一套自己这个月的运动计划彩页。 所有人都有可能。 林休原把手机扔给王胜:“我昨晚没想吓你们,是有人来吓我了,所以我才喊你们开门!” 韩娜娜哇了一声:“谁这么猛?” 沈书辛木着脸望着他。 王胜一脸不信。 曹姿继续看手机。 林休原阴着脸嚷嚷着:“不想要钱的可以走!等我发现是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就不是直接走那么简单了。” 后面的刘伯也是听了这么一大会儿才逐渐了解了来龙去脉,瞪着除了曹姿以外的另三个人:“少爷腿还没好,你们居然敢做这种事!出了事你们担得起吗?” 王胜不满:“看我们干什么?到底是谁做的不一定呢?最不想要一百万的可不是我们……” 刘伯被他这句话噎住,瞄了曹姿一眼。 曹姿不屑道:“我整顾小原用不上阴招。” 王胜还要再说,沈书辛突然站起来,他心事很重的样子,声音是沙哑的:“我不陪你们玩了,钱也不要,我今天就走,至于那十万,顾小原,以后我会还给你。” 林休原还没吭声,沈书辛已经上楼去收拾行李了。 客厅其余几人满脸诧异地沉默起来,全部看向林休原。 王胜连挠着头说了几声“不是吧”,曹姿说:“受不了早点放弃也好,及时止损。” 王胜道:“止什么损?这叫扔钱好吗?” 刘伯却道:“没头没尾的要走,少爷,不会是他心虚吧?” 韩娜娜叹气:“刘伯,也不能因为他要走就甩锅嘛……” 王胜:“那是谁,赶紧认了也不会猜来猜去!” …… 林休原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吵,听得耳朵疼,抬起还算健康的那条腿,踢了下跟前的桌子腿。 哐当一声,偌大的客厅顿时安静了。 林休原以为这是自己此举带来的威慑力度,说:“谁还想走?反正顺路,出门口还能拼个车,要滚就都滚,本少爷才不稀罕你们……”眼角余光忽然出现了个影子。 是从楼梯那边下来的宗俨。 男人手上拿着一杯咖啡,步伐稳健缓慢,微垂着眸子往他这边看。 林休原嘴巴一抿,原本歪歪斜斜的坐姿也端正起来。 看着他转变的众人:“……” 男人在客厅靠近玫瑰园的落地窗前坐下。 刘伯有些意外,毕竟这是他来后第一次在下面停留。 几人正安静着,沈书辛已经提着行李箱下来了。 快出门又突然折了回来,他卸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堆打印纸。 是昨晚拿给林休原看的那些。 沈书辛将那些纸放到桌子上:“我查过的所有有关这个房子的异常都在里面,现在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凶宅,你们随便信不信,走了。”开门时又回头看了王胜一眼。 王胜:“走就走呗,看我干嘛。” 沈书辛彻底离开了。 韩娜娜先拿起那些纸张看起来,谁知越看越兴奋:“顾少爷,你的房子不会真是个凶宅吧?还是照片上的你穿越了?” 刘伯立马皱眉说:“P图而已,你们别拿少爷开玩笑。” 曹姿和王胜也过去看了,但都没怎么当真,还顺着这个话题聊起了那个网站最火的就一个灵异故事。 林休原悄悄控制着轮椅朝宗俨靠近。 等刘伯和那三人争辩完看过去,他的小少爷已经挨到了宗俨跟前。 刘伯汗毛都立起来了,先前接到李城那个电话后他就心里不安,以为他在三楼惹了事……就算没惹事,突然半夜跑到三楼打扰那种人物,也够他惊心胆战了。 跑得再快过去也来不及了,看着少爷伸手揪住宗先生的袖子,他心脏跳动都慢了半拍。 只是预想中的呵斥和盛怒并没有。 宗俨偏头看向他,外面天晴,淡淡日光落在青年头顶,他静静望着。 林休原说:“宗叔叔,你喜欢玫瑰花啊?一直在看。”说完,刘伯就过来了,握住他轮椅两侧要转过去:“少爷,我们别打扰宗先生……” 与此同时,宗俨也伸手握住了青年轮椅扶手,瞥了刘伯一眼。 刘伯心里正忐忑,便听宗俨说:“不欺负你家少爷。” 他怔住,怎么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句话。 林休原突然扭头说:“刘伯,我中午想喝排骨汤。” 他这才回了神,看宗俨依旧抓着少爷的轮椅,恍惚点头:“好,我这就去做……你别惹宗先生生气……” 林休原嗯一声。 人走了,林休原重新看向宗俨。 男人手不动声色移开,端起咖啡杯抿了下。 林休原又问:“宗叔叔,你喜欢玫瑰花吗?要不我帮你摘几朵?” 宗俨扫了他腿一眼。 林休原从轮椅后面抽出一把新的细拐杖,小小得意起来:“我昨晚就已经把拐杖练熟了,不信你看。”杵着一下子就站起来,走得还很快,路过那边三个人时,脸色又变了,哼一声就一瘸一拐出去。 王胜笑道:“还挺灵活。” 曹姿则看着那边正盯着青年身影的男人,眉头微微一皱。 玫瑰花园就在外面,走小道很快就到了。 林休原蹦跶到宗俨能看到位置,拿起拐杖冲他挥了挥。 玻璃窗内的男人眼神沉郁,纹丝不动地看着他。 林休原弯腰选玫瑰,等摘了三朵在直起腰,再看过去,窗子里的男人不见了。 他又勾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还是没看到。 闷闷地拿着花往回走,却在小道的树荫下看到了找了许久的身影。 宗俨直挺挺站在树下,手上推着轮椅。 林休原意外道:“你来接我呀?” 男人只道:“过来。” 林休原屁颠屁颠拿着花走过去,抱着花自觉坐上轮椅。 轮椅可以自己推也能通过上面的装置控制自行前进或后退,他刚要摁装置,轮椅就已经往前走了。 他开心回头。 宗俨推着轮椅垂眸:“花给我。” 林休原高高举起手,递花动作很小心,看看花,又软软看着他,格外像只等着被摸摸头的小狗。 男人薄唇一紧,接玫瑰的时候,发现他葱白似的食指被玫瑰刺扎了,上面有个很浅的红点点。 娇气至极的小少爷却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宗叔叔,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都给你摘新鲜的花。” 他目光全程盯着那个红点:“为什么?” “你昨晚帮我,我在感谢你。” “我没帮你。” “你保护我了。” “……”男人停下,语气不善,“你向来对谁都是这么感谢?” 林休原摇头,开始卖惨:“不会的,因为没人会帮我,他们都讨厌我。” “……哦,为什么?” “我也想要朋友,只是有时候做出一些事说出一些话也不是故意的,被讨厌也没办法,做人真难……”叹气说着经典绿茶语录。 “……” 宗俨一路没再理他。 林休原被推着回客厅后,突然发现之前已经走的沈书辛竟又回来了。 另外几人原本正在跟沈书辛说话,看到他和后面推着他的男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曹姿,人都傻了。 沈书辛重新回来,林休原并不意外,毕竟是原大纲设定的主角,原本就是被家里债务和家人生病等压力逼来了,钱的事解决不了,他自然还是会回来。 林休原演惯了作精少爷,开口就来:“呀,走的时候不还是挺能吗?那气势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把我打一顿再走……” 沈书辛:“谁敢打你?我也赔不起。” 林休原:“有一百万就赔得起了,等着那时候再打是吧?你这人可真够坏的!” “……” 沈书辛不想搭理他,木着脸要上楼。 林休原没看见到身后男人盯着他的目光,喊住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同意你回来了吗?” 沈书辛便看向他:“那你想怎么样?” 林休原一时也被问住了。 沈书辛看他发愣,笑道:“等你想好怎么折磨我直接来找我吧,我现在死都不怕,随便来吧。” 林休原知道他这是被家里的债务逼得不行了。 宗俨无声地看他又作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独自去落地窗那边坐着,这次没看外面的玫瑰,而是盯着手里的看。 快晌午时,林休原去找刘伯,让他联系人过来在家里的二楼廊道合装上监控器。 一楼是有的,二楼由于是主要休息区一直没有监控。 刘伯点头:“这样也好,谁再不老实也能查出来。” 林休原嗯一声。 鬼是会规避摄像头的,他根本没想过通过摄像头抓鬼,只是再有异动,起码可以试着用监控排除个别人。 等待午饭的时候,他又挨到宗俨身边,说是陪他晒晒太阳。 中途,宗俨的那个助手来了一趟,但不是来送食材的,拿着一个商务本,还有一个文件袋很慎重地递给他。 走时还看了一旁的林休原好几眼。 林休原抬手跟他打招呼。 对方也冲他笑笑。 …… 之后,宗俨就打开电脑一直在看东西。 林休原趁机让系统把昨晚拍的照片和录像传给他。 照片上的光线很暗,系统用了夜视效果,能很清楚地看到是一个长发的女人身影。 但依旧是黑成一片的模糊影子。 林休原又打开录像。 录像上,在他开门的时候,那个鬼影就迅速走向他,她左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用力向他砍去,林休原当时就在被砍过来的前一秒冲出门去。 同一时间,黑影手里的东西仿佛没了,手臂却一下伸长,抓住了他的背部…… 林休原蹭蹭脊背,将脑内视频关了。 他拿出手机,不久前,在他的威胁下,王胜已经把他拉入了那个小群。 【顾小原:@全体人员,昨晚你们做梦了吗?】 【王胜:无。】 【韩娜娜:没有呢。】 【曹姿:谁天天做梦,没事别乱@!】 沈书辛则一直没回。 林休原也不急,关了手机去看宗俨。 他以为宗俨在处理工作,也没敢打扰,看了会儿就控制着轮椅去厨房那边。 曹姿也在厨房,她在做沙拉,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微微扬着,抬眼看到林休原,脸色微变:“你过来干嘛?” 林休原怂道:“这是我家厨房。” 曹姿没再理他,沙拉做好了,端着去楼梯那边。 林休原控制轮椅慢慢跟过去:“你中午不跟我们一起吃?” 曹姿冷声说:“你们吃的太腻了。” 林休原说:“也有不腻的。” 曹姿皮笑肉不笑:“我以后要开始吃素了,看不得别人吃肉。” 看她噔噔噔头也不回地上去,林休原便转过轮椅回去。 厨房没人,排骨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喊了声刘伯,正要再喊,发现不远处的男人在盯着自己看。 他怔愣着,随即嘴一抿,对他露出个笑来,将轮椅慢慢靠过去:“宗叔叔,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刘伯手艺很好。” 对方眼潭冷着:“那是你未婚妻。” “”……”林休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呆了片刻,“嗯,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宗俨望着他,商界这种联姻司空见惯,他冷声问:“什么时候结婚?” “啊?不结婚。” “……”宗俨移开视线,继续看电脑。 可小少爷却像是哪里又难受了,闷声说:“不结婚,我会跟解除婚约的。” 他手上动作一滞,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他不喜欢这种怪异的感觉,依旧不看他,沉声问:“那为什么之前不解除?” “以前不敢……” 突然冷眼扫过去:“以后就敢了?” 林休原抿嘴不说话了,垂着脑袋扣轮椅上的钻石,也不看他了。 僵持了那么就,林休原以为宗俨不会愿意跟他一起吃午饭了,可当刘伯把饭菜都摆好后,男人却一声不吭地起身过来,推着他的轮椅往那边走。 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刘伯,慌忙加了份碗筷,又要往厨房跑:“稍等,我再单独给宗先生做一份……” “不必费心。”他在林休原的轮椅旁侧坐下。 他的突然到来让餐桌气氛直接降到冰点。 桌上没人敢再像之前那样说话,只是偶尔扫林休原几眼。 小少爷变得乖极了,一口一口地喝汤。 搞不懂是什么路数,三人也知道轻重,最快的速度吃完就开溜上去。 其他人走后,林休原悄悄扭脸看他。 男人喝了口汤,似乎察觉他目光,嗓音磁哑:“看什么?” 林休原说没什么,又扭过脸去,安静吃饭。 吃几口再次扭过去,却与男人带着锐气的目光猛地相撞。 林休原顿时又扭了过去,喝了口汤,小声说好烫呀。 那碗汤明明都放了十几分钟,都快要被他喝完了。 宗俨盯了他半晌,目光忽然晦暗:“……满嘴谎话的小作精。”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抱歉来晚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源超甜 2个;即使是终章也不散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hhhohhh 16瓶;楼台 5瓶;草莓k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噩梦凶宅(08) 林休原没听清他那句话。 饭后, 还想找借口跟着宗俨,手机来了信息。 是沈书辛的,之前吃饭时由于宗俨在, 他也没说话,现在才想起在群里回消息。 【沈书辛:没做梦。】 同一时间又给他发了私聊: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做梦了? 林休原这边扣着手机正回消息, 宗俨看他几眼,一字不发走了, 去三楼。 林休原一看,立马伸着脖子喊:“宗叔叔, 我等会儿可以去三楼找你吗?” 男人眉眼淡漠, 回头看他:“等会儿是什么时候?” 林休原一愣,说:“三点行吗?” 宗俨眼神微微一变上去了,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拒绝。 林休原继续待在大厅,看和沈书辛刚刚的聊天记录。 【顾小原:嗯,是做了个梦, 所以想看看是不是像之前那样,大家都跟着一起做梦。】 【沈书辛:噩梦?】 【顾小原:不是, 就是一片银色,后来醒了觉得那就是放大的菜刀一部分,好笑吧?我还以为咱们又做同一个梦了呢,没意思。】 【沈书辛:相信一群人同时做同一个梦几率,不如相信这个房子有问题。】 【顾小原:[呵呵]我觉得你们更有问题。】 【沈书辛:……你还在怀疑我们?】 林休原到这里就没再回了。 系统说:“你想和主角联手?” 林休原:“也不是, 剧情会围绕主角展开,他的信息量是最多的,但不能完全相信,恐怖小说那种写到最后杀人犯/死人竟是我自己的小说也不是没有。” 系统:“很有道理。” 林休原:“现在看来,连续两轮梦都在指向唯一不同的那个人, 原大纲顾小原被设定在一周后杀死,以此类推,在这周鬼不会更改杀人目标。所以这几天应该都只有我做梦或不做梦,而梦境一定有着与鬼相关的信息……或许能利于信息避免一些危险。系统,这个世界的鬼能在白天用本体行动吗?” 系统:“不能。” 林休原放心了些,又在群里发了条信息,说无聊,让他们都一起下来玩游戏。 这时,刘伯正好找了人上去给廊道装摄像头。 林休原坐在大厅等着。 王胜第一个打着哈欠走过来:“玩什么啊顾少?” 林休原视线越过他,王胜后面只有韩娜娜和沈书辛,曹姿没下来。 韩娜娜说:“她睡午觉呢。” 林休原伸出手:“扶我到沙发上。” 几人都顿了下,沈书辛离他最近,过来给他搭了把手。 王胜翻白眼:“真有小皇帝的范了……” 林休原软软地瘫在沙发上,手上的拐杖轻轻敲击地板:“你们也坐啊,别让我仰着脸看你们。” “……” 三人神色各异地坐在他两边的小沙发上,没跟他挨在一起。 韩娜娜问:“顾少爷,要玩什么游戏啊?打牌我不参加,输不起啊。” 林休原说:“我还没想好。” 王胜“操”了声,看小少爷瞪过来,笑笑:“不急不急,您慢慢想。” 韩娜娜提议:“要不玩笔仙,这个刺激……而且顾少爷你不是想探秘凶宅吗?既然是凶宅就肯定有鬼吧?看看能不请来咯。” 王胜又“操”了一声:“你这姑娘还挺野啊!这他妈也敢玩……” 韩娜娜笑道:“怕什么,相信科学嘛……诶,沈学长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生病了?” 沈书辛:“别玩这个。” 林休原立马道:“那就这个吧。”他看着沈书辛铁青的脸,露出影视剧炮灰专属嘚瑟笑,“胆子这么?我看你重新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嘛。” 沈书辛咬牙说:“我不是胆子小,你的房子本来就有问题!不过你非要作死……我也拦不住。” 林休原说:“我就作,看死的是谁,赶紧把东西拿过来。” 韩娜娜有些兴奋,噔噔噔上了楼,很快就拿了纸笔下来,在林休原面前的茶几上摊好。 林休原让王胜把窗帘都拉上,灯也关了:“氛围要有,不然人家不来怎么办?” “……” 大厅光线昏暗不少,四人都围着茶几安静下来,只有楼上传来安装摄像头的声响。 林休原让沈书辛先抓笔,他们三人再握上去。 几分钟后,沈书辛额头一排汗,按照韩娜娜的指导照做,停下半晌,笔一下动了。 沈书辛呼吸都停了。 王胜立马问:“谁在动?” 林休原摇头,韩娜娜也摇头,她悄声说:“来了来了,沈学长,快问你最想问的问题。” 沈书辛脸色惨白,根本问不出什么问题。 韩娜娜一看大家恐惧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用力晃一下手:“刚刚是我动的,太不经吓了啊沈学长,行了换个人吧!” 韩娜娜的手在最外面,她放手后,王胜也松了手。 到林休原要放手时,他和沈书辛手中的笔微微动了起来。 沈书辛克制道:“行了顾少爷,一个把戏别玩两次。” 林休原眨了下眼:“我没动。” 沈书辛完全不信,看向韩娜娜:“我可以随便问问题是吗?” 韩娜娜盯着他们的手:“是的,机会难得,你要把握住呀。” 沈书辛便看着林休原说:“笔仙,一个月后,我们会好好地离开这里吗?是的就画钩,不是就画叉。” 接下来,他们两人手中的笔仿佛被人转动起来,笔尖在纸上慢慢画出叉的的比划。 沈书辛以为是林休原在画,很用力地想要拿回那支笔的掌控权,努力想要画出钩。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力气方面输给这位娇气少爷,完全没有抗衡的过程,白纸上已经出现一个的歪歪斜斜的叉。 沈书辛挫败地扔了笔,往后一躺,气喘吁吁。 王胜咂嘴:“看来顾少这是要憋大招给我们啊,要小心了。” 韩娜娜看着沈书辛说:“我还以为你会问前世之类比较有意思的问题呢,无聊。” 上来传来工人下楼的脚步声,刘伯打开灯送人离开了。 室内重新变得通亮。 林休原盯着这个叉说:“这不是我画的。” 王胜一脸等着看他表演的表情。 沈书辛本来也不信,直到发现林休原搓着两只手发抖,一时半信半疑起来。 林休原像是真被吓到了,窝在沙发里小声说:“不玩这个了。” 王胜:“那……我们就上去了?” 林休原呵呵:“想得美!” “……” “过来,都给我在这边坐好。”他色厉内荏道。 王胜苦着脸:“顾少,你得让人补个午觉啊,昨晚被你折腾的都没睡好……” 林休原说:“想回房间也可以,除非你们给我讲点儿好玩的故事,生活中的事也行,讲的我舒服了就让你们上去。暂时不要恐怖的,我不是怕,我是怕你们讲的太老套没意思。” “……” 韩娜娜忍笑:“顾少爷是被笔仙吓到了……” “瞎胡说什么呢……”林休原看向她,“你这么积极,就从你开始讲。”说着还让回来的刘伯拿个小被子过来。 把小被子盖到肚子上,他躺好听韩娜娜讲故事。 “唉,我自己有个事倒是挺好笑的,就是我男朋友,我们是大一军训后在一起的,他追的我,恋爱后某天,我发现他曾经居然是我的高中隔壁班同学……之后他就说他暗恋了我很多年,但那时候他没减肥成功,是个胖子,不敢表白,但也是这个原因,我才在大学认不出他嘛。可说了这事后,他非觉得我不把以前的他放在眼里,开始翻旧账,说以前的我有多么不在意他……可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隔壁班的陌生同学呢?当时我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结果你们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王胜重点直接偏了:“你有男朋友啊?!” 沈书辛倒是正经答题:“你说的没问题,他应该无话可说吧。” 韩娜娜摇头:“要是那样,这也不搞笑了,他说,我没能像他那样第一眼就爱上他,那么我们的爱就不对等,还跟我开了个玩笑,说等哪天我不爱他了,他就杀了我,这样我起码最后一个爱的是他。好笑吧?” 沈书辛忍不住说了句粗话:“他是正常人吗?开这种玩笑?” 林休原在被子里拱了下,懒懒说:“你们还在在一起啊?这都不分手?” 韩娜娜说:“就是因为这个冷战了,来你这边也有一点儿赌气的成分吧,等有了一百万就回去分手。” 林休原哦了声,又看向王胜。 王胜说:“等我想想,脑子里太空了……那什么,沈书辛你先来!” 沈书辛对林休原道:“我最近的生活一团糟,没什么故事供你消遣。” 林休原便说:“又不是非要最近的,你脑子怎么这么木呢?实在不行说你经历最惨的事也行,我就爱听别人的不开心来开心开心嘛。” “……”沈书辛黑着脸道,“家里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大堆债,我妈气病了,我爸差点自杀,够您开心了吗?” 林休原往被窝一缩,抿着嘴背过身去。 韩娜娜和王胜都不知道沈书辛的情况,听了都格外震惊,看向沈书辛的眼神也变得同情起来。 气氛略尴尬,林休原闷闷说:“谁再吼我就都别想上去休息了!该你了王胜。” 王胜挠挠下巴说:“那我就说个前段时间遇到的奇葩事儿吧,当时我去网吧通宵打游戏,凌晨出去买烟,遇到个睡在马路边的老头,看到就啊啊大叫,说我印堂发黑,恐怕命不久矣,把我气得不行,当场直接把人揍了。后来问了网吧的网管才知道,那就是专职骗子,专门挑大半夜的时间在附近一带盯那种独自出门的人,看人就说印堂发黑命不久矣,深夜本就会给人造成一种诡异的心理压力,有的人可能还真被唬住,稍微忌讳些这个就容易被骗,让你花大几百甚至上千买些几毛钱成本的鬼画符……” 林休原点评:“没意思。” 王胜眉头直跳:“……顾少,这样吧,我找本故事书给你念成吗?我一大老爷们能有啥有啥意思的故事啊,您看您这么大一宝宝,睡前故事必须得听最好的!” “找死。”林休原伸手早茶几上薅了个水果往他身上扔。 王胜躲开,沈书辛把那水果接住。 林休原说:“都滚,看到你们就烦。” 王胜喜笑颜开:“得令!”第一个转身跑了,韩娜娜像是没尽兴,看他几眼,跟着沈书辛也走了。 林休原看着他们背影。 沈书辛快到楼道时回头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林休原知道他在顾忌笔仙的事。 林休原玩灵异游戏的目的就是想看那个鬼会不会有动作,以及这几人的反应。 刘伯过来要带他去二楼休息,林休原看了下手表,离三点还有半个小时。 他说:“我就在这儿躺会儿。” 离三点还有二十分钟时,宗俨下来了,看到他睡在沙发上,脚步停顿一下。 林休原装睡,用眼缝瞄他。 男人走了过来。 他忽然感到身上的被子被轻轻往上扯了扯。 林休原没忍住,把眼睛睁开了。 宗俨俯身,手指还牵着他被角,一刹那四目相对,男人气息微微有些乱:“怎么睡这里?” “宗叔叔,我现在不敢在我房间睡了。” “为什么?” “刚刚我们玩了个游戏。” “?” “就是笔仙,结果真给请来了,第一个握笔的是我,他们都说有什么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既然害怕,为什么要玩?” “……刺激嘛。”林休原坐起来,一脸惨淡,“但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想让他们陪,可他们都嫌弃我,这几天只好去刘伯那边将就一下了……” 宗俨听到他晚上要跟刘伯睡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蹙眉盯了他半天。 “宗叔叔?” 对方语气凉凉道:“一个人不能睡?” “不敢啊。” “……不让你来三楼了?”说完这句话自己先绷住了。 林休原嘴巴一张,片刻后又努力抿住才没抿出笑来:“可你的床太硬了……” 宗俨没出声。 林休原悄悄掀起眼皮看他,被男人格外幽深的眼眸吓了一跳。 男人说:“手拿出来。” 林休原把手递给他。 宗俨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捏,很快起了个很不显眼的人小红印。 林休原莫名其妙地看他。 “真是娇气得要命,”声音晦涩,大手在小红印上不带痕迹地一揉,“还以为会捏哭。” 林休原眼角垂着:“又不疼。”继续说,“你捏重点试试?” “……” 他发现男人眼里沉郁加深,不明所以,又不知该说什么,亮亮的眸子一眨,对他露出了个笑。 挂着笑的脸颊被蓦然捏住。 林休原呆愣,翘起的嘴角垂下去。 “你干嘛?” “继续,像刚刚那样。” “……疼。”有些怕地往后缩。 捏着脸蛋的手顿时一颤,松开了。 男人呼吸变重,死死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猛地起身快步上了楼。 林休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望着那道背影,心里有些堵。 此时离三点没几分钟了。 没一会儿曹姿从楼上下来,看也不看他,拿了个水果刀上去。 林休原闷声问她干嘛。 曹姿没好气道:“除了削水果还能干嘛?杀人啊?” 这话刚落,有男人疾步下来,从她身旁经过时,面色沉沉瞥了她一眼。 曹姿一看是宗俨,神态变得极其不自然,低头往前走。 大厅这边,林休原拿开身上的被子,杵着拐杖要上轮椅。 腿刚翘了两步,就被后面迅速靠近的男人一把往上横抱托起。 “!” 林休原的大腿几乎坐在了宗俨手臂上,转眼就被他稳稳放到轮椅上。 宗俨一上来就推着他轮椅要往前。 林休原用拐杖抵着地面没让。 男人蹙眉:“三点了。” “嗯,是我说三点去找你,我不……”他是想说不回二楼,对方却理解错了,直接强硬地打断他道:“我刚把床垫换了,不硬,你去试试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睡啦睡啦,明天努力加更~啵啵啵!!!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疯狗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源超甜 2个;不定时甜、给我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疯狗子 50瓶;BqeyRyez 25瓶;吴邪 2瓶;34130909、吉尔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噩梦凶宅(09) 去了发现宗俨换的床垫是从隔壁客房拿来的。 林休原没真的上去试, 只摸了十把,人还有些呆呆的。 宗俨以为他不满意:“我让李城重新订做了个,十时半会儿运不来。能等么?” 床垫挺软的, 林休原听他还找人重新订做,本来是想说把二楼自己房里的床垫搬过来, 转念又想到他只说这几天不敢十个人睡,把自己的床垫都献出来……目的好像太明显了。 宗俨垂着眼角看他。 林休原说:“不用, 这就可以了。” 宗俨又看了他十会儿,没对那句话发表意见, 给房间开了窗, 之后就在那边吹了会儿风,神色平静地回去。 李城这次来,除了送食材和关于顾小原的个人资料,也有十些公司需要处理的事务。 他搬来后只在对面书房处理工作,今天破了例, 把电脑拿到了卧室,偶尔瞥十眼轮椅上的青年。 平时咋咋呼呼的小少爷在他面前格外安静, 原本还装模作样捧着本书看,书皮写着大大的几个字:成功人士必须要做的那些事儿。 宗俨:“……” 他都不知道这小少爷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没十会儿林休原就看困了,轮椅慢慢挪到大床边,两只手在床垫边缘摸来摸去。 宗俨看他摸了半晌也不说话,放下电脑过去, 二话不说就把人挪出轮椅放到床上。 林休原穿的是拖鞋,十甩就掉,挨上床就软软躺下去,反射弧很长地惊哼了声。 哼得像是故意勾引,宗俨哑声说:“想睡就睡。” 林休原看着他:“我没想睡, 我就看看床垫。” 男人眉峰微挑。 林休原脑袋耷拉下去,嘴硬完就想睡了,宗俨却以为他是在怕,说:“我不走,睡你的。” 小少爷睫毛十掀,瞄着他,像是在开心:“真的啊?” 宗俨被他那小眼神看得心里异常地痒,绷着身子嗯了声。 林休原这才歪着身子拱动十下:“我就睡十会儿。” 宗俨回去了。 他以往做正事从不分心,此时却有些烦躁,看着电脑没十分钟,视线忍不住瞟到床那边。 室内温度维持在二十四五度左右,小少爷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脸朝着他的方向,开始还撑着眼皮偷偷看他,被捉到了也不躲,困顿地笑笑,没十会儿就彻底睡过去。 这天下午,宗俨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十直没挪过位置,坐在电脑前望着床上的人出神。 林休原这次午觉睡得有些久,醒来已经五点多了。 宗俨确实没走,坐在他床边正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休原讷讷的,还没出声,对方便开口:“醒了?” 他嗯十声:“你怎么在这儿?” 宗俨脸十板,道:“哦,不怕了?” 林休原知道他又理解错了,但没解释,看看表,再过段时间就要吃晚饭了。 他要给刘伯打电话,床边男人道:“我煮了粥。” 林休原瞬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做了他的份。 他坐起来,手机里刘伯的号码还是拨了出去,说晚上要和宗叔叔十起吃饭,不用管他。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林休原没过多解释,挂了电话。 晚饭很清淡,看着就健康,口味林休原其实还挺喜欢的,只是并不太饿,吃了半碗粥就饱了。 吃完还特意解释:“我不是挑食,真的饱了。” 宗俨看着他的嘴,没说什么。 饭后男人突然换了身衣服,说是要出去十趟。 林休原没法跟着,只好坐在十楼大厅消磨时间。 外面光线渐暗,二楼那些人都吃过饭了,刘伯调了杯果汁给他。 林休原喝了十口,说太甜了。 刘伯没说话,十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休原知道他想问自己和宗俨十起吃晚饭的事,说:“这几天晚上我应该都在三楼休息,你就不用管我了。” “……什么?” “刘伯,我现在和宗叔叔关系可好了。” 刘伯还是十脸不可置信。 他在宗俨来之前,用心查过对方的生活习惯和其他相关信息,对这个人自认还是了解的。 做事雷厉风行,极度自律。 像他家少爷这种不着调的阔少,别说什么喜欢,没直接表露出厌恶已经算是有教养了。 平时想要攀上宗先生的权贵不少,可至今也没听说谁真正和他攀交成朋友的。 可他也不觉得顾小原会跟自己撒这种谎,面色复杂看了他十会儿,没再多嘴说什么。 天黑了,宗俨依旧没回来,林休原去十楼书房制作了三张表,让刘伯送去给二楼除了曹姿外的三人。 刘伯十开始没看表里的内容,还问:“没曹小姐的?” 林休原说:“你看看,要是敢送给她我就再多印十张。” 刘伯这才打开,仔细看了后,嘴巴抽了抽:“好,我这就给他们。” 那三张表是林休原按照各种魔鬼训练的模式规划的十份时间安排表。 每天的饭菜自己做,清早六点三个人就要起来十起跑操十小时,配备了运动手环,不能偷懒晚起,其余空闲时间再在别墅内外做各种高难度的训练项目,直至晚上九点结束。除了雇主有其他安排,谁都不能迟到更不能不做。 林休原自然不是为了专门折腾他们,十来,鬼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只是续航能力比人类强,到十定程度也需要休息或补充能量,鬼主要昼伏夜出,哪怕白天不会以鬼的形态搞事,人类形态身体消耗过大,多少也会有所影响,运气好,或许就会露出什么破绽来;二来,就算这三个人都不是鬼,这种训练对他们本身也没有害处,因为林休原如果逃过了死期,大概率就会轮到其他人,提高体能,遇到危险情况也好逃跑。 至于刘伯和曹姿,只能慢慢观察了。 那几人拿到表后,群里立马活跃起来。 王胜发了好几个哭泣的表情,韩娜娜倒是开心地艾特了他说:这日子也太爽了吧,被监督运动健身,还制定计划,我都不想走了! 【王胜:那你把我那份做了吧,我身子弱……】 【韩娜娜:没问题,到时候十百万记得转过来。】 【王胜:……】 …… 没十会儿曹姿艾特了林休原:为什么我没有? 林休原:我敢指使你吗? 之后便没消息了,王胜和韩娜娜又在里面聊着聊着互怼起来。 消息刷刷地往上飘,林休原看了眼曹姿的头像。 她的头像换了,之前是梵高的星空,现在变成了自拍,应该是中午换的,微微对着镜头,后面是她房间的窗户,窗帘拉上,只有朦胧的日光,拍得很有意境。 林休原记忆里的信息,曹姿其实不是很喜欢自拍,社交平台晒的几乎也是他人拍的那种优雅端庄全身照片。 林休原私聊了曹姿。 【顾小原:怎么换头像了?】 【曹姿:跟你有关系?】 【顾小原:以前没见你自拍嘛,随便问问。】 曹姿没再理他。 外面刮起了大风,刘伯下来后就去把所有窗户都关上了:“少爷,夜里预计有台风,你晚上真要去三楼?宗先生没有要求的情况下,我是不便去的。” 刘伯不知道他们睡十个房间,林休原说:“没事,我会关好窗子的。” 宗俨回来时,林休原正在吃苹果,抬头,看到男人提着个小木盒过来。 大厅没人,林休原喊了声宗叔叔。 宗俨低不可闻地嗯十声,十手提着木盒,单手推着他坐电梯上三楼。 林休原时不时瞄几眼那个木盒,状似自然地问他去哪儿了。 宗俨说了个离这里有三四公里的商业街。 林休原没再问。 他俩正要进屋,灯突然就闪十下,之后所有的灯全部突然熄灭。 几秒后,楼下传来好几个人的惊呼声。 林休原第十时间忘了叫,再叫又觉得来不及,急急往宗俨手边缩。 下十秒,他的肩膀被扣住,男人俯身,浓黑的影子罩住他,掏出手机给刘伯打了电话。 那边杂音很多,似乎在跟别人确定什么,之后回话说是停电了,没什么大事,半个小时应该就会好,让他安心。 宗俨挂了电话,林休原趁机往他怀里蹿。 宗俨气息微变,却也没把人推开:“停电而已,怕什么?” 林休原摇头,声音悄悄的:“白天玩了笔仙,晚上就停电,太吓人了……你千万别走。” 男人垂眼凝视他,半晌后,等怀里的人不那么紧张了,推着他的轮椅进去。 卧室里有不少照明设备,台灯、手机、电脑、熏香、蜡烛……宗俨几乎把所有能亮的东西都打开了。 室内空间大,只有林休原附近十圈是亮堂堂的。 宗俨说:“还怕吗?” 林休原低头说:“不用这么亮,你别走就行。” 宗俨定定看着他。 林休原又说:“宗叔叔,在轮椅上待了十下午,我屁股坐疼了。” 男人便过去,伸手把他从轮椅抱到十旁沙发里。 林休原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你扶我十把就行了,我可以杵拐杖。” 对方十顿,面上淡漠:“哦。” 林休原又说:“不过有时候拐杖也不好用……” 男人便十声不吭了,看着他作。 林休原窝在沙发上,开始玩手机。 群里几人在聊天,从停电的事又说到了笔仙游戏。 【王胜:还怪吓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你们谁的房间收留我十下!】 【韩娜娜说:刘伯说了,没十会就来电了,你实在无聊就玩把游戏。停电玩四角游戏最刺激了~】 【王胜:你好可怕……】 【沈书辛:最该害怕的是我吧?问问题和拿笔的都是我……都说了不要玩……】 林休原正要打字参与进去,忽然十道视线从身侧刺过来,他下意识把手机屏幕遮住,扭过脸。 十旁男人已经看到,尤其是最后沈书辛发的那行字。 林休原呼吸变得缓慢,小脸微白,生怕他会说出十句滚。 等了又等,十分钟过去,男人都没吭声。 林休原试小心探道:“宗叔叔,其实……” 宗俨偏过头,迅速岔开话题:“你腿这样,平时怎么洗澡?” “……”林休原怔怔,“刘伯帮我……” 那道视线又猛地刺过来。 林休原继续说:“我浴室有设计好的淋浴座架,刘伯提前帮我试好水温放好需要东西,我洗完穿好浴袍他再进来扶我出去。” “……” 林休原抿抿嘴,瞄着他小心说:“宗叔叔,我今天不想下去洗了。” 男人视线落在别处,昏黄光线里,他声音格外低:“三楼没那样的浴室。” “我知道,”林休原主要是不想十个人待在浴室里,那鬼不会轻易放过他夜里的独处时间,“宗叔叔,我就在你这边洗,不麻烦的,你帮我扶着就行。” “……” 没得到回应。 男人坐在背光里,他追过去看,看不清,只好捧着熏香凑过去。 宗俨锐利的十双眼正死死盯着他,也不知盯了多久,眸光渗出几丝可怖的凶戾,耳朵却直接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今天突然有事要出门,这章还是在车里更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加更大家别等了,有时间我就尽量更,如果太晚了也没办法,明天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偶、不定时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哑 5瓶;山渣果 3瓶;吉尔若、吴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噩梦凶宅(10) 来电了。 雾气蒙蒙的浴室里。 林休原身无一物, 安静坐在小凳子上,拿毛巾湿水在身前轻轻搓洗。 宗俨则蹲在他背后,举着花洒给他淋后背。林休原几次想要扭过去看, 都被重重板住肩头警告:“老实点!” 他彻底不乱动了。 其实一开始是站着淋浴的,林休原那条腿总是不方便。 有次他脚底打滑, 差点摔倒,宗俨眼睛看着别处, 险些没注意到。 之后宗俨黑着脸关上淋浴出去了。 林休原还怕他生气不管自己,谁知没几秒对方就拿了个矮凳过来, 让他转身坐下去…… 于是成了现在这样。 洗完澡, 林休原脸都被蒸红了,眼睑内侧都是水汽。 宗俨偏过视线,片刻后又看过去。 林休原已经穿好衣服,扶着墙期期艾艾望外挪,眼睛却一直瞄向他。 宗俨屏息, 木着脸过去将他抱起来。 放到床上后,对方还犟嘴说:“我就是想让你扶一下, 没要你抱。” 宗俨:“……那再给你扶回去?” 林休原抓住被子:“不……” 宗俨转身去浴室洗澡。 林休原说:“你、你别关浴室门好吗?” 宗俨扭头看他。 林休原:“我怕。” 男人去了浴室,一开始关了门,几秒后又把门打开。 宗俨出来的有些晚,他看林休原还睁着眼睛坐在床头,脚步微顿。 “怎么不睡?” 林休原直直看着他, 还是那句话:“我怕。” 他放下毛巾,去柜子里面拿了床薄被出来。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林休原还挪了挪屁股,拍拍外边的位置:“都是你的, 我不抢床。” 宗俨眉宇微动,把被子放到床边,又去拿书了。 林休原问:“宗叔叔,你还不睡啊?” 宗俨说:“睡你的,我不走。” 男人过来后,林休原却翻找出床头柜的吹风机说:“宗叔叔,你头发没干,我给你吹吹吧。” “……”宗俨拿着书没动。 很快,林休原的身影凑过来,他开了吹风机,仰头给他吹。 宗俨翻书的动作停下,身子有些僵。 林休原开的是最小的暖风,由于是坐着的,给宗俨吹头发要一直仰着头,没一会儿就累了,关了吹风机,轻轻喘了口气。 宗俨回头:“怎么了?” 林休原说:“你太高了,我又没法起来,胳膊和脖子都酸了。” 宗俨瞅着他白白瘦瘦的胳膊和脖子,压制住突然想要伸手揉一揉的冲动。 他说:“不吹了。” 林休原立马摇头:“还没吹好啊,你躺过来试试。” “……”他书也不看了,直接把林休原手里的吹风机拿走,“睡觉!” 谁知关了灯也不老实睡,小少爷在他旁边动来动去,宗俨忍了半晌,忍不了了,连着被子将人牢牢摁在床上:“好好睡。” 青年声音低低的:“……宗叔叔,难受。” 宗俨以为是他是腿哪里不舒服了,蹙眉坐起来,开了灯问他怎么了。 林休原翻了个身:“床单下好像有东西。” 宗俨直接把他那一角的床单掀起,找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了一把卷成团黑色的长发。 他脸色微变。 床垫和床单都是他今天亲自换的,换床单前他有检查的习惯,当时根本没这玩意儿。 两人又都是短发,绝不可能是他们的。 林休原往宗俨那边拱,仿佛被吓到。 宗俨将那坨头发全部扔进垃圾桶,紧接着就把林休原挪放到沙发上,找了新的床单重新检查一遍换上。 林休原缩成一团说:“宗叔叔,你说会不会是那个笔仙找上我了……” 这边铺好床,宗俨没回话,沉默地把他又抱回床上,几分钟,看林休原毛毛虫一样往被窝里拱,问他:“昨天晚上也是这样?” 林休原摇头:“比这还可怕,但那是他们故意吓我的吧。” 宗俨沉思着,凝视他说:“三楼没其他人会随便进来,更没人会在我的房间做这种恶做恶作剧。” “……宗叔叔,你不会觉得是我做的吧?” “我是告诉你,这不可能是二楼那些人的恶作剧。” 林休原缩着肩膀没说话。 宗俨躺下去。 林休原突然问:“宗叔叔,你相信鬼神吗?” 宗俨看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道:“睡吧,别吓自己。” 这夜,林休原又做了梦,梦很短暂,视野里只有一片血红,满世界是刺耳的尖叫,尖叫声是很多人发出来的,有女人,有男人,有老人。 醒来,室内亮堂堂的,原本躺在大床另一边的男人正在阳台那边站着。 小阳台的绿植盆栽倒了大半,一地狼藉。 林休原开口:“宗叔叔?” 对方回头看他一眼:“醒了?” 林休原问:“……昨晚真有台风啊?我怎么都没听到。” 宗俨没说话,他是凌晨被台风惊醒的,身边的娇少爷呼呼睡得正香。 那时窗外已经透进微微的亮来,他看看那张脸,没了睡意, 之后一直在床上坐着,又看看垃圾桶里的头发,坐到了天亮。 这天,林休原是蹭完早饭下去的。 二楼那些人已经跑过早操,在外庭设置的障碍处攀爬跨栏,偶尔传来王胜的哀嚎。 曹姿下来的比较晚,看了窗外一眼:“你找人过来就是为了培养运动员啊?” 林休原忽略她那句话,问她:“他们下午要骑行,你去不去?” 曹姿说:“无聊,我为什么要去?” 林休原哦一声:“那算了。” 曹姿本来要走,像是想起什么事:“听刘伯说你现在和宗先生走得挺近,真的假的?” 林休原说:“我和宗叔叔比较合得来。” 曹姿当他吹牛:“那你还真厉害,至今没听说谁跟他合得来的,连你爸那热脸都贴不过去……怎么不给你爸打电话邀个功,他整天说要被你气死,现在知道自己儿子还有这本事,不得把你供起来?” 林休原一脸正经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 “你下午真不去?不去的话,二楼就剩你一个了。” “你也去?” “嗯。” “……你不会让刘伯骑着车载你吧?刘伯比不上年轻人,也不怕到时候不小心把你另一个挑腿也给摔坏了?” 林休原像是生气了,闷闷控制着轮椅转过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 到了下午,曹姿才知道他要怎么出去——林休原让刘伯去弄了辆景区的观光车回来,上面是个鸟头形状的遮阳棚,花里胡哨,下面有八个位置。 曹姿都没脾气了,坐在二楼阳台上看他动作笨拙地扒上去,正要喊布置车头的刘伯帮他一把,还没出声就来了人。 原本在三楼的宗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下去了,几步过去,把青年托上车。 看到这一幕已经够惊讶了,谁知下一秒,男人竟也蹬了上去。 曹姿:“……” 观光车里,林休原抱着猪猪说偷看宗俨。 ……他要知道宗俨会来,就让刘伯开辆有牌面的车了。 宗俨问:“要去哪儿?” 林休原说:“我那些朋友要去附近骑行,他们爱运动了,可惜现在的我骑不了,想着坐这种车陪陪他们。” 刘伯:“……” 不是说去监督那些人骑行速度行不行偷不偷懒吗? 宗俨看着前那些人的身影:“想骑车?” 林休原说:“嗯,腿好了就骑。” 宗俨没说话了。 观光车往前稳稳行驶起来。 玫瑰水湾附近就有一个较大的公园,靠山。 林休原给他们安排的骑行路线就在里面。 观光车进去后,就碰到已经骑了一圈的三人。 韩娜娜和沈书辛专心致志地骑车,根本没去注意观光车内的人是林休原。 是王胜第一个发现他的,还故意骑到他一侧跟他打招呼:“顾少,你这座驾不错啊!” 林休原说:“好好骑你的,别给摔了。” 王胜笑笑,转眼注意到冷眼瞥自己的宗俨,一愣,前面正好有个减速带,没注意,车子一晃,险些真摔下去。 林休原怀里的鹦鹉当时雀跃道:“笨蛋!笨蛋!” 林休原摸摸鹦鹉:“猪猪真棒。” 王胜嘴角抽抽,握紧车把,加快速度去追前面那两人。 一下午,林休原的观光车都跟在那三辆自行车后面。 快傍晚的时候没跟上,被那三个影子甩开了。 林休原喂了下猪猪,又从小冰箱里拿出冰淇淋,宗俨不吃,他吃得津津有味。看了下手表,快到骑行结束的时间了,宗俨闭着眼睛在小憩,他声音放低,对刘伯说再绕最后一圈就回去。 按照那几人骑车的速度,这个时间应该到家了。 可几分钟后,前方路边却出现了王胜的身影。 他似乎摔了一跤,一边裤腿都磨破了,自行车横飞在路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 观光车停下,此时外面已经渐渐黑了,路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林休原心里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喊:“王胜你怎么啦?” 下面的人一动不动。 宗俨这时睁开眼睛,看过去。 地上的人却突然间抬头大叫。 一看车上顾小原瞪大眼睛,顿时笑道:“吓人成功!哈哈哈……” 刘伯恼道:“警告你多少次了?别跟我们少爷玩这些。” 王胜说:“抱歉抱歉,主要看顾少对灵异之类的事很感兴趣嘛,就特意等着顾少来,顾少别生气啊。”又看了眼全程表情没变化的宗俨,摸摸鼻子继续笑。 林休原拿出手机在在群里问了韩娜娜和沈书辛在哪。 那两人说已经回别墅了,还说王胜从最后一圈开始就没跟着他们,他们也没管。 关了手机,林休原问:“你怎么摔的?” 这个公园的路面宽敞,地势也不复杂,行人少,而王胜骑车技术在三人里算是最好的,先前还双手不掌车把炫技了几次。 王胜说:“天黑眼花,把路边一颗小树苗看成了个要穿路的小孩,吓一跳,就摔了……” 林休原观察了他几秒,把观光车的灯都打开:“把自行车放后面,上来吧。” 王胜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他腿上摩擦伤不轻,走路却像是没感觉似的,轻松架起单车放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坐在了林休原后面。 观光车重新上路,向着玫瑰水湾别墅区内部缓缓驶去。 两分钟后,林休原听到身后的人叹气说:“顾少,好多蚊子啊,把这里面灯都关了吧。” 林休原皱眉:“哪有那么多蚊子。”车上透风,又放了不少驱蚊的东西,他一直没被咬过。 后面的王胜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林休原全程没回头,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宗俨问:“宗叔叔,蚊子有咬你吗?” 宗俨说:“没有。” 林休原眨眨眼睛,对前面刘伯说:“再稍微快一点儿,我想回去洗澡了。” 刘伯应着,让他别急。 这时,身后的王胜又说:“顾少,我好后悔啊。” 林休原抿嘴,低声说:“你后悔什么?” 王胜说:“高中的时候,我不该跟你瞎混的,因为你,我得罪了好多人,我家里没钱后,我被他们欺负得像条狗……” 林休原说:“那是你自找的。” 记忆里,顾小原虽然混蛋,但做的混账事倒也没落到别人头上,王胜那时候家里刚发达,和顾小原攀交后,把顾小原的混账精髓算是全都学去了,不是和那些混混干架,给那些家底比不上顾小原但也算是不错的富二代们使绊子。顾小原那时候把他当自己的跟班,倒也愿意罩着他。后来他辍学,信了他爸画的大饼一起去了做所谓的大事,其实就是赌博,最后家底败得一干二净,他爸还染上毒/瘾进了戒毒所。回老家后,他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遇到以前干过架的混混和已经越走越高的同学,堵着被打还算好的,被恶言恶语嘲讽才最让他受不了。 王胜说:“怎么是我自找的?当初如果不是你跟我说钱好挣我会辍学?” 林休原:“我没让你辍学,我说的是我的钱好挣,我花再多我爸都愿意给,你代入自己做蠢事跟你爸学赌博,关我什么事?” 王胜语气一急:“反正就是怪你,没有你、没有你带我走进你们那个圈子,我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当时就是太恨那些公子哥瞧不起我,尤其是你!我才急着挣钱证明自己,就是你、就是你……” 林休原眼角余光往后瞄,王胜正靠近过来,也是这时,手机响了。 接通后里面就传来沈书辛慌乱的声音:“曹姿出事了!你快回来!” 林休原怔住,还没回话,一旁的宗俨猝然握拳往他身后挥去。 他依旧没扭头,通过前面模糊的后视镜,看到王胜被那一拳砸得往后一弹,身子扭成一个怪异的弧度,随即捂着脸嘶嘶喘气,随即,眼睛瞪着他身侧,像是被什么吓到,林休原看过去,宗俨面无表情地和王胜对视。 王胜忽然坐起来,揉着脖子悻悻道:“一时感慨而已,我这嘴平时就是欠抽,别当真啊……” 林休原继续盯着后视镜,对手机说:“曹姿怎么了?” “她发了高烧,开始我们以为她只是病了,可她醒来后特别不正常,还说别墅里有、有鬼!现在一靠近她她就叫,你尽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二更晚些,不用等明天再来看~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尖耳朵、不定时甜、夏栀吱吱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乖乖 92瓶;烤串就是坠叼的 11瓶;尖耳朵 10瓶;盾冬大法好、唧唧复唧唧 8瓶;月儿、祁7 5瓶;夏栀吱吱子、吴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噩梦凶宅(11) 林休原赶到别墅时, 天边刮起了大风,二楼他的房间窗户大开,被吹得哐哐作响。 刘伯跟在后面惊诧道:“门窗我昨天明明都关好锁好了啊……难道是我糊涂了?” 林休原房间的钥匙除了他自己, 只有刘伯有。如果他自己锁好关好,别人进不去, 确实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 宗俨轻瞥刘伯一眼,扶着林休原往前走, 林休原此时也顾不得房间这事儿了,到了大厅就坐上轮椅, 让他们先推自己上去。 刘伯和王胜同时伸手, 没来得及,宗俨推着轮椅往前,通过电梯直达二楼。 曹姿所住的房间就在二楼最后一间。 门外站着沈书辛,一看他们就急忙冲过来:“顾少爷,我看问题有些大……你们谁会开车, 赶紧送人去医院吧?” 林休原面部凝重:“别慌,先看看情况。” 房门是开着的, 靠近就能看到里面的韩娜娜,她站在床边正和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柔声说话。 “曹小姐,没事的,我们都在呢,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宗俨推他进去了。 轮椅绕过韩娜娜, 林休原终于看清曹姿此时的模样。 她头发凌乱,眼神浑浊,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身上穿着的还是白天的吊带修身长裙,嘴上的口红都花了, 印得手腕裙子到处都是。后面刘伯乍一看吓得不轻,发现不是受伤的血液才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林休原想靠得更近些,但身后男人在他的轮椅离床还有一米的时候就摁住轮椅停了。 床上一片凌乱,曹姿双手紧紧圈抱着自己,眼睛没了焦距,呼吸节奏明显凌乱急促。 林休原放轻声音:“曹姿?” 对方像是说了惊,猛地抬头看他,眼睑都是红的。 林休原小心地说:“现在大家都在,你别怕,有什么事慢慢说。到底怎么……” 没说完,曹姿就抱着头尖叫起来。 她的嗓子本来就哑了,叫起来带着格外悚人的气息。 王胜和刘伯还下意识后退了些。 宗俨走到林休原身前,开门见山:“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声音冷冰冰的,没任何感情,可这样一句话反而让床上的人渐渐停下了尖叫,愣愣看向他,肩膀微微一抖。 可也仅仅是情绪没之前那么激动了,不管接下来林休原怎么问,怎么换个法地安抚,都得不到半句话。 人像是真的吓傻了。 这不是小事,刘伯直接联系了私人医生先过来看看。 等待医生来的时间里,林休原让刘伯把今天别墅内外的所有监控给他看。 监控从下午他们走后的时间往后开始一点点滑动。 曹姿先前大多时间都是待在二楼阳台,喝着下午茶开着电脑看,中途应该还和人视频了。 视频的时段比较久。 刘伯只好一段段往后调,正要跳过中间一段时,林休原突然道:“停,放大一点。” 刘伯按照他所说的在电脑上操作,开始还不解,直到放大往后看了几秒,嘴巴便张起来。 画面上,原本正在对着电脑摄像头跟人视频的曹姿身体一下顿住,忽然扭头往后看。 那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屋内没开灯,外面的监控并不能看清卧室内的情况。 曹姿笑容僵住,像是在确定什么,慢慢起身,探头探脑地进去了。 再后面,外面就一直是安静不变的画面,只有上方的时间再流动。 可几分钟后,卧室通往阳台的门却突然关上了。 那道门是磨砂玻璃,他们凑上前,反反复复播放,只能隐约看到玻璃后一个拼命挣扎拍打的身影。 是曹姿。 林休原皱眉:“查这个时间点的二楼廊道监控!” 刘伯也慌了神,擦着汗连连点头,调取视频后就飞快用其他设备查看安保系统。 别墅内外除了他们几个,一整天都没任何外人靠近。 哪怕是一条流浪猫都不可能躲开安保系统潜入别墅。 林休原继续看监控。 二楼长廊在那个时间段的监控视频是很正常的,快进了半个小时后,便看到曹姿从房间冲了出来,这时候的她的状态明显开始失控,赤着脚疯狂往外跑,可在靠近楼梯时,又停下了,之后崩溃地后退,再一次逃回了自己房间。 再后面的监控就只剩寂静的长廊。 刘伯脸色惨白:“这……怎么会这样……” 林休原说:“刘伯,准备一辆车,送她去医院。”又补充一句,“我也跟着去。” 刘伯连忙点头,又说:“要通知曹小姐父亲吗?” 林休原点头。 刘伯去办事了。 宗俨握着林休原轮椅后面的扶手,视线依旧停留在监控视频上,许久才移开。 没一会儿私人医生来了,给曹姿做了个检查,除了高烧没什么其他的问题,先开了些药又给曹姿贴上降温贴,听说他们要去医院,还搭了把手。 刘伯开车出来。 曹姿被医生和韩娜娜一起裹着被子抱到后座,林休原杵着拐杖跟上去,宗俨在后面将轮椅折叠放进后备箱,也俯身坐了进去。 刘伯往后看了眼,莫名觉得宗先生热情得有些怪异了。 玫瑰水湾附近各项设施都很齐全,别墅到医院距离不远。曹姿原本吃完药一直昏昏沉沉的,到半路突然醒了,除了最开始看到宗俨受了些惊吓,之后状态正常很多,一直念叨着说不要去医院。 林休原说:“不去医院去哪儿,你这样还敢住我那儿吗?” 他这么一提醒,曹姿脸色就变了。 林休原不想再刺激她,说:“先去医院看看,等退烧了再说。” 曹姿狠狠咬住嘴巴,低头不再出声了。 谁知到了医院再量体温,已经不烧了。 连刘伯都不信,还特意让量了两次,都是正常体温,曹姿看上去除了有些虚,也确实正常了许多。 一行人只好又开车回去。 林休原想直接把她送回曹家,曹姿却不愿意,说是敢送她回去她就自己再过来。 刘伯看过监控,对此非常不解:“曹小姐,你之前可一直在说那里有……有那什么,现在真要回去啊?” 曹姿闭了闭眼,没说话。 宗俨一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和车窗映出来的后座三人。 压抑的沉默中,曹姿终于重新开了口:“算了,还是说吧……宗先生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对我这些私事感兴趣,刘伯也知道什么不该说,但顾小原,你要保证今天听到的一切都绝不外传。” 林休原点头答应,还举着几个手指发了誓,紧接着就发现男人蹙眉望了自己一眼。 车内,曹姿指了指自己额头,幽幽说:“隔代遗传的家族性精神病,高中第一次发病……现在是第二次,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时窗外狂风大作,暴雨连连。 二更的手,微微颤抖……谢谢大家祝福,虽然今天并不是我生日……但也快了,么么么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嘟嘟噜、然后呢,继续、全球赤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霸霸 5瓶;你怎么这么萌呀 2瓶;云雾缭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噩梦凶宅(12) 林休原完全不明白, 一来,大家族联姻虽然看中家族利益,但至少对方的各项背景也会找私家侦探调查个清楚。 毕竟是家族遗传, 哪怕隔代,也不会很难查出, 顾海枫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她这么坦然说出, 就不怕他立马拿这个理由解除婚约?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曹姿虚虚一笑, 说:“别动心思了, 这件事你爸知道的,只有你不知道。” 林休原一下睁大眼睛。 曹姿继续说:“那时候顾氏集团出了个很大的问题,你只顾着吃喝玩乐,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们曹家帮了你爸一把, 你现在也未必会比王胜好上多少……所以别觉得自己很吃亏,你爸不告诉你, 只是不想让你乱折腾扫他颜面。我现在愿意告诉你,也是因为不怕你拿这个当幌子去折腾了。” “……为什么?”林休原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塞满了浆糊。 曹姿嘴角微抿,说:“你折腾不动,这个婚约是两家交易,不是你我能做主的。哪怕你有本事折腾动了, 我也不在乎了。” “……” “我现在有喜欢的人,医学院的同学,他说不在乎我这个病。” “……” 车子在黑夜里前行。 曹姿说:“你不会以为我一直维护这个婚约,真是为了家族利益吧?我还没那么伟大,只是没选择罢了。” 林休原失语片刻, 说:“……曹姿,你发病频率也不高,后面说不定还能治好,就算之前没喜欢的人,没必要因为这病和个讨厌的人捆绑一起。” “你好好的,永远能控制自己做什么,当然会这么说……我不一样,我会害怕,害怕会像我父亲说的那样,除了你们家,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我。” 林休原不说了,过了会儿又道:“你的病,药物可以控制吗?” 曹姿不耐烦地嗯一声。 林休原说:“既然我爸都知道,你过来住应该提前告诉我,起码发现你发病还能让人给你找药。你不都说了,我知道这事也不会影响什么。” 曹姿看了他一眼:“虚伪。” 林休原彻底不再多说。 到别墅后,刘伯扶着曹姿进去,林休原和宗俨在后面。 林休原紧紧挨着他,声音很低:“宗叔叔,等会儿你能陪我去趟我卧室吗?” 宗俨嗯了声,到了内庭就撑开轮椅推他进去。 那三人都在大厅里等着,曹姿的病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刘伯便用路上想的理由说:“曹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中暑了……你们都去睡吧。” 只有沈书辛拦住他:“我不信,只是中暑她为什么会一直说有鬼?!我觉得这不是小事,您还是说清楚吧?不然大家心里也瘆得慌。” 刘伯本就身心俱疲,一听他追着问就有些恼,正要说让他别管这些,扶着的曹姿开口了:“可能确实有鬼吧。” “……” 曹姿对着沈书辛那一瞬脸色苍白的反应很满意:“我睡着的时候梦到了爷爷去世的事,那时候头脑不清醒,梦境和现实分不清楚,就总觉得爷爷就在旁边,吓到了……不过谁知道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呢……” 那边沙发上的王胜开始搓手臂:“行了,别故意吓人啊。” 曹姿挑眉说:“你们收到的邀请函里,本来说的就是探险凶宅,你们自己要把这个宅子当成正常房子,还要怨别人吓你们?” 王胜:“……” 曹姿和刘伯上楼了。 沈书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胜小声说:“到底是有婚约的人……就是故意吓你们的,真看到鬼了她还敢回来住?别忘了,她跟咱们不一样,千金大小姐,差那一百万吗?” 韩娜娜看向后面进来的林休原,目光有些探究。 林休原没跟他们多说,跟宗俨直接去二楼。 自从曹姿那事后,整个别墅的灯都开了,到处都亮堂堂的。 林休原拿出钥匙开了自己房门,里面黑漆漆的。 宗俨先进去开了灯。 林休原看着他:“宗叔叔,你一点儿都不怕呀?” 尽管曹姿说了是自己的问题,可普通人看了那种监控,心理不可能一点儿不受影响。 尤其这人还是他的怕鬼参考对象。 宗俨把他推进去,说:“你觉得你未婚妻在撒谎?” 林休原说:“这不是撒不撒谎……” 宗俨说:“那为什么要怕?” 林休原仰头看他,总觉得男人此时有些奇怪的别扭感。他也没心思多想,目前要整理的思绪太多,很多想法要一件件佐证,便先控制着轮椅去了窗边。 窗子大开着,屋内不少东西被风吹乱。 这个窗户一旦锁上,不可能从外面打开,除非用砸破玻璃这种暴力方式。 他们下午离开时窗户还是紧闭的。 要么是管家刘伯根本就没有锁上窗户,要么刘伯清理好卧室离开后,房间还有另一个人、也可能不是人…… 林休原盯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后方传来敲门声,刘伯已经安顿好曹姿,他在门口说:“曹家刚刚打来电话了,没多说什么,只让少爷照顾好曹小姐。” “嗯。”林休原转头,抬手让他进来。 刘伯进来后也看向那个大大敞开的窗户,脸色不太好。 林休原问:“你确定自己锁了窗户?” 刘伯苦思起来,最后确定道:“我印象里真的是锁了的……” 林休原没继续问了,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等室内只剩他和宗俨时,继续盯着那个窗户发呆。 传输的记忆里,刘伯虽然年纪大了,但做事没有过什么遗漏。 他看着玻璃窗反射出来的自己和男人身影,拿出手机给他爸顾海枫打电话。 对方似乎在应酬,开口就无比烦躁:“怎么了?你又做什么混账事了?!” 林休原说:“爸,曹姿真的有家族性精神方面的病啊?” 那边一愣,说了句脏话,接着吼道:“这谁告诉你的?顾小原我跟你说,你要敢对外面透露半个字,你老子绝对抽死你!有了怎么了?!她就发病过一次,说不定早都好了,配你也是绰绰有余!” ……看来曹姿那些话是真的,林休原恍惚地听着顾海枫接连的警告和教训,想要挂电话时,那边突然又骂道:“还有,你也别污蔑人家,曹姿那不是什么家族性遗传,她家里往上数五代都没任何精神上的问题,她这……可能就是运气不好……但也没那么严重,你要再乱说话小心我揍死你!” 又骂几句就挂了。 手机没开免提,但架不住顾海枫嗓门大,说的什么身边的宗俨基本都听得一干二净了。 林休原用力握着手机。 宗俨说:“去三楼吧。” 林休原没动,宗俨推他,他一下抓住对方的手。 宗俨不动了。 林休原回头看他:“宗叔叔,你当初为什么要来这个宅子养病?” 宗俨眼睑微垂,看着他不说话。 林休原声音很低,小心翼翼地说:“……你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啊?” 空气安静。 半晌后,林休原避开那道沉郁的目光,说:“我就随便问问,我们上楼吧。” 轮椅一动,男人推着他转过去。 到廊道时,他朝曹姿的房间看了眼,韩娜娜正抱着被子往那边去。 发现他看过来,她笑着:“曹小姐怕,我陪她一晚。” 晚上宗俨洗澡时,林休原反反复复看原大纲的各种设定。 离设定的顾小原之死没两天了。 系统说过,这个世界的鬼不会在白天以自身形态出现。 那么曹姿就算说谎了,也不可能看到的是鬼本身。如果当时真的只是发病,她又为什么要撒这种一问就能识破的谎?莫名给自己加个家族精神病史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还有观光车上,王胜那个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林休原又想起了那个二十年前贴了自己照片的帖子。 这个房子,顾小原他爸顾海枫买前自己也是做了调查的,起码明面是差不出有任何异常之处。 可宗俨今天的反应,林休原总觉得他似乎知道这个宅子有些什么事。 如今已经信不过刘伯了,林休原打开手机找了平时帮他爸做事的一个秘书,让他查查玫瑰水湾14号二三十多年间的业主有些哪些,尤其是二十多年前的。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说他那房子在三十年内已经转手多次,而玫瑰水湾不少业主常年待在国外,14号附近几栋宅子主人家除了休假也很少住,不好查更不好问,最后问他突然查这个干什么。 林休原:二十年多前,又没特别久远,你用心查查,当初这个房子也是我爸安排你交涉的,总比我交给私家侦探查方便吧? 随后转过去一笔钱。 没多久,那边回道:那这样顾少……我先查查看,真有消息再通知您。 浴室那边的水声停了,林休原关了手机,钻进被窝。 他已经洗过澡了,洗澡的过程和昨晚没什么差别,只是这次宗俨全程板着脸。 半晌后,脚步声过来,床垫往下一沉。 林休原露出一只眼睛去看。 谁知和宗俨对视上了。 林休原:“……” 宗俨说:“我一来你就装睡?” 林休原说:“没。” 宗俨把他被子往下扯了扯:“有那么冷?” 林休原声音低下去:“……没。” 宗俨又看了他一会儿,不再吭声,也躺下去睡了。 屋里还是明亮亮的,林休原侧着身看他,说:“不关灯啊?” 宗俨望着天花板:“你不是怕?” 林休原想着今天一天遇到的事,凑过去:“嗯,怕……” 他凑得太近,微热的气息都扑在对方脖颈处,男人抿紧唇线,也侧首看向他:“灯开着也怕?” 林休原悄声说:“宗叔叔,万一真的有鬼怎么办?” 宗俨目光深不见底:“你可以不住这里。” 林休原摇头:“我爸非要我在这边养腿,刘伯就是负责看着我的。” 宗俨:“为什么?” 林休原说:“因为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他对我失望至极,最近还要谈一些重要的项目,怕弄出事会烦他。” 宗俨的脸又正回去,继续盯着天花板:“哦,那怎么办?” 林休原说:“没事,宗叔叔你在我就不怕。”说完又往他那边拱一下。 男人身子有些僵,却没阻止他动作,看他乱动个不停,蹙眉让他注意腿。 林休原说:“宗叔叔,你真好。” 宗俨觉得自己要被一股甜腻的气息淹没了,忍不住道:“怎么好了?” 林休原笑笑,说:“就是好。” 说完就没心没肺地把脑袋埋在他结实手臂旁,闭着眼睛低声说睡了。 宗俨那条手臂一夜没怎么动过。 清晨醒来的时候,一旁小少爷眉头紧蹙,像是在做什么噩梦,眉头越拧越深。 他怔愣片刻,随即起身摇他肩膀:“顾小原。” 青年身子软软的,出来一身虚汗,脸上一副痛苦模样。 宗俨莫名急了,双手摸着他脸微晃:“顾小原?” “……” “顾小原?醒醒……小原!” 林休原终于睁开眼睛,在看到男人后,微微轻喘,猛地一弹,小炮弹似的扑过去用力抱住他。 宗俨被他抱得完全动弹不得,肌肉因为紧张全部紧绷起来。 怀里娇少爷紧紧拽着他衣角,凌乱地呼着气,像是受了惊吓。 不久前那个冗长的梦,确实让林休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和之前的那些梦不一样。 这次的梦境更为完整具体,所有的场景都在这个别墅内,很清晰。 可根据里面一些电子设备来看,时代明显要更早一些。 他看到这里面住着一家三代人,有慈祥的爷爷,风风火火的奶奶,温柔的妈妈,儒雅的爸爸。 他似乎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视野高度明显和成人不一样。 梦里的他并不能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孩子,身体如同被支配着,做出各种他完全陌生的举动,比如弹琴,比如以最快的速度解一道他还没看清的题,比如动作娴熟地打高尔夫或击剑…… 前期更像是一个美梦,直到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辆模型车,再抬头,看到穿着西装的爸爸躺在血泊里,爷爷手上拿着带血的菜刀,他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中的菜刀就被冲过来的奶奶夺走…… 奶奶杀了爷爷,又自杀,妈妈疯了,捡起那把菜刀向他走来…… 然后全世界一片血红。 林休原之所以吓成这样,并不是因为那身临其境的恐怖代入感,而是在那位“妈妈”靠近时,他通过反光的刀片看到了自己的脸——是个将近十岁的少年。 却有着一张和三十二岁的宗俨极其相似的脸。 …… 宗俨第一次见这位少爷吓成这样,哪怕之前那次摸黑上三楼都没到这种程度,他扣住青年微抖的肩膀轻轻摩挲,等他看上去平静一些才低声问:“怎么了?” 林休原只抱着他不说话。 本就是早上,宗俨被他这么紧紧抱着,一直能够忍耐的某处有了微妙的反应,他咬牙忽视,低下头与他平视,继续问:“做噩梦了?” 林休原眼睛红通通的,明明没哭,却比哭了还要让人心疼。 林休原嗯一声,就仰头看着他不动了。 宗俨没控制住,食指揉揉他眼角,没泪,问:“做什么噩梦了?” 林休原瓮声瓮气说:“死了很多人。” 宗俨沉默了几秒,说:“梦是假的。” 林休原没回话,腰稍微直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宗俨下床去浴室拿了条毛巾,用热水搓洗后,过来给他擦脸。 擦完看他眼尾红红的,以为是给娇气少爷擦疼了,又从浴室那里找了瓶之前李城自作主张多放进来的护肤品,让他把脸伸过来。 林休原一看到他手中的护肤品就出了神。 宗俨见他不动,直接俯身过去往他脸上抹,触摸到眼角附近,动作变轻很多。 抹着抹着,手上就湿了,和护肤品完全不同的湿润感。 宗俨顿时把他脸捧起来看。 青年眼睛泉眼似的,不停地往下淌水,脸上却木木的,傻了似的看他。 那一刻,宗俨心尖都被他看疼了,动作却是呆滞的:“哭什么?” 他没给人抹脸的经验,但也没用很大的劲儿。 林休原把眼底打转的那一泡泪全部瘪了回去,还想揉眼睛,被对方捏住手腕:“别乱揉。” “哦……”他点一下头,声音哑哑的,“宗叔叔,白让你抹了。” 宗俨一大早上心都被他搞乱了,抱着他到轮椅上给他洗脸,洗完重新抹,边抹边问:“那会儿到底哭什么?” 林休原低着脑袋,闷声胡编:“我妈去的早,我爸也不管我,你一给我抹脸我就想起我妈了……” “……” 宗俨耐心给他收拾好,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不是你妈。” 林休原说:“我知道。” “……” 宗俨早上实在没心思做饭,和林休原一起在下面随便吃了些。 曹姿和韩娜娜似乎因为一夜的同居关系变好了些,两人拿着餐盘单独坐在落地窗那边说说笑笑。 沈书辛一直在往那边看,王胜揶揄他:“别看了,一个大小姐一个名花有主,都跟咱没关系!” 沈书辛皱眉:“别把人都想的跟你一样。” 王胜嘿嘿直笑:“装吧你。” 沈书辛:“无聊……” 林休原打断他们互怼,问:“昨晚你们做梦没?” 沈书辛摇头。 王胜:“除了第一晚,之后就都很正常啊,顾少,你怎么老是问这个啊,搞得我都心慌了……” 林休原没理他,又问那边的韩娜娜和曹姿,两人都摇头。 他身旁的宗俨却在听到“做梦”两字后定定看着他。 饭后,林休原要去玫瑰园吹风,让刘伯把鹦鹉猪猪也带来。 刘伯推着他,宗俨在他轮椅身侧跟着。 猪猪原本站在林休原肩膀上,宗俨看他半边肩膀都被压得往下沉了沉,伸手就把那只金榜鹦鹉拿过去放在自己手上。 猪猪瞬间一动不动了。 林休原扭过脸看。 宗俨摸了下那只鹦鹉的脑袋,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大鹦鹉顿时舒爽地抖抖翅膀,叫道:“小姐小姐!” 宗俨:“……” 林休原:“哈哈哈……” 刘伯:“……” “小姐”这个词是刘伯教的,主要想帮自家少爷讨好未婚妻曹姿,但猪猪似乎一直说不好那两个字,还没真的实践过。 宗俨板着脸望了那鹦鹉一会儿,到了玫瑰园,他在林休原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任由它叫去了。 林休原让刘伯去忙,他这个位置可以通过落地窗看到一楼大厅的情况,但身侧有几盆绿植,里面的人倒不一定能看得清他。 他看向开始给鹦鹉喂食的宗俨:“宗叔叔,你喜欢它吗?” 对方动作一顿,紧接着才明白那个“它”指的是鹦鹉,沉着脸没说话。 林休原有些遗憾:“不喜欢啊……” 宗俨蹙眉道:“不讨厌。” 林休原哦一声。 宗俨似乎不满意他这么敷衍的回应,抬眼看着他道:“喜欢又怎么样?” 林休原弯着眼睛笑了笑:“那我和猪猪都可以跟着你了。” 今天没什么太阳,外面也不热,地上是玫瑰与斑驳的影子,微风把青年微卷的栗色短发吹得乱蓬蓬的,露出漂亮的额头来。 宗俨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林休原望着他说:“宗叔叔,我爸老嫌弃我,我想腿好了给你当跟班……等你养好病也带上我好么?我听你的话,跟你学东西,也不混蛋了……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跟着你。”哪怕是鬼也没关系,反正他以前也是鬼。 “……” 类似想要接近他靠近搭上他的人,宗俨遇到了成百上千个,类似的话也听了上百次,更好听的也有。 可这样一句话,从眼前青年嘴里说出来,却又完全不一样。 仿佛有了极重极重的意义。 风一直断断续续吹着,明明也不热,他的身体却变得滚烫起来。 宗俨看向他,突然有些无法招架。 也是此时,林休原手机来了信息。 是他爸那个秘书发来的。 因为收了钱,也不敢耽误,连夜就找人去想着法儿查了个底朝天,几乎把这座宅子三十年内所有经手的业主的大概情况都给他了。 有的是富商权贵,有的是养金丝雀的大款,有的是国外来做生意的老板。 这个时期内,恰好金融动荡,其中好几个要么破产要么前景大不如前,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将宅子卖出。 这些人目前为止都好好的,甚至圈内还能遇到。 这和林休原的预想不同。 他以为多少会里面会有和宗俨相关的人或事。 可那些人,不少儿孙他甚至还有联系方式,如果和宗俨有什么沾亲带故,瞒不住的。 正看着,顾海枫秘书又给他发来某一个业主的资料:不过这个业主是唯一把房子租出去的,当时想做有钱人的度假别墅顺便卖卖人情拉人脉,搞了两三年,在二十二年前就没做了,后来公司出现问题就把房子抵押出去。 林休原立马问他:那查这段时间他租出去过给谁! 对方显然很为难:时间久了,又没具体单子,这太难查了…… 林休原说:你试试只查这段时间有没有出过事的租客,不用查全部。 又转账了一次。 ……有时候他自己也不得不感慨有钱真好。 对方应了,说明天给他消息。 可不到半小时,消息就来了。 那时林休原正一个人待在玫瑰园,宗俨在他说出先前那句跟班的话后,就变得很奇怪,最后蓦然间起身,像是有什么事似的,疾步走了。 林休原抱着猪猪摸摸,没看他的背影。 手机上传来的是一张五个人的全家福。 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酷似宗俨的男孩。 照片背景是海,拍摄氛围很温馨,处处透露着一家人的幸福。 接着,下面传送来的就是一则关于二十多年前一家人在玫瑰水湾14号度假离开后,第二天发生的事故的新闻。 那一家人开车冲进了海里。 除了小男孩,都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一下,等会再捉虫 对了,不是全员鬼的设定,鬼只有一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尕廾 20瓶;最爱芋圆 10瓶;草莓k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噩梦凶宅(13) 林休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动过。 对面鹦鹉飞过来,踩在他肩膀上, 用脑袋在他脖子上蹭蹭:“少爷!少爷!” 手机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来着消息,顾海枫秘书说:这一家不是在别墅里出事的, 毕竟不是业主,所以前期我也没注意去查这个, 顾少,你不会因为这新闻觉得房子有问题吧? 林休原回了神, 把肩膀上的鹦鹉抱进怀里, 没回他那句话,另一只手打字问那个男孩去了哪儿。 对方说不太清楚,应该被人领养走了。 那一家不是行商的,书香门第,家底还算殷实, 当年网络也不发达,现在又二十多年过去, 他也只能查出这么一些碎片化的新闻信息。 据说尸体捞出来的时候,几人身上都有致命刀伤,小男孩起初几天还是昏迷不醒的。 还有报道说,那一家人有家族精神病史。 看到这里,林休原就没再聊下去了。 这时, 大厅那边的几人出门了。 到了林休原安排的各项运动的时间。 他回头看了眼,曹姿也在里面,她换了一身运动衣,时不时跟韩娜娜说着什么。 林休原重新打开手机,把那张全家福里爷爷的脸裁了下来。 老人微笑的脸在阳光下阴森森的。 林休原对系统道:“你之前说过, 别墅的还有别的鬼对吗?” 系统:“是的。” 林休原:“就是这一家死去的人吧?” 系统没说话了。 林休原心里有数,说:“系统,那一家人的死可能有蹊跷。” 系统过了会儿道:“如果是精神方面的病发作,做出一些自己控制不了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休原突然岔开这个话题:“曹姿那晚没必要给自己加个家族精神病史。” 系统:“你是觉得她被附身了?或者就是隐藏在你们智之间的那个鬼?” 林休原皱眉:“我不清楚,但如果被附身,鬼会更好的隐藏自己,这个破绽太大了。” 系统道:“也或许因为都有精神方面的病,一时说混了,鬼也会有疏漏。” 林休原不对此发表意见。 系统继续说:“你已经看出来了,宗俨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时间年纪也都对得上,这是一个危险人物,他的病,可能才是曹姿嘴里的那个。” 林休原微微沉着脸,没说话,他转动了下轮椅,控制着自己回一楼大厅。 系统还在说:“林休原先生,他当年应该被人领养到了国外生活……可幼年经历这种惨烈的事,一般人是不愿意回想的,他还特意回到这里养病,你要更加谨慎。” 林休原说:“你说得对,起码可以排除他是鬼的可能性。” 系统不再说话了。 轮椅快到内庭时,林休原忽然在一排树荫下看到了宗俨。 他本以为宗俨已经回了三楼。 男人此时背对着他,林休原悄悄看了会儿才发现他居然是在抽烟。 林休原之前从没见过宗俨抽烟,三楼从卧室到书房,也完全没有任何烟灰缸痕迹,他一直以为宗俨是根本不碰烟的。 他控制轮椅直接过去。 很快,对方察觉他靠近的动静,第一时间将烟掐灭,回头看他。 林休原的轮椅稳稳在向他靠近,他将那些闷闷的情绪藏起来,说:“宗叔叔,你不是在养病吗?抽烟不太好吧?” 宗俨脸色微白,将烟蒂扔进垃圾桶,偏头没看他。 林休原说:“宗叔叔?” 等了半晌,看他一直站在那里不理自己,林休原低声说:“你不想带我就算了。” 男人背影一僵,像是在忍着什么,手慢慢握成拳,到底还是没去看他。 林休原吸吸鼻子,转着轮椅走了。 满地斑驳光影,他不知道自己一转身,身后的视线就死死锁在他身上,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 从这天开始,林休原就觉得宗俨变得奇怪又冷漠。 虽然没阻止自己继续睡在他房间,也会像之前那样帮他洗澡,可话却比最开始还要少,尤其每晚林休原上床后,他要么坐在远处沙发看书看报,要么就开着电脑处理工作,每次都是林休原彻底睡着后,他才会上去。 等林休原醒了,男人已经在洗漱完毕,眉眼淡漠地等着他起来。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的状况。 二楼几人还像以前一样进行着他的魔鬼训练,没说有什么异常。 原大纲设定的顾小原死期已经过了,没有任何人出事。 而林休原的噩梦还在每天持续着,只不过有了之前查出的信息,他心里有预备,倒也不会梦着梦着就哭出来。 梦境全部是关于那一家人住在这里的生活细节。 只是这天,林休原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突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梦里成为小男孩的自己不断喊着妈妈,他嘴巴张开,下意识也漏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看到了宗俨猛然凑近过来的脸。 男人面目沉郁,眼里却有急迫一闪而过,两秒后又迅速掩饰过去。 林休原看他似乎要走,不由自主地拽住他袖子:“宗叔叔……” 他说话时带着一股难受的鼻音。 宗俨薄唇一抿又坐了回去,他原本是要去拿毛巾给他擦脸的,这段时间林休原天天做梦,每次梦醒都会出不少汗。 早上给梦醒的娇少爷擦汗,似乎都形成了习惯。只是今天青年的状况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呼气声都比平时大了,嘴唇颜色也淡了不少。 宗俨伸手在他额头摸一下,很烫。他脸色变了,要去找体温计,林休原却把他拽得死紧。 宗俨:“我不走,你松开。” 林休原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哑着嗓子说:“你为什么冷暴力我?” 宗俨:“……” 林休原看他又不说话,吸吸鼻子,结果鼻子有些堵塞,脸皱巴起来,难受地松手扭过头去。 宗俨绷着身子去找体温计,他动作很快,给青年量了体温,低烧,还好不是很严重。 林休原这时说:“我好热。” 宗俨给他擦擦脸,又过去拿电话让刘伯找医生来。 私人医生来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宗俨一刻不停,倒了杯热水,拿药给他喝。 林休原在上个世界就经常喝药,他对药物有惯性抵触,但当男人送到嘴边时,嘴巴却先一步张开吞了下去。 宗俨看他苦着脸乖乖吃药,心脏突然像是被刮了一下。 林休原顺着他举着的杯子喝水,水温正好,喝完就又躺下去。 宗俨给他贴了个降温贴,涩声问:“还有哪里难受?” 林休原没出声,一双眼睛无力地看着他。 宗俨焦躁地又去打了电话催人。 林休原小声说:“不急,等着吧。” 宗俨背过身,似乎不敢对他对视,去了阳台,又开始抽烟。 看着阳台那边的身影,林休原喊他:“宗叔叔。” 男人一顿,掐了烟扔了,脱下外套过来:“怎么了?” 烟味还是能闻到。 林休原低声说:“我想吃苹果。” 男人转身去拿苹果,洗好后坐在他床边给他削,削着削着,看他眉头直拧,立马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 还有些淡淡的烟味。 宗俨直接换了身衣服过来,他回来把苹果成小块,神情不太自然地送到林休原嘴边。 林休原吃了一口,轻声说:“你还在养病,不要抽烟。” 男人手抿唇,没说话,继续喂他苹果块。 林休原吃了两块就不吃了,又开始说热,让宗俨开空调。 宗俨没开,去了冰箱那边,林休原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没多大会儿人就过来,伸手轻轻捧住自己的脸。 “……舒服。”林休原懵懵地说。 那双手冰冰凉凉的,让他热乎乎的脑袋舒服了不少。 林休原的眼睛只能透过修长手指的缝隙空间窥视男人坚毅的下颌线条。 他听到男人说:“还有哪里热?” 林休原声音很小:“还有胳膊……” 下一刻,他的两只胳膊便也被紧紧握住了。 男人手本就大,轻易将他胳膊圈住,从上到下给他熨着。 发烧后头就疼,林休原说:“我先睡会儿。” 对方嗯一声。 其实也没睡多久,大约不到十分钟林休原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宗俨已经不在他床边了,室内有东西落在垃圾桶的声响。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男人正在把最后找出的一盒烟扔进了垃圾桶,连带那套有了烟味的衣服。 林休原恍惚起来,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还有刘伯着急的声音,说医生到了。 此时还是早上,窗外鸟语不断,刘伯随着医生一起进来,看着自家少爷那副模样,作势就要扶起他:“少爷,咱们先回二楼……”他主要是没法一直待在三楼,又不能、更不敢让宗俨这号人物去照顾他家少爷,所以医生来的时候,他就说了稍后一起先把人弄到二楼再输液。 可刚碰到青年手,宗俨就蹙眉将他手扯开。 “就在这。”声音冷冷的,似乎还带了些微的怒意。 “啊……” 林休原冲傻了眼的刘伯摇摇头,让医生过来直接开始就行了。 一上午,他都躺在宗俨卧室的床上输液。 刘伯和医生已经走了,医生离开时还跟刘伯说了句话:“你们别墅里的人,最近发烧的频率还挺高。” 林休原听到了,开始没在意,过了半晌,脑子里闪过曹姿的脸,隐隐意识到什么。 他下意识喊道:“刘伯!” 宗俨几步冲过来:“怎么了?” 林休原:“你帮我喊一下刘伯,我想去二楼睡。” 宗俨眸光一瞬间沉暗下去。 林休原要起来,宗俨摁住他:“好好休息。” 林休原说:“宗叔叔……我想去二楼休息。” 宗俨脸色变了。 林休原试图爬起来,刚一动,就听宗俨冷声道:“是你要住三楼的,现在又要走?” 室内安静起来,林休原抬眼看向他。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看到男人漆黑的瞳孔映出的自己。 林休原想解释自己只是要去二楼睡一会儿。 白天鬼不会对他做什么,但他可以以此佐证一下心里的想法。可还没能说出来,男人倏地开口:“我没冷暴力你。” 林休原:“……” 宗俨眼睛微红:“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还敢跟着我?” 林休原沉默几秒,突然问他:“你和曹姿一样吗?” 宗俨没说话。 林休原似乎对这个问题也不是特别在意,他说:“你不想说不用说,我去二楼只是睡个午觉。” 说着,他就打电话给刘伯,对方似乎有事,一时半会没接。 他听到男人起身去阳台的动静。 林休原举着手机看过去。 宗俨似乎很焦躁,想抽烟,但没掏出来,很快从阳台那里回来,过去把房门重重关上,还特意反锁了。 声音很大,林休原都看愣住了。 宗俨转身,目光阴鸷。 林休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宗叔叔……” 男人朝他走过来。 青年愣愣地靠着床头,几秒后,肩膀就被身形高大的男人用力捏住。 他皱眉,轻轻嘶了一声。 “你这么娇气,敢把一条极可能伤人的疯狗放在身边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作话怕大家误解,别墅的鬼肯定不止一个,但任务里需要找出隐藏他们之间的鬼只有一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尖耳朵、黔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团子酱 10瓶;湫湫 5瓶;50516878、黔言 4瓶;绘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噩梦凶宅(14) 林休原直直看着他, 随后眨了下眼睛,说:“我不娇气。” “……” 窗外乌云翻滚,此时男人看他的目光像只饥饿数日、终于在狩猎中发现猎物的凶兽。 偏偏那只小猎物还从他眼前跳过去, 说,你来咬我呀。 如果不是长年累月形成的可怕自制力, 他可能真的会上前将他咬碎了。 林休原没能等到宗俨的回答,就先听到了刘伯带着电流的声音。 手机里, 刘伯说:“怎么了少爷?刚刚没拿手机……” 林休原拿着手机,又看了宗俨一眼。 男人眼睛已经变得红通通的了, 林休原却不觉得吓人, 甚至在第一时间竟会以为他要哭了,连忙对着手机说:“我打错了,没事。”挂了电话。 “……” 林休原看着宗俨:“那我先不下去了。” 对方捏着他肩膀的手半点儿没松。 林休原就一动不动地看他,一直看着他,直到宗俨突然放下手, 别过脸,神态仿佛有些狼狈。 大约几分钟的安静后, 林休原说:“宗叔叔,我不知道你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如果那条伤人的疯狗是你,我就敢。”能治就想办法治好,治不好他也会栓紧的。 宗俨蓦地看向他。 林休原继续说:“我之前要下去不是跟你生气, 我真的想去自己房间睡一会儿……” 宗俨握拳半晌没出声。 林休原以为他不想理自己了,失落地低下头摸被子。 被子上有个憨憨的小白狗,那是输液时刘伯从下面给他拿的新被子。 摸了也不知道多少遍,耳边传来宗俨别扭的声音:“真的?” 林休原抬头看去,宗俨目光正盯着他一直摸着的小白狗。 他差点笑出来, 下意识又抿住嘴角,身子没控制住,歪歪斜斜地往旁边一滑。 宗俨顿时把他扶住。 “真的,你也去吧,换换床睡说不定就不做噩梦了……”林休原顺着他的肩膀往他怀里滑,他头埋到对方胸膛,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打鼓一样的心脏跳动声。 男人的身体一开始是僵硬,随后渐渐将他裹住。 他力气很大,林休原都被他勒疼了。 几分钟后,宗俨似乎终于恢复了全部理智,把林休原往起捞了捞。 林休原被他抱起来,往轮椅那边走去,即将放下去时,男人又顿住了,将他重新抱回了床上。 林休原起初以为他反悔不想送自己下去了,可一转眼,宗俨就找了个软垫子垫在轮椅上,之后又铺上毛毯,最后才把林休原小心翼翼放上去,又拿了个薄被将他裹得牢牢实实的。 林休原变成了个粽子,艰难拱动着说:“就在楼下,又吹不到风。” 宗俨并不理会他这句话,推着他下去了。 午休时间,二楼廊道没人,只有沈书辛的房门是开着的。 林休原之前在监控上看过,沈书辛察觉别墅有异后,戒备心很重,除了晚上,房门大多时间几乎都会开着。 这时间沈书辛还没休息,正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翻着一本书,看到门口有人经过,顿时紧张抬头看去。 他上午听说过顾小原生病的事,发现是他,一愣。 林休原让宗俨停一下,在门口问他:“他们都在午睡?” 沈书辛动作很快地放下那本有些旧的书,还稍微藏了下说:“曹姿和韩娜娜在午睡,王胜出去了。” 林休原瞄着他那本书:“去哪儿了?谁允许他乱跑了?” 沈书辛说:“你们这里有个太太带着孩子散步,路过你家门口,好像是新搬来的,有点不认路,王胜给她们带路去了。” 林休原印象中王胜并没什么乐于助人的品质,甚至曾经还嘲过喜欢无条件帮人的同学都是傻子之类的话。 林休原还想继续问,楼道那边传来了咚咚跑上来的脚步声。 是王胜,他满头大汗,看到林休原和宗俨,脚下一个踉跄,急忙稳住了,随即抬了下手笑着打招呼。 林休原说:“你去乐于助人了?” 王胜嗐一声:“举手之劳。那小孩才几岁,跟着大人找半天路了,要不是看小孩一直哭太吵,我也懒得管……” 林休原看他几眼,又伸手对屋里的沈书辛道:“把你那个书给我。” 已经开门要进自己房间的王胜脚步一顿,但似乎在顾虑林休原和宗俨,也没过去,往沈书辛房间看了几眼进屋了。 沈书辛慢吞吞地把书递过去,不是很情愿。 “这是我在书房书柜最里面找出来的,我之前跟你说过,觉得这房子有问题,你一直不信我……这本书我也是觉得奇怪才想拿来研究看看……结果就是一本普通的故事书,小学生看的。” 林休原说:“哪里奇怪。” 沈书辛指了下封皮上的两个印子:“感觉像是铅笔写的字,时间久了颜色没了,你不觉得这两个字……很像‘救命’吗?” 林休原只看了一眼就不出声了。 这个本子,他在梦中见过。 身后男人凉声道:“很多小孩喜欢在书本上乱画。”又看林休原一眼,“你不是要回自己房睡觉?” 林休原把书拿紧:“嗯,走吧。” 回了卧室,宗俨把林休原手中那本书随便放了个地方。 刘伯每天都会来收拾林休原的房间,床铺都是干净整洁的。 林休原被抱到了床上,一会儿看看桌上那本书,一会儿看看宗俨。 对方过去伸手摸摸了他脑门。 烧已经退了不少。 宗俨便转身去把带下来的药分类放好,做事全神贯注,那本书似乎并没有带给他任何情绪波动。 林休原盯着他背影,忽然间有了个猜测。 比如,宗俨是不是失忆过?可如果失忆了,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有家族精神病史,而对他说出那些话? 室内传来了勺子轻轻碰撞玻璃杯的叮叮声响。 宗俨在给他化药。 林休原看了一会儿说:“宗叔叔,你有药吗?” 男人幽幽扫他一眼:“什么药?” 林休原说:“就是曹姿会带的那种药。” 宗俨薄唇一抿,拿着药水过来喂他。 林休原喝的很大口,咕隆咕隆的。 他皱眉:“慢点。” 林休原喝一下下去大半,说:“甜的就喝的快。” 宗俨给他擦擦嘴。 林休原继续问:“你有药吗?” “没有。” “诶?” 宗俨看着他说:“以后可能会有。怕了?” “……”林休原大概明白了,或许就跟自己找人调查一样,宗俨这种人物不可能查不出那一家五口的祸事,但或许失去了幼时记忆,所以对一些物品,比如那本书,反应浅淡。 这都是他目前的猜测。 林休原没再说话。 宗俨给他喂完药就坐在他床边不动了。 林休原躺下说:“你不睡吗?” 宗俨声音很低:“你床太小。” 林休原说:“哪有,够睡。”只比他的床窄一点而已。怕宗俨真的不上来,林休原还撩起被子道:“还有这么多空,睡一会儿吧。” 下一秒,被子就被牢牢压下去,宗俨咬牙切齿:“睡觉。” 林休原哦了声,看他真的不来,不开心地背过去。 生了病后,入睡比以前更容易了,林休原半梦半醒时,迷迷糊糊觉得身后突然躺下了个人。 那人一开始没动,没一会儿就凑近他,好像摸了摸他脸,时轻时重:“生了病也不老实。” 他“唔”一声,贴着男人手背,嘴唇无意识蹭过去几次。 男人一下全身紧绷。 外面轰隆隆闷雷响着,应该又要下雨了。 林休原也不知是不是做梦,只觉得自己倏地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里,眼皮很沉,睁不开。 鼻间到处都是男人独有的气息,很久后,他听到对方说: “这次就别做噩梦了……叔叔现在看不得你哭。”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晚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青色等烟雨、云雾缭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噩梦凶宅(15) 林休原醒来时, 外面下着小雨,宗俨正在不远处削苹果。 他微微懵了一会儿,也不太清楚先前被男人抱着睡的感知到底是不是梦了, 半晌后说:“你没睡?” 宗俨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好了,放进盘子里, 不像先前那样只是简单的小块,居然有了小兔的形状, 是林休原之前播放的苹果切法视频,对方当时只是稍微瞄了一眼。 宗俨把盘子放到他床头:“睡过了。” 林休原眨眨眼睛, 坐起来吃了两块苹果, 嘴巴小幅度动着,很快又忍不住又小声问:“宗叔叔,你是不是抱着我睡的?” “……” 他看那眼神,以为是否认,有些失落地低头。 结果对方脸色微变:“不能抱?” 青年张张嘴巴, 眼睛微微瞪圆了。 宗俨似乎对他这个反应很不满,过来直接把他连着被子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林休原哎呀一声低呼。 宗俨不管, 板着脸说:“回三楼。” 轮椅果断被推出去。 林休原几次三番扭头看他,每次看一会儿就缩回脖子。 宗俨凶得莫名其妙。 刘伯正在二楼书房整理,听到声响出来了:“醒了啊少爷……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休原摇头看过去:“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刘伯却满脸愁绪:“这怎么能不担心呢?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少爷诸事不顺, 腿还没好又生病……明天我替你去寺庙拜拜吧?求个平安,不然老是不安心。” 林休原嗯了声:“你想去就去吧。” 刘伯笑:“那就明天,到时候我提前让下面饭店的人送饭菜过来,还有有什么事少爷随即联系我就行。” 林休原说行。 刘伯转身要回书房继续忙,林休原又喊住他:“对了, 曹姿现在状况怎么样?” 二楼其他房间都紧闭着,那三人这个点应该在他安排的地方训练,曹姿不一定每次都愿意去。 刘伯转身说:“曹小姐啊,一直挺好的,最近和那个韩娜娜关系很不错,几乎每次训练都会跟着一起去。” 林休原便不说话了,看看宗俨,对方很默契地推他走了。 电梯里,宗俨瞥着他:“当初为什么要叫他们过来?” 林休原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笑着咳嗽一声,说:“那时候无聊嘛……” 宗俨表情更臭:“现在也无聊?” 林休原说:“宗叔叔,你不觉得他们之间有的人很奇怪吗?” 宗俨没出声,电梯门开了,推着他出去。 林休原继续说:“比如曹姿,她明明不是家族性遗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可以问她。” “……”林休原顿住,随后声音悄悄的,“宗叔叔,鬼片里,如果一个人被俯身了,和人说话时无意间露出破绽,身为人的同伴如果点破这一点,不是更危险吗?” 轮椅猛地停了下来。 林休原以为他生气觉得自己神叨叨的,连忙说:“我开个玩笑……” 男人两步走过来,在他跟前直直蹲下。 “你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一直瞒着我?” 林休原怔住。 长廊灯光明亮,男人英挺轮廓靠近,抬手摸摸他脸:“你觉得我不信你?” 林休原抿嘴。 宗俨目光幽深:“说话。” 林休原身子突然往下一拱,直接滑出轮椅趴到男人身上。 对方猝不及防,却将他接得严严实实,许久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嗓子发紧:“做了这么久噩梦,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吗?” 林休原开始是沉默的,直到宗俨又耐心地问一遍。 林休原这才低低地嗯一声。 男人盯着他皱巴的小脸,没再问了,抱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说什么叔叔都信你。” “……你才比我大十岁,曹姿说我叫你叔叔是不要脸,你怎么还自己认下了啊?”林休原抓紧他的肩膀,似乎要忍笑。 宗俨垂下眼皮没吭声,抱他进去,途中忽然在他屁/股上拍了下。 林休原不仅不责怪,还抿着嘴伸手摸了摸。 男人忍无可忍将他那只手重重捏住:“……小小年纪,怎么一肚子坏心思?” 林休原说:“我没有。” 宗俨没忍住,又打了一下,没用劲儿,林休原眉头都没皱,小声说:“你喜欢这样啊……” 宗俨:“……” 回房间后,林休原就半躺在床上看宗俨冲去浴室洗澡。 他以为人很快出来,就又撑着身子坐起来等他。 等待期间林休原拿出手机看了看,五人的微信群有一堆未读信息。 很多都是闲聊,在他刚醒那份时间段,韩娜娜发了几张照片,是除了她以外三个人的各种抓拍,其中曹姿的照片都是笑着,其他人倒都是往常水准状态。 林休原奇怪起来。 曹姿也不是不爱笑,只是林休原印象里,她很少会在不相熟的人面前露出笑容,拍照时笑起来的照片更是寥寥无几,之前朋友圈一些纨绔子弟还经常用“冷美人”之类的词称她。 可韩娜娜拍的那些照片,分别是不同分段不同背影,可每一张,曹姿都是笑着的。 那个笑,看久了,甚至让他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脑子闪过一个画面,他立马退出群聊,点开之前保存的一家五口合照。 照片上的五个人都是笑着的。 而中间的女主人,笑起来的神态和弧度与曹姿几乎一模一样。 …… 宗俨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林休原早已放下手机,肩膀一半靠着床头一半滑下去。 宗俨皱着眉过来把他捞起来。 林休原说:“你怎么洗那么久?” 男人眼神变得微妙:“这才多久……” 林休原咳嗽一声:“好吧。” 宗俨捏着他嘴看:“怎么又咳?” 林休原张了张嘴嘴巴,说:“没事,又不频繁。” 宗俨面上有些凝重,仔细看了会儿就转身离开,转眼又拿着个电锅和一盘子梨回来,开始在阳台那边捣鼓着。 林休原看出他要煮冰糖雪梨水,有些疑惑:“你怎么不在厨房煮啊?” 三楼是有独立厨房的。 宗俨声音从那边传来:“洗个澡都要给你开门,现在不用了?” 林休原一愣,道:“白天没事。” 那边像是没听到,专心煮着。 半个小时后。 林休原把手里一碗雪梨汤乖乖喝完了。 宗俨给他擦擦嘴,收拾完那些东西,又开始换床单了。 自从那天在床单下发现头发后,宗俨每天都会换一次床单。 林休原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发现男人悄无声息地把床上另一张被子拿走收进柜子里。 他装没看到。 晚上林休原没让宗俨做饭,说想吃刘伯的菜。 刘伯提前得知宗俨要下来吃,几乎做了个满汉全席。 那四人回得比较晚,还在洗澡。 林休原也没等,先吃了起来。 有几次想夹辣菜,都被宗俨的筷子制止了,男人今天格外严厉,倒像是个真正的长辈:“病好透了再吃。” 林休原哦一声,舔一下嘴唇。 随即,碗里多了一丁点辣菜。 宗俨声音很低:“只能吃一点。” “好……” 林休原分两口吃了,往旁边瞄过去,男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嘴巴,目光暗着。 林休原扭开脸,身子在椅子上微微一晃,伸手在下面戳他腿。 宗俨气息都变了,把他那只不老实的手箍到手掌里,用力一捏。 林休原说:“不疼。” 宗俨简直忍无可忍。 好在刘伯这时过来了,摆上最后一碟菜,笑着问他一些菜合不合口味。 宗俨言回了他话,楼上几人也冲完澡纷纷下来。 渐近的脚步声下,林休原听到身旁男人咬牙道:“早晚让你知道疼。” “……” 与此同时,王胜哇哇大叫,说:“今天好丰盛!” 韩娜娜紧随其后:“看你说的,哪天不丰盛?谢谢刘伯,谢谢顾少爷啦!” 沈书辛和曹姿直接落座。 林休原看了曹姿几眼。 曹姿一脸疲态,胃口不是很好,吃饭动嘴很慢。 王胜笑笑:“曹小姐,你这状态明天还能坚持吗?” 曹姿理都没理他,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说想吃芒果。 刘伯要去帮她拿,曹姿说不用,自己先一步走了。 林休原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王胜吃饭一直用手在脖子后背绕着,说被蚊子咬的太厉害了。 韩娜娜说:“你没喷驱蚊剂?” 王胜说:“喷了,没用,我这体质就招蚊子……” 那边曹姿突然间又去了厨房那边,片刻后,竟拿着菜刀出来了。 林休原瞬间坐直:“曹姿,你拿菜刀做什么?” 那边身影一晃,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菜刀:“哦,想把芒果切下来着……” 王胜一脸惊奇:“你找不到水果刀吗?划个芒果块不用这么夸张吧?” 曹姿像是回了神,连忙把菜刀放了回去。 餐桌这边,刘伯对那几人不满道:“曹小姐最近身体本就不舒服,你们以后就别带她折腾了……看看都累成什么样了。” 王胜偷偷翻白眼。 韩娜娜笑着说:“刘伯,我们也强迫不了啊,再说锻炼锻炼也不是坏事。” 沈书辛低头吃饭:“真有事我们都看着,会及时联系你的。” 刘伯叹气。 林休原看了看他们几人,继续吃饭。 他呼叫系统说:“你觉得曹姿像鬼吗?” 系统:“目前根据你的信息来看,她是有些像。” 林休原又想起了之前回二楼午睡得到的某种推算,很肯定地说:“不是像,她的确不是她自己了。” 系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给了个结果:“……你要现在结束任务了吗?” 林休原:“不是。” 系统:“?” 林休原:“我大概摸清了那个鬼杀人的规则,怕你无聊,跟你聊下。曹姿不是鬼,不出预料的话,她只是继我之后被盯上的第二个人,不过有一点她跟我不一样,她把梦境当成了现实,把现实当成了梦境。” 系统:“……什么意思?” 林休原说:“还记得我之前那几个梦吗?梦里我一直是那个小男孩的视角,而在梦里,我是不会察觉到真实自己的存在的,只要没醒,我就以为自己是那个小男孩。她如果做了梦,会在梦里变成谁?我会醒,她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把梦境和现实混合了?” “……” “我一下午都在想,噩梦是杀人预告,还是在推进一群人重演当初的惨剧?” 系统:“……所以你猜出的鬼杀人规则是什么?” 林休原:“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太晚了,就不加更了,明天争取多多补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蜜·小蜜糖 2个;奈亚拉托提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奋斗的双子座、谢俞对象嗯没错我不怕 20瓶;Cantaloupe? 10瓶;黄。。yu 9瓶;CharlotteX 6瓶;给我甜、橙子味的橙子、嘻嘻嘻 5瓶;寻忘心 3瓶;长安城外、曰东、天青色等烟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噩梦凶宅(16) 系统:“恐惧?” 林休原说:“你可以再看一下原大纲, 上面一开始设定只有顾小原没做梦,然后一周后他死了。” 系统:“有什么问题吗?” 林休原:“没有问题,只是当时这个信息过于明显, 正常人的思维就是不做梦的那个会死,或者被鬼盯上, 所以我一直也是这么推断的。” 系统不解:“那这个思路有问题吗?” 林休原:“是也可以这么理解,但噩梦真正的意义其实并不在此。” 系统:“嗯?” 林休原解释:“噩梦是从那些人来的第一天开始, 最开始没做梦的我,后来成为唯一在持续做梦的人, 梦里甚至还有了具体的人物视角, 且从未变过。你想想,如果把噩梦看做一场悲剧重演,那么第一天那个梦,是不是一种选角的方法?毕竟那场事故里,五个人只有小男孩活了下来, 所以小男孩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那么, 唯一没做噩梦的我,就成了梦境里小男孩的扮演者。” 系统沉默了一秒,说:“是可以这么看,那和鬼杀人的规则有什么关系?” 林休原:“按照梦里的提示,小男孩最后险些被持刀的妈妈伤害, 如果顾小原真的被定为小男孩的身份,按照梦境提醒,其实只要逃过妈妈的追杀,他就可以活下去。” 系统:“可你不是说鬼杀人的规则是恐惧吗?” 林休原:“可你不也说过,这里不止一个鬼, 对吧?原大纲里设定的顾小原是一周后死的,其实就算他在原设定里的那天晚上遇到那个疑似妈妈的鬼魂,以他的性格,哪怕放火也能把其余人逼出来。而且那个时候还没有一周,所以大概率在原设定里,顾小原就已经躲过噩梦里自己角色最开始的危机,但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系统:“是这样没错,可如果你是说恐惧的话,沈书辛从开始来,就一直觉得这个房子不对劲,他才应该是最恐惧的那个吧?” 林休原说:“不是的,一来,他家里经历了那种事,从第二次重新回来就没你想象中那么害怕了,别忘了,他是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回来赚钱的;二来,正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调查,所以非常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真的害怕,也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来。” “是的……” “恐惧会使原本独处的人开始寻找同伴,更别提顾小原本身就怕鬼怕的要死,哪怕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离开别墅,他只要经历过“妈妈”追杀和那些噩梦,绝对不敢一个人睡了,会找人陪伴。” 系统:“……你想说他找到了鬼的身上?” 林休原:“这个可能性很大,当一个人毫不掩饰露出极大的恐惧感,对隐藏的那个鬼而言,其实就是说自己经历了恐怖的事情却还活着,这也是那人逃离噩梦设定的杀机的信息。这时候,隐藏在人群的那个鬼会怎么做?这个世界的原大纲里,没像上个世界那样说出顾小原具体是怎么死的,大部分人看到那段话,都会理解为被鬼杀死,那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那样?” 系统安静听着。 林休原:“如果原故事里,顾小原真的挑中了鬼作为室友一起睡,对方未必会直接下手,毕竟那个鬼的目标肯定不只是杀一个人,可一开始同住的人死了,他嫌疑就会变得最大。之前用打印的纸条让所有人不开门却又不暴露自己那里就可以看出来这个鬼很聪明,那么对它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所以,曹姿在我之后被选中成了‘妈妈’的角色,等她彻底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后,杀死角色为‘小男孩’的顾小原几率有多大?” 系统:“……如果我是鬼,也会利用她来动手。不过你怎么就觉得她跟你一样?” 林休原:“是因为上午医生那句话,我想起曹姿和我的共同点,除了发烧,就是都经历过极致的恐惧。我是二楼长廊那晚。她是那天独自在别墅里。曹姿应该早就开始做噩梦了,但在她那个角色,梦里的‘妈妈’最终是走向自杀的,按理说,她只要控制住自己开车别开车别下水就可以,但她自己未必知道这一点。鬼不会在白天动作,她那次应该是真的病情发作……那么在隐藏我们之中的那个鬼的眼里,会不会以为她已经度过了噩梦安排的结局?” 系统:“那她也可能是鬼本身,那些‘妈妈’的特征,是她的漏洞也说不准。” 林休原不太认同:“我中午去二楼睡就是想看看他们午休有没有私自组团,除了曹姿,其他人都没有。当然,如果说曹姿是故意以这种方式骗韩娜娜跟自己同住好在她身上做手脚,漏洞就更多了。选一个最不怕鬼的人同居,还露出那么多不正常的痕迹,那这鬼也太蠢了。” 系统说:“那王胜呢?他有时候也很反常。” 林休原看了王胜一眼,说:“他和曹姿的转变过程不一样,目前为止,曹姿比他可信。” 系统没再说话,给他发了加油的表情。 餐厅。 林休原吃得差不多了,宗俨要带他上去,他突然不愿意,非说要去大厅玩一会儿。 宗俨也没说什么,推着他直接去了大厅。 曹姿正在那边吃水果,电视开着,在放黄金档的热播偶像剧。 发现他过来也没什么表情,倒是奇怪地看了宗俨几眼。 几分钟后,餐厅那边吃完饭的人断断续续过来。 都累了一天,想上楼休息。 林休原脑子一转,连忙把人都喊住,让他们陪自己玩游戏。 宗俨把他抱到沙发上,在一旁坐下拿了份报纸看。 林休原瞧了几眼,是同城的旧报纸,刘伯整理从书房整理了一堆,叠放在箱子里准备扔的。 过来的那三人发现宗俨又在,都离得比较远。 曹姿换了个台。 王胜打着哈欠坐下问:“玩什么呀?不会又是那种灵异游戏吧?” 韩娜娜本来兴致缺缺,一听就精神了:“那玩四角游戏吧!这个刺激!” 沈书辛嘴角微抽。 林休原说:“不玩那些吓人的,就随便玩几局真心话大冒险。” 韩娜娜蔫了:“那个好无聊。” 林休原没多说,让王胜赶紧洗牌。 曹姿盯着牌看了会儿,说也要参与。 结果第一局点最小的就是曹姿,她选了真心话。 林休原问:“你最近有做梦吗?” 几人便眼神怪异地看他。 曹姿想也没想:“没有,可能有也记不清了,怎么了?” 林休原说没什么,继续玩。 下一局又是曹姿,赢的人是沈书辛,沈书辛什么都没问,把权利给了林休原:“你们随便玩吧,我没兴趣。” 林休原又继续问:“那天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曹姿脸色一变,不悦道:“和家里人吵架了不想回去……顾小原,你今天怎么这么八卦?” 林休原立马让王胜重新洗牌:“游戏总得问问题嘛。” 曹姿皱眉:“换个人洗,连续两把都是我。” 韩娜娜举手说:“那我来。” 洗完后发牌,这一次是林休原输了。 赢的是韩娜娜和曹姿两人。 林休原说自己要大冒险。 曹姿懒懒道:“那去外面最黑的林子跑一圈回来。” 他顿时往宗俨那边靠:“换真心话。” 宗俨瞥着他。 曹姿一笑,先问:“有喜欢的人没?” 这次,林休原明显感到身旁的男人要折报纸的动作停住,他瞄过去一眼,小声说:“有呢。” 曹姿完全不意外。 王胜这时嘿嘿一笑,盯着他们嘀咕:“这是借游戏调情吧?” “……” 林休原不用看都知道宗俨现在是个什么表情,简直想把王胜的嘴给撕了,捞起拖鞋就扔过去。 曹姿也一脸晦气:“王胜,你是不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王胜被那拖鞋砸得直笑:“你俩都有婚约,我这是正常猜想好吗?” 林休原让他滚,又瞄宗俨一眼。 对方没什么表情,视线一直落在报纸上。 林休原转脸看曹姿,说:“不是你。” 曹姿道:“你说是我我敢信吗?韩娜娜,该你了。” 韩娜娜便问:“顾少爷,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林休原心不在焉:“嗯,信。”你们身边就有。 韩娜娜微微笑着看看他,没再说话了。 玩了将近一个小时,问出一堆没什么用的信息后,林休原病后犯困,说不玩了。 那几人却玩上了头,没散场。 林休原本来不打算管的,可是刚上轮椅坐好,就听到曹姿这把又输了。 她选了大冒险。 王胜说让她去游泳池游一圈。 曹姿起身说要换衣服。 林休原伸手,拿起一个大杯子往下重重摔了。 哐当一声,满地碎片。 几人都傻眼了。 轮椅后的男人倒是没什么动作。 林休原像是气得不行,伸手又要找杯子摔,曹姿挡住他:“你在发什么神经啊?” 林休原不看他,看向那三个人:“不准玩了,都给我滚回去睡!真当请你们来是享受的啊?这个房子里的鬼你们找出来了吗?” 曹姿真气到了:“鬼你个头,你犯什么病了?” 林休原梗着脖子说:“你不缺那一百万可以回去!没跟你说!” 曹姿瞪眼:“谁稀罕你的钱?不是你爸让我来看着你的?” 林休原哼道:“反正不是我请的。” 曹姿脸涨红,还要说什么,被韩娜娜一把拉住:“别吵了,也确实挺晚了,咱们都回去休息吧。” 林休原又看向她:“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睡自己的房间,给你钱的是我,不是她。” “顾小原我看你是欠收……”曹姿冲过去,刚靠近,就被青年背后的男人冷冷一眼被唬定住了。 韩娜娜这时也拦住她:“别冲动啊曹小姐,都是小事儿。顾少爷确实也算是我老板,听老板安排天经地义嘛,反正您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有什么事你再找我就好……” 林休原大声说:“我去休息了,要都这么闲,不如明天早起一个小时。” 没人说话。 他也没能看到那些人的反应就被宗俨推走了。 两人彻底离开大厅后,他听到宗俨说:“你故意的。” “嗯,我就是不喜欢他们不围着我转。”他闷着声说。 直到进房间男人都没说话。 到浴室帮他洗漱时开口:“撒谎精。” 林休原立马回头瞄他一眼,脸被捏了下。 “你干嘛?” 宗俨问:“你是怕自己未婚妻被吃亏?” 林休原微愣,摇头说:“她会游泳,吃不了亏。” 对方似乎不信,没再说话了。 出来后,林休原看他还绷着脸,便趁他靠近床上的时候猛地扑动一下。 两人同时跌到床上。 宗俨怕把他摔倒,本能地将他一把搂住,随即往下看,发现他那条腿没磕碰到才松了口气,声音却是严厉的:“乱动什么?” 林休原牢牢趴在他身上不动,压低嗓子说:“宗叔叔,你不知道,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我们这些人出现各种意外……曹姿还是在水里出事的,我怕。” “……” 梦里的别墅里,一家五口除了‘妈妈’和小男孩都死了,最后开车冲进海里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妈妈’。 如果他之前判断的没错,曹姿是‘妈妈’的角色,那么她要规避的就是车和水。 室内半晌没声。 林休原仰头看过去:“宗叔叔……” 对方突然抱他起来,俯身要放到床上,不料怀里的人像被胶水黏在身上一样,怎么都放不下去。 林休原又重复了那句话。 “……怕什么?”宗俨蹙眉去看他,结果青年小嘴瘪着,明明像是受了委屈,却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不放。 他手臂收紧,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 林休原:“不。” 宗俨面色微沉:“不睡了?” 林休原闷声说:“我不是撒谎精。”是也不能让你知道。 “……” 男人死死盯着他,身子都出了汗,粗声道:“哦,你不是谁是?” 林休原摇头:“我不是,我真的怕她会出……” 话没完,整个人就被压倒在了床上,紧跟着,嘴巴被重重咬了口。 林休原都忘了疼,睁大眼睛。 “就为这个生气?”宗俨眼潭漆黑一片,咬完又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男人呼吸很乱,瞪着他的花瓣唇看,终究没忍住,又在青年屁/股上拍一下,“不是撒谎精,就是个半点气不能受的娇气包。”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二更比较晚不要等,早点睡明天看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 4个;阿蜜·小蜜糖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猫不是饼 40瓶;BqeyRyez 20瓶;西红柿炒鸡蛋、姒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噩梦凶宅(17) 林休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宗俨硬是被他看得耳廓发烫, 却又移不开眼,捏着他脸沉声说:“看什么?” 表情很凶,林休原却不怕:“你亲我了。”说完嘴巴还悄悄抿起来。 宗俨被他勾得难受:“不能亲?” “能……”青年抢答似的, 一点儿不怕羞,又往他身上粘, “宗叔叔,你是喜欢我才亲我吗?” 男人心尖都跟着他声音颤, 差点把持不住,弓起身, 晦暗不明的目光追着他脸:“你说呢?” 林休原便说:“那你要对我负责。” “……”宗俨第一次被人这么吊得七上八下, 克制不住地在他唇上狠狠咬起来,很久才放开,“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少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休原抬眼瞥他,似是不高兴了:“你不负责就不准亲我。” 对方撑在他两侧的手臂几乎一瞬爆出青筋来。 林休原看他不答, 以为他真的是亲着自己玩,脸上顿时愁云惨淡, 张嘴又要说话,嘴巴刚一撅,被男人狂兽一样碾咬。 “哎……” 屋内还开着灯,林休原被亲惨了,嘴巴微微肿起来, 下巴也被咬出“蚊子包”。 男人身型和体力占着绝大的优势,他半点都躲不开,最后只在宗俨停下的间隙扭过脸,一边抢夺空气一边说:“我不准你亲了,除非你对我负责……” “你想怎么负责?”宗俨凝视着他, “叔叔没家人,这辈子就你一个,你还想怎么负责?” “啊?”林休原掀起颤巍巍的睫毛。 宗俨恶狠狠地又堵了上去,亲个嘴亲上了瘾似的:“你可真要人命。” 林休原好一阵才回了神,明白过来,抿嘴一笑,慢慢往他怀里黏。 “你是泥鳅吗?嗯?”宗俨把他往起捞,脸对着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不高兴了,“你对别人这样过吗?” 林休原摇头:“只有叔叔对我好。” 宗俨呼吸一窒,简直要被这话甜得动不了,哑声问:“哪里对你好?就会油嘴滑舌。” 那晚,娇滴滴的少爷第一次因为害怕找上来,他还差点把人赶走。 林休原却说:“哪里都好。” 宗俨屏息,重重亲上去。 青年得了“负责”的承诺就半点儿不抵抗了,甚至还几次三番地偷偷去扯自己衣服。 宗俨发现后连忙抓着他手,咬牙切齿道:“谁教的你这样?!” 林休原小声说:“你不喜欢吗?” “……操!” 青年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脏话吓了一跳,再抬头,男人居然飞快下床去了浴室。 很快那边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林休原抿嘴,猜不透男人心思,以为对方是不喜欢他这样。 明明以前很喜欢的…… 林休原闷闷地背过身去睡。 他受不得气,一受气就容易困,没一会儿就听着不远处的水声睡着了。 宗俨再出来,已经快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床上的少爷背对着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小心翼翼凑过去,青年眼睛已经闭上了,呼呼睡去,浓密长睫上却沾着几滴水。 他怔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低头,手指在他眼睫一碰,瞧着可怜,他没忍住,亲了亲。 对方睫毛一颤,下意识伸手推他。 宗俨立马将他双手圈住,声音低哑:“怎么了?” 青年根本没醒。 他摸了摸他脸,好在没别的泪痕:“小原?” 对方终于微微睁开眼缝,似乎醒了,看到他时有些眯瞪。 宗俨问:“怎么哭了?” 林休原还有些晃神,手先反应过来,在他身上打一下。 那力度根本不像是打人,宗俨反而被弄得心痒痒:“怎么哭了?” 林休原闷声说:“我没哭。” “……” 宗俨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在他嘴角亲几下,克制说:“这儿什么都没有,你别勾叔叔了,行吗?” 林休原睫毛还挂着几个水滴子,凑近看他,似乎看甄别他是否说谎。 宗俨喉结一动,伸手就在他屁/上轻打了下。 林休原唔一声:“那我明天买。” “……你是真不怕我现在就把你办了!” “好。” “操……” 这一晚,林休原因为自己这张嘴,把自己好好的一双手给害了。收帐篷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手酸的厉害,被罪魁祸首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用,拧着眉头睡着的。 宗俨却失眠了,激动、兴奋、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归属感。 他心里又酸又涨,手放在怀里少爷眉宇上抚动。 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娇少爷总是那么好哄,抚几下,眉宇间的川字便平缓下去。 他将青年圈入怀里,最狂热时简直想要咬他血肉,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摸着他脸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病,如果有了,我想也是没法放你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心都开始变烫了,不喜欢这样,所以对你冷淡,可你还觉得我好。” 青年睫毛一动,睡得正沉,要扭过身去。 他硬是把人掰回来:“怕什么,如果有天他们说我有病,我就戴上电子项圈,死也不伤害你。” …… 次日一早,林休原懵懵地坐在床头,房间的另一个男人刚从浴室出来,过来后一声不吭就给他擦脸,然后捞他起来去刷牙。 一套流程走完,宗俨把人放到沙发上又开始抹脸,接着在他被咬破的嘴唇上擦唇膏。 味道很好闻,似乎有某种药物原料。 “你哪来的唇膏?”林休原眨眨眼睛,他屋里之前根本没这东西。 “早上让李助理顺路买的。”宗俨望着他嘴巴说。 “我自己涂。” “你自己没轻没重的。” 林休原不高兴了:“是你。” 他虽没怎么用过唇膏,但抹脸经验可多了,知道轻着呢。 宗俨理亏,一句没反驳,把他嘴巴涂好了,又抱着他看了会儿。 水润润的,好看又香。 林休原被他看得脸红,知道他是喜欢,安静地仰脸,在他嘴上亲一下。 之后想缩回去,没成功。 宗俨扣着后脑勺追咬上去,没一会儿,把唇膏全吃没了。 林休原微喘着气:“你怎么这样?白涂了。” “谁让你这么不矜持。”男人居然还反过来怪他,“等会儿给你重涂。” “那你再多亲一会儿,别再吃唇膏了。” “……”宗俨直接把他嘴巴捏住,“再胡说别想要嘴了。” 两人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早餐都凉了。 是宗俨做的中式早餐,他重新热了。 吃完就下去散步。 二楼那几人都不在,林休原看了下他们连接的设备数据,都在动着。 宗俨带他在周边公园转了一圈,途中去了趟超市。 宗俨买的东西林休原瞄到了,并不是他想的那个,就是几个比较热销的唇膏。 林休原眉头一皱,直接控制着轮椅就要去买“伞”。 手还没伸过去,轮椅被男人往后一拉,推了出去。 宗俨的表情沉郁:“你那条腿不想要了?” 林休原这才看向自己打着石膏的腿,白萝卜一样,看着确实不方便,他苦思半晌,说:“那你小心点儿。” “……” 林休原还想去超市,被宗俨态度强硬地推走,到了隐蔽的拐角处,蹲下去掌着他后脑狠狠亲过去,半点儿不留情。 林休原一亲就没了骨头似地任他摆布,嘴上却有样学样地回应。 宗俨一颗心彻底被他套得死死的,往日的自律成了狗屁,啃完他嘴就喘气说:“能不能老实点儿?” 林休原说:“你不行吗?” “……” 林休原被他眼神吓到,说:“不行也没事,我们回去吧。” 宗俨黑着脸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下单各式各款最大号的“伞”。 林休原看了会儿,恍然大悟:“哦,超市没这么大的。” 男人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你自找的,到时候哭都没用。” 林休原脸上平淡,心说,以前哭也没用。 回了别墅,已经快中午了,室内一片寂静。 林休原看了设备数据,除了曹姿以外的三人数据都在动。 刘伯叫人送的饭到了,宗俨开门去拿。 林休原在群里问:曹姿呢? 那几人或许还在“魔鬼训练”,应该没时间看手机,一时半会儿都没回复。 林休原索性给曹姿打了电话。 对方很快接听,由于昨天的事,对他还有些敌意:“你干嘛?” 林休原说:“快吃午饭了,你在哪儿?” 曹姿没好气道:“我在楼上休息,不用管我。” 林休原哦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群里开始有消息了。 【韩娜娜:曹小姐一个多小时前就回去了。】 【顾小原:知道了。】 两分钟后。 宗俨把饭店的菜摆好,推林休原过去,几秒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哭叫。 是曹姿的。 林休原脸色当即变了,第一时间控制着轮椅过去。 但到底不方便,宗俨动作很快,把他迅速捞起放到背上。 男人腿长,身体健壮,一步能跨好几个台阶,转眼就冲上二楼。 声音是从韩娜娜的房间传来的,那边房门正大开着。 “曹姿?!”林休原趴在宗俨背上喊着,刚靠近门,就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长裙女生,还有她面前大大常敞开的行李箱。 里面是一堆辟邪物品,只是此时露出几个之前没翻出来的真空瓶,分别装着人类的手、脚、耳朵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睡了睡了,虽然争取日万失败,但也有七千多了……顶锅盖撤退~ 第47章 噩梦凶宅(18) 林休原只看了两秒, 眼睛就被完全捂住了。 但已经确定,那是男性的身体残肢。 不到半小时,警察来了。 怕人会跑掉, 林休原没在五人群里说具体原因,只让他们先回来吃饭。 最后却只有沈书辛和王胜回来了, 说韩娜娜途中上了个洗手间,不让他们等。 两人回来看到警察, 得知韩娜娜可能和命案有关,都傻了眼。 林休原监控的设备数据上, 从曹姿发现尸体碎块后, 韩娜娜的所有数据就已经开始停滞了。 一个小时后,警察在别墅区附近的路边找到了她的所有定位设备。 很快,死者疑似韩娜娜正交往的男友。 别墅里的所有人都被带去警局做笔录。 除了曹姿。 事发前,曹姿原本只是想从韩娜娜行李箱里拿些辟邪用品,她之前不屑于这些, 但是最近感觉自己精神不是很稳定,加上听林休原总是神神叨叨说些噩梦和鬼神之类的事, 也有些不安了,就给韩娜娜发信息问能不能从她那边买一两个辟邪小件。 当时对方没回。 他想着韩娜娜陪她同住那几天,备用钥匙一直放在她房间,对方还说过,如果怕鬼, 可以随便用她箱子里的辟邪物品。 曹姿就想着先去看看挑挑。 谁知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她精神状态几乎崩溃,一群人安抚都没用。 林休原走时先联系了人将她送去医院。 …… 他们几人则在警局待了将近一天。 死者身份已经确定了,就是韩娜娜口中的那个男友。 据赶过来哭诉的家长说,半个多月前,她男友还给双方父母打电话通知要带韩娜娜出去玩一个月再回来, 而这段时间,死者也一直在社交软件更新照片,全都是玫瑰水湾别墅内外和附近景色的照片。他们就以为是外面比较好的度假酒店。 沈书辛原本一直忐忑不安,很担心自己和人命案扯上关系,好在顾小原别墅内外都有监控,警方又在韩娜娜和她男友的出租屋那边查出了杀人第一现场的关键性证据,根据他们这几日行迹和出租屋血迹工具,确定是先在出租屋分尸,后带着尸体去了玫瑰水湾14号开始所谓的“凶宅探秘”。 尽管警方对顾家这位少爷花钱邀请别人去自己房子里找鬼很无语,但案件过程还算清晰,证据都在,确实和顾小原一干人等没关系。只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韩娜娜杀人后完全没任何掩饰自己罪行痕迹的行为,甚至还带着碎尸去别人豪宅住一个月,行李箱连锁都没上,简直巴不得被人发现一样。 可真到被发现了,人又突然跑了。 没人想得通这是为什么。 刘伯是在天黑前赶来的,他是完全没想到好好的别墅会出现这样的刑事案件,从接到电话就吓得脸都白了。一来就要接林休原回顾家老宅。 沈书辛和王胜在不远处坐着,前者一直低头薅头发,后者似乎怕他就这么跑了,过来问:“顾少,这种意外跟我们没关系,那您答应我们的钱……” “都这种时候你还想着这个!”刘伯微恼,又看一眼林休原身侧的男人,面色一变上前说,“宗先生,那房子目前肯定不能再住了……毕竟谁也不知道杀人犯会不会回来,太危险了,您要不也一起去少爷老宅休息一段时间?” 宗俨瞥了林休原一眼。 林休原说:“就这样吧,沈书辛和王胜也带着一起回去,韩娜娜还没找到,他们两个在外面万一遇到什么情况我名声也不好听……” 刘伯:“你现在还管他们做什么……” 王胜顿时嚷道:“怎么就不能管了?不来这儿我们能遇到这么吓人的情况吗?钱没拿到就和死神擦肩而过,你应该庆幸韩娜娜没对我们做什么!” 沈书辛沉默。 刘伯:“那你们还不是为了那一百万来的,平白无故哪有那么好赚的钱!” 王胜:“给了吗就说!有本事给啊!” 刘伯:“你们待够一个月了吗?!” 林休原盯着王胜看了一会儿,又看看沈书辛。 沈书辛察觉他的视线,说:“我不去,我准备回去了。” 王胜骂了句脏话:“操,你不去我去!” 气氛尴尬。 林休原也没多劝,外面来了车,是听闻消息赶来的李助理。 宗俨带林休原上了那辆车,王胜则跑到刘伯车上。 沈书辛还在警局门口,看着他们几人,不知在想什么。 顾家老宅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车上,李助理对这事也很惊奇,但忍着没多问,随便说几句安抚的话:“人很快就能抓到,顾少不用担心。” 林休原嗯一声,给曹姿那边医生打了电话,对方说是曹姿病情已经稳住,就是受了惊吓。 林休原又被刘伯打了电话,让他调个车头,把曹姿也接回老宅。 刘伯吞吞吐吐说已经通知了曹家,曹家那边去了医院,要先带她回家休养,他怕是做不了主。 林休原便挂了电话。 宗俨全程握着他的手看,一字不发。 李助理通过后视镜瞥到这一幕,表情微变,什么都没说。 到老宅时,天已经黑透了。 顾海枫最近一直在出差,很久没回来,刘伯也没敢把这事跟他说。 老宅里灯火通明,保姆阿姨提前得了刘伯通知,做好了饭等着。 家里保姆阿姨都不知道宗俨身份,当是少爷朋友,也没刘伯那么紧张,客客气气地迎进去。 林休原在门口留李助理吃饭,其实只是客套,李城先前去玫瑰水湾那么多次,不管是否在饭点,不管刘伯怎么留,他都笑笑拒绝。 这次却应了。 餐桌上。 气氛比较安静。 经历这么一件事,林休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些就坐着发呆。 宗俨眼角余光瞄着他,给他夹了几道菜。 林休原又继续吃了。 李城默默看着。 他们快吃完时,刘伯和王胜回来了,他俩去了趟别墅,王胜是拿自己的东西,刘伯是把那只金刚鹦鹉带回来。 一看那只鹦鹉,林休原就笑着伸了手。 刘伯将那只鹦鹉放到他手上,又拿出一块玉,说是专门找大师开了光的,让他随身戴着。 林休原摸摸,随手放进口袋里:“谢谢刘伯。” 刘伯说:“希望少爷别再遇到这些事了。” 林休原看了他一眼,说:“嗯。” 王胜被刘伯随便安排了一间客房,吃了饭就回去休息,难得安静。 李助理夜里走得很晚,离开时和宗俨在门口说了些公司的事。 林休原觉得自己不便听,就说自己先上去睡了。男人却伸手将他轮椅拉住,推着他就要走。 林休原说:“刘伯带我上去就行,你们先聊吧。” “没有要紧事,”宗俨说,“李城,你回去吧。” 李城颔首,看看轮椅上的青年,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林休原觉得有些怪怪的,说:“今天李助理怎么了?” 宗俨说:“不用管他。” 老宅里,林休原的卧室风格比较浮夸,有点像夜店。 宗俨进去后就瞥了他一眼,眼角微抽,倒也没说什么。 刘伯跟过来说:“宗先生,对面最好的一间客房收拾给您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宗俨只说了句“费心了”。 刘伯笑笑说应该的。 刘伯走后,林休原便看着他道:“晚上在你那睡还是在我这儿睡?” 宗俨没出声,过去把门反锁,抱起腿脚不便的少爷坐到沙发上,接着,不由分说俯身在他嘴上啃。 林休原没怎么动,说:“轻点。” 宗俨啃得更重了:“轻不成……怎么这么娇?” 不远处的鹦鹉以为主人被欺负了,叫着:“少爷!少爷!小姐!小姐!” 男人目光冷冷扫过去,鹦鹉叫的声音更大了。 林休原说:“你别吓猪猪。” 宗俨回头,亲亲他唇瓣,眼睛盯着他没说话。 外面响起走动声,是打扫的保姆。 宗俨把他往自己腿上抱,压着嗓子说:“今天吓到了?” 林休原本想摇头,脑内出现了OOC预警,他便嗯一声。 宗俨把他搂紧:“别怕,叔叔在。” 林休原静静靠在他身上,半晌后说:“……宗叔叔,你说韩娜娜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管是预谋还是冲动杀人,为什么不在杀人后把痕迹抹干净?如果不想隐藏自己杀人的事,又为什么不直接自首? 宗俨抚着他背:“不知道。” 林休原张口又要问,话没出来,忽然被抱正带去浴室开始洗漱了。 他察觉到对方微变的情绪,就再也没多说。 这晚,林休原很快入睡,但睡的不安稳。 半夜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宗俨不在,他起初一慌,很快又在阳台那边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已是凌晨,外面有微光,室内没开灯,只能朦胧看出男人修长身影。 他正在听电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寂静中,林休原能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是李助理的声音。 不是外放,他只能听得断断续续。 其中一句听的最清楚:“这件事调查进展很慢,当年很多事您也不记得,但二十二年前那天,顾少爷爷去了玫瑰水湾14号……我昨天想跟您说这个来着,您最好防备一下顾少爷,他这么靠近你,也未必没有别的企图”。 男人将电话挂了。 林休原眨眨眼睛,恍然中也明白的差不多了。 应该和他之前猜想的差不多,宗俨是那年惨祸里唯一的幸存者,或许是因为巨大的心理创伤,遗忘了当年很多细节,在三十二岁这年回国,可能遇到或想起了些什么,开始觉得当年那场事故有问题,以养病的身份重回玫瑰水湾14号,暗地里则一直让人调查着当年的事。 而如今,查出顾小原的爷爷曾经在那天去过玫瑰水湾14号。 只是顾小原的爷爷已经逝去好几年了。 林休原全程没动,直直躺在床上望着那里。 宗俨挂了电话后,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过来。 林休原这次没装睡。 黑夜里,他看到男人在即将靠近床边时,突然停下来。 “什么时候醒的?” “好一会儿了。”林休原扭过身,“你助理怎么大半夜给老板打电话啊?” 他语气平平,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空气安静了两秒。 宗俨在床边坐下,捏着他肩膀说:“转过来。” 林休原没动,小声说:“你上来我就转过来。” 床垫一沉。 察觉男人靠近,林休原缓缓扭过身。 宗俨绷着脸:“听到什么了?” 林休原没说话,往他怀里拱,男人顿时将他捞紧,用力抱着,抱得他要透不过气。 湿热的呼吸贴在耳廓,林休原说:“宗叔叔,我其实知道那一家五口的事。” 笼着他的躯体微微僵住。 林休原继续:“那段时间我总是做噩梦,就是关于那一家五口的事故,后来让人查了才知道二十多年前真的有那种事……我之前问你信不信鬼神,也是因为这个。” 宗俨低头看他,眼底的红血丝隐入一片昏黑。 林休原移开目光,没再说话了。 他以为宗俨会问自己关于梦中的情景,可一直到睡意来临,对方都没问他一句话。 一整夜,他被人牢牢裹着。 两人一体似的半点不分开,可男人却没像之前那样睡前亲他了。 林休原睡着前一直把头埋在他怀里,心里却堵得难受。 天亮后,林休原出了一身汗。 他昨夜什么梦都没做,醒了神,推着宗俨胸膛要起来。 男人却将他箍得紧紧的,他做不了多大的动作。 林休原嗓音沙沙的:“热。” 宗俨伸手就把被子一把掀开,依旧抱着他不放手。 林休原抬头。 男人双眼红通通的,乍一看,吓他一跳。 宗俨像是熬了个通宵,说话仿佛一块锈了的铁刮在木头上:“还热?” 林休原身上汗津津的,扭过头:“热。” 这种热是对方体温传递来的,他们紧紧挨着,不盖被子也热。 宗俨把他头又扭过来,手在他发了汗的背部轻扇,其实那点儿风并不能解决多少,还没空调的冷气十分之一有用。 可扇着扇着,林休原就不乱动了,乖乖缩在他怀里。 宗俨凑过来亲他,林休原别过头,男人也不生气,低声说:“叔叔昨晚错了。” 林休原全程都在忍着不去想那些,对方突然这么一句话,彻底让他控制不住了,眼睑发热,连忙低下头,一点儿也不看他。 宗俨的吻却铺天盖地而来,落在他侧脸、脖颈,还有一直微微推拒他的白皙手臂上。 林休原被他亲得脊背微颤,他听到男人说:“叔叔真的喜欢你。” 他只抖着身子,一动不动。 外面这时传来刘伯的敲门声,说是沈书辛来了,有事找他。 林休原渐渐平静过来,闷闷应了声。 宗俨抱着他起床清洗。 林休原很配合,出去时却坚持杵拐杖,没坐轮椅。 宗俨伸手扶他,他小声说不用。 对方呆愣几秒,没跟上。 沈书辛在庭院等他,神色焦灼。 林休原是一个人去的。 沈书辛发现他身边没有宗俨在,松了口气,开口就道:“你小心王胜。” 庭院有藤椅,林休原坐下,说:“王胜怎么了?” 沈书辛:“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看的那张照片吗?二十多年前那个。” 林休原:“记得。” 沈书辛:“昨天我回别墅收拾行李,临走发现王胜在楼下盯着你房间看了好久,当时就觉得奇怪,等他和刘伯走后,我就去了他之前站着的位置,你房间外面什么都没有……后来,我想起你那张照片,就拿手机在那里用广角镜头拍了几张照片对比,你看。” 林休原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屏幕上是几张照片拼接对比,那张诡异的二十多年前照片和沈书辛拍的几张确实是同一视角,只是像素和画面容纳的细微不同。 林休原抿嘴,随后故意说:“当初那些照片是你给的,我又不懂那些技术,这不正好说明之前的照片是你拍的吗?” 沈书辛失语片刻,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实话跟你说,之前在你别墅住的时候,我就觉得王胜不对劲,但又怕自己想多了,你们会拿这个笑话我……再怎么说,你先前给的那十万也解了我燃眉之急,出这么大的事大家也不会再回别墅玩那种无聊的游戏了,这次来找你又不是为了钱,好心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信是你的事。” 说罢转身就要走,林休原及时喊住他:“那你最近有做梦吗?” 对方莫名其妙地看他,说:“什么?” 林休原:“有吗?” 沈书辛皱眉:“昨晚做了梦。” 林休原开门见山:“跟那栋别墅有关吗?” 沈书辛:“……你怎么知道?” 林休原明白了,说:“现在把你的梦一五一十跟我说。” 沈书辛不是很喜欢他这样命令的口吻,但见他此时态度认真,不情不愿地过去说了。 梦里自己是个老太太,和一家人住在别墅里。 林休原对系统道:“看来沈书辛被定上了“奶奶”的角色。” 系统:“可你们不是已经离开别墅了吗?” 林休原:“所以说,哪怕离开那栋别墅,只要被盯上,重演过去的游戏也不会结束。” 梦里,奶奶是杀了爷爷后自杀的。 那么,沈书辛现在被选中了奶奶的角色,想要活下去,最应该注小心的就是自己。 沈书辛之前没查出二十二年前临时租客的事故,似乎对这个梦没什么在意的。 林休原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家里情况现在还好吗?” 沈书辛脸色一沉,咬牙说:“能活着就往前看,不牢您操心了。” 林休原:“这样吧,你帮我办几件事,办完后,那一百万我还是会给你。” 沈书辛一怔,却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盯着他看。 林休原说:“你那会儿说王胜有问题,我也不是纯粹不信你,说实话,邀请你们来前,我就找人把你们所有人的底儿都查了个干净,只是没想到韩娜娜会在来之前突然杀了人……王胜除了是个混混,平时还真找不出什么问题,他可能确实想搞我,但你也说了,那个发帖时间不是随便能改的对吗?王胜还能为了吓我穿越过去发帖不成?” 沈书辛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林休原:“去王胜以前经常待的那个网吧待几天吧,地址我等会儿发给你。“ 沈书辛:“???” 林休原:“什么都不用做,你不是很懂电脑吗?把王胜游戏账号盗了能做到吗?然后用他号打游戏。” 沈书辛简直搞不懂他:“我打游戏不行……” 林休原说:“打游戏不行才好,最好把他分都输完了。” 沈书辛:“……” 林休原:“你可以走了。” 沈书辛一脸迷惑地走了。 林休原坐在内庭没动,天气很好,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蔚蓝色。 系统:“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沈书辛去查王胜?” 林休原:“宗俨已经查过了。” 系统:“???” 林休原:“昨晚李助理的话我听到了一些,他其实在去玫瑰水湾14号那天起,对别墅里的每个人都没放下戒心,只是其他人目前查不出问题……倒是我问题很大。” 系统:“……当年的事还没有定论。” 林休原没再跟它聊,杵着拐杖起身,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拐角的男人。 他一愣,也不知宗俨在那里站了多久。 林休原眨眨眼,走近过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继续往前走。 宗俨一声不吭地跟着。 一整天,他去哪儿,宗俨就在他身后。 林休原也没管,他并没有对昨晚的事生气。 人家调查自己家的事天经地义。 他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多说多做,那个事故对宗俨而言有多沉重,他在梦里已经有所体会,不想在这一块上影响宗俨的判断。 反正他问心无愧。 天黑后,林休原手机上收到了沈书辛的信息。 【沈书辛:我盗了他社交账号捆绑的游戏号,玩游戏的频率和以前差不多。】 【顾小原:水平也一样?】 【沈书辛:他水平一直参齐不齐的。】 【顾小原:截图给我。】 【沈书辛:[图片]】 林休原看了看,心里那条线逐渐清晰起来,让他继续玩着就行。 截图里,王胜的胜败战绩和游戏频率确实跟之前差别不大,但也就是因为差别不大,反而更加可疑! 王胜之前是家里网吧两点一线,可前段时间,林休原专门给他们安排了魔鬼训练,一天可自由支配的休息以外的时间很少,根本不可能保持以前的频率打游戏。 这么做,反而像不懂游戏的人在故意怕别人看出他和以前的不同来。 被选中扮演角色的人是不会察觉或刻意隐藏自己的不同,甚至会弄混现实和梦境中自己的角色。 林休原又给曹家的人打了电话,询问曹姿的情况。 曹母说人在家里静养着,吓得不轻。 林休原说:“韩娜娜之前跟曹姿住了几天,也不知道有没有矛盾,你们小心着些,别让她出门。”若是直接说别让曹姿开车外出,对方肯定不会听,这种话反而最有用。 对方果然紧张起来,说家里一直没离人,会好好守着他。 …… 晚上,林休原房门大开着,坐在床上有模有样地拿着报纸看。 宗俨一来就把门关了。 两人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一整天,宗俨早就受不了,上床就压着他嘴亲。 林休原也没躲,皱眉:“你今天没刮胡子。” 胡渣很短,却扎得肉不舒服。 宗俨不仅没放开他,一听他埋怨,亲得更狠了,故意用那些短短的胡渣在他细嫩的下巴上贴,看他皱眉,又忽然咬住他脖子一侧,咬了很久没动。 林休原呼吸被他弄乱,一双手不知道怎么放,最后轻轻抱住他脑袋。 他这个动作让男人身体晃了下。 林休原说:“我没生气,宗叔叔。” 宗俨像是没听到,蹭着他脸:“还喜欢叔叔么?” 林休原低头:“嗯……喜欢。” 安静,持续安静。 林休原忍不住看他。 男人脸被阴影遮住,维持着俯身姿势一直盯着他看。 林休原眼珠转过去。 对方双手突然摸着他脸说:“叔叔一定好好对你。” 林休原再次轻轻地嗯一声。 前半夜没睡成,宗俨很狂热地亲他咬他。 外面下了雨。 阳台养的花还没开,根已经被狂风骤雨璀璨了遍,整枝都跟着软软地蔫了。 …… 这天之后,宗俨开始频繁处理工作。 林休原有时候不想打扰他,但是男人工作时只要发现他走了,就会到处找。 几次过后,闹得家里的保姆都觉得奇怪。林休原也不想乱跑了,待在他身边偶尔装模作样看看书,偶尔和沈书辛聊聊。 两天的平静日子后,沉寂许久的微信聊天群竟炸出了消息。 【韩娜娜:我回来了。】 【韩娜娜:@曹姿,曹小姐你还好吗?很抱歉让你看到那一幕,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久才有人愿意打开我的箱子,还是你。请不要害怕,我只是把原本要待在瓶子里的我换成了他。】 【韩娜娜:@顾小原,你不是说这世上有鬼吗?我一直不信,现在终于有机会试一试了。】 【韩娜娜:@全体成员,有个人现在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手上拿了一把菜刀,你们说,我要怎么做?】 窗外风大,吹得树叶作响。 林休原手机没拿稳,摔到了膝盖上。 几乎同一时间,室内铃声响起。 是宗俨的手机。 来电人显示李城。 宗俨像之前一样直接打开免提。 “宗先生,刚刚得来的消息说韩娜娜找到了,只不过,人好像……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七千多……以后不熬夜了,熬夜效率真的低!晚安!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蜜·小蜜糖 2个;葭沐池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arlotteX 40瓶;MuY 30瓶;zj 10瓶;松沼 3瓶;雪声涣、云雾缭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噩梦凶宅(19) 韩娜娜死了。 死在玫瑰水湾附近的商务大厦顶楼天台上。 她是被一把菜刀砍到大动脉, 失血过多而死的。 而死前一个小时,该大厦通往天台的所有楼道监控都显示没有任何人上去过。 韩娜娜的死被定义为自杀。 不过,因为她死前在微信群留下的那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群里另外四人被例行单独问话调查。 警局里, 林休原没能见到曹姿,她精神尚不稳定,做完笔录就被家人接回去了。 除此之外,王胜和沈书辛他也都没碰到。 那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被宗俨推出警局,抱上车后座。 男人情绪有些异样, 他询问之后,才知道王胜和沈书辛不是提前走了, 而是突然消失了。 警方目前正在寻人。 也是从这天起,林休原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出过顾家老宅。 一夕间,老宅外多出了不少人,个个身强体壮, 都是林休原没见过的保镖, 日夜班轮换, 阵仗有些吓人。 不仅如此,之前的刘伯和保姆阿姨们也被顾海枫突然间一个电话强行给放了假。 刘伯再傻也知道这是宗俨那边的主意, 毕竟少爷身边突然出了这么多事,他是不相信别人,虽然搞不懂这宗先生为什么不直接离开这边,但也不好多说,临走时嘱咐了些林休原喂食猪猪的频率和一些其他杂事。 林休原听得仔细,还做了笔记。 不过,到了实践的时候, 大部分的喂食工作还是宗俨来,他做的更熟练,全部依照刘伯走时的话来,没有任何遗漏。 有时候,林休原会看他喂鹦鹉看得发呆。 男人不喜欢在室内喂食,大多数时间会带着猪猪和林休原一起待在安静的庭院,先把林休原的苹果削好给他,再去喂那只大鹦鹉。 庭院是中式的布景,林休原隔着一排细高的青竹望着男人和鹦鹉的身影,看着看着,又往上看天空。 天气不好,天空因为一层浑浊乌云变得暗蓝,好似就要压下来,林休原很多时候会觉得透不过气。 宗俨总会在他最难受地时候回头望过来,发现他蹙眉,会扔下手头一切过来抱他。 林休原会像一只考拉,完全黏在他身上。 宗俨以为大少爷受不了这坐牢一样的日子,说:“等人找到了,就带你出去,你想去哪儿都行。” 林休原嗫嚅:“韩娜娜发信息的时候,王胜还在家。” 宗俨说:“监控里,他是偷偷跑出去的。” 林休原继续道:“沈书辛那天还在那个网吧里,是我让他去那儿的。” 宗俨说:“警方说了,他也是自己跑出去的。” 林休原就没再出声,头埋在男人肩膀上。 他知道,这两个人里,必然有一个是任务里真正隐藏起来的鬼。 那天,韩娜娜说她拿了一把菜刀,说有人靠近她,可最后她是被菜刀砍死的那一个,而她在天台期间,并没有任何人靠近过那里。 奶奶的角色是沈书辛,妈妈的角色是曹姿,韩娜娜被安排的角色不是爸爸就是爷爷。 爸爸和爷爷都是被菜刀砍死的,而林休原梦中的场景,爷爷死前拿着菜刀。 那么韩娜娜的角色大概率为爷爷,而情景里,爷爷是被奶奶杀死的。 沈书辛则是被选中为奶奶角色的人。 如果沈书辛是人,顶多只会被噩梦控制牵引去杀韩娜娜,那他就不可能在现场和监控找不到任何痕迹。 好像怎么看,那个鬼都是沈书辛。 可林休原没给系统答案。 王胜究竟被安排了什么身份?还是那场噩梦中的角色安排一直没轮到他?可如果他只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会在韩娜娜出事后跑掉? 很多地方尚不清晰。 闹这么大的动静,顾海枫也没回来,他只给林休原打了几个电话,不过到底是做父亲的,除了让他小心对待暂住家里那位大人物外,也说了些安慰关心的话。 林休原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顾海枫只说过段时间就回,忙。 林休原听出了些不对劲,问他忙什么。 顾海枫很烦躁,简略地说去世几年的顾家老头子生前和一件老案子可能有关系,他怕惹麻烦上身,配合查这事。 林休原停顿几秒,问:“是和宗叔叔家里那件事有关吧?” 对方一诧,随即让他别瞎胡说。听他不出声了,片刻后又慢慢说:“你怎么知道的?” 林休原说:“我也让人查了才猜出来的。” 顾海枫说:“你可别瞎猜,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你爷爷顶多就是那时出事前拜访了下,谁知道后来有那事儿?说实话,要不宗俨那边的人联系上我,我都不敢把他和那男孩联系到一块去。” “……爸,你把当年的事具体跟我说说行吗?我天天跟他一起吃饭相处,怕说错什么话……” “你那张嘴闭着不就行了?” “我闭不上。” “你……” “……” “当年那事是挺惨的,一家人失控杀人又自杀,我也是最近托人找关系问才弄明白一些细节,出事后,那男孩因为溺水加上精神刺激,忘了很多事,他外公一方面也不想他一辈子背负这么惨烈的阴影,一方面也想降低家族影响,后面就把这事压下去了,不然咱们买房子也不可能一开始都没能查出这些事儿来……那年,我也还年轻,这事儿当时甚至都没关注过,也就记得我爸被调查了一天,后面也没事!放心,咱么顾家肯定什么事儿都没有……” “宗俨当年是怎么回事?” “别一口一个宗俨的……他外公是那件事的次年就去世了,他那时候还小,好像被他外公国外的学生收养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你管住自己就行!千万别乱惹事被多嘴,你身边那案子也是,要不是我问了真跟你没关系,你老子我早就回来抽掉你一层皮了!” “……” 挂完电话,林休原准备出去,刚把轮椅转过去,忽然发现门外有人影一闪而过。 他身子定住。 刘伯等人走后,宅子里除了他就是宗俨。 林休原扣着轮椅扶手没动,也没出去,望着自己手机发呆。 不到五分钟,出乎他意料的,男人又回来了,表情一如往常,推着他出去。 林休原小声说:“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了。” 对方嗯一声。 轮椅继续往前。 林休原抿嘴没再吭声了。 宗俨推着他到外面的小水池边透气,水池里有许多鲤鱼,林休原之前宅在家里无聊,就经常抱着猪猪坐在水池边看小鲤鱼游来游去,偶尔撒把鱼食喂喂。 宗俨把他轮椅卡好,转身要去把附近笼子里的鹦鹉带来,衣角却被抓住。 林休原仰头看他:“宗叔叔,挂完电话那会儿,我以为你要走了。” 他声音很低,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 宗俨身子几秒后转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屈腿在他跟前慢慢蹲下,盯着他:“为什么?” 林休原说:“因为我觉得你生气了。”就是知道那件事是宗俨的阴影,所以他才在房间里避着宗俨接电话,想从顾海枫那里摸出些消息。 忘了这些时日,宗俨根本不会离开他多久。 男人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薄唇一抿,忽地把他从轮椅上用力抱起来。 林休原再次变成一只考拉,抱着他脖子不放。 宗俨钳着他的腰线,神情莫测地在他下巴重咬一口,说:“走不了,走也要把你捎上。” 林休原疼得皱眉,扭脸看他。 男人表情却是阴晴不定的,有些渗人,双眼也直直盯着他看。 林休原要把脸扭回去,突然间被男人的唇急促追上,炽热又凶狠地吻住他。 那个吻带着强大的掠夺欲,几乎让人窒息,林休原嘴巴都麻了,呼吸间还没回神,就听男人哑声说:“小原乖。” 他静默片刻,合着嘴不说话了。 一直到晚上,林休原都是这种状态,没人魂儿似的。 夜里,宗俨是帮林休原洗澡时察觉不对劲儿的。 青年背对着他,偶尔抬手揉眼睛。 室内雾气一片,他扳着林休原的肩膀把人转过来。 林休原眼睛红通通的,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宗俨措手不及,连忙捧着他脸问怎么了。 林休原讷讷摇头,他一条腿不方便,想转身转不过去,片刻后有些着急地推他。 宗俨把他箍得死紧,看他不愿开口,动作利落地用热水把他身上的泡沫冲干净,缠上浴巾几步抱了出去。 被放到床上后,林休原动作很快地伸手把床头的灯关了。 男人没问他为什么,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看他脸,就着浴室那边传过来的少量光线将他整个人放稳,随即欺身而上,从后面将他整个抱住。 林休原起初微微挣扎了下,后面或许知道体力比不过,就不动了。 宗俨用手去摸他脸,没有眼泪,应该是这一会儿给憋回去了,可脸上还热乎乎的,带着些许的水汽。 宗俨不停地问他,见问不出来就哄,可好半晌都没能得到一句回应,他伸手去摸对方眼角,不知何时又湿了。 宗俨把人扭过来,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抵上他额头:“说话。” 青年嘴巴抿得更紧。 宗俨用嘴去撬他嘴巴,最后逼得人哼哼几声,掐着他臂膀:“是你让我乖的……” 宗俨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 白天那时,他听了青年那通电话回想起一些事,心情起伏不定,极力控制下才恢复一些,可在对方角度来看,最后那句“小原乖”,是有点像生气后的某种命令。 宗俨没想到他安静乖巧半天是因为这个,恨得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就劈天盖地地亲上去:“没让你乖,你做什么都好乖,是叔叔混蛋。别生气了……” 林休原身子一晃,还是扭身不看他。 宗俨盯着他的背影看,看了很久,突然逼近说:“你还要我负责吗?” 对方一开始不理,发现他半晌都不出声,又小声嘀咕道:“……要。” 宗俨身体几乎在他出声的瞬间变得滚烫,克制说:“那转过来。” 青年像是在纠结,可也仅仅纠结几秒,就慢吞吞地转过身,嘴巴还抿着,看向他的目光却已经变得温和低顺起来。 宗俨一颗心彻底化了,只能艰难自控:“……这么好哄,以后真欺负你怎么办?” 林休原想也不想说:“那就不要你了。” 嘴巴猛地被狠狠堵住,宗俨有些疯狂地将他扣入怀里,林休原骨头都被他揉疼了。 发现他皱眉,男人才控制着抱他的力气不那么重。 一室缱绻,昏暗光线下,宗俨圈着他,吻着他耳廓低低哑哑地说了句话。 林休原脸微微红了,应一声。 这一晚,他们有了夫妻间的事。 林休原前半夜都是侧躺着。 宗俨再失控也顾忌着他的腿,全程都紧绷着神经,血液却沸腾无比。 他的汗顺着眉峰滴下来,掉在青年白皙的肩颈上。 几乎是台风过境,被卷入风中的鸟完全无法逃离,叽叽求救也只是换风量稍减罢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吞噬,天将黎明,狂风才终于离去,那只鸟却已经没了半点力气,要不是被柔和晨风一直拖着身躯,可能就要摔个粉身碎骨了…… 林休原接近中午才醒,他身上骨头简直像是卸下重装过一样,好多处都有些酸疼感。 宗俨没让他下床,饭都直接在床上喂他吃。 林休原被他喂得有些害羞,觉得不好意思,想自己下去正常吃饭,对方不让,喂完就把他抱住,亲着非不放。 男人亲他微肿的眼皮,还打趣道:“小娇气包,昨晚哭了几斤水?” 林休原用健康的那条腿磕撞他,以此反驳。 宗俨任他磕碰踢打,完全不在意,抱他亲了亲,又情难自抑地说着自己从来不敢想的肉麻情话:“你都不知道,昨晚看你哭,我……我要爱死你了。”他是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哭又兴奋又心疼的。 林休原喜欢听他说爱自己,说:“那今晚还来。” “……好了伤疤忘了疼!”宗俨忍不住说了粗话,紧接着在他屁/股上轻打一下,极力克制,“别乱勾人,真不想走路了?” 林休原抿嘴对他笑,指着轮椅:“本来就不走。” 宗俨猛然间心中一动,下一刻,温柔地亲上他脸颊。 林休原垂眼看他。 窗外日光洒进来,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 宗俨逆光望着他说:“你好可爱。” 林休原被他这句话直白的话说愣了,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夸奖,总觉得心虚,下意识去扣大拇指。 双手却被用力握住,他们在透着薄薄日光的纱布后接了一个无比绵长的吻。 他听到宗俨说,等事情结束后,要和他注册结婚。 他点头说好。 …… 几天过去,沈书辛和王胜还是没有消息。 他们跑的时候手机等物件全部扔了,还避开所有监控路道,警方目前在向周边郊外和乡下搜寻。 在第四天的时候,林休原收到了一个陌生邮箱的来信。 是定时发送来的,打开邮件内容看完了之后,他静静出神了一会儿,将这些全部转给警察。 里面是韩娜娜录的一个视频,时间是在她去往玫瑰水湾14号别墅之前。 镜头里的韩娜娜似乎在录网上很火的整蛊男友视频,她将摄像头藏在了客厅很隐蔽的杂物之中,之后便笑着挤眼睛,手指了指出租屋的卧室。 视频里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我现在化了女鬼妆,等会儿他过来喊我,我就突然转身!看看他什么反应……” 说完就坐在镜头前玩手机,手机里也是那个镜头拍下的画面,这样男友过来她会第一时间发现。 时间过了很久,卧室的门终于开了。 男人走了出来,他只望了不远处的女生一眼,并没有过去,径直走向厨房。 韩娜娜小声说:“应该是饿了……” 许久后,男人提着一把刀出来,可并不是普通的菜刀,像是通过某种途径专门买来的锋利砍刀。 镜头里韩娜娜的表情也变了。 男人刻意压低脚步声走过来,剩最后一步的时候,面部凶狠地挥刀。 韩娜娜常年运动,反应很迅捷,抢夺刀具时,一把将刀具捅进了对方腹中。 男人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韩娜娜满脸都是血,很久很久,她跪下去,有些崩溃地拍拍男人脸:“为什么啊?” 男人已经死了,说不出话来,眼睛瞪着她。 接下来的镜头,就是韩娜娜拿着摄像机走进卧室,她行尸走肉地打开男人电脑,登上了男人各个账号,最后终于在对方的一个秘密空间里看到了一个计划表: 1,先用刀具杀死,放血。 2,将她制作成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过这样会比较麻烦。 3,想办法赚一些钱,最好能把她做成完美的标本…… 视频一下黑了。 几秒后又亮起来,林休原看到韩娜娜面无表情地将那个计划表里的一切都实现在那个男人自己身上。 林休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崩溃的韩娜娜变得镇静极了,有条不紊地处理尸体,却不收拾留下的血迹。 视频的最后,是一段拉行李箱的声音,还有女生断断续续哼唱情歌的小调。 视频到此结束。 后来,直到韩娜娜之死彻底结案,林休原才通过新闻报道知道她那天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转变。 韩娜娜反杀男友的一个小时内,曾经惶恐地给父母打过一通电话。 她一开始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她父母以为她和男朋友吵架了,来来回回劝她不要老是和人家吵,一点小事忍忍就过去了。 她情绪不稳定下说了很多没有条理的话,都被反驳,父母开始翻旧账,不停说她性格有问题。 韩娜娜最后说:“如果他要杀了我呢?” “哪有那么夸张?上回也就喝酒碰了你脸一下,不是跟我们道歉了吗?小秦人挺好的,都准备订婚了,你至于老把人想那么坏吗?” “……” “行了别闹了,我们还要睡觉呢,现在有这么爱你的男朋友就别不知足了,挂了。” …… 那个报道里除此以外,还有关于韩娜娜各种成长背景的分析,甚至有街坊四邻亲戚长辈的采访都有。 没有几个人觉得那通电话有什么问题,好像韩娜娜就是在那一个小时内,只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杀人事实,突然间才疯掉或精神分裂做出那些报复性的可怕事情来。 而在韩娜娜那个定时邮箱发来的隔日,王胜和沈书辛终于被找到了。 沈书辛是在逃跑路上中暑晕倒的,他像是被关了许久时日,身上很多捆绑的痕迹,王胜拿刀追上他时,恰好被赶来的警察发现了,只是王胜躲避抓捕时,失足掉进一旁的河道里,被汹涌的水流直接冲走。 最后找到的只剩一具尸体。 而同一天夜晚,王胜那个在戒毒所的父亲也死了。 是自杀,死前他似乎经历了很恐怖的事情,对着空气不断地说饶了我对不起之类的话,最后在没人发觉的时候,突然从楼上跳了下去。 那人死时手上捏着一张遗书。 里面坦白了自己一桩二十二年前的罪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能完结这个世界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蜜·小蜜糖 3个;夏栀吱吱子、原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孙九娘 13瓶;长夏 10瓶;寻忘心 6瓶;鯨纹、对方正在催更 5瓶;夏栀吱吱子、本人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噩梦凶宅(20) 王胜的父亲叫王达, 六年前因为买彩票中奖发家,发家前,他也是个混子, 后来因为结婚强行被家里掰过来, 做过不少小本生意,但没生意头脑,反而赔了不少钱。 二十二年前,王达妻子刚怀孕, 而那时候的王达被朋友推荐去了一家饭馆做帮厨,谁知王达性懒, 做事又不认真,半个月后, 店长便有意辞退他。 他那时候只知道怨天尤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倒也不在乎这么一个工作。 事情是他上班最后一天发生的。 那天,王达负责是给附近一个别墅区里的住户送菜, 他所在那个饭馆很受欢迎, 算不上高档饭店, 但经常有不少富商富二代点他们家菜。 王达有时候也负责给这些人送菜,干了半个多月了, 去的地方最多的就是玫瑰水湾。 里面有一栋豪宅他经常路过,门牌号是14,他基本没见里面住人,还跟同事开过有钱人买了房子都不住的玩笑。 王达完全不知道那宅子当时的业主只用它接待一些富商或有头有脸的人,恰好那段时间空置而已。 那天他送的地方在14号附近,出来是炎热的正午,大多数人尚在午休。 一个催债的电话的到来让王达很烦躁, 紧接着又是家里交房租的提醒…… 王达骂骂咧咧一屁股坐在附近花坛边抽烟,想着该怎么跟别人借钱缓缓。 然而打了几个电话,亲戚朋友都已经摸透了他这人无赖的风格,一听到关于钱的字眼,要么直接挂电话,要么就委婉地说没钱。 王达用脏话骂了一圈,起身准备走,可突然又停住了。 他贼眉鼠眼地看向不远处的玫瑰水湾14号。 那个年头监控并不普遍,玫瑰水湾14号也还没有那些安保系统。 王达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上学和刚入社会时,爬墙蹿窗户摸点钱他常干,有经验了。 等溜进内庭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人住的痕迹,不过,王达也就紧张那么几分钟。 起初他只是抱着捞点空置在豪宅里奢侈物品卖卖钱用,可有人住在这里,就说明他可以顺手牵羊一些真金白银了。 王达没想到自己会在潜入一楼后就被迅速发现,发现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人。 他想跑没成功,对方一把抓住了他,拿起一旁刚刚切西瓜的菜刀警告他老实点,随即要喊人报警。 王达对报警这个字眼无比恐惧,他以前做贼还从没被发现过,虽然如今风评不好,但起码没案底,激动下什么都不顾了,扑过去抢夺菜刀。 一个预谋的盗窃变成了入室杀人。 王达看着倒地的男人,也傻了,随即慌张清理几下痕迹悄悄跑出去。 王达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的父亲有精神疾病。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还害死了那一家。 午睡后发病出去的父亲看到了儿子的尸体,在拔出菜刀时才恢复意识,极度恐惧下,加上对自己病情的认知,竟以为是自己在发病期间误杀了儿子。 当时五口之家惨案里,主要是依据小男孩奶奶的一个持续未挂的通话记录还原大部分情况。 奶奶原本在和老闺蜜打电话,看到“老伴”发病杀死儿子,第一时间去抢菜刀,最后在崩溃中哭着杀了人,随后自杀……之后就和林休原的梦境一模一样,妈妈因为这样的巨变失去理智,想要带着儿子一起离开。 儿子一路逃亡,从别墅柜子里躲到车库,最后还是被疯掉的妈妈找到。 最后妈妈带着一车尸体和儿子冲进海里…… 监控和人证的缺失,以及最终奶奶手机通话记录里对着老人哭喊为什么要杀我儿子此类的话,让当时所有的了解这个案子的人都一致认为这只是最初精神失控的爷爷引起的一场悲剧。 真相大白后,就连外边一直关注这事的顾海枫也唏嘘不已,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自家仙去老爷子还好真没那案子沾上关系,特意给儿子打了电话把这事儿说了。 林休原听完后出神半天。 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系统的声音传来:“林休原先生,你有想法了吗?” 林休原说:“嗯,之前我错了一步,韩娜娜被安排的角色不是爷爷,而是爸爸。” 系统说:“那你现在有把握确定那个鬼是谁吗?” 林休原冷声说:“王胜。” 真实的二十二年前,爸爸死前其实也是拿着菜刀的,最后被王达杀死。 爷爷没有杀任何人,但是他以为是自己杀死了儿子,所以被安排为爷爷角色的人,其实还是会依照噩梦的情景重演悲剧。 林休原说:“韩娜娜不是被人失控后按照人的方式杀死的,所以才可以认定杀死她的人就是隐藏的鬼,只是之前缺失了爸爸死前拿过菜刀的这个信息,我就以为韩娜娜被噩梦安排角色的是爷爷,杀死爷爷的就是奶奶,当时角色为奶奶的沈书辛就成了嫌疑最大的人……” 爸爸和爷爷都在死前拿过菜刀,但梦里爷爷的菜刀是从爸爸那里拿来的。 韩娜娜显然不是。 韩娜娜是爸爸,那么只有王胜会被安排成爷爷。 系统说:“鬼是王胜,不改了吗?” 林休原:“不改。” 几秒后,显示任务结果已提交,界面很快出现一行字: 【恭喜宿主林休原第二世界任务成功完成!隐藏在你们间的鬼就是王胜,积分结算中……】 系统说:“恭喜你,总积分已经有五分之二了,总系统为了鼓励你继续加油,奖励了你一张超度卡,可以帮冤魂顺利转世投胎呢。” 林休原看了一眼那卡,说:“谢谢,王胜是什么时候死的?” 系统说:“在来玫瑰水湾14号前他已经在网吧连续通宵一周了,当天早上突然猝死的。” 说完给他传送了一段可以看到灵异画面的镜头。 林休原看到了玫瑰水湾14号的全景,还有在宅内宅外游荡的鬼魂。 一个是爷爷的身影,一个是妈妈的身影。 系统说:“爷爷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杀死儿子的,所以执念化为厉鬼,妈妈是死前后悔了,一直在寻找儿子。” 林休原没说话。 画面里,爷爷的身影不敢进去,一直游荡在外面,最后在发现王胜即将衰败的身体时,便在他临死之际附身上去。 王胜的身体里住着两个鬼,一个是王胜自己,一个是二十二年前的爷爷。 鬼魂执念于二十二年自己是究竟怎么会杀死的儿子,所以一直等着这个宅子住够人,以重演悲剧的方式来回忆自己“杀死儿子”的经过。 最开始那张林休原坐在轮椅上的照片确实是王胜最早在楼下拍的。 那时候王胜已经被俯身,因为在爷爷的记忆里,他最爱用这样的方式给孙子拍照。 这张照片,其实一开始就是林休原成为“小男孩”角色的预告。 画面里,在没人时,王胜是不会走楼梯最后四个阶梯的。 因为爷爷是死在倒数第四个阶梯上,他没能活下走下去,在不被人注意时,就会直接忽略掉最后四个台阶。 林休原把所有的画面看完,问系统:“有宗俨爷爷生前的录像吗?” 系统给他传送过来。 录像很多,有爷爷奶奶带着孙子去海边的,有爷爷教孙子钓鱼,有一家五口野炊…… 在野外时,爷爷总是很怕蚊子。 只是这种细节林休原很难查到,毕竟没人会对一个死去二十多年的老人怕蚊子这种小事印象深刻。 系统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其实这个提示跟宗俨有关,如果他没有失去幼年记忆,可能会发现一些奇怪之处。” 林休原说:“可在宗俨的认知里,他就生活在这里,就算有记忆,也不会轻易把陌生人和死去的人联想在一起。” 系统:“……也是,不过好在你已经完成任务了。” 林休原笑笑,心里却完全轻松不下来。 宗俨已经离开顾家老宅两天了,他是在王达跳楼身死当天去的警局,到现在一直没回来。 外面那些保镖也没走。 林休原给宗俨打过电话,不是没人接听就是关机,到最后他打到李助理那里,对方很敷衍地说是老板在忙,情绪不好,回头会通知老板联系他。 林休原就没再打过去了。 不过这天下午,沈书辛给他来了个电话。 对方目前还在医院,已经醒了很久了,不过还需要修养,说话时声音都破了,可见消失那几天过得如何艰难。 沈书辛开口就说:“你怎么突然给我转了那么多钱?” 中午,林休原让人给沈书辛转过去了一百万。 他猜得出来,沈书辛突然消失被王胜盯上,大抵和他安排沈书辛做的那件事有关。 按照噩梦的重演逻辑,沈书辛毕竟被安排了奶奶的角色,哪怕是因为角色为爸爸的韩娜娜之死真的无法自控按照噩梦安排离开去杀“爷爷”也说得过去,但怪就怪在王胜是爷爷的角色。 噩梦里,爷爷先死,不可能杀奶奶。 之前系统就说了,王胜的体内还有他自己的恶意。 因此,林休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王胜自己的意识发现沈书辛知道自己某个重要秘密。 所以才追杀沈书辛。 林休原直接问沈书辛:“你当时盗了他号,是不是还查出过什么?” 沈书辛沉默片刻,说:“查出来的,你现在应该也都知道了。” 林休原说:“王胜是不是一直知道自己父亲干的那件事?” 沈书辛嗯一声:“我是在韩娜娜死那天,翻到了王胜账号在一个匿名群里的聊天记录,那个群当时都在吹牛……他或许是一时激动,把他爸做的那个事说出来了。” 林休原说:“你当时在网吧为什么会跑?” 沈书辛深吸一口气:“我跟警察说是发现他这个秘密想去报警,但我现在要是跟你说,我当时其实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找他你信吗?简直像是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林休原毫不犹豫说:“我信。” 对方很意外他这个回答,许久没说话。 林休原准备挂电话时他才闷声说:“你那些钱,我只要一半,另一半以后会还你的,还脚踏实地赚钱比较安心,解决完家里的事,我就去找工作,我好歹也是名校毕业,怎么也不会变成废物。” 林休原说:“加油。” 那些钱也算是沈书辛的卖命钱,他当然不会要回,但沈书辛也有自己的自尊,他尊重。 他问系统:“王达的死是宗俨爷爷做的?” 系统:“嗯,他当时在王胜身上,王胜发现沈书辛查到的东西,他也发现了。” 林休原看向外面,没再说话。 老宅外那些保镖是在顾家男主人顾海枫回来那天撤走的。 当时已经距离宗俨离开快一周了,林休原腿上的石膏离拆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庭院教猪猪新的单词。 系统看他情绪低落,还问他要不要直接去下一个世界,他开始只是不回答,后来变成了先等等。 顾海枫这次回来除了带了些吃,也带回了刘伯。 晚上吃饭时,林休原状似无意地问他宗俨那边的情况。 顾海枫说:“你就好好在家住着吧,他肯定不会来了。” 林休原放下筷子:“为什么?” 顾海枫说:“他好像想起十来岁那时候的事了……唉,正常人一般都受不了吧,太惨了,听说过段时间就出国回那边住了,应该不会再回国吧?” 林休原愣愣的,没出声。 顾海枫看他一眼,揶揄:“怎么,你还舍不得?” 林休原埋头吃饭,吃完了突然说:“爸,我要解除和曹姿的婚约。” 对方一愣,拍桌子:“你说什么?!” 林休原推着轮椅转身就走。 后面顾海枫声响震天,他权当听不见。 之后连续两天,林休原都没出卧室门,顾海枫以为他犟,骂骂咧咧说有本事就绝食,等看他真一粒米不进了,气得摔杯子,让刘伯把饭给他灌嘴里。 自然不可能真的灌,刘伯站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 林休原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对系统说:“宗俨什么时候来啊?” 系统回答:“顾海枫不是说他要出国了吗?” 林休原抿了下嘴:“他说过要对我负责的。” 系统犹犹豫豫说:“他万一在骗你呢?” 林休原拧眉,没说话。 系统说:“如果你暂时想在这个世界歇歇脑,我愿意为你推荐几个各方面条件合格的npc。” 林休原:“……系统,你好像拉皮条的。” 系统失语:“……我们很正规,让宿主快乐也是我们的职责,这叫企业文化。” 林休原:“哦……” 系统:“还需要这项服务吗?” 林休原:“谢谢,不必。” 在卧室“闭关”第三天的晚上,林休原接到了曹姿的电话。 曹姿极其震惊在电话那头说:“解除婚约的事你还真敢提啊?我真是小看你了顾小原!” 林休原说:“你知道了?”他以为顾海枫怎么不会对曹家提这事儿。 曹姿笑笑:“嗯,你爸今天来登门道歉商议了,我妈跟我说的,其实我妈挺高兴的,她也不想要你这个败家子女婿。也就是我爸觉得你怂,我好管着。” 林休原说:“那他们聊的怎么样?” 曹姿说:“不清楚,我妈来问我想法,我说我也挺不想跟你结婚的。” 林休原说:“谢谢。” 曹姿说:“用不着,是双赢。经历这么些事,我也算是看透了,顾虑那么多干什么,谁知道这辈子能活多久,爱自己爱的人起码不后悔。” 林休原说:“你家帮过我,这份情以后一定会还。” 曹姿说:“那你记得就好。” “会的。” …… 夜里,林休原睡不着,他让刘伯把那只金刚鹦鹉带过来陪他一会儿。 猪猪精神很好,时不时蹭着他脸,很粘人。 林休原觉得闷,抱着猪猪去阳台透气吹风。 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下面有个人影。 人影站在楼前的大树下,也不知道按那样站了多久。 林休原猛地站起来,腿不好使,刚起来就摔下轮椅。 再急忙看过去,下面影子一动,转瞬不见了。 猪猪看他摔了,飞到他面前,不停叫着少爷。 夜风吹过来,林休原脑子一片空白地看着下面,不想哭,可心里一难受,泪腺就不太控制得住。 他不知道宗俨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好不容易来了又不进来,为什么看到他就走了? 他还没有把这些问题一一想明白,外面的门就被人哐当打开。 呆呆扭头。 映入眼帘的是想拦着男人却又不太敢上手的刘伯:“您怎么突然来了……”忽然注意到阳台那边摔倒的人,“哎呦少爷你怎么不喊人呢!” 宗俨在他出声前就已经冲过去。 林休原被他抱起来。 那双熟悉的大手隔着薄薄的布料紧钳着他的皮肉,他竟不觉得疼,抬头直直看向他。、 宗俨像是很多天没休息过一样,脸上几乎没什么活人的颜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阴沉的气息,一字不发地把青年稳稳抱回床上。 刘伯在一旁道:“多谢宗先生了,您过来是不是因为落下什么……” “你先出去。”宗俨眼睛盯着林休原,对刘伯说。 “啊?” 林休原迟迟回了神,也对刘伯道:“刘伯,你先出去吧。” 人走后,宗俨又去把门锁上。 再回到床边,不由分说就把青年抱紧,堵着他的嘴巴狠狠啃咬。 林休原觉得就像是一头豺狼口中的肉,他半点不回应,挺尸一样,等宗俨察觉不对劲看向他,青年木着脸说:“骗子。” 男人怔住,随即伸手摸了下他微红眼角,周围皮肤还余留着湿润润的触感。 不远处的鹦鹉也飞过来,大声说着最近新学的单词:“骗子!骗子!” 宗俨突然抖着身子抱紧他,一句话没解释。 林休原一动不动地说:“你说要好好对我,可你不理我,不接我电话,还要走。” 对方身躯弯下去,头往下埋在他膝盖:“没有要走。” 林休原又说:“我爸说是过段时间走,你现在是来跟我告别的吗?” 男人顿时抬头看向他。 林休原说:“你老骗我,我恨你。” 他眼睛有些生理性的红,声音却是清朗平静的,好像真的要跟他划清关系。 就在不久前,他看到宗俨突然走了的那瞬间,心一下子就冷了。 当时他几乎决定弄完最近的解除婚约的事项后就跟系统去下一个任务世界了。 他能理解宗俨回顾童年重创带来的阴影,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对方不理他不见他,还突然要出国离开……林休原讨厌背弃承诺的人,就算喜欢,他也不会永远单方向在这里巴巴等着。 林休原没想到宗俨会掉眼泪。 男人半跪在床前,双臂桎梏着他的身体,逼近他便又重重吻上来。 林休原的脸被他眼泪打湿,听到他慌张说:“没有骗你!不准恨我!” “……” “我在医院住了好几天,那几天意识不清晰,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知道……我好像也病了,我想见你,但又怕控制不了自己……万一伤害你……万一……” 男人慌急了,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林休原愣愣看向他。 宗俨却突然焦躁起来,他气息很乱,额头血管隐现,咬牙说:“你刚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 察觉他情绪不对劲,林休原很快坐起身,用力把他脸捧起来看。 宗俨眼睛猩红一片,下颌线微微抖着,情绪起伏很不正常。 林休原一手抚摸他背部,一手给他擦眼泪:“没有不要你,你先别激动。” 简直像是死罪被宽赦,男人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几秒后,又用力把他抱紧:“我刚刚没有要伤害你,别怕我……” 林休原说:“我不怕。” 他没想到宗俨会在刺激下恢复幼年记忆后确诊他爷爷的病,更没想到对方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里出不来,还变成了这样,看他这副模样,心闷疼闷疼的,等男人情绪平复到正常状态,便挨着他低声问:“是隔代遗传吗?” 宗俨红着眼睛看他。 林休原问:“是吗?” “嗯。”男人声音很低,向来沉稳的模样没了大半,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身上拿出一个手环,献宝一样地递给林休原。 是个做工很复杂的手环,还有一些显示不同数值的小荧幕,林休原看不太明白。 宗俨说:“帮我戴上。” 林休原看他伸出手,乖乖给他戴上了,问:“这是什么?” 宗俨薄唇一抿:“我不知道生病后到底能不能控制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我了,它一定会在我伤害你之前先惩罚我。” 他没把怎么惩罚说的那么清楚。 林休原看着那个手环,伸手摸了摸。 宗俨把他抱紧:“对不起。” 林休原也抱着他说:“……不用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医院里。” 宗俨已经猜到李助理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李城当时的想法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家老板有这种病,毕竟影响不好,虽然隐隐约约看出顾家少爷和老板关系匪浅,但他也不敢冒险,索性一直冷漠敷衍处理,也自作主张对外计划说会早日带老板去国外疗养。 宗俨精神状态确实还不太稳定,医生也不建议他目前出院。 他是独自从医院跑出来的。 出来后,先去了国内的房子里找到那个定制了一段时间的手环,又打电话让人把李城带回国外公司,他暂时不想看到。 那个手环研制时间不久,效果倒是有的,但副作用还没能排除,给他的也说明过是测试样本。 宗俨当时拿着手环,就像拿着自己的命,好像有了这个,他才能有见心上人的机会。他站在楼下看着青年卧室的阳台,疯狂地想要见他,却又怕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吓到那个娇少爷。 宗俨这辈子从未那么紧张过,以前更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天。 直到青年坐着轮椅出现在阳台上。 想要靠近他。 想要抱他。 一且都成了本能。 情热时,宗俨贴着他心口,几乎祈求着说:“我死都不伤害你,你别离开我,也别怕我。” 他说了很多句,林休原每次都看着他回答:“好。” 一整晚,宗俨抱着人就没撒过手,他难以自抑地轻咬对方每一寸肌肤,像是要把人活活吃了,可又怕他疼,凶悍中带着克制,一个人几乎分裂出两个极点来。 直到后面很久,林休原一直记得入睡前的一幕,他看到宗俨凑过来吻他,吻他额头,小心地像是怕会把他亲碎了,那时候已经是黎明了,夏日天亮得早,外面有些灰蒙蒙的光。 林休原一瞬间心跳得很厉害。 他不由自主地对系统说:“我好像很爱他。” 系统沉默一下:“你之前难道不爱他?” 林休原说:“不是,不一样。” 系统:“你是想说发现自己变得更爱他了?” 林休原被它说的一时也不太明白自己那一刻的想法了,折腾了大半夜,困意持续打击着大脑的思绪,他懵懂地说:“也许吧……” 从这天起,宗俨一直住在顾家老宅没走。 宗俨是在陪林休原拆石膏那天听说他在自己住院期间和曹姿解除婚约了。 当时他好一阵都没回过神来,耳边听着顾海枫继续说:“我总觉得我这儿子半点二出息没有,可他那天倒是把我吓到了,骂是要骂,但总比一直没主见的好,虽然对不起曹家,但我也确实不该用孩子的一辈子抵恩情……” 顾海枫其实也就是想在宗俨面前夸夸自己儿子,他听了刘伯一些话,以为宗俨是真的因为借住的原因看出了他儿子身上一些平常人没有的优良品质,同一个屋檐下无聊才结交朋友。虽然暗地里他还揶揄过对方确实眼光“独到”,但到底是自己亲儿子,也想多夸夸,希望对方能继续眼瞎,最好带在身边教教,那他祖上也算是冒青烟了。 能跟着宗俨做事情,以后再回来接管公司,他怎么都不至于担心顾小原把公司败光了。 谁知说完,猝不及防就得来一句:“顾兄,我想和小原结婚。” 虽然“顾兄”这个称呼让他有点飘飘然了,但后面那句话……是什么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 啊今天没把这个世界写完,预估出错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374482 4个;爱吃糖的猪某人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噩梦凶宅(完) 林休原那条腿彻底好后, 简直就像刚会走路的孩子似的到处乱跑。 他看上去是特开心,他爸顾海枫看上去就不太好了。 顾海枫当天还单独跟他谈了个通宵,厉声问他宗俨有没有强迫他。 林休原小脸一正, 大声说没有, 虽然特别意外宗俨会这样突然摊牌,但还是理直气壮。 顾海枫被他那小样气得不行,起身在室内来回渡步,手几次指着他, 抖来抖去却又放下,说不出话来。 林休原知道他一时半会肯定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是正常的,他说:“爸, 你要把我腿打断吗?” “小心我把你腿打断”是顾海枫对他的口头禅。 顾海枫脸黑得不行,甩门走了。 听刘伯说,当夜就去了公司,几天没回来。 起初, 林休原以为这是来自长辈强烈反对、拆鸳鸯的预警, 他做好了准备, 毕竟这种事接受起来需要时间,哪怕一辈子不接受的父母也大有人在, 他只需要做好身为儿子该做的事就行。 可不到半个月后,憔悴的老父亲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在外面订了一桌他爱吃的菜,让他滚过来。 那天宗俨有事外出不在,林休原就一个人去了。 到了会所,才发现人不止顾海枫一个,宗俨也在。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那顿饭吃了很久。 顾海枫哭了, 他说了很多话,骂他不孝,又骂他好大的本事,让以前见一面都难的宗俨频频吃他闭门羹,他喝醉了,最后说:“你真是给我长脸啊!” 林休原低头吃菜,全程不反驳。 中途他上了个洗手间,即将进去时,里面传来顾海枫醉醺醺的声音:“宗俨啊,你现在确实是放下所有身段了,可我也是男人,遇到个喜欢的人,热恋期舍弃一些东西不算什么,但你能一辈子不欺负我儿子吗?等你不喜欢了,想走就走,我那儿子那蠢货就是个遇强则弱的,没出息极了!你要是欺负他,他敢跟你对抗吗?你……你让我怎么放心呢?” 男人说:“我也不放心。” “什么?” “我最近在想办法,万一生了病,除了药物和仪表控制,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不被影响不被吓到,可到现在,都没有万无一失的答案……” “那你还……” “但我不能放手,这是绝对的。” “……” 林休原站在门口没进去。 很久后,他听到顾海枫咬牙说:“混蛋!” “是。” “不许对我儿子混蛋!” “……嗯。” 林休原抿嘴笑了。 …… 这年秋天过到一半的时候,林休原跟宗俨在国外领了证。 出国前,他跟宗俨去了趟玫瑰水湾14号。 林休原知道宗俨恢复了幼年记忆,怕他情绪会有波动,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 没多久,他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男人情绪全程处于平稳状态,就连收拾到仓库里遗留的二十多年前相关物品时,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因为超度卡的原因,林休原看到了一直跟在宗俨身边的妈妈和爷爷。 妈妈一直在流泪说对不起,爷爷来回念着我没有杀人。 他看向宗俨。 宗俨从灰扑扑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相框。 那个相框是他十岁时在一圈大人的帮助下手工做出来的,当时还设想过在里面放全家福。 林休原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相框,突然蹲下去,说:“妈妈恢复神志的时候,很后悔。” 宗俨怔怔望着他。 林休原说:“我那时候做梦,妈妈一直跟你说对不起。” 几秒后,相框落在地上,林休原突然被宗俨动作凶悍地抱起来,勒得紧紧的。 林休原轻声安抚他:“如果不是遇到坏人,一切都不会发生,跟爷爷无关,跟爷爷的病也没有关系,所以你的病也根本没有那么可怕。” 半晌后,胸膛前有些湿热。 林休原看着两个黑影摸过来的动作,一愣,也伸手摸着他的头说:“不哭了。” 男人肩膀剧烈抖了起来,双手紧掐着他腰,几乎要将他嵌进肉里。 他们久久维持这个抱在一起的姿势。 如外面一棵树分出的两根枝,始终不能分离。 离开玫瑰水湾14号时,林休原把那张超度卡用了出去。 后视镜里,两个黑影停下脚步,摆了下手,渐渐消失了。 …… 婚后前几年,林休原跟着宗俨频繁在国内外两头跑,等后来宗俨把主要业务迁回国内才好了些。 他们新房离顾家老宅也不远,林休原回去很方便,经常跟宗俨带着猪猪过去看看。 他和宗俨在一起的事对外基本没隐瞒,一开始虽然算是商圈内轰炸式新闻,但当事人过于坦荡,倒也没啥说头,很快,大家也都适应了。 另一头,顾曹两家的婚约虽然废了,但也都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据说曹家新女婿还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医生,曹家还算满意。 顾海枫也登门道歉数次,虽然外面吃瓜群众不知道是否和解了,但两家倒也没出现过一次撕逼戏码,偶尔还有合作项目。 关于宗俨的病,林休原咨询过不少医生,平时也会注意观察他的情绪。 他其实做好对方一个时间段可能病发的准备,家里车上到处都放着药以便随时能找到。 可一晃几年过去,宗俨也没失控过一次。 比起精神方面的病情,宗俨倒更像是得了某种肌肤饥渴症,恨不得分分钟和他黏在一起,有时候林休原都佩服他的精力。 结婚第七周年的时候,林休原年岁快三十,宗俨快四十。 晚上战事很是吃紧。 林休原骨头都要被折腾散了,最后像个面饼瘫在床上,挑着眼皮看亲过来的男人,摸摸他汗津津的眉间,下意识说了句老当益壮。 没想到会点了炸药包,本来都打算陪着他休息的宗俨开始发疯,几乎弄了个通宵,非说他嫌自己老了。不管林休原怎么解释都不听,闷声说:“就是嫌我老了。” 林休原有气无力:“四十岁哪里老了?” 男人蹙眉俯身,从他白净脚尖开始咬,晦暗的眼神变得狂热。 林休原浑身血液一下变得滚烫,受不了,咬住自己的手,一边忍一边说他变态。 男人过来把他手拿走,碾上唇,掠夺他所有说话的机会:“不是变态。” 林休原:“就是。” 宗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间又俯身下去。 “这样才是。”暗哑嗓音带着某种模糊声。 “你……”林休原张了张嘴巴,很快想说的话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一室缱绻,直至窗外露出鱼肚白。 次日,林休原被迫在家里躺了一天。 宗俨抱他起来时,他还生气说:“你才不老,二十岁的小伙子都比不过你。” 男人抱着他亲,哄着说以后不这样了。 床上的话根本不能信。 林休原故意刁难他:“那你明天背我。” 宗俨:“背你去哪儿?” 林休原:“想去附近散散步。” 宗俨看着他说好。 隔天,男人开车带他了隔壁市,那边是古城小镇,风景好空气也好,最适合悠闲地散步。 宗俨背他走了一段,林休原就自己下来了。 他也就说说,没想真在对方身上一直挂着。 两人玩玩停停,之后租了尾木船上河。 他们游船到傍晚,对岸灯火闪烁,美得不真切。 船夫在床头那边划船,林休原坐在船尾,手时不时在水里划一划。 宗俨把他圈进怀里,他手上的手环已经换了,是林休原强迫的。 林休原发现那个防失控手环的惩罚对身体伤害力度很大后,就逼着他换了,当时还闹了一天,真生了气。 现在的这个手环比较温和,抑制效果听说也不错,只不过,林休原不希望宗俨有体验的那一天。 微凉夜风下,他看看对岸,手无聊地摸着男人的手环玩。 宗俨头微枕在他肩膀上,垂眼看着两人的手,说:“小原。” 林休原:“嗯。” 宗俨又说:“小原。” 林休原回头看他,侧脸擦过他鼻梁。 “怎么了?” 男人贴近,在他唇上浅吻一下。 林休原有些懵。 宗俨说:“我爱你。” 林休原依旧懵着。 宗俨很少这样直白地说爱一类的字眼,他回过神就笑笑,说:“我知道。” 男人心脏鼓动,盯着他,许久后说:“你不知道。” 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 明明在一起,却每天战战兢兢。 所有人都说,稳定的情绪是控制病情的关键。 可他根本做不到。 他只能控制着将这些患得患失的心思深深埋藏起来。 他是站在刀尖上爱他的。 …… 林休原有时也能察觉出宗俨在过度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偷偷去问过宗俨的专属医生,医生却让他放心,说是几年前也有这样的担忧,但劝说了也用,那时候还做好了不久要着手面对他病情的准备,谁知这么些年过去,他居然一次病发的情况都没有,状态看上去也还不错。 可林休原还是担心,他知道幼年那种经历带来的不安感很难消除,只能慢慢帮他缓解。 也是自这天起,他每天睡前都会跟宗俨说一句爱你。 开始几天,宗俨反应特别强烈且兴奋,好几次都没能让他好好睡。 后来成了习惯,宗俨依旧会因为这句话精神上头,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亲好一会儿才抱着他睡。 林休原喜欢这样,就算有天医生说宗俨的病没了,他也想每天这么说下去。 宗俨的确把自己的病控制得很好。 林休原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只见宗俨发病一次,当时是因为林休原出事住院。 那次是个意外,林休原下班路上摔了一跤,雨天,恰好地上有玻璃渣,撞上了。 脑门出了血,在医院缝了几针。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宗俨当时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有些精神失控了,但一直强撑着,等到了地方亲眼看到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林休原,情绪一下激烈到了极点。 林休原及时看出问题的,在他暴发前连忙把药给他强行喂了进去。 事后等人醒了,怕他又激动,一直跟他说里面口子不大,都不一定会留疤。 宗俨定定望了他一会儿,突然把他抱紧,不说话。 林休原不想气氛太闷,笑着说:“以后留疤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对方依旧没说话。 林休原想看他表情,可脑袋一动,不小心扯到纱布了,嘶了一声。 宗俨顿时紧张地直起身。 林休原说:“不要紧,你别激动。” 宗俨绷着身子凑近他脑袋,轻轻吹了下。 林休原一时好笑,心又软软的,说:“包得这么严实,你吹得进去吗?” 宗俨没管,吹了会儿,问他:“疼不疼?” 林休原说:“不疼。” 宗俨又把他重新裹进怀里,声音很低,似乎说了句话。 林休原没太听清,问:“你说什么?” 宗俨不说了,修长大手掰着他的手臂看,检查其他地方的细微伤口。 窗外蓝天白云,所有一切都看上去很好。 有微风吹进来,将那句没人听到的话轻轻带走了。 “可是,我都要疼死了。” 宗俨自己受伤从不觉得疼,可林休原哪怕只一下皱眉,他的心就像被碾过一样。 他仿佛成了林休原痛觉成倍的感知器。 其实刚医院时,他原本还能控制一会儿的,可猝不及防看到那些沾血的纱布,他几乎要窒息。 …… 他们在病房里依偎了很久。 林休原上个世界在病房待过很长时间,可他不抵触病房,这里每天经历着生老病死,时光却过得很慢。 有生便有死,而生死是源源不断的轮回。 这不是黄粱一梦,这就是他的一生。 金色余晖中,林休原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他说:“我以后会小心的。” 对方双臂收紧,把他抱得快要透不过气:“老公也会看好你。” 夜幕将至,很多人或惆怅或幸福地开始期待明天。 林休原也在期待着。 他想,如果这就是现世,一辈子能这样慢慢走过去,他会很满足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结束啦!今天就更到这吧,明天新世界见,有加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面书生 10瓶;白勺野 3瓶;阿蜜·小蜜糖、喵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活到十八岁(01) 林休原坐在一张挂满红布的床上, 身上穿着繁复的红裙,料子摸起来很好,是古代女人新婚会穿的衣服, 就是有些不合身, 大了很多。 他本能地伸手往下一掏。 还是个男的。 林休原疑惑地抬头往四周看,这是一间有些空荡的房子,虽然面积很大,但除了床、屏风和桌椅, 几乎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像是临时突然准备出来的一间屋子, 不过喜字和红灯笼却到处都是。 门这时一开,走进了一个个头高挑的丫鬟, 对方笑眯眯看着他,看了会儿,拿出了把花生递给他。 林休原捏着花生没动。 那丫鬟说:“你还小,肯定经不住饿, 赶紧吃点吧!虽说是给我们公子做童养媳, 但和正儿八经媳妇肯定不一样。” 林休原说:“童养媳?” “就是来冲喜的, 走完过场以后就得和我们一样照顾公子,要干的活儿可多了, 先吃点吧。“ 他眨了下眼睛,拨开花生吃了,很脆很香,吃了两颗,脑内界面才终于有了反应。 【欢迎来到新世界,这里已经彻底激活,和之前一样, 已按照大纲设定为您生成新的身体!】 【你叫柳小原,今年12岁,平时胆小怕事,原本被家里卖到将军府里当打杂的仆人,谁知将军府的独子最近频繁害病,老夫人听信一个神棍的话,要找个合八字且与公子同年的女娃娃当童养媳,以冲喜驱邪……阴差阳错,你就成了冲喜的人。】 林休原沉默一下,问系统:“怎么个阴差阳错?” 系统说:“因为府里的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合八字的女孩,可买你时八字年岁却正好都对上了,又问了神棍,那神棍当初张口胡骗,也没想到会这么难找,不好改口,就说男娃扮成女娃也是一样……于是就先这么凑合一下。” 林休原说:“……那还真够凑合的。” 他正要问系统任务是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 似乎是谁来了,一群人在外面阻拦,不停喊着公子。 身前的丫鬟忙道:“坏了,少主起了!病成那样还过来,八成要闹呢!你、你快躲起来!” 林休原懵道:“为什么要躲?” 丫鬟四处看,硬是找不出一个可以躲的地方,急了:“公子不要童养媳,当时病着都在跟老夫人叫板,现在冲过来,八成要让你……” 话没说完,门就哐当一声被人重重踢开了。 林休原抬头。 少年披肩散发,面无血色,衣服也穿的很乱,大抵是直接下床就冲过来了。 他气息很乱,体力不行却在强撑,步伐踉跄,寒冰似的目光扫过去,手指一抬,便稳稳指向坐在床边一身红的林休原:“出去!” 几个婆子连忙上前扯住那少年胳膊:“公子可别闹了,老夫人这都是为了你啊,大仙说你是被脏东西缠身,冲喜方能化解……” 对方一把将她甩开,脸色青白:“你们太荒唐!”转眼又气势汹汹看向穿着红裙的男孩,“你走,且看谁敢拦着!” 林休原小心站起来,他衣服袖子有些大,扒拉着袖子才能把手露出来,系统的声音慢悠悠在耳边响起:“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除了不能ooc外,只要和主角一起活过十八岁就可以了。” 林休原颇有些意外,活过十八岁,这个任务听上去比之前似乎简单很多。 那边盛怒中的少年已经冲了过来:“还不走?!” 林休原抱着宽大的袖子看向他。 系统已经把所有关于柳小原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传送了过来。 柳小原在冲喜前就在将军府待了两天,认得眼前这少年。 他是将军府的独子萧瑞,年仅十二岁就已能在擂台上和猛将父亲打个平手,是个少年成名的武学奇才,前途不可限量。 那些家仆不敢贸然靠近,除了对少主人的忌惮,也是真怕对方盛怒下一拳过来,他们可受不住。 “走!”少年声音已经哑了,眼神露出寒气。 林休原做出怕他的样子,走了近几步又扭头看他,小声说:“我没地方去。” 他虽和这位公子同岁,但人却比对方矮上明显一截,由于常年吃不饱,瘦巴巴的。 对方一愣,瞪着他,正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一个婆婆的喊声,说是老夫人来了。 屋内瞬间乱成一团。 很快,带病的公子被老夫人带来的一干身强体壮的侍卫强行带走了。被架走前,狠狠瞪着林休原。 林休原也看着他。 老夫人临走时瞥了他一眼,皱起眉:“怎么连个合身的婚服都不给他做好?” 林休原一旁的丫鬟当即道:“老夫人,是管家之前按照这个年岁姑娘身段订做的,这次实在是急,就先拿来给他穿了,没成想遇到个长得这么慢的小子。” 老夫人摇头说:“好歹也是给公子冲喜的,这几日给他多做几套新衣服。” 丫鬟点头称是。 林休原一直坐在没说话,老夫人看他缩成小小的一团,叹了口气,难得起了点儿慈爱心思:“别怕,童养媳就是个名头,你一个男子,以后哪能真当媳妇?明日起,你就做我孙儿的书童,好好陪他读书练剑就是。” 林休原点头。 老夫人走了。 隔着一扇门,远远就能听到她跟随身的婆子说:“刘大仙还是有本事的,瞧瞧,之前瑞儿病得饭都不想吃,今日一冲喜,还能下床跑这么远了!哈哈哈……” 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那丫鬟轻轻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少爷第一次这么发火。” 林休原肚子开始饿了,说:“姐姐,我能吃饭吗?” 丫鬟把桌子上的糕点拿了给他:“先用这些顶顶,饭要晚上才能吃。” 林休原哦一声,接过糕点塞进嘴巴:“谢谢。” 丫鬟笑笑,忍不住捏了下他脸:“慢点吃,到了将军府,以后就饿不着了,瞧你瘦的,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啊?” 林休原把糕点咽下去,说:“老家好多人都没饭吃,我跟爹娘来城里投奔亲戚,亲戚不在了,弟弟妹妹没饭吃,爹把我卖了。” 丫鬟笑不出来了,又拿了一块糕点给他:“慢慢吃。” 林休原吃几口就喝一点水,很快就饱了,那丫鬟端来水盆给他擦脸,说:“我知道你叫小原,以后叫我玲儿姐就成,到了将军府,好好干活,老老实实就好。” 林休原嗯一声,脸上的脂粉被擦干净后,露出白净的小脸。 玲儿说:“长得挺俊,以后大了肯定好娶媳妇。” 林休原笑笑,没说话。 玲儿以为他还在害怕,说:“你别怕,童养媳就是个名头,等你大了,还是要跟别人过日子的。” 林休原嗯一声。 玲儿转身去院子里干活了。 林休原问系统:“这个世界的原大纲怎么还没有传过来?” 系统说:“还没到时间。” 林休原意外:“这次还有时限?” 系统说:“特殊情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休原说:“我的任务是和主角一起活到十八岁,那我总要知道主角是谁吧?” 系统直接说:“萧瑞。” 林休原倒也不意外,问:“这个世界是有很多鬼吗?” 系统:“算是吧。” 林休原心里有数了。 当晚,林休原在屋内吃了一顿饱饭,或许是因为“童养媳”的身份,这顿饭很丰盛,除了晚膳,还有老夫人让人特意送来的金镯子,玲儿看了都转不动眼。 老夫人说镯子必须戴,这样能替公子招来福运。 林休原目前手腕细得像麻杆,手也没长开,金镯子一戴上就掉,最后还是玲儿帮他把镯子套在了脚脖子上。 吃完饭,天还没黑,林休原看玲儿一直守在房间里,就说自己困了。 玲儿过来给他铺床,他连忙起身:“玲儿姐,我自己来。” 玲儿笑道:“你是真不知道享福,过了今天,你就是公子的书童,哪还有人伺候你?今天好好睡一觉,以后什么活儿都得自己做了。” 林休原说:“知道了。” 玲儿安慰他:“公子人其实挺好的,别看他发起火来那样,其实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不坏的,你可别被他吓到了。” 林休原说:“嗯,我不怕。” 玲儿出去后,林休原就从床上下来,垫脚扒着窗户缝往外看。 出乎他预料的,院子外面还有不少人,除了站岗的家丁,还有侍卫。 林休原并不觉得那是来防自己的,一个小屁孩哪里用得上这种阵仗?估计是白天被那公子闹怕了,老夫人专门找的人来驻守。 系统说:“你不会想跑吧?” 林休原:“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不过现在是出不去了。 系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出去就算见到你的参考对象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这里和现代不一样,不管春夏秋冬,大家都裹得严实,找腿上的痣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休原说:“我应该已经找到他了。” 系统:“???” 林休原说:“萧瑞瞪我的时候,我心里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 系统:“……这么神奇吗?” 林休原继续说:“我原本想出去偷偷看下他的情况,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他回到了床上躺下,回来思索这个世界的主任务。 和萧瑞一起活到十八岁。 他们此时十二岁,距离十八岁还有六年。 前两个世界,活到大纲设定的炮灰死亡时间只是任务附带的条件,可这种附带条件在这个世界直接变成了主线任务。 一想到这里,林休原心里就莫名闪过一丝诡异的不安,就像走进一片随处可能出现陷阱的森林。 但那种不安也仅仅出现几秒就过去了。 困意来了,他躺回被窝,闭上沉重的眼皮。 明天就要去给萧瑞当书童了,至于自己到底有没有认错,还有其余的事,他都可以慢慢确定。 谁知这一觉却没能睡到天亮。 林休原是被一阵惨叫声惊醒的。 正是三更,外面火光一片,惨叫声此起披伏。 林休原刚下床,门就猛地开了。 是玲儿,她满脸惊惶地,二话不说拉起林休原就往外跑,后面的小院子有个狗洞,玲儿直奔那里去,先挤着爬了出去,随后颤抖着在外面对他招手,声音都是哭腔:“快!快出来!快啊……” 林休原还穿着之前的裙子,一边往前爬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在杀人,什么人都杀,死了好多人,将军府完了……” “……” “他、他们是提着将军的人头来的,杀了好多人……快、快……”她显然吓得不轻,说话有些混乱,但林休原已经听明白了,脸色唰地惨白。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玲儿吓惨了,连忙后退几步,手脚却不听使唤,动不了。 林休原两下就爬出来,他刚拉起瘫在地慌张的玲儿,就听狗洞那边传来细弱的求救声。 一只沾满血的手伸出来:“别、别走……” 玲儿似乎根据那人袖子上的图纹认出了对方,惊恐地喊了一个名字。 对方应道:“别走……救救公子……” 林休原看玲儿眼神,知道那是将军府的人。 他个子小,转眼就又钻进了狗洞,可一探头,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那是之前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侍卫,他胸前被一把刀刺穿,嘴里源源不断地冒血,跪倒在地上,肩上却还扛着昏迷的少年。 他把少年往洞口那边推,眼睛死死瞪着林休原:“求求你……带……带公子走!” 林休原知道他活不了了。 大火已经蔓延到了这边,喊杀声和惨叫声依旧持续着。 穿着红裙的男孩恍惚地把一身血的少年绑在背上,咬牙用力地往洞外爬去。 玲儿流着泪在外面接应他。 狗洞外是脏乱的水沟,林休原让玲儿在前面带路,背着萧瑞踏水跟上。 哀嚎哭声渐渐远去。 他们跑了半个时辰,从水沟小道一路跑上了荒山,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穿行……到了后面,林休原已经背不动少年了,玲儿想过来替他,可也没了力气,不小心带着三人一起摔倒在草丛里。 玲儿捂着嘴崩溃地哭起来。 “做梦……是不是在做梦啊……” 林休原努力爬起来,他总算明白这个世界的任务为什么会是这样了。 看看地上的少年,又看看没比自己大多少岁的玲儿,他说:“玲儿姐,我们往哪儿跑?” 玲儿捂着嘴呜呜地说:“不知道……” 他们脸上都是被野草划出的血口子,又流着汗,伤口疼得厉害。 林休原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珠,问玲儿:“你有家人吗?” 玲儿摇头哽咽:“我是几年前卖身葬父进的将军府,将军府没了,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呜……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昨天明明还好好的……” 天边一片沉暗。 这时,林休原脑内的界面亮起来。 【这个世界设定来自废弃大纲《禺城吃人怪谈纪事》,禺城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有小孩或少年人失踪,身为主角的十二岁将门遗孤萧瑞随家仆逃亡至此,刚到禺城没几天,家仆柳小原就起了歹心,搜刮独占了他所有的钱财不说,还将行动不便的少主卖给人牙子。萧瑞吃尽苦头逃出来,想找那厮报仇并要回自己的传家之宝,不料找到人后,看到只剩一堆正被怪物啃食的尸骨……】 系统:“时限已到,这就是原大纲设定初始设定,之所以设置时限,是因为从现在开始,主角萧瑞才算是将门遗孤。” 林休原沉默一会儿,说:“你们这样延迟给信息,只是为了防止宿主改变主角灭门的命运吧?” 系统没再说话,他们确实是出于这个考虑,开篇的设定一旦被宿主逆转导致崩坏,这个位面就没法修改了。 林休原沉默地把躺在地上的少年重新背起来,刚站稳,便听系统说:“对了,林休原先生,之前因为原大纲时限的问题,你的主线任务没有说具体,你可以再看一下。” 林休原打开任务界面,和主角萧瑞一起活过十八岁的任务多了个具体地点:禺城。 系统似乎预料他会生气,自动离线了。 林休原:“……” 半晌后,林休原扭头对玲儿说:“我准备带公子去禺城躲一阵子,你呢?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 如今正逢乱世,萧家所在的燕城是晏侯的领地,他们夜里逃出来的时候,整个燕城还处于一片寂静之中。 绝无可能是敌军来犯。 哪怕事发突然,林休原也能由此明白过来。 除了那位晏侯的意思,没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哪怕不去禺城,想要活下去,他也绝对不能让萧瑞继续留在晏侯之地。 他能想通的,玲儿自然样也能想通,却还是被他眼中那股坚定吓到了,许久后,看了看他背上的人,乱成一团的心绪复杂起来:“你才来将军府这么几天,倒是忠心……你知道去禺城,有多难吗?” 林休原说:“我答应那个大哥了……” 玲儿一听他提起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红,拼命忍着才没落下泪,她说:“老夫人这些年待我不薄……行,我陪你一同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被大姨妈折磨好难受,没法加更了,明天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梧桐树吖 2个;一棵桃子shu、不定时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月静好 40瓶;许州 30瓶;以大橘为重 22瓶;安洁莉娅、寒崽 20瓶;大麦面包和葡萄干、小白兔是黑的、两只老虎爱跳舞 10瓶;给我甜 2瓶;gaztia、夏栀吱吱子、吉尔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活到十八岁(02) 燕城到禺城隔着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 而从将军府附近到那条河,至少需要五天往上的脚程。 林休原他们在清晨混在一群难民中出的城门。萧瑞生病又受了伤,一直都没有意识, 出城门前为了不被人发觉, 林休原就用炭灰把他涂得又脏又黑,之后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出来藏在破烂包袱里,里面有块极漂亮的白玉,上面有个萧字, 林休原觉得那应该就是大纲里所说的萧家传家宝。 他用布里外裹了三层,又用沾了泥水的杂草缠上一圈, 最后绑在肚子上。本就瘦的出奇,这么一绑, 也不突兀,但显得有那么些肉了。 当时给萧瑞换衣服的时候,林休原特意看了他的左腿,确实有一颗痣。 那是参考对象的标志。 没认错。 三人都穿着从死人那里扒来的衣服, 衣服上恶臭难闻, 除了一路的难民, 路过的官兵稍微一靠近,就捏着鼻子走了。 路程遥远, 他们不可能一直背着人走,彻底出城后,林休原用自己的金镯子换了辆牛车。 玲儿当时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要卖公子的东西呢。” 林休原看看周围,小声说:“现在不能卖,将军府那么多人口,杀人的那些目前可能还没清点完,咱们能逃到这儿, 大抵只是他们还没发现公子跑了,所以还要小心。公子平时万众瞩目,他的物品若在路上卖了,咱们踪迹也就暴露了。” 玲儿点头,说:“还是你机灵!” 那时候已经上路了,林休原摸摸鼻子,往后看了一眼,少年躺在板车的干草堆上,嘴唇发白,眉头紧皱,状态不是很好。 他扭回头说,艰难控制着牛车往前走。 玲儿在后面看着萧瑞,也有些发愁。 她总觉得公子要死了,但又不敢说,怕自己乌鸦嘴。 萧瑞在牛车上昏睡了一整天都没醒。 天黑的时候,林休原把牛赶进了附近岔口的小道,那里通往大山深处。 玲儿有些吓到了:“你怎么走这里啊?” 林休原指了指后面的包袱:“玲儿姐,你先换身男人的衣服穿。” 对方不解,问他干嘛。 林休原:“我现在赶牛,不会回头看的,天又黑着,公子还在昏迷,你就放心换吧。” 玲儿看他语气认真,也不再多说,动作利索地拿出里面的粗布衣裳迅速换上。 林休原听着动静,又问了一声,确定后面的玲儿换完了衣服,就将牛车停在深林的一处浅水塘前。 “玲儿姐,我们把他抬下来……” “你……你不会要……”玲儿脸色发白。 “不是,晚上我们要在这儿歇脚,先把公子弄下来。” 玲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两个人合力把身材健壮的少年抬下来。 累了一天的牛被林休原拴在池塘边啃草喝水。 做完这一切,玲儿把路上换来的饼拿出来,两人分着吃,吃几口玲儿就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忍不住抹泪。 林休原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随后凑过去伸手解玲儿的辫子。 玲儿惊讶地看着他。 林休原解释说:“从现在开始,你扮成男的,我扮成女的,在到禺城之前,我们有条件就多换换装,防止路上有人看到我们留有印象,我们也有后路。” 玲儿想了会儿,慢慢明白过来,如此真有官兵追来,他们变更模样,也能更好地混搅视线。 玲儿脸之前被抹得黑,她个子又高,女扮男装看着完全不违和。 林休原去了大树后也换上了衣服,他不会弄头发,玲儿过去给他编了两个小姑娘的发髻:“这样就可以啦!” 他眼睛黑黑亮亮,睫毛浓长,穿着粗布袄裙,顶着头上两个发髻,脸还没张开,乍一看,也是个水灵的小姑娘了。 玲儿说:“那我是大哥,公子是二弟,你就是小妹,遇到人问,就说咱们家里大人没了,去禺城寻亲的。” 林休原点头:“就这样。” 他去池塘边洗了洗手,再上来,蹲到了萧瑞一旁,伸手摸摸他的头。 烫得很厉害。 玲儿也在少年额头摸了下,吓得缩回了手,颤声说:“怎么办?路上没大夫……” 林休原抿唇,说:“就算有也不能看。” 太容易暴露了。 他坐在地上想了会儿,突然让玲儿看着萧瑞,起身去附近扒拉起来,扒拉着扒拉着,人就跑远了。 玲儿开始以为他是要找地方小解,谁知人大半天都没回来,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生怕对方甩下他们就跑了。 半个时辰后,玲儿几乎要绝望起来,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一个踉踉跄跄的影子。 瘦瘦小小的身子抱着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草,一只手抬起,胡乱揉着眼睛。 玲儿几乎要哭了,惊喜地站起来,刚迎过去却发现对方情况有些不对劲。 男孩一条腿的裤管全部勒了上去,小腿正流着血,走路只能用脚跟垫着走,一瘸一拐的。 玲儿:“怎么成这样了!?” 林休原的眼睛生理性地冒水,停都停不下来,身体因为对蛇的恐惧还在微微抖着,手里的那些东西几乎是靠着本能紧紧抱着,他声音很低很小:“腿被蛇咬了,太黑了……没、没看到那里有蛇。” 玲儿连忙凑过去看,果然看到一个小血口,她急得也跟着哭了:“完了!这、这可怎么办?你不会要死了吧?!” 林休原摇摇头,把那些草放到萧瑞旁边,坐下抱着那条腿擦血,说:“没事,那蛇没毒,就是腿要肿一段时间了。” 玲儿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有余悸地撕了些破布给他包扎,到底也都是孩子,边包扎边哭:“咱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林休原说:“不会,我们有吃的,也有药了。” 玲儿抬头:“药?” 林休原慢慢露出一个笑:“是草药,我小时候病了,爹娘都是上山自己挖草药给我们治,所以我认得一些。”他脑子里传送的记忆确实有这部分。 玲儿却不相信:“你真认得吗?万一弄错了挖到有毒的怎么办?” 林休原说:“应该不会。” 玲儿叹了口气,继续给他包扎,这种情况,不用那些草药,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去禺城还有那么久,公子肯定撑不过去的。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林休原的腿被包扎好后,就垫着脚跟去摆弄那些草药,玲儿在一旁帮他。 他先找出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在石头堆里生了小火,最后用牛车上的陶罐子煮出来,最后给萧瑞喂下去。 少年呛得咳了几声,之后就又不动了。 林休原再找出一些排毒的草药嚼碎,一点点外敷到少年身上的伤口上。 那些伤痕触目惊心,也不知道昏迷前带着病和别人拼到了什么程度。 玲儿没敢看,别过头说:“小原,我不认药,你赶紧把自己腿上也敷些吧。” 那堆草药里没有消肿的,林休原也不想让玲儿觉得自己对萧瑞那么无私奉献,防止ooc,小声说:“等一会儿,公子没中毒我再敷吧。” 玲儿:“……” 两人把萧瑞身上的伤痕弄完后,林休原去烧了些热水喂他喝下,剩余的,他和玲儿分了。 把火扑灭,两人又把萧瑞抬回木板车上,他们一左一右地缩在萧瑞两边的草堆上。 玲儿嫌挤,本来是想在地上睡的,林休原没让,说山上蛇多,在板车上睡遇到蛇的几率小些。 玲儿说:“你怎么这么怕蛇啊?当时看你哭,我还以为是被毒蛇咬了呢……我爹在的时候,经常带我去捉蛇,卖了可以买米吃,那时候一条蛇大家抢着抓,你没跟你爹去抓过吗?” 林休原抿抿嘴,张口就胡来:“我们那边比较穷,山上的蛇在我出生就被大家抓没了。” 玲儿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是见得太少了。” 林休原轻轻嗯一声。 月光下,两人都困意来了,林休原累了一天,加上那一夜逃亡,此时骨头酸得都要软了,哪怕挤在那么小一块地方,只要能休息就觉得舒服,很快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里,他听到玲儿带着些微睡意的声音:“小原,其实好几次我看你在前面累得快不行了,都怕你会把公子扔了……你要是真的扔了,我也做不到带着他四处流亡……幸亏你没有……” 林休原一愣,他撑开眼皮,说:“玲儿姐,我娘说做人要有眼界,我不想穷苦一辈子,公子是人中龙凤,我救了他,日后他若成就一番事业,我也能捞些好处。” 说完扭过头去。 那边玲儿问了那句话就已经昏昏睡去,可紧挨着他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对上那道冷冷的目光,林休原一下子坐起来。 他怕萧瑞得知自己灭门后会冲动地要回去报仇,第一时间去找麻绳准备捆人,刚把绳子摸过来就听少年说:“这是哪儿?” 那几乎是用气音说出的一句话,若不仔细听,林休原都不一定能听清楚。 他慢慢凑过去看。 萧瑞脸色依旧很差,全身只有手指头动了几下。 林休原看出来了,他这是病得太厉害,根本动不了。 他扔了绳子小声说:“山里。” 少年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力气了。 林休原重新在他一旁躺下:“我睡了,天亮前就要赶路,公子你也好好休息吧。” 不想看对方那样的目光,林休原背过身去。 睡前,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问系统:“系统,这个世界驱鬼一类的物品有用吗?” 系统:“有用,但前提是真的。” 林休原:“有用就好。” 这个世界妖鬼横行,自然也有真能治鬼的人物,但同样,招摇撞骗的神棍更多,需要区分。 区分这方面的真假对他而言没什么难的,原本就是老鬼了,同行最怕什么还是有数的。 他让系统在天亮前给自己来个闹铃。 系统:“好的。” 次日天没亮,林休原被脑内的铃声吵醒。 他没睡好也不敢继续睡了,身子一动,那边玲儿也迅速醒了,处于这种逃亡的紧张状态,一点动静都能惊醒。 玲儿爬起来跟他一起收拾东西。 萧瑞闭着眼睛,他还生着病,又这么久没吃东西,身体很虚弱。 林休原把最后一点草药水喂给他。 少年呛着水醒来。 林休原又拿了一些饼沾了水喂给他:“吃。” 少年吃了一口,很快吐了出来,面色痛苦地闭上眼睛。 玲儿说:“公子第一次吃这种东西,肯定不适应……” 林休原把饼收起来:“不吃算了。”他去拉牛,小腿肿得像个包子,垫着脚跟把牛往这边拽。 这边萧瑞重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几次试图起身都完全动不了,他捏着拳头,恨得眼角涌出泪来。 玲儿看得心酸,劝说:“公子,咱们真的回不去了,你就好好歇着吧……路上我打听过,那是晏侯的命令,他们都说将军心有异主……晏侯要杀尽萧家人,你能怎么回去呢?” 少年眼底血红,欲要争辩,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半晌后,猛然喷出一口血。 玲儿吓坏了,连忙去找林休原。 林休原把牛给玲儿,过去给少年查看。 萧瑞原本凭着一口气硬挺着的身体几乎在喷血那一刹瘫软下去,林休原连忙对他做了一套急救的动作。 许久后,少年幽幽醒来。 林休原松了口气。 萧瑞双眼没了焦距,直接越过眼前男子的脸看向上方暗沉沉的天。 林休原说:“药用完了,你再把自己气病我可就不管了。” 少年像是没听到,一动不动的。 林休原让玲儿上车,他坐在前面开始架牛。 牛车走了一段距离,林休原突然抓起一把绳子扔给玲儿:“把他手脚绑一下。” “啊?” “他要是恢复体力,咱们谁都打不过他,绑着,不能让他跑了。” “这……”玲儿犹豫了半天,瞄了眼少年死气沉沉的样子,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咬牙过去给他绑上,“公子,别怪玲儿冒犯,这是为了你好……” 林休原驱着牛继续赶路。 路上,少年再也没开口说过话。玲儿时不时过去探一下鼻息才能放心。 林休原偶尔会往后瞄一眼,抽空就跟玲儿聊天。 玲儿比他们大三岁,而这个世界,女子十五岁及笄,和林休原现世的历史里差不多,因此,玲儿已经算是成年了。 按照《禺城吃人怪谈纪事》的大纲设定,那个怪物只吃尚未成年的小孩或少年。 这个世界女子十五岁成年,男子则十八岁才算成年,玲儿去了禺城,基本不会有被怪物挑中的危险。 林休原知道玲儿具体年龄后,安心了不少。 又赶了一天的路,他们这次运气比较好,找到了一间破庙。 林休原怕自己的牛会被路人偷走,把牛拴在破庙的最里头,三人反而睡在靠外面的佛像下。 外面黑漆漆的,风吹得呜呜响,玲儿睡不着,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说:“小原,你怕吗?” 林休原往少年身边拱了下,声音因为口干变得沙沙的,脸上很平静:“怕……” 玲儿说:“我小时候经常听我爹讲庙里的故事,书生总会在这里遇到鬼……” 林休原捏着嗓子故意抖了抖:“玲儿姐,你别说了,咱们快睡。” 玲儿哆嗦着说好。 林休原悄悄摸了下萧瑞的手,冰凉透骨,比下车时凉了不少,他皱起眉,凑过去试了下鼻息。 人还活着。 这里没有被子盖,他起身把干草抽出一些,搭在少年身上。 玲儿一看,立马有样学样,她说:“这样暖和多了,也没那么怕了。” “嗯……”林休原重新躺下。 他这几天赶路,身上总热烘烘的,无声凑过去,把少年两只手握住,握了一会儿见效果不大,只好张开手臂把他整个人抱住。 他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 人类的身体本就是脆弱的,这乱世,死在外面的人多不胜数,更别提萧瑞这种状态,他真怕一觉醒来,对方凉透了。 怀里少年昏睡着,除了紧蹙的眉头,身体从始至终都没动过分毫。 …… 萧瑞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跑回了将军府,他想报仇,可寡不敌众,很快就被人捉住,那些人没给他一个痛快,笑着将他沉进冰凉的水中,让他死也看着他们笑。 他呼吸变得越来越难,体温也在逐渐消失,他不甘,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一片虚空。 绝望中,一股暖流忽地袭来,轻轻将他裹住了。 呼吸依旧很艰难,胸口像是被重物压着,可那种难受的窒息感却一瞬间得到了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萧瑞从梦中醒来。 他喘着气,艰难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头顶两个圆圆发髻的少年。 少年浑身脏兮兮的,裙子也破破烂烂,双手双脚却像枷锁一样紧紧裹扣着他,脑袋压在他胸膛上,呼呼睡着。 萧瑞怔住。 片刻后,胸口那个重重的脑袋让他呼吸愈发艰难,萧瑞白着脸,试图抬手将那人扔下去,一动,竟发现自己拳头被那两个小手捏得紧紧的。 他原本失温的身体早有了正常热度,身上趴着的梳着丫头辫子的少年却手脚发凉,微微哆嗦着。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绿色的确良酱 16瓶;草莓k酱 10瓶;吉尔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活到十八岁(03) 林休原是被玲儿搓脸搓醒的。 他人还躺在萧瑞的怀里, 手脚也扒在对方身上,全身却惨白得不行。 玲儿看他睁开眼睛,顿时哽着声说:“你好久不动, 身上好凉, 我差点以为你要冻死了……” 林休原懵懵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恢复大部分知觉,他慢慢爬起来,四肢有些酸软, 抬眼就看到了近在迟尺的萧瑞。对方脸色比之前稍微多了些颜色,但身体还是动不了, 那双稍微能抬起一些的手却紧紧箍着他手腕,微微发红的眸子也在死死盯着他。 林休原莫名其妙, 轻松就把他手扯开。 玲儿在一旁继续帮他搓冰凉的胳膊,哭着说:“小原,你冷怎么不跟我说?我多分你一些草就好了……” 林休原还是懵懵的:“我睡着了不知道……幸、幸亏你把我搓热了,谢谢。” 玲儿揉着眼睛摇头:“是公子, 公子发现你不对劲, 他动不了……抱着你爬过来把我喊醒的……” 他身子一晃, 讷讷看向萧瑞,对方还在用那种渗人的眼神盯着他。 林休原别过头, 想了一会儿,拍拍衣服起来说:“好了,我们上路吧。” “别这么着急,”玲儿起身说,“你坐这儿先暖会儿身子,我去车上拿吃的过来!” 林休原说:“我们可以路上吃。” “不行,你还小, 身子熬不住的。” “那……那我们就坐一会儿。” 玲儿嗯一声,去牛车那边拿干粮和水了。 林休原趁这时间立马去绑干草。 片刻后,一道极其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坐着!” 林休原扭头,看少年还在瞪着自己,他皱巴着脸,把手头的干草绑上就闷闷坐下去。 玲儿过来了,她把饼分给林休原,又看看萧瑞,小心翼翼递过去。本以为他不会愿意吃,可饼刚放到对方嘴前,萧瑞就伸手拿过去,接着一声不吭地咬住狠狠往下咽。 玲儿惊呆了,也有些欣慰。 林休原吃了几口,察觉有道视线,抬眼,发现萧瑞一直盯着自己的饼,小声说:“都是一样的。” 对方视线顿时移开,继续啃着饼吃,吃到一半,手上发麻无力,饼突然掉下去。 “……” 林休原在他愣神间就冲过去捡起来,他拍拍有灰的一面将其塞进自己胸口的兜里,随后把自己没吃完的饼给掰开,往他嘴里喂。 萧瑞那只手一直在抖,唇紧紧抿着,不吃,眼睛又在瞪着他。 林休原以为他嫌弃自己的饼,说:“还有几天路程,路上好多人饿死,现在我们还有的吃已经不错了,吃吧,活命最重要。” 那只微抖的手慢慢抬起来,想将他手中的饼自己拿过来,可刚一碰,手就又掉了下去。 少年无力地瞪着他。 林休原明白过来,继续维持着喂他的姿势:“你现在还是好好保存体力吧,我是你童养媳,伺候你应该的。” 说着,手下意识就抹去对方脸上的半根枯草。 少年身子微微一僵。 林休原把饼掰成更小的块,喂到他嘴边:“吃吧。” 破庙外的天已经亮了,有细微的光线从破裂的墙缝钻进来,挡住男孩半张脸。 萧瑞直直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线,片刻后,慢慢张开一点。 林休原没想到他这次会这么听话,立马喂进去,随后喂饼都喂得格外顺利,等他吃完了,玲儿便把水拿过来。 林休原接着帮他喂水,没拿稳水袋,几股水溢到了少年下巴上。 林休原连忙给他擦,从下巴擦到脖子。 本来就涂满炭灰的皮肤变得更脏更黑。 萧瑞抖着手把他轻轻推开。 林休原看他犟着,索性不管了,去把牛牵出来,和玲儿再次合力把他抬上车。 一路上观摩,玲儿已经学会了怎么驾牛车了,开始和林休原轮着班驱牛。 他们白天几乎不敢休息,饭都是在车上吃的,到最后牛都有些受不了了,天快黑时到了一个客栈附近就不愿动了。 林休原正想再找个山进去休息,板车上的少年倏地低声说:“买辆马车。” “……” 玲儿在后面回道:“公子,这车是小原用冲喜的金镯子买的,我们买不起马车了。” 萧瑞微愣,眼角余光扫了眼正专心赶牛的男孩。 他问玲儿:“我身上那些东西呢?” 玲儿说:“小原给你收着了……公子,小原还说那些不能在路上用,不然官兵追来,很容易找到咱们,那就完了。” 萧瑞自然知道这一层,他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玲儿回答:“小原说去禺城,我想那边是赵侯领地,公子可以一去,赵侯宽厚,待百姓极好,公子隐姓埋名去过生活,不招惹是非应该就无事。” 如今天下一分为二,晏侯坐镇南方,赵侯在北,后者草莽出身,近几年却势头凶猛,前段时间接连吞并了晏侯两座城池,时常还会在城外布施燕城这边涌来的难民,是难得一见的好君主。 而萧瑞父亲那段时间一直上谏晏侯,想让他效仿赵侯所为,先以百姓为首,派使臣与赵侯讲和,等兵力强健再做打算。可晏侯好战,连输两座城池心有不甘,半年来不顾百姓死活多次强行征兵,民怨四起。 将军府灭门数日前,萧将军就与晏侯座下谋士因此事起了冲突。 萧瑞那时听父亲在家说过此事,只是他那时害病卧床,没有什么精力参与其中。 却是如何都想不到晏侯会心狠至此。 牛车上,萧瑞没再说话,半晌后,用尽力气撑着木板坐起来。 玲儿顿时去扶他。 萧瑞蹙眉,玲儿便不敢动了。 他哑声道:“把我的东西拿来。” 牛此时走得慢,林休原正好听到那话,回头小声说:“你要做什么?” 萧瑞瞥他一眼。 林休原像是被他那一眼吓到,不情不愿地把那个包袱打开给他。 萧瑞道:“把那根发簪拿出来。” 林休原照着他所说,从里面扒出之前从少年发冠上取下的金簪子,金簪子做工精美,上面点缀了几个细小的珠子。 萧瑞道:“你的牛加上这根簪子,够跟客栈老板换辆马车了。” 林休原道:“好不容易跑这么远,你这个簪子要是暴露我们了怎么办?” 萧瑞又看他一眼,薄唇一抿:“这是那天祖母给我戴上的!” 林休原嗫嚅顶嘴:“那又怎样?” “……这和你那镯子是一对,你难道看不出?此前我又从未戴过,你既不怕自己的镯子暴露踪迹,又何必怕这簪子?” 林休原一看他那受气的样子,顿时不多嘴了,拍拍身上的灰:“我去就是……” 望着他瘦瘦小小的背影,萧瑞心里闷得慌,对玲儿道:“你也一同去。” 玲儿以为他是担心小原一个孩子被大人黑钱,应了声连忙追着跟上去了。 她压根不知道,萧瑞想的是那小子身边没人在,可能会被欺负。 新换的马车确实好用,就是后面比较简陋,连个帘子都没有。 玲儿揶揄说:“就是辆速度快些的牛车嘛。” 林休原笑:“快就够了。” 萧瑞盯着前面的人影看了会儿,待对方回头看便闭上眼睛。 …… 两天的颠簸后,他们终于到了那条河岸边。 在船上度过半日,总算过了河。 林休原下船时说:“离禺城越来越近了。” 玲儿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突然小声说:“我想找个大户人家继续干活。”她在将军府待久了,不敢独自在外过活。 林休原理解,玲儿是个姑娘,也不能一直跟两个男子住在一起,这年头,闲话也会害了她。 他道:“好,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找。” 玲儿便看向他:“那你呢,要不跟我一起吧,还能互相照应。” 林休原摇头,瞄了背上似乎睡着的萧瑞一眼:“后面再看吧。” 禺城外很多难民,但城门守得很严,他们一时半会没法进去。 林休原背着萧瑞在附近找了个破棚子,把人放下后,让玲儿瞧着,之后就四处打探消息,想找找进城的办法。 结果一直转到天黑,没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好在端了两碗布施的粥回来。 晚风吹着,棚子里,玲儿正在靠着墙打盹,萧瑞躺在一旁,红着眼睛瞪向他。 林休原差点没把碗端稳:“……你怎么老瞪我?” 萧瑞别过头。 林休原把两碗粥放下,喊玲儿起来。 他给了玲儿一碗粥,拿着另一碗粥坐在萧瑞身边,一手扶他起来,一手喂他。 萧瑞死死抿着嘴没喝。 林休原很累,看他不听话,此时两只手都酸,可又都不能放下,气得吓他:“你再不喝,我就把你卖了!你这种长相,还能卖不少钱,到时候我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 “……” 萧瑞眼睛红得更厉害了,从瞪他变成瞪他手里的那碗粥。 玲儿捧着碗过来小声说:“小原,你别这么对公子,你一直不回来,公子以为你出事了……” 林休原心头一软,嘴上却继续说:“我能出什么事……是怕我跑了吧?” 玲儿:“你别这么说……” 林休原还要再说些什么,手上的碗一下被拿走了。 少年颤巍巍地端起那个缺了几个口子的碗,低下头便喝了两口。 林休原心里满意,又怕碗被他弄摔了,连忙伸手想帮他端,凑过去的细瘦双臂却被对方另一只手用力握住。 少年的唇离开碗口。 碗又微抖移动过来,轻轻地挨到了他嘴边。 林休原顿住,往下看了眼碗里几乎没怎么少的粥,又看看萧瑞。 少年嗓音发涩,红着眼圈低声说:“该你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这个世界男子十八岁算成年不是bug哈,就是私设,我记得古代成年划分是女子十五,男子二十,这个世界就是把男子二十改成十八~以及这章因为后台抽了,四十多分钟都更新不出去……我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仅仅因为一个更新键会在电脑前被迫多熬夜。。。 第54章 活到十八岁(04) 一碗白米粥, 经萧瑞这个举动后,棚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林休原回神, 突然低头喝了一大口, 看上去根本不跟他客气。 两个少年就这么开始你两口我两口地分着喝起来。 林休原的确饿了,尤其在闻到热腾腾的粥味后。 可当时只能领一碗,他求了好一阵子才多要了一碗,正好带回去给玲儿和萧瑞。 不过很快, 他就发现萧瑞每次只抿两下清汤,根本没喝下什么东西。 林休原起初没说什么, 没多久后忽然抢过碗,呼啦啦直接喝了半碗下去, 剩余的全塞给少年:“你自己喝吧,慢死了……”转眼抱了把干草在旁边烦闷地躺下。 少年捏着碗口,没动。 那边玲儿说:“公子,你怎么不喝啊?” 少年一动不动。 林休原一下坐起来:“刚才不是能自己喝吗?” 萧瑞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林休原皱眉爬过去, 拿过他手里的碗送到他嘴边:“张嘴。” 萧瑞偏过头:“……我饱了。”伸手把碗给他。 林休原眉头拧起, 重重将碗放到地上, 一声不吭过去收拾包袱。里面有不少值钱玩意,都是出城前从萧瑞身上薅下来的, 他数了数,分出一半给玲儿。 玲儿傻眼了:“小原,你这是做什么?” 林休原咳嗽一声,梗着脖子小声说:“咱们冒着杀头的危险把公子带出来,这些钱是你我应得的……现在没有将军府了,我干嘛还要伺候他?你看他,臭脾气那么多, 喂个饭都喂不进去,又一身病,谁知道还能活多久?等他有所成就,还不如现在就拿钱各走各的……” 玲儿慌得拉住他:“不可啊小原……” 少年挺着背,突然哑声说:“让他走。” 林休原闻声看他一眼。 少年脸上毫无血色,明明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却还在握拳抵着地面强撑。 玲儿急道:“小原,你别听公子乱说,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你留下……” “玲儿姐,你好好保重吧。”林休原打断她的话,背上包袱便大步出去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林休原跑起来很灵活,没多久就甩开了追他的玲儿。 找了半晌,最后在附近一个避风坑洞里休息。 那里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破棚子。 玲儿失落地回去了,正蹲在棚子门口擦眼泪。 他看得胸口发闷,扭过头闭眼睡觉。 林休原自然不会真的离开。 原大纲里的柳小原本在彻底离开燕城后便开始觊觎少主萧瑞的钱财甚至生出歪心思,他绝不不可能真的把萧瑞卖了,但这个大纲设定的时间线里,起码不能表现出忠仆的样子,不久前把两碗粥给玲儿和萧瑞时,就已经有ooc预警提醒了。 林休原已经打算好了,他准备在附近先凑合几天,反正离得不远,那边有什么动静他也能知道,顺便趁着这个机会试试混入难民中,多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这晚,林休原把包袱缠在肚子上抱着睡的。 心里一直想着萧瑞那边的情况,天没亮就醒了。 他还悄悄去棚子那边看了看,玲儿那时正在睡觉,萧瑞闭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一双手却上上下下地抬动着,像是在做某种训练。 比起之前,如今他的手居然已经不再抖了。 似乎察觉附近有人,少年猝然睁开眼睛,可只看到一个闪过去的瘦小身影。 …… 林休原溜得很快,跑得气喘吁吁的。 他先去河边洗了把脸,头上的发髻已经歪了,身上还是那件粗布裙子,有些发黑了。 他望着水中那张稚嫩的脸,发了会儿呆,起身往城门那边去。 城门口已经排了不少人,全是施粥的难民,林休原从破布包裹里掏出一个碗,排在一个老人后面。 离施粥的时间还有很久,前面一些官兵在小声聊天。 林休原听到他们频繁提起一个叫“明香夫人”的人,便问附近的男子那是谁。 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男孩鄙夷说:“明香夫人你都不知道?要不是她,我们早就饿死了!赵侯你总算知道吧?她就是赵侯的嫡姐,禺城现在就是由她管着。” “对!是个顶好的大善人……不瞒你说,我刚来那几天,她还亲自给我盛过粥呢……” 一旁几个人说那人吹牛,林休原却认真问:“那她今天会来吗?” “这谁知道……” “……” 林休原站在人群里垫脚往前看,片刻后,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小声喊自己。 他回头,看到了被人挤来挤去的玲儿。 林休原立马走过去,那几人一看他刚刚占着的位置空了,连忙跑过去抢。 林休原以为她是来领粥的,伸手鼓着嘴说:“把你的碗给我,排我后面。” 玲儿一脸难过:“小原,我是来找你的,不是为了粥。” “找我做什么?” “公子……公子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吧……” 林休原刚皱眉,玲儿便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子不是想要伺候,或许那会儿想起你了,就问了附近的老人有没有见过你,知道你没进城也没离开,还睡在那边的土坑里,就非让我把你带回去……” 林休原沉默起来,之后问她:“带碗了吗?” 玲儿怔怔看他。 “来都来了,先领了粥再说。” 这时身后骤然传来惊呼声,城门打开,要开始施粥了。 林休原转身去排队,玲儿也赶忙跟上。 和昨天不一样,这次的粥棚后还多支了个花棚,棚前却遮着纱帘,只能隐隐看到里面几个忙前忙后的侍女人影。 林休原拼命垫脚往前看。 人群中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喊声:“是、是明香夫人来了!” “真的假的……” “真的是明香夫人!” “多谢明香夫人!明香夫人救苦救难啊……” 那一声后,所有人都跟着开始高呼起来。 林休原耳朵都要被震痛了,他身子瘦小,比不过大人,被往前拥得厉害,后面的玲儿也扯不住他,不知怎么了,大叫了一声。 林休原慌忙扭头,眼看玲儿被人推倒在地,人群即将踩上…… 紧急情况带来的潜力是无限的,林休原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小牛一样突突撞开人墙冲了过去。 叫骂声四起。 …… 纱帘后,挽着袖子煮粥的女人抬头,她看了眼远处骚动的人群,问一旁的侍女:“去看看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城门前,拥挤的人堆这边。 林休原刚拽起玲儿,就被后面一个男人骂着推开,踉跄着快摔到地上的时候,被不知何时冲过来的一位姑娘扶住。 对方将他和吓懵了的玲儿一起拉起来。 “你们没事吧?” 林休原抬眼,是个侍女打扮的姑娘,腰间却佩了剑,她看他们没受伤,转眼对其他人高声道:“人人有份,不要拥挤,要小心孩子!” 好一会儿,那些拼命往前扑的人才不情不愿慢了下来。 林休原本来想拉着玲儿走,没走成。 侍女截了路,俯身牵着他们两人,强行带往最前面的花棚那边。 玲儿有些害怕,小声对那侍女问:“姐姐,我们只是来领粥的,没想捣乱……” 侍女笑道:“别怕,我是带你们去盛粥,你们在这边排队有些危险。” 林休原说:“谢谢,我们还是排队吧,排在后面就是了……” “你们倒是懂事,不过明香夫人喜欢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在施粥的时候碰到你这么小的孩子,燕城到这里一路艰难,很少会有人拖家带口过来,你们来了也是不容易。” 说着,人已经到了花棚前。 林休原没往里走,做出害怕的模样,玲儿手握着他肩膀,虽然很紧张,但毕竟年纪比他打,安慰他说没事。 侍女笑着松开他们二人的手,进去跟人汇报着什么,很快,一股淡淡的花香飘过来。 玲儿忍不住说:“好香啊……” 纱帘被两根细长的手指挑开,露出一张泛着英气的漂亮脸庞。 玲儿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眼睛瞪得有些大。 女人款款走来,她衣着并不华丽,很简单的粗布衣裳,若不是看那些侍女和官兵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林休原甚至不会想到这就是管理禺城的主人——明香夫人。 林休原做好了被问话的准备,可女人只是在她和玲儿身上稍稍打量了几眼,之后招手,让侍女端来了两碗粥。 递过去的时候,女人又特意拿出两颗糖放在他们手心,她语气很温柔:“真是可怜,这么小,一路上很辛苦吧?” 两人都呆呆的。 侍女说:“这是明香夫人。” 玲儿终于反应过来,要跪下,被女人扶住了:“不必。” 玲儿握着糖很不好意思:“夫、夫人,我已及笄了……” 对方微怔一下,盯着她的脸和衣服,慢慢明白过来,这种世道,女子出门不扮作男装,会有很多麻烦。 她笑笑:“又不是小孩才能吃糖。” 玲儿腼腆笑道:“谢、谢谢夫人。” 林休原也道:“谢谢夫人。” 女人转身要离开,林休原这时想到一件事,突然攥着糖上前道:“夫人,你能放我们进城吗?” 女人脚步一滞,直直看向他。 他挺着身板说:“这是我姐姐,我还有个躺在外边棚子里的兄长,兄长他身体不好,病得厉害,再不进城,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熬过去……”说着眼泪就淌下来。 他做好哭求好一阵子的准备,谁知话刚说完,女人就盯着他对一旁侍女道:“真可怜,你带他们进去吧。” 林休原:“……” 玲儿惊喜地傻站着。 那位侍女过来问他们哥哥在哪儿。 林休原擦擦眼泪,连忙抬手指了他们棚子的位置。 对方点头,说:“我叫阿青,你们先去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来城门这里找我便可。” 林休原有些恍惚地用力点头。 他们回棚子里的时候,萧瑞正攀着地面试图站起来,也不知做了什么,指甲都裂开了,看到和玲儿一起跑回来的林休原,一个愣神,重重跌回地上。 林休原把粥放下,动作很利索地把他扶到自己身上靠着,没好气地嘟囔说:“别折腾了,摔出毛病,进城又要多花钱!” 原本想要从他怀里挣开的少年身子僵住。 玲儿喜极而泣地跑过来:“公子,咱们可以进城了!先、先喝点粥吧,等进城后就好了……多亏了小原……” “……” “是啊,进了城,那些东西就可以当了卖钱。”林休原摊开手,把那颗糖拨开,往少年嘴边喂,“明香夫人给的,肯定不比你以前吃的差。” 少年一眼都没看那颗糖,只愣愣地望着他。 林休原看他不吃,塞进自己嘴里,用舌头裹了两下,甜丝丝的,他眉头微扬,做出故意耍他的模样,语气含糊说:“想吃吗?不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二更晚一些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尖耳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连载好连载香 10瓶;Beautier 2瓶;夏栀吱吱子、草莓k酱、草莓布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活到十八岁(05) 他们在棚子里把粥喝完又歇了会儿, 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开始出发。 玲儿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把事情的经过全头全尾都跟萧瑞说了。 她笑着说:“明香夫人可真是个好人。” 萧瑞一直没出声。 走的时候,林休原照常把萧瑞拖到自己背上。 少年绷着脸低声说:“不要你背。” 林休原嘟囔:“你怎么这么会为难人, 我还不想背你……难不成让玲儿姐背你?” 少年咳嗽几声, 沉沉道:“我自己走……” 林休原往下瞥一眼他那两条动一下都艰难的腿,不满道:“你就老实点吧,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公子了,什么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老端架子做什么……” 回头却看到少年睫毛微抖,往常凌厉的一双眼格外无力:“我没有!” 林休原哼一声不再理他。 走了几步, 突然又听到萧瑞在他身后低声道:“你以后不要轻信任何人。” “?” “明香夫人并不是简单人物,赵侯如今能有此番作为, 大多是她的助力……几年前,我曾听人提起她,并不是你们口中那种善人……” 林休原佯装生气道:“哦,那你别进城了。” 趴在他背上的少年一动不动, 没再出声。 林休原加快脚步往前走。 他气喘吁吁, 汗混着尘灰糊了一脸, 片刻后,一只手忽地凑上来, 把遮住他眼皮的汗轻轻抹去。 林休原动作一瞬间就慢了下来,眼角余光往后瞥。 背后少年的手早已悄悄收回去,僵住身子不动了。 三人很快到了城门处,那位名叫阿青的侍女果然准时等在那儿,看他们过来,转身跟那边的官兵亮了个牌子,很快领着他们进去。 一行人彻底穿过城门后, 阿青突然停下。 林休原也跟着停下了:“阿青姐姐,怎么了?” 阿青蹲下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休原有些意外,讷讷道:“我叫柳小原……” “柳小原?”阿青微微一笑,她忽略柳小原背上那个冷冷看向自己的少年,说,“明香夫人觉得你很机灵,有收你做侍女的意思,你愿意吗?” 林休原眨眨眼睛,身侧的玲儿惊得张大嘴巴。 林休原一直还穿着那个破裙子,头上束的又是小女孩的发髻,声音处于尴尬的变声期,由于营养不良身材发育缓慢,被认作是女孩倒也很正常。 林休原正要回应,肩膀被少年抓疼了一下。 他往后翻了个白眼,回头重新看向阿青,犹豫着说:“对不起阿青姐姐,我不是女孩,做不了明香夫人的侍女。” 对方仿佛并不意外,只挑挑眉说:“夫人早就看出你是男孩,她的意思是,让你扮作女孩,对外说是侍女,其实是乔装的近身侍卫,也好迷惑外面想对夫人不轨的歹徒,放心,到时候会有人教你武功……能被明香夫人看中,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林休原抿嘴没说话。 玲儿也不敢说话,看看阿青,再看看林休原,最后又看向林休原背上的少年。 少年唇间苍白,垂眸死死看着林休原。 阿青温声说:“考虑好了吗?” 林休原抬头,很小声地问:“我不去的话,还能进城吗?” 对方笑了:“自然能进,明香夫人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 林休原双眼做出怯怯的样子:“我、我不想去,我要照顾兄长……” 阿青问:“真的?” “真的。” 对方露出遗憾的样子,起身说:“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林休原再次对她说了声谢,背着少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步伐很快。 玲儿没想到他会拒绝,看看阿青,一步三回头地跟上。 等到了闹市,林休原有些背不动萧瑞了,把他往树下一放,坐在地上大喘气说:“我要是会武功就好了,背着你咻一下就能跑好远。” 喧嚣的吆喝声中,他抹着汗,转眼一下对上少年微红的目光。 萧瑞闷声道:“你想学,等我好了就教你。” 林休原:“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好……” “……” 玲儿还想着不久前的事,在一旁道:“小原,好可惜啊,其实你跟着明香夫人做事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在外面照顾公子……” 林休原摇头:“我不要继续给别人做家仆,照顾公子给口饭吃就行了,可在明香夫人手下,辛苦就算了,做错事可能还会掉脑袋……” 玲儿点了下他的脑袋:“你呀,还是太小了,前程的事都不懂……可惜明香夫人没有看上我……” 林休原立马打断她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当些钱吧。” 哪怕明香夫人真的看上玲儿了,他其实也不敢让玲儿去。 林休原总觉得明香夫人有些怪怪的。 他问系统:“禺城吃人怪不会跟她有关吧?” 系统:“……无可奉告。” 林休原:“好的,告辞。” 几人先去了个有水的地方简单清洗了下脸,之后又背离人群打开包袱找了几个小物件出来。 林休原跟萧瑞估了价,然后拿着去了最近一个当铺。 不过他那一身行头还是让里面的老板皱眉,知道看过了货,眼神才又变了,心底只当他是偷来的,最后说的价低了不少。 林休原也不多说,拿回东西要走,对方很快追上来,咬牙加了些钱。 其实还是有些低,不过这次林休原答应了,他这一身脏乱行头,若要价正好,老板也不会轻易答应,恐怕交易不成还将他当做窃贼报官,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换来的那笔钱对此时的他们而言算是笔巨款了,林休原把钱和那块白玉全都绑在了肚子上,重新背上萧瑞和玲儿一起去附近找落脚的地方。 跑了几条街,房子要么贵得出奇,要么一看他们三人那模样就不愿意交易了。 最后他们在一个比较偏的地方发现到了一间没人住的茅草房。 一个砍柴回来的大汉路过,看他们三人模样可怜,问了几句,得知是无家可归的三兄妹,便说这屋子以前是专门用来宰杀牛羊的,现在不怎么用了,想住随便住。 林休原说了声谢,背着萧瑞进去了。 屋子不算大,但住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休原把人放下后,先用木板干草搭了个临时的床,之后和玲儿一起把萧瑞搬上去,让玲儿看着他,自己去找大夫。 玲儿看他急匆匆往外跑,经过上次他出走的事,心里有些不安,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晌午后,看到满身汗的男孩领着一个老者进屋,心才落了地。 大夫给床上的少年把脉。 林休原和玲儿站成一排看着,他小声嗫嚅着:“玲儿姐,你说的前程我懂,不过我不想给别人做牛做马了,奔前程,不如直接养一个前程出来,还不用受气,以后他出息了,我们都是他的恩人,到时候能从他身上捞的,不比一个夫人的侍卫好处少,他要是没出息,我就让他伺候我。” 玲儿苦笑着看他一眼,内心却莫名安定了下来。 那大夫就诊的时候一直皱着眉,最后开了几张药方给林休原,叹气道:“你兄长的情况不太好啊,病伤严重,心火郁结,再晚些看,怕是这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少年只听到后半句,眼神骤然变了,一下坐起来:“我不能……”话没说完就又无力地倒下去,手却不甘地抓着墙要起来。 林休原无奈地上前,把他扶起来,坐在一旁当他的支架,完全不管少年微微面红瞪自己,他问:“大夫,那这还能好吗?” “按药方去抓药,先吃半个月,到时候你再来找我看看情况,恢复不错的话,我再给他开个新的药方,最迟……最迟两个月也能好吧,你过来,我再跟你说些其他需要注意的。” 林休原便跟他出去了,和大夫聊完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在门口和玲儿说了声,又马不停蹄地去抓药了。 去街上抓药途中,林休原还去了间裁缝铺,买了三套粗布衣裳。 随后一路逛着,顺便把需要买的物品都买了些。 回去的时候已经黄昏了,玲儿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到林休原,吓了一跳。 男孩背上紧紧绑着比自己还高的被褥,手上拿着个有他一半高的大木桶,里面装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和食物,满满当当的。 玲儿连忙迎上去。 床上少年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的刹那,看到的便是撒满金色光芒的门外,男孩晕头转向地放下木桶,在少女的帮助下去解背上的被褥,另一只手胡乱擦着额头的汗,背上的东西被少女抱走后,单薄的肩膀往下微微一垮,嘴巴轻轻张合,似乎在说谢谢,也不知少女说了什么,他抱起地上沉甸甸的木桶仰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瞬间,萧瑞被那个笑晃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晚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7 4瓶;寻忘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活到十八岁(06) 进屋后, 林休原先把内服的药扒拉出来,玲儿以前在将军府煎过几次药,有经验, 便主动过去包揽了煎药的活儿。 茅草屋虽简陋, 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前面是一个破破烂烂栅栏围成的小院子,院子杂草丛生,还有棵大树, 一旁是口上了年头的井,可以打水。 只要有水, 生活就很便利了。 他和玲儿一起站在井边拉绳子,成功打了水上来。 忙完后, 玲儿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煎药,林休原便端着一盆水进屋了。 床上的少年目光一下就锁在他身上。 林休原在床边放下盆:“我要给你擦洗一遍,你身上那些伤口还得继续敷药。” 少年微愣,随后就坐得直了, 那一下碰触到腰上的伤口, 他面部微微扭曲一下, 很快忍住,咬牙说:“我自己来……” 林休原理都不理他那句话, 转身去把门关上:“放心吧,我跟玲儿姐说了,她不会在你洗澡的时候进来的。” “……” 他拿着新买的手巾在水里搓洗好,之后就半跪在床沿,先给少年擦脸。 萧瑞身子全程紧绷着,很快抬手抢过了他手中的手巾。 林休原皱眉:“你干嘛?” 萧瑞不看他,咬牙自己清洗面部。 林休原说:“行, 脸你自己擦,其他地方我看你自己还行不行,别怪我没提醒你,大夫说了,伤口那些脏物不清洗干净,你就别想好了!” 萧瑞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由于伤势,他动作不是很自然,但到底是名门之子,哪怕落魄至此,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气息却弃之不去。 擦净脸部后,他用力捏着手巾,看了林休原一眼道:“请……请你把水端上来。” 林休原看出他是真要自己擦洗身体,也不多说,把水盆端放在他床边,鼓着嘴巴说:“你最好以后什么都不用人伺候……” 萧瑞清洗手巾,紧抿着嘴没说话。 林休原转过身去,他搬了个小凳子,坐下便开始捣买回来的外伤药。 后面传来萧瑞脱衣服的细微声响,没多久就是忍痛的闷哼,应该是碰到了伤口,林休原听了一会儿坐不住了,放下药冲过去。 萧瑞自己下手果然没轻没重的,拿着手巾都把自己几处伤口擦出血了。 林休原抢过手巾气道:“不会弄就别弄,钱都不够给你买药的!” 他看也不看少年的脸,动作很轻地把溢出的血擦干净。 这段时间照顾萧瑞都有经验了,他心里很清楚对方身上有多少伤口,皱着眉小心清理,花了半晌时间终于帮他清洗完了,拿药过去外敷伤口时,胳膊突然被打湿了。 林休原眼角余光看过去。 少年薄唇死死抿着,眼睛看着他,泪不知何时落下的,只有一两滴无意落在林休原胳膊上,无比滚烫。 林休原把药敷好给他缠麻布,小声说:“你哭什么?我又没掐你。” 很久以后,林休原才明白,那是少年无能为力的屈辱。 萧瑞遂心如意地长大,自小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做什么都能做到,然而那个下午,他生平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仿若一个废人。 …… 有了住的地方,日子就这么开始过下去。 住下的当天,林休原和玲儿商量了下,决定把屋子用布帘隔成三个空间,玲儿毕竟是个大姑娘了,平时要更衣洗漱,自然不能再像流亡路上那样和他们凑合睡,于是最东面的空间成了玲儿的寝屋,林休原和萧瑞在南边睡,中间主要用来放杂物以及平时吃饭等。 院子里有个小灶棚,他们平时就在那里做饭吃。 林休原一直按照大夫的叮嘱给萧瑞按时换药喝药,天气好时,就和玲儿一起把少年抬到院子里晒会儿太阳,那些药的效果很好,外伤恢复得还算快,但整体病症却没明显的好转,萧瑞还是经常发热或无力。 林休原跑了几趟医馆,最后得知这和心病有关,就想了个办法。 那几日起床前,他就去挠萧瑞痒痒,有时候是胳膊肘,有时候是脚底。 萧瑞显然是怕痒的,醒来前就会被挠得下意识扯嘴角,等彻底恢复意识后会蹙眉懵那么一下,待看清捉弄自己的人,顿时咬牙制止他。 林休原说:“你不开心,病就好得慢,治病最花钱,我又不会给你讲笑话,只能这么让你笑了……” 少年抿唇瞪着他,任他再挠,嘴巴也绷得紧紧的。 林休原看他那副样子就不挠了,小声说:“要是两个月好不了,我就把你卖了。” 对方目光沉下去,却还是那样看着他。 林休原留给他一个背影,气呼呼地抱起被子去晒了。 事实上,两个月的时间并没能让萧瑞彻底好转,但双腿已经能够勉强下路走了,第二个整月林休原抓完药回来那天,看少年咳嗽连连,嘟囔说:“找了卖家的,你这种半残的不好卖,养养再说……” 对方只幽幽瞥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这段时间,林休原基本把附近一带都摸熟了,玲儿看萧瑞没什么大问题,就也经常跟着林休原出去,她还是想找个活儿干。 几经周转,后来在一位从都城返老还乡的女官的府邸里留下,那里的主人是位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夫人,待人和善,玲儿平时主要负责和管事婆婆一同照料老夫人,对方得知她还有两个“弟弟”在外,特许她每个月可以出去几天。 玲儿进周府前,林休原几乎把周府的底都摸干净了,其实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犹豫,他说:“要不你跟我一起照顾公子吧?公子还有些东西可以当,过几天我再看看找个活儿……” 玲儿说:“小原,公子现在好了不少,且男女有别,我也不便随身照料,此后在周夫人府里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吃穿不愁,还能攒些钱以备你们不时之需。“ 林休原皱眉说:“公子那里还有不少值钱玩意儿呢,我们才不缺钱,你攒着以后自己用。” 玲儿笑笑没说话。 林休原沉默了会儿,又说:“我有空也会去看你,你要是不想待在里面了,就告诉我,反正那个屋子住得下咱们三个。” 玲儿笑着:“好。” 那天晚上,林休原帮玲儿一块收拾行李,萧瑞隔着帘子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林休原白天当了件萧瑞的东西,他把碎银放进玲儿包里,说:“和府里管事婆婆搞好关系,万一需要打点也别心疼,反正都是用公子的东西换的钱,不花白不花……” 玲儿红着眼睛哭笑不得:“我用不上,周夫人身边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好好做,以后说不定还能管几个侍女呢……小原你别忘了,我在将军府干了好几年呢,可比你懂多了。” 林休原当没听见,把她包袱系紧了。 夜里,林休原洗完澡在萧瑞一旁躺下。 窗外月光洒进来,像是点了一盏小夜灯。 林休原扭头看他,少年闭着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瓮声道:“玲儿姐走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对方眼皮一动,却没睁开。 林休原故意说:“没良心。” 半晌后,少年道:“你也跟着她走吧。” 林休原眼睛一下瞪大,直直看着他。 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眸子里却是一潭死水:“去哪里,都比我跟着我强。” 傍晚的时候,玲儿趁林休原帮她收拾包袱时,过来了一趟,她当时对他说了两句话。 “公子,小原他跟你不一样,自小受穷受累,因此对钱财比较看重,公子万万不要因为这个厌烦于他。” “从燕城来这里的一路上,小原受了不少苦,他把我当姐姐对待,我自然也将他认作了弟弟,望公子日后恢复康健,不要因为他的失言而欺负憎恶他。” 萧瑞全程什么都没说,等玲儿转身后,他身体下意识抓住一旁的药碗,若不是拼命克制着,险些用力摔到了地上。 那是他这两个月来第一次如此生气,他自己甚至都不清楚什么会因为那两句话恼怒成这样,直到许久后,看向收拾完包袱又出来捣药的少年身影。 玲儿过去给他帮忙,两人有说有笑。 他那一瞬间明白过来。 他居然好像在嫉妒…… 嫉妒那些自己永远都融不进去的画面。 …… 月光下,林休原听了那句话就撑着床坐起来,萧瑞则一动不动。 林休原气得眼睛都有些红了,说:“我就不走,我明天就卖了你!” 萧瑞道:“卖吧,别太便宜。” 林休原难以置信地瞪他几眼,瞪得眼睛酸了,用力背过身睡觉。 萧瑞余光瞥着他,半晌后攥着拳头低声说:“你要是不卖,以后就别走了……” 少年白天又忙又累,受了气也能转眼呼呼入睡,根本没听到他那句话。 第二天玲儿就去了周府。 外边天气很好,林休原在院子里试着种菜。 萧瑞扶着墙走出来,步伐不稳地在院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出来晒太阳,以前林休原和玲儿强行把他抬出来他还一直板着脸,从不说话,经常会看着外面的一个地方发呆。 那是燕城的方向。 林休原看他出来了,一时也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但还是因为昨晚对方的话有些生气,没理他。 他挥着锄头还没挖两下,突然听到萧瑞沙哑的声音说:“过来。” “……” 尽管生气,可怕对方有什么不适,林休原还是放下锄头闷闷走过去。 “干嘛?” 萧瑞拿出一串铜币给他,让他去街上买枣糕。 林休原嘟囔几句麻烦,还是接过铜币,扔了锄头出去了。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昨晚睡着后做了个梦,梦里有好多好吃的,他又在长身体,看到肉就拼命吃,后来吃腻了,就想吃甜的,问梦里的店老板有没有枣糕,还说了梦话,甚至流了口水,口水被身旁的少年擦去了。 林休原平时没敢乱花钱,一来他目前年纪小,不确定后面能不能找到赚钱的活儿;二来,萧瑞还病着,也不知道多久能好,药和看大夫的花销都不小,再除去日常生活,且等萧瑞身体好了,还要给他买书,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 因此,他站在摊前看了半天,最后只买了一块枣糕,剩余的钱小心收起来。 回去途中,在巷子外看到几个摆摊的神棍,他脚步一拐,径直走了过去。 前面几个要么是闭着眼睛的瞎子,要么是仙风道骨的老头,都穿着道袍,说话也神叨叨的,吸引不少人上前算命照顾生意。 林休原的关注点都在他们摊上的辟邪符上,他一个个扫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胖子的摊前。 那胖子正在啃鸡腿,看他过来了,连忙擦擦嘴挥手道:“不给钱不算!” 完全没任何半仙的样子,可林休原纵览一圈,这一排摊子上,只有他的辟邪符是真的。 林休原指了指他前面那一堆黄符说:“我不算命,这个多少钱?” 那人继续啃鸡腿:“给个铜币随便拿……” 林休原掏出一个铜币给他,抓了一把塞进袖子里。 那胖子多看了他几眼,随后继续吃肉,油光满脸得一旁神棍都啧啧笑道:“今日有这些收成,全靠胖兄在此帮忙啊!” 对方没理。 林休原转身走了,他对系统道:“那应该是个修道的,有真本事。” 系统说:“嗯。” 林休原继续道:“我记得大纲说每个月禺城都会有少年或孩子失踪,现在我们已经来了两个月,一直没打探到这方面的传闻,有两种可能。” 系统问:“哪两种?” 林休原说:“要么是那个怪物做事隐蔽很会善后,要么就是有修道之类的人暗中阻止,目前来看是后者。” 系统说:“林休原先生,你猜的这个方向没错。” 林休原说:“系统,如果找出那个吃人怪有奖励吗?” 系统:“有,不过,你先保证自己和主角活到十八岁比较要紧。” 林休原:“明白。” 日光越来越烈,他加快脚步跑回去,离茅草屋还剩最后一段路时,老远发现他开凿的菜地上多了个人影。 林休原几步冲刺过去,一看愣住了。 菜地上的萧瑞脸色很差,用锄头撑着身体,已经把他剩余的种子都撒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加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兔是黑的、kira、白面书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菊花朵朵开 30瓶;一图、小白兔是黑的 10瓶;奶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活到十八岁(07) 林休原二话不说就把萧瑞手上的锄头抢走:“你、你怎么乱动啊?” 没了锄头的支撑, 少年身体像是纸片,不稳地往后歪去。 林休原顿时扑过去把他接住,手上原本提的东西七零八散地都掉到了地上。 萧瑞咬着后槽牙, 一手撑着地面, 一手伸过去把他掉的东西全都提起来。 林休原失语片刻,吭哧吭哧把人背起弄回了屋里。 把他放到椅子上后,林休原就皱眉说:“以后不准乱动了,你知道摔伤了看大夫要多少钱吗?我可不想做赔本生意……” 萧瑞没说话, 低头把手上提的油纸包轻轻拍了拍,指尖微挑, 油纸被拆开,露出里面暗红的热枣糕。 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 林休原咽了下口水说:“赶紧吃吧,养个病都不老实,以后不给你买了。” 对方却把枣糕递给他。 林休原没动,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萧瑞把裹着枣糕的油纸放在他手上:“我甚少吃甜。” “……那你还让我买?” “你吃。” 林休原瞪着他看, 又瞄了眼手上的枣糕, 终于回过味来了:“你请我吃的啊?” 萧瑞别过头, 一声不吭抬手去倒水。 林休原立马把他倒的那杯水抢过来,仰头自己喝了。 萧瑞看向他。 林休原嘴角带笑, 若是旁人看到,俨然一副恶仆趁火打劫主人的嘚瑟模样,可少年却看得呆了一下。 林休原说:“你的钱都是我的,我想吃什么自己会买!你赶紧把身体养好让我少花些钱罢。” 说着就把枣糕咬了一大口,一脸满足,凶神恶煞的小表情没了,嘟囔着好吃。 萧瑞抿抿嘴角, 重新倒了半杯水给他。 林休原毫不客气地接过喝了,瞥他几眼,把枣糕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萧瑞望着他,嘴巴没动,林休原拧眉催促他,他这才稍稍咬了一点。 很甜,但没想象中那么好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 林休原还想再往他嘴里喂,看他真不愿张口了,皱着眉全部塞进自己嘴巴,鼓着腮帮子说:“真难伺候……” 萧瑞蹙眉没吭声,等林休原出去洗完手拿着手巾要过来给他擦手时,他道:“我不用你伺候。” 林休原哦了声,把手巾给他,转身就去门口的小菜园浇水。 浇了一会儿,发现屋里的少年又出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粗壮的木棍,依仗着木棍掌握身体的平衡。 林休原看了几眼便专心做自己的事,大夫说过,萧瑞这种情况多走动有利于身体恢复,可重活儿肯定不能让他干。 整个中午,院子里都是萧瑞走来走去的身影。 林休原把小菜地的水浇完后,看到萧瑞坐在屋檐下,正拿着刀削着从栅栏里抽出来的竹子,身边则堆了一排捡的木枝。 林休原走过去:“你在干嘛?” 萧瑞头也不抬:“回去睡觉。” 林休原道:“睡什么?天还没黑呢。” 萧瑞看他一眼,低声说:“午枕。” 林休原:“凭什么听你的,我不想睡。”浇水那会儿倒是有些困,可刚刚用凉水洗了把脸就又没瞌睡了,外面晒人的日头下去,风开始时不时吹过来,还挺舒服的,他一屁股坐在少年旁边的地上,“你在做什么呀?” “……弓箭。” “做弓箭干什么?” 少年没再回答,林休原也不问了,无聊地看着他做,看了会儿给看出了睡意,脑袋一歪,慢慢靠到少年膝盖上。 对方动作停了,片刻后继续做手上的活,把弓和木箭都做完后,林休原已经靠在他膝盖上彻底睡着了。 萧瑞再也没动,把弓箭放好,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坐着。 林休原睡了半天把腿睡麻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突然发现身上披了件衣裳。 身旁的少年依旧那么笔直地坐着,上身只剩一件里衣。 “腿好麻……”他嘀咕地把衣服还给对方,“你怎么不喊我?” 少年抿嘴:“……让你不去床上睡。” 林休原坐着不出声了,揉自己发麻的双腿。 萧瑞看了眼,随即俯身在他腿上按了几下,手法很特殊,似乎跟穴位有关,经过那么一按,林休原腿麻的感觉短时间缓解了不少,他抓着萧瑞的椅子爬起来说:“你还有这本事啊?” 萧瑞没说话,撑着木棍起来,带他进屋。 晚上吃过饭后,在萧瑞洗澡空隙,林休原拿出了两张黄符,一张放在自己衣服里,另一只塞进对方换洗衣服的领口缝上,他缝得很简单,后面洗衣的时候拆开再拿出就行。 这黄符可以驱邪,至少能让妖鬼等邪祟不能近身,这样他再出门留萧瑞一人在家的时候,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林休原准备明天再去一趟周府,拿几张黄符给玲儿让她塞进随身的香包里。玲儿本身也怕鬼,给她倒也不用遮遮掩掩。 虽说大纲里设定的禺城吃人怪只盯未成人的孩童和少年,可他先前也问过系统,这个世界鬼怪不止那一个吃人怪,多些防备肯定是没问题。 林休原把衣服拿去给萧瑞时,少年已经在里面等了有一会儿了,背对着他,接过衣服后扫了眼,目光精准地落在领口那道歪歪扭扭的锋线上。 林休原解释:“那里有些破了,我针用的不好,耽误了些功夫。” 萧瑞又看了片刻,把衣服穿上后低声道:“以后我自己缝。” 林休原笑:“怕你连线都穿不上去。” “……” 因为这么一句话,原本洗完澡就该睡的萧瑞非不上床,扶着墙去拿针线。 林休原随他折腾,坐在床边数了下目前的“存款”,又算了算日常花销,把数字刻在墙上,最后把钱和萧瑞剩余的值钱物品全部塞进土罐子里藏在床下。 上床准备睡觉时,那边弄针线的少年身影终于缓慢地过来了。 萧瑞撩开帘子,手中是两块被他缝到一起的布,他认真说:“我能穿上线,也能缝。” 林休原把他手中的布扯过来,上面缝线得烂七八糟,像条畸形的蜈蚣,他说:“哦,真丑。” 少年皱眉,伸手把布抢回去:“我重新缝。” 林休原抓住他叹气:“丑是丑了些,但也能用,你又不开裁缝铺,缝那么好干嘛?以后所有的衣服都给你缝行不行?赶紧睡吧。” 萧瑞还是有些不开心,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 林休原觉得好笑,扭脸看向他问:“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啊?以前是不是平时总被身边人捧着,事事都要争第一?” 少年道:“我本就事事第一。” 林休原哦了一声:“病起来也是第一难好的。” 少年瞪向他。 论眼神,林休原自知比不过,哼哼着转身不理了。 昏昏欲睡时,听到萧瑞说:“我很快就能好,我的身体比所有人都强。” 林休原打着哈欠:“嗯,你最强……” “……” 翌日一早起来,林休原提着篮子就去了周府,里面放着黄符和在附近摘的新鲜野桃。 玲儿出来后和他闲聊了会儿,听他的话把黄符放进香包里,她说:“周老夫人屋里也有这些,刚开始看到我还有些怕,以为府内闹鬼呢。” 林休原一愣,问她:“一模一样?” 玲儿点头:“一样的,听说就是做了几晚噩梦,许是心里不安,前几天还请了个道士过来,胖胖的,看着不怎么靠谱,不过他来过后,周老夫人的精气神确实好了些……” 林休原沉默了会儿,又问她一些府内的事,听上去没什么异常。 他知道玲儿口中那个道士就是自己先前遇到的胖半仙,如果那人来过,恰好也能说明这里是安全的。 临走时,林休原嘱咐她道:“这个香包你随身带着。” 玲儿点头,拿了罐糖冬瓜给他,说是自己做的,让他回去和公子尝尝。 林休原抱着一罐糖冬瓜回去了。 谁知进屋后一个人影都没有。 萧瑞不见了。 他慌忙跑出去找,前后院子都寻了一圈也没萧瑞踪影。 跑远一些,问附近的农户有没有见过萧瑞。 他比着萧瑞的身高和长相衣着,问了几个人,很快从一个老人口中得知对方在早上去了后边的山里。 林休原往山上跑,还没到半山腰,碰到正下来的萧瑞。 少年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手上拿着弓箭和木棍,一步一步地往下移动,一看冲上来的林休原,怔了下。 林休原眼睛都急红了,把他手上的弓箭抢走,全都用力扔到了地上,瞪了他片刻,转身就走。 萧瑞下意识去追他,动作一急,就被杂草绊到了。 听到了后面摔倒的动静,林休原又气得跑了回去,他要扶萧瑞,手没伸出去,对方就已经自己撑着木棍站了起来,额头的汗直往下流,手背青筋浮现,别人轻易做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却需要全部的力气。 萧瑞看出他生气的原因,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回来。” 林休原一听这话,消下去的气又起来了,把他的弓箭捡起扔进他竹篓里,这么一扔,发觉里面有不少东西,一只兔子,几把青枣,还有一些柴禾…… 林休原微诧,随后要把他的竹篓卸下来,萧瑞不让。 僵持之下,林休原伸手轻推了他一把。 萧瑞用力杵着木棍,身体纹丝不动。 空气安静下来。 萧瑞抬眼,对面的少年眼圈默默湿了。 “……” 这是萧瑞第一次看林休原哭,一下懵住。 林休原胡乱擦了眼睛:“随便你吧,再也不管你了!” 他转身就下山。 萧瑞迈开脚步试图追上,可步伐始终不及对方快,到了山脚下,林休原早已经彻底没影了。 萧瑞喘息间忍不住开始咳嗽,一双腿却没停下过。 他心底蔓出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回到茅草屋前,里面寂静无声。 萧瑞白着一张脸,用力把门推开。 里面没人。 竹篓从背上滑掉下来,萧瑞撑着墙咳得更厉害了,他用力将咳嗽压下去,一步步朝着帘子后走去。 把遮挡视线的布帘撩开那一瞬,萧瑞屏住呼吸。 林休原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半晌后,萧瑞走过去。 背对着他的少年察觉有人靠近,闷声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辈子好不了都跟我没关系。” 萧瑞哑声道:“……我不乱跑了。” 林休原:“随便你。” 萧瑞不再说话,凑过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哭,结果一靠近,发现对方耳朵有一道血痕,像是被山上荆棘划的。 萧瑞起身出去了。 林休原还在生气,先前发现萧瑞不见了,差点以为和吃人怪有关,当时真的被吓得不轻,漫山遍野找人,结果人是自己跑出去的。 他当时看到对方背篓里的东西后,根本没发现自己哭了。 林休原把眼泪都擦得很干净,但眼皮还是有些肿,暂时不想面对萧瑞。 谁知半晌后,原本离开的人又窸窸窣窣进来了。 林休原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装睡,没一会儿,突然被耳朵上的一股凉意逼得睁开眼睛,哆嗦一下。 萧瑞正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是青黑的药膏,洗净的指腹正沾着药膏往他耳朵上抹。 林休原怕那药膏进到耳朵里,没敢乱动,转着眼珠子瞪他:“你在干嘛?!” 萧瑞:“别动,马上就好。” 他动作轻而快,抹完后就用手巾把他耳廓附近多余的药膏擦走,很快端着碗出去了。 林休原惊诧地坐起来,小心地摸了摸耳朵,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那一道伤口。 萧瑞重新进来后,他立马把手放下,要下床,对方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林休原恍惚看向他。 萧瑞浑身紧绷着,说:“我以后会听你的话。” 林休原简直要以为他被人俯身了,眯眼道:“你说什么?” 这确实不像是萧瑞能说出的话。 萧瑞抿嘴没再出声,为了回避他的眼神,转身去了外面。 林休原连忙跟着出去。 少年一直没看他,在院子里开始处理那只兔子,拿刀的手法很熟练,林休原看得目不转睛。 那天,萧瑞亲自做了一锅爆炒兔肉,全程都没让林休原插手。 林休原一直在旁边看着,香味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的气早没了:“你要想吃肉跟我说啊,乱跑什么?” 萧瑞薄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扶着墙继续炒菜。 这是两人到禺城后吃得最有油水的一顿,先前萧瑞病重,大夫不让吃油腻,加上省钱的原因,林休原几乎没买过肉。 饭桌上,林休原一直瞄着萧瑞看。 萧瑞也不知是没胃口还是故意吃得慢,林休原吃饱后他还没吃完半碗饭。 林休原放了碗筷,去把今天玲儿给的糖冬瓜拿过来。 那是小块冬瓜晒干后用糖拌成的零食,在这里挺受欢迎的,他说:“玲儿姐给的,我先替你尝尝。” 萧瑞目光移过去。 “嗯……好吃。”林休原心情好了,彻底忘了白天的情绪,递过去一块给萧瑞。 萧瑞垂眼看他,慢慢将那块糖冬瓜才放进嘴里。 很甜。 以前在将军府也吃过,但没这么甜。 萧瑞道:“你这么喜欢甜的?” 林休原把罐子封上:“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萧瑞看看他没再说话。 这天晚上,林休原很早就困了,督促萧瑞喝了药后就自己上床睡觉。 萧瑞过来时他已经睡着了,可能在长个子,腿不自觉地蹬了好几下。 少年把他踢走的被子扯上去,睡前望着人发了会儿呆。 接下来的几天,林休原发现萧瑞都起得特别早,几乎鸡没打鸣就出去了,很多时候等他醒来,萧瑞已经在院子里做完了一整套的“康复训练”,还能把早上的粥煮好。 都是长身体的少年,林休原能感知自己胃口变大,自然也知道对方同样需要营养。 数日后,林休原又去当铺当了一些东西,开始隔几天买些肉回来改善伙食。 那是林休原自来禺城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每天醒来就能看到窗外不厌其烦地重复活动肢体的少年身影,他们白天一起做饭、捣药或给菜地浇水施肥,傍晚坐在院子里吹风看夕阳。 一个等着自己早日恢复身体变强,一个等着快些长大。 萧瑞病好的前一周,林休原终于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活儿——帮街头摊贩编篮子。 林休原先跟街上的婆婆学会怎么编后,就带回了一大堆竹条,除了吃饭睡觉洗澡上茅房,他的手就一直没停过。 萧瑞不知道他是用这个赚钱,一开始还以为他要编篮子自己用,在旁边看了会儿,记住步骤就拿着竹条有样学样地编。 可编的不好看,影响价钱,林休原索性不让他再碰竹条,最后还把所有材料都抱到了玲儿之前住的地方,背着他编篮子。 那几天,萧瑞又突然发热了两次,请了大夫看,对方却说是好事,等发完这阵热,人挺过来也就差不多该好了。 林休原没再让萧瑞下床,每天用湿手巾搭在他脑门,手巾被熨热了再换凉的。 两天后,躺在床上的少年终于有了些精神。 也是那天,林休原把所有的竹子都编完了,拿到街头赚到第一笔钱。 去药铺给萧瑞抓完药,他又买了几只小鸡。 回去时,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神情恍惚地四处看着。 林休原心情好,喊了他一声,想也没想就把装着小鸡的篮子提过去炫耀:“你看这是什么?” 萧瑞望了他一会儿,垂眸看向那几只毛绒的黄色小鸡。 林休原说:“长大了就可以下蛋,不下蛋的留着吃鸡肉。” 他不知道萧瑞的目光只在小鸡崽身上停留几秒就定在了他那双手上。 林休原一双小手多出了一层极其明显的厚茧,几根手指也被竹条勒出深浅不一的印子,还有结了浅痂的划痕…… 林休原看他发呆,以为是惊的,把篮子抱走了,又从身上掏出一袋子钱,坐在他床边摇晃一下。 清脆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来。 他笑笑说:“我赚钱了,厉害吧?” 黑沉的眼睛抬起,一动不动看着他。 林休原把钱收起来,转身要出去,手蓦然间被拉住。 萧瑞力气很大,哪怕生着病,也将林休原那只手攥得死紧。 他不顾林休原迷惑地挣扎,攥着他的手下床,去找上外面余留的药膏。 看他把药膏拿出来,林休原明白他要做什么,皱眉说:“是小口子,现在都愈合得差不多了,你这不是浪费药吗?” 萧瑞看也不看他,强硬着把那些药膏给他的手涂上。 “好了好了……”林休原开始还不停念叨,后面看他板着脸,逐渐不吭声了。 把最后一个小伤口涂完后,萧瑞哑声说:“以后别编了,我有钱。” 林休原抽回手:“又不是金山银山,你那点钱早晚会花完,再说了,那已经是我的了!” 萧瑞依旧道:“我有钱。” 林休原白他一眼,不理他了。 萧瑞薄唇一抿:“我给你钱,别编了。” 林休原拧着眉头转身去喂小鸡了,之后就一直没理他。 他觉得萧瑞还是没认清现在的情况,他们不是在这里短住,哪怕在萧瑞的视角里不知道在禺城活到十八岁的任务,起码的养精蓄锐或复仇,凭他一人短短几年也不可能实现。 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很久,就要有长久生活的打算。 又过了一天,萧瑞的烧彻底退了,人终于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自如。 林休原还是没怎么理他。 也是这天早上,萧瑞在林休原洗脸时出了门,说是要去街上买剑。 林休原之前也想过给他买剑,只是他不识货,怕买错了,听他这么说,随便应了一声。 人影又在门外停驻半晌,最后留下“天黑前回来”就走了。 林休原在家里待了半天有些坐不住了。 买把剑真的需要这么久吗? 这念头一起,就担心萧瑞走的时候是不是带得钱不够,连忙去把床底下的钱罐子拿出来数了数。 钱居然一分没少。 只是那个刻着“萧”的白玉不见了。 林休原跑去了街上,找了几家店也没找到萧瑞,无意路过一个擂台,突然间便被一群人的叫好声震住了,仰头看过去。 盛阳之下,一股强风吹过,少年一剑而跃,直压身形高壮自身数倍的猛汉颈间,剑芒刺眼。 胜负已分,锣声震天响。 萧瑞半眼都未分给躁动不已的台下,收剑后径直走向发放赏金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明天继续~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囚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939542 20瓶;35849225 2瓶;橙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活到十八岁(08) 萧瑞领了钱下去, 谁知脚刚沾地面就被一个冲过来的脑袋重重撞上。 那股力道不小,他毫无防备,被撞得后退一步, 顿时冷冷看过去, 见是林休原,手上动作一僵。 林休原只是那么撞了他一下,之后站在那里什么动作都没有了,像是情急下把自己的脑袋当成了攻击的武器, 不成想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额头都撞红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 眼睛瞪着萧瑞。 萧瑞上前查看他脑门,确定无大碍便道:“你撞我做什么?” 林休原抿着嘴不回答, 像是受了委屈,转身开始往人群外走。 萧瑞顿时跟过去。 走了一段,林休原忽然发现后面的脚步声没了。 他回头看。 少年拐去了街头卖糖葫芦的地方。 林休原:……到底是个孩子。 他故意放慢脚步,没一会儿就听到重新跑过来的声响。 少年几乎带着一股风追来, 手上拿着糖葫芦:“给。” 林休原呆了一下, 没接, 说:“我才不吃糖葫芦。” 萧瑞皱眉:“可你喜欢甜的。” 林休原挺直身板道:“我还喜欢钱呢,你怎么不给我点儿钱?” 下一刻, 手上就被塞进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 萧瑞:“本就是给你的。” 林休原情绪烦乱,拿着钱袋不说话,重新往前走,步子变大了不少。 萧瑞轻易与他齐步,手上还拿着那串糖葫芦,眼角余光瞥着他。 两人走了一会儿,林休原动作僵硬地把他那串糖葫芦拿去了, 张嘴就咬了一个。 萧瑞定定看着他。 林休原说:“好酸啊。” 萧瑞一愣:“老板说这种不酸,是最甜的。” 林休原白他一眼,举着给他:“不信你尝!” 萧瑞面带疑惑,最后还是低头吃了一个,甜丝丝的,真的不酸,他认真道:“不酸。” 林休原说:“真的?” 萧瑞点头:“嗯。” “难道第一个果子没熟?那我真倒霉。”他说着又咬了一个,咽下去后又拧眉头,“还是酸,肯定只有你那个是甜的……不信你再尝一个?” “……” “看我干嘛?吃呀!” 萧瑞停下脚步,要拿他的糖葫芦:“这么酸,去找老板吧。” 林休原连忙收手:“不、不了。” “……” 林休原含糊说:“酸的其实也挺好吃的……” 萧瑞看破他的谎言什么都没说,半晌后突然低声问:“还疼吗?” 林休原说:“什么?” “你额头。” 林休原摇头,好像吃了个糖葫芦就把气吃没了,等回到家才想起自己生气的事,突然过去拿少年背上的剑。 他不知萧瑞爱剑如命,小小年纪便是个剑痴,以前在将军府,只要没经过允许,哪怕是他亲生父亲都不会随便碰他的剑。 此时林休原抱着他那把剑来回看,萧瑞却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剑很重,摸上去感觉很好,林休原哪怕不识货,也能看出这和普通的剑有所区别。 他问:“多少钱?” 萧瑞没说。 林休原猜出价格不菲,继续问:“你是不是把那块玉给当了?”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林休原脸色微变:“罐子里的钱不够买这把剑?” 萧瑞却重点歪了,问:“你喜欢那块玉?” 林休原只好梗着脖子说:“那块玉是最值钱的吧?谁不喜欢?” 萧瑞看向别处:“我日后会赎回的。” 林休原哼哼,打开钱袋子开始数钱。 萧瑞跟人比武赚的这些钱,够他编半年多的篮子了,可林休原半点高兴不起来。 萧瑞武功再好,到底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更何况伤病才恢复没多久,寻常人家这时候重活都不会干,他偏偏还跑去跟人打擂台…… 这晚睡前,萧瑞烧了一大桶热水,林休原洗完他才去洗。 萧瑞洗澡的时候,林休原没像往常那样离开,说是帮他搓澡,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检查他的身体。 果然在肩部看到了一处新的伤痕。 林休原面部凝重地给他上药。 萧瑞眉头都没动一下,平静道:“不要紧。” 林休原声音很低,说:“你那天说过以后听我的。” 萧瑞嗯一声。 林休原也不和他多说了,上完药便只身出去,之后就没进来。 萧瑞更衣后开门去找他。 月光下,人正坐在小院里,轻轻抹眼睛。 他一顿,当即走上前,蹲下去一看,少年抿着嘴巴在哭。 萧瑞猛地攥着他不停揉眼睛的双手:“怎么了?” 林休原哭得抽抽的,看他一眼,压着鼻音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快要死了。” “……” “病得那么厉害,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逃出来,又跑去跟人打架,估计再去几次就该被人打死吧……” 萧瑞表情复杂:“……” 林休原继续说:“我就应该早点把你卖了,起码还能拿一笔钱自己过日子……现在你病好了,我哪敢卖你,你不打我就谢天谢地了……等你被人打死,我说不定还会被你连累,小小年纪没了钱,还不会武功,也不知道会先饿死还是被你的仇家打死……” 萧瑞起初还有些失语,听了他后面那几句话,眼神迅速沉下去:“谁敢打你?” 林休原还是哭,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萧瑞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下意识伸手给他擦,擦了也没用,眼泪源源不断的。 看他如此伤心,萧瑞有些手足无措:“别哭了……” “还、还不是怪你?” 少年唇线紧绷,沉思片刻便承诺说:“这段时间我都不去打了,钱还够用,你也别再去编篮子。” 林休原眼泪立马不流了,看着他:“真的?” 萧瑞:“……” 林休原吸吸鼻子,又去揉眼睛。 萧瑞道:“真的。” 林休原慢慢放下手,因为哭得太逼真,头有些晕,无比自然地往他肩膀上靠。 夜风微凉,远远看去,便是两个少年紧紧依靠在屋檐下的影子。 萧瑞许久后才回神,动作迟缓地擦去他眼角挂着的泪珠,把人背起进屋。 林休原那一哭,目的达到了,却把瞌睡给哭出来,躺到床上后含糊说:“我想睡了。” “睡吧。” 萧瑞端来水给他擦脸。 脸上的泪痕污渍被擦干净后舒服了很多,林休原撑着眼缝看萧瑞,小声笑:“真好,我变成公子了,你变成柳小原了。” 对方动作一顿,转而继续给他擦洗,结束时说了句话。 林休原没仔细听,脸被洗干净就翻身滚进里面睡着了。 少年出去倒了水,又把屋子收拾好才上去睡觉。 他扭头看了里面的林休原一眼,哑声把之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你当公子吧,以后我保护你。” 那天之后,萧瑞果然说到做到,很长一段时候没再去过擂台那边,他每天清早会按时在院子里练剑。林休原怕他用功过度,会监督着他的练剑时长,好在对方心里也有数,一到时间就收剑休息,还利用休息时间做了些鱼竿鱼叉,天气好时就带林休原一起去后山的湖里钓鱼,钓得多吃不了的,就拿到街上去卖。 林休原认定萧瑞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人肯定不会卖鱼,第一次带着鱼上街只让他站在前面别动,当吸引客人过来的人形招牌,自己来担任跟人讲价的工作。 萧瑞开始听他的站着不动,眼睛却一直盯着附近卖菜的摊贩。 终于等到有人过来问价,他不动声色地上前,说话很是有模有样,看上去经验老道,就是跟别的摊贩比话太少了,不过也显得实在。 一旁的林休原惊讶地看着,全程没能插话。 最后价格谈拢,对面的婶婶爽快地付了钱拿鱼走了。 那一篓鱼很快卖完,回去路上,萧瑞又给林休原买了一串糖葫芦。 林休原说:“以后别买了,我怕蛀牙。” 少年嗯一声,回去后还给他检查了一下牙齿。林休原的牙已经全部都换过了,毕竟打小苦日子过来的,吃的糖屈指可数,两排白牙也因此无比健康。 此后,萧瑞便不再买糖葫芦了,可还是会买些甜甜的糕点给他,大多比糖葫芦还要贵。 林休原就说自己不喜欢甜的,吃腻了。 可路过糕点铺子还是会多看一眼。 他再怎么说吃腻了,萧瑞仍然雷打不动给他买。 过了半个多月,萧瑞身体基本无恙,林休原便让他教自己武功。 萧瑞给他做了把木剑,每天会认真教他一两个时辰。 林休原也学的认真,或许是伙食变好加上运动的原因,那段时间他长高了一些。 他用木炭在墙上刻了下两人的身高,对萧瑞说:“说不定我以后能长得比你高。” 身为同龄人,他比萧瑞矮了大半头。 萧瑞道:“你想长多高?” 林休原用手往上面比:“很高,个子高看上去就会像大人,我们出去赚钱也方便。” 萧瑞蹙眉道:“我不是大人,但我比那些大人都要强,我也可以赚钱。” 林休原说:“哦,靠打架赚钱吗?“ 萧瑞沉默了,半晌后嘴一抿,突然道:“他日我诛杀晏侯后,将军府的金银珠宝任你取之。” 林休原做出敷衍的模样:“哦。” 萧瑞有些生气地看着他,甚至因为他那句敷衍的“哦”失眠了一整夜,也是从那天开始,练功比之前勤奋了数倍。 初冬的时候,林休原买的那些小鸡早已全部长大了,小菜地被扩大了一些,自己种的蔬菜基本可以自供。 林休原还在街上捡了只被人扔的小土狗养在家里。 日子慢慢变好了,他们的收支维持着平衡,花销也比以前少了一些。 那日天气暖和,林休原去街上买了一箩筐旧书回来,路过周府时,去看了看玲儿。 玲儿跟他在后门聊天。 说周老夫人曾经在都城做过官,告老还乡后也很受人尊敬,就连明香夫人每个月都会去看望一次。 最后突然附上他耳朵说:“不过,今日我听明香夫人的侍女说,晏侯一直都在通缉公子,猜出他已逃出燕城……晏侯好像很忌惮公子,重金悬赏都传到了禺城这边……” 玲儿对此很担心,让他们平时注意着些。 林休原嗯一声,很快背着竹篓走了。 回家后,发现多了个生火的炉子,一进去就暖呼呼的。 林休原知道肯定是萧瑞做的,他前些天被子没盖好,有些着凉,对方非说是屋子太冷要买炉子,他没让,萧瑞就开始自己摸索着做。 萧瑞接过他背上的竹篓,看里面都是书,表情微微一变。 林休原说:“我想读书了,你教我,教好了其他书我就借你看。” 萧瑞垂眼盯着他没说话。 林休原把门关上就跑去墙边比了比,又比上次高了一点点,转眼去看萧瑞留下的记号,他已经长得够快了,可对方比他还快。 他双手插袖道:“你怎么长这么快啊?” 萧瑞拿了个热乎乎的毯子给他披上,抬手要把自己的记号擦掉。 林休原忙拦住他,小声说:“跟你说件事,今天我去算命了,大师说我最近容易倒霉,去山里能化解……咱们去山里住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感谢在2021-07-20 23:02:41~2021-07-21 22: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莳裔 50瓶;桐控 14瓶;寻忘心 9瓶;喵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活到十八岁(09) 山里比外面更冷, 两个少年赶在下雪前把东西都搬了进去。 深林里的一处平地有几座半废的土屋,他们以前钓鱼就曾看到过,林休原问过附近的猎户, 据说那里在很多年前是个小村子, 当时世道远比现在还乱,且禺城还不是赵侯的属地,闹了一场饥荒后,村民全都离开了。 里面有一两间还能住, 漏风漏雨的地方萧瑞用了几天的时间都修好了。当时怕林休原上屋顶会摔下去,萧瑞每次上去后都会把梯子拿走。 结果林休原就在下面一蹦一跳地往上看, 喊他名字,让他把自己带上去, 说他可以弄瓦片。 萧瑞每次都说饿,对方这才去烤吃的,跑来跑去,好繁忙的样子。 其实林休原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把人“拐”上山里, 萧瑞不是一个信鬼神的人, 甚至每次看到街上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都没什么好脸色。他说那么个进山理由就已经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 谁知那天说完那句话后, 萧瑞却问他是怎么算的,为什么会倒霉, 又会倒霉到什么程度。 林休原学着街上那些神棍的语气胡诌半天,越说越夸张,后面说到可能活不过十八岁时,对方脸色都变了,直接冷着脸拿起剑,问他是谁说的。 林休原抢过剑,几乎求到天黑方让萧瑞放弃了教训那个不存在的神棍的想法。 事后他对系统道:“某种程度上, 我是不是救了你?” 系统:“?” 林休原:“可能活不过十八岁是你说的,我没撒谎。” 系统:“……那谢谢你了[微笑]” 林休原:“不客气。” “……” 那晚萧瑞对着空气发了一通脾气,林休原看时机不对,准备过段时间再提进山的事。可第二天一早,萧瑞天没亮就起来了,还独自一人上了后山。 林休原醒时,他正好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说山里有个屋子能住。 林休原懵了好一会儿,回过味后满脸惊喜看着他,轻轻用脑袋往他身上撞。 少年有些不自在地去护他脑门。 那天起,他们就一点点将东西搬过去,搬家和修补房子都较为繁琐,用了快十天的时间才全部完成。 正式住进去的那日,林休原吃得特别饱,心情一好,还做起了美梦,梦到回了现世,他的所有任务都成功完成,他转生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开心是很开心,可又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醒来时,外面蒙蒙亮,屋里是火炉映出的暗黄微光,噼里啪啦的声音间,门吱呀一响,有人走过来:“不睡了?” 萧瑞自从病好后,几乎每天都是天亮前就起床练剑。 林休原作息和他不一样,脱离了逃亡路上的紧迫感,他正常情况下睡觉还经常会赖床。 林休原坐在被窝里看着他懵道:“不睡了……你去练剑了啊?” 少年额角有些许汗,他喝了口水点头:“嗯,山上很适合练剑。” 林休原想了想,说:“那你以后醒了喊我一起练吧?” 对方看他一眼,没说话。 林休原找补说:“我看你上次和人打架还挺赚钱的,等练好了,以后没钱也试试这么去赚钱。” 萧瑞脸色顿时变了:“你别想。” 林休原:“你真霸道,自己赚还不许别人赚。” 萧瑞握紧拳头看着他:“你可知有多少人死在那上面?你若学武功是为了这个,我便再也不教你了!” 林休原叹了口气,不说话了,穿上衣服下床去拿书。 这里的屋子比以前山下的茅草屋大了不少,萧瑞还专门用泥土和木板给他垒了个“大书桌”,上面全部是他买来的那一堆书。 他拿了一本三字经看。 林休原自然是认字的,但是这个世界设定的柳小原没读过书,他不能ooc,只好拿一些简单的书籍看或让萧瑞教。 萧瑞看他闷声看书,以为他生气了,过了会儿烤了个地瓜拿给他。 林休原装模作样地看书,没动。 萧瑞无声地在他旁边坐下,地瓜有些烫,他没递进林休原手里,轻轻放在一边,伸手拿了本兵书翻阅。 林休原瞥他一眼,继续看自己的三字经。 半晌后,萧瑞重新拿起那个烤地瓜,已经没那么烫了,再次递给林休原:“甜的。” 林休原用眼角瞥他:“我要看书,不想吃。” 萧瑞道:“这几页我还没教过你。” 林休原扔了书就把地瓜捧住,瞪他一眼,低头闷不做声地吃。 萧瑞看着他,绷着嘴角道:“我不霸道。” 林休原说:“那你不教我练剑……” “我没有不教你,只要你别想着打擂台就行。” 林休原哦一声,看向他:“好,那我不去了。” 他态度转变这么快,对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林休原说:“不过以后你要是去了,我就去,不然你就是霸道。” 萧瑞眼神微变,再次看他几眼,许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天晌午时分,林休原跑去钓鱼了,他们屋子附近就有个水塘,两人没事经常会在那里钓鱼抓小虾。 钓起一条鲫鱼没多久,天上就开始下雪。 鹅毛大的雪片,整个地面很快都成了白色。 萧瑞从附近射下了一只鸟,过来提起他的鱼篓带他回去。 林休原穿着厚袄,有些笨拙地跟在他身边,地上滑,走到一半踉跄着差点摔倒,萧瑞及时伸手拉住他了。 之后,林休原攥进他的手没松开,少年身子微僵,也紧紧牵住他。 也是那一瞬,林休原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渗人的视线,幽幽的凉意猛地蹿上心头,他连忙回头看去。 什么都没有,远处是一望无际裹了银装的山林。 两人已经走到屋前,屋内那只小狗汪汪叫了几声。 萧瑞看他不进来,问:“怎么了?” 林休原收回视线:“你这几天练剑都要叫我,我会醒的。” 萧瑞有些奇怪他突然说这句话,扭头四周扫视一圈,又看看林休原。 林休原笑着拉着他一起进屋,说要炖鱼汤喝。 …… 外面雪越来越大了,林休原和萧瑞一直到晚上都没再出过门。 夜里火炉烧着,萧瑞拿针线把最近练剑弄破的衣服缝上。 他练剑刻苦,经常会把衣服弄破,缝的多了,倒也没之前那么难看了,还能下山买布料做些简单的里衣,开始都是做自己的衣服练手,丑但是能穿,熟练后就给林休原做了一套很好看的袍子。 当时林休原还以为是他买的,感觉不便宜,就说中看不中用。后来发现那几天萧瑞的情绪过于沉闷低落,甚至在练剑时都有些不寻常的焦躁,觉得不对劲,一番推测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蛛丝马迹方才破案明白过来。之后好几天睡觉都穿着那件袍子睡,翻来覆去地跟萧瑞念叨哪家裁缝做的呀,越穿越舒服,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穿的衣裳…… 这么一番折腾,人是哄好了,却导致萧瑞多了个毛病——一有空就给他做衣服。 火炉烧得滋滋轻响,萧瑞安静地缝衣服,林休原则在一旁编剑穗,他把一个辟邪黄符编在了里面。 剑是萧瑞最常带在身上的东西,这么做主要防止有他有时候早起换别的衣服,林休原也不方便把所有衣服都提前缝上黄符。 林休原很清楚,白天感受到的那道诡异视线,绝对不是人的。 山里普通的恶鬼他倒是不在意,可要是大纲里那个专吃未成人的怪物,就不好办。 他一边编剑穗一边吐槽系统:“在山下容易被燕国潜入的杀手和想赚赏金的人盯上,在山上独住又容易被恶鬼盯上,怪不得在这个世界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任务成功。” 系统给他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林休原把剑穗编好了。 萧瑞的剑一直没有剑穗,他抱着剑挂上后,萧瑞悄悄看了几眼。 林休原把剑递给他:“你以后想换剑穗了再跟我说,不要一声不吭把它扔了。” 萧瑞接过剑,手摸着上面的剑穗,抿着唇没出声。 林休原以为他不喜欢,那剑穗的颜色太红,是有些艳俗,和那把漂亮的剑不太搭,他说:“我明天下山去买点别的线,你先凑合用吧。” 萧瑞突然将剑握紧:“就这个,不换了。” 林休原:“……”这审美有点堪忧啊。 两人晚上睡的很早,林休原计划明日和萧瑞下山,他要去找一下那位胖道士,看看能不能套些关于吃人怪的信息,知己知彼不是坏事。 以防万一,睡前偷偷把床底枕头还有衣服里都塞上辟邪黄符。 不过,这一觉还是睡的不安稳,倒也没做什么噩梦,就是突然被一阵恶心的腥臭味熏醒了,林休原睁开眼睛,那股味道顿时没了,外面还是黑的,窗外却多了一个似人的影子。 林休原微微酝酿了下,稳定发挥出自己练过无数次的高音特技。 萧瑞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就坐起来,拿剑的速度比睁眼还快,另一手本能挡住他。 窗外那个影子在萧瑞起来后就不见了。 少年目光冷厉环视四周。 外面是细微的风声,没有任何异常。 他低头看向扒着自己手的林休原:“怎么了?” 林休原缩缩脖子,作出极其害怕的模样:“有、有鬼……” 萧瑞微怔,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林休原摇头,指着窗外瓮声瓮气说:“真的有,我看到了,就在外面……可刚刚又没了……” 萧瑞重新看向窗外,看了许久,又回头看林休原,蹙眉没说话。 林休原声音一颤一颤的:“你……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真的有鬼……”眼睛变得红红的,像是马上要哭了。 系统:“林休原先生,演技肉眼可见地进步了,值得褒奖。” 林休原:“谢谢,多给点积分比褒奖有用。” 系统:“抱歉,当我没说。” “……” 林休原抖得自己都快抽搐了,好在萧瑞这时候终于凑过来开口:“没不信。” 林休原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团,抱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你就是不信,不然鬼……那种东西来了,你还一点儿不怕?你肯定觉得我在胡说……” 萧瑞道:“……我拿剑在这,管什么妖魔鬼怪,它来我便杀,自不会怕。”嗓音里多了丝傲气。 林休原:“你好厉害……” 萧瑞不自在地抱剑坐直了:“你睡吧,我帮你看着。” 林休原摇摇脑袋:“我想上茅房,你跟我一块去好不好?”茅房在院子里,他想出去看看那鬼有没有留下什么踪迹。 萧瑞套上一件外衣就下了床等他。 林休原偷偷往袖子里塞了好几张辟邪黄符,一下床就去牵他的手:“走吧。” 萧瑞挺着身子任由他牵着,到了外面,寒风刺骨,又反手用力牵住他。 林休原慢吞吞地走着,视线四处乱飘。 院子里一如往常的宁静,什么都没有,连屋檐下鸡笼里的那些鸡都在安静地睡着。 地面是厚厚的雪,踩得嘎吱嘎吱的。 林休原毫无惧意,却压着嗓子小声说:“我害怕……” 萧瑞把他手牵得更紧了:“别怕。” 林休原紧紧挨着他肩膀,一步一步往茅房走。 到了地方,萧瑞在门口等他。 林休原一手攥着黄符一手解裤子撒尿,完后去水桶舀水冲。 外面银色月光投射进来,靠近水桶那一刻,林休原看到水面浮现出一张微微笑着的脸。 他刚叫出声,外面的少年就破门冲进来:“小原!” “水、水桶里……” 萧瑞登时过去看,可看了半晌,除了水什么都看不到。 萧瑞转脸问他:“水桶里怎么了?” 林休原哆嗦着伸着脖子重新往那里看,水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声音带着哭腔说:“可、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萧瑞看他吓得不轻,牵着他快步带他回去。进屋后就把所有的灯全点开。 他在床边给缩成一团的少年擦眼泪:“别哭了,你要是在山里怕,就不住这里了。” 林休原摇头:“我不怕,我也没哭。”甚至还有些狂喜。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水桶里的那张脸。 那是明香夫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洛的酥油茶 5瓶;腻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活到十八岁(10) 林休原后半夜睡得安稳极了。 对他而言, 水里那张脸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起码已经可以确定明香夫人确实有问题,要么她就是吃人怪本身, 要么和吃人怪有着莫大的关联或渊源, 不然一个鬼为何无端端在水里浮现出那么一张脸? 在原大纲设定里,吃人怪是影响他们活下去的最大阻力,只要摸清楚它的身份和行为模式,林休原也好防备反击。 那诡异的水中面孔, 反而让他更安心了。 不料一夜过去,大雪封山。 外面雪势持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天亮后林休原出去走了几步,雪都快盖住大腿了, 抽脚都困难,还是萧瑞把他拉起来牵回屋里换衣服烤火。 林休原呼叫系统:“系统,这个吃人怪可以控制自然现象吗?” 系统道:“不可以。” 林休原沉思起来。 系统:“你有想法了?” 林休原:“得先从胖道士那里问问再看,不过目前这个计划只能先往后拖拖了。” 系统说:“林休原先生, 你如果确定吃人怪的身份, 现在也可以给出支线任务结果的, 支线任务说错不会影响任务结果,只要你们能活到十八岁就可以任务成功。” 林休原道:“谢谢, 不用套路我,我又不急。” 系统:“……” 确实,支线任务回答错了不会影响整个任务结果,但错了就没有再回答的机会,怎么说也是一个的得到奖励的机会,况且现在到任务结束的时间还长着呢。 他做任务只求稳。 屋里很暖和,萧瑞先前就在院子里的小棚子里备了许多柴用来过冬, 他把火炉里的柴都架好后,便拿剑出去。 一直以来,萧瑞练剑都是风雨无阻。 昨夜因为林休原突然被吓到,他醒来便也没独自出门,等林休原起来吃过饭,炉火也烧旺了才去院子里练剑。 林休原身子烤暖和后,也拿着自己的木剑出去了。 刚推开门,院子里踏雪挥剑的少年便瞬间转身看向他:“进去!” “……凭什么?”林休原声音很小,轻轻晃着自己的木剑,“你说过以后练剑带我一起的。” 萧瑞道:“……天太冷,你会生病。” 林休原挺着身板:“我身体可壮了……你就是不想教我。”有些不满地往前走两步,半截腿很快又被雪吞了。 萧瑞:“……” 林休原尴尬地用木剑拨自己腿两边的雪:“这样练剑进步才更快吧?” 看他非要出来,萧瑞只好收了剑过去。 少年曲腿一扫,林休原身前的厚雪随着一股劲风没了大半。 林休原被他拉出来,立马有样学样,两条腿在雪堆里踢来踢去。 可他的腿一没对方长,二没对方有力,像小孩在玩雪。 萧瑞脸上的冷厉之色渐渐没了,把自己的剑给他拿着,找了把铲子,开始铲雪。 林休原跟在后面帮忙,一些小雪堆被他踩得平平实实的。 院子能正常走路后,萧瑞带着他去大树下练习。 大雪被树挡住,雪便飘不下来,偶尔只会掉些许雪块。 山上天光透亮。 林休原从萧瑞那里学了几个简单的招式,反反复复地练,练得有模有样,正儿八经。 萧瑞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去了院子外面。 林休原察觉人走了,顿时冲他喊:“你干嘛不跟我一起练?” 少年不看他,手中剑身轻响,砍断了屋檐下的冰锥,他背对着林休原道:“那边地方太小,你练就是。” 林休原哼一声,挥着木剑不管他了。 这边萧瑞练剑的动作越来越快,眼角余光偶尔还是会往那边瞥一下。 林休原练得很认真,但基础不好,有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发觉不对劲就停下,摸着木剑念叨着什么,随后又重新来。 萧瑞移开视线没再看。 那会儿林休原喊他的时候,他丝毫没敢说自己跑到这里完全跟院子大小没关系,只是怕分神。 最近总是这样,只要林休原在一旁,他练剑就没以前那么专注了。 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他绝不能停下来、慢下来,他要变强,比所有人都强! …… 中午吃过饭,林休原就没再出门了。 上午练剑把衣服都弄湿透了,洗了个热水澡才舒服不少,萧瑞却没洗,帮他把衣服烤干就又继续在外面练剑。 林休原裹着毯子扒在窗口看。 少年婉若游龙,在苍茫天地间飒沓飞跃,一刻都没停过。 每次他以为萧瑞这套练完该回来休息了,可对方又接着继续,仿佛根本不会累。 林休原不知道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往常虽然刻苦,但也没到这个地步。 好几次想喊他回来,可看少年专注精神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会打扰,索性不看,回火炉边帮他烤练完剑要换的衣服。 这一烤,就抱着衣服在火炉前睡着了。 萧瑞进屋时,已经夜晚了。 林休原是被他摇醒的,慢慢抬手揉眼睛。 眼里是少年微沉的一张脸:“你怎么不去床上睡?” “不知道怎么睡着的……”林休原声音翁翁的,怀里衣服暖烘烘的,萧瑞却一身寒气靠近。 看他头上还沾着没拍干净的雪,林休原下意识伸手给他轻轻拍掉。 少年俯身要拉他起来的动作定住。 林休原又摸摸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外面的是雪浸的,里面都是汗,他站起身不满:“你怎么才回?” 这句话是不满他练剑过久不注意身体,对方却理解错了:“……你白天一个人也怕?” “……” “若怕喊我就是。” 林休原差点没忍住给他一个白眼,也不解释,岔开话题道:“赶紧去洗澡吧,你这样肯定会着凉。” 萧瑞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我七岁便跟着父亲在雪中练功。” 林休原问:“也练这么久?” 萧瑞顿了下,犟道:“有时候也会练这么久。” 林休原又问:“从没病过啊?” 少年薄唇一抿,没吭声。 林休原知道这就是病过的意思了,毕竟再如何天才那也是凡人之躯。 他推着萧瑞去洗澡的帘子后面:“有热水,你先等下,我给你兑。” 萧瑞没等,转眼就跟着出来把他提着的水桶拿走:“我自己来。” 林休原哦一声,又忙去火炉上煮姜汤。 煮好后,萧瑞已经洗好了,刚换上衣服,林休原就端着姜汤过来给他。 少年乌黑的长发还湿着,披散在肩后。 林休原强行拉着他到火炉边坐下,站在后面一边催他喝汤一边帮他擦头发。 萧瑞有些别扭,自从病好能自己行动后,林休原就没碰过他头发了。 林休原看他一直拿着碗不动,弯腰就抢过那只碗喝了一口,尝着也没那么难喝,皱眉道:“喝个姜汤就是这样的,快喝,温了更不好喝。” 萧瑞唇角一绷:“……不喝也没事。” 林休原:“……行,你病了别哭!” 萧瑞:“……” 林休原咬牙说:“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就是被人伺候管了,所以病了都不当回事,现在你都不是公子了,病了就别想我再照顾你。” 萧瑞蹙眉,抬手一口就把那碗姜汤干了,语气硬邦邦的:“我不让人伺候,我很强,也不会那么轻易生病!” 林休原看他喝了就不再跟他呛,哦一声把空碗拿走。 晚上睡前,萧瑞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两声。 原本已经钻进被窝的林休原顿时爬起来,凑过去小声嘲讽说:“你很强。” 萧瑞:“……” 林休原说完就又冲进钻进被窝,背对着他拱成一团。 萧瑞紧握着拳头看他,看着看着,却又真的怕自己生了病……生病就会变弱,也没法练剑了。 他披上衣服立马下床,倒了杯热水喝,确定只是自己嗓子痒后,慢慢安了心。 再上床,那边的人已经呼呼睡着了。 萧瑞把被子往他那边掖,闷声道:“我真的很强。” 屋外寒风呼啸,已经去了梦中的林休原不知道自己微微发凉的双手被萧瑞别扭地轻轻握住,一直暖到了天亮。 大雪下了整整两天,雪后又过了数日等化雪,终于在一个出了太阳的日子里,林休原和萧瑞一起下山了。 那时候刚好临近过年,林休原说要下山买些吃食屯着。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泥洼冰坑到处都是,越到山腰越多,很容易滑倒。 萧瑞武功好,底盘也稳,这种程度的山路走起来对他而言几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可林休原就不一样了,他学武功没多久,全身穿得又厚又多,腿也没萧瑞长,攥着萧瑞的手走路时像只企鹅,又慢又容易脚滑,每次都是靠对方及时拉住才没真摔下去。 后来看他要拿着木棍探路,萧瑞直接过去背起他往下走。 林休原趴在他背上,很仔细地看着前面的路。 萧瑞全程一字不发,脚步如风,走得反而比之前更快了。 林休原小声说:“你慢些,摔倒了就是两个。” 萧瑞道:“这种路不至于让我摔倒。” 林休原笑着说:“你真会吹牛。” 萧瑞抿着唇往后瞥他一眼,背好他没再说话,专心赶路。 到山脚下,萧瑞把林休原放下时,对方都有些困了,眼神有些昏乎,手却下意识伸过去给他擦汗。 萧瑞任由他擦额头,盯着他被冷风冻得通红的脸颊。 到了街上,萧瑞领着他径直去了一家铺子买防冻膏。 林休原一副恍然的样子,他差点都忘了这个,萧瑞早起贪黑地练剑,确实需要防冻膏。 他拿着那个小罐罐看,刚打开,跟前就少年就挖了一些搽到他脸上。 林休原眨眨眼睛看他。 少年动作僵硬地给他抹匀:“你脸冻红了。” 林休原下意识伸手摸,萧瑞给他手撇开:“这边还没抹好。” 林休原不动了。 临近过年,街上也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的。 人很多,他们从店里出来,防止走散,全程拉着手,一路逛街买年货。 吃得都买的差不多了,林休原故意带他往之前神棍摊子较多的地方去。 那里摊子比之前少了许多,但胖道士还在。 林休原知道萧瑞不喜欢这些,对他说:“你等我一下,我算一卦就过来。” 萧瑞低声道:“我同你一起去。” 林休原意外地看着他:“……” 萧瑞道:“你不愿意?” 林休原挠头:“那你也要算卦吗?” 萧瑞道:“不算,命由自己。” 林休原点头:“你说的对,我就随便算算,你不算去了只会笑我,还别去了吧,我马上回来。” 萧瑞一愣,随即道:“我没笑话你,我……” 他没说完,林休原已经转身跑去了胖道士的摊前。 那道士一看他,便道:“又来了?” 林休原诧道:“你还记得我?” 对方怀里抱着个小暖炉,嘿嘿一笑:“至今为止,你是第二个主动花钱买我符纸的人,我当然要记得你。” 后面传来脚步声,林休原往后看,是萧瑞跟来了。 他也不甚在意,继续跟那道士聊:“怎么可能才两个?” “唉,怪就怪这世道识货的太少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说我是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啊?” 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萧瑞看林休原巴巴地望着那道士,可那人偏不说话。 萧瑞冷脸道:“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哈哈,这位小公子好凶啊……”胖道士挑眉打量着他,眼神微微地变了下,“好吧,同时碰到一煞一星,也算是我的运气……告诉你们亦无妨,第一个光顾我生意的,”他笑眯眯朝着城门的方向一指,“是那位明香夫人,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小弟弟,你该为此感到荣幸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梧桐树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遙 29瓶;墨萧千凤 10瓶;雨落清秋 5瓶;奶茶小苏 3瓶;喵叽 2瓶;夏栀吱吱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活到十八岁(11) 下午回山上的时候, 萧瑞情绪不是很好。 林休原从胖道士那边离开前,特意算了一挂卦。 那胖道士姓杨,算卦的手法也特别随便, 看完卦象只说他十八岁前劫难重重。 林休原说:“……系统, 这是你们派的卧底吧?” 系统:“真不是。” 当时萧瑞剑都拿出来了,林休原好说歹说终于哄着少年匆匆离开,回头时,那胖道士正怡然自得地坐着吃饼, 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们。 眼神让林休原觉得有些奇怪。 说是恶意,倒也不像。 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想了半天, 林休原才明白为什么觉得不舒服了,那目光简直就像是盯着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回去路上, 萧瑞依旧背着他走。 林休原好几次想下来,可拼不过萧瑞的力气。 他只好说:“这是上山,别到一半你累得自己都走不动了,我到时候可没办法背着你走……” “我不会。” “可我怕你会, 你放我下来吧。” “你太慢。” “……” “我尽量快点行吗?” “这样背你更快。” “……” 到了半山腰, 林休原已经不跟他说话了, 只时不时帮他擦些汗,手裹在袖子里, 用袖子帮他遮住被冷风吹得发红的耳朵。 萧瑞几次回头看他,绷着嘴角却也没说什么。 林休原帮他捂好耳朵后就一直回想今天的事。 那位杨道士肯定是有真本事的,鬼怪邪祟虽然也有化人的本事,但不管变得再怎么逼真,该害怕或忌讳的东西不会改变,就像蛇怕雄黄,哪怕蛇妖变成人, 该畏惧还是会畏惧,顶多道行高会让伤害性不那么大,但一定会有影响。 天天在街上卖辟邪黄符的杨道长是鬼的可能性太低了。 林休原问系统:“你之前说辟邪黄符对鬼怪有用,那个吃人鬼没有特例吧?” 系统答道:“这是当然。” 这一下,就彻底排除杨道士是妖魔鬼怪的可能性。 至于明香夫人,林休原想的头绪繁多。 半晌后,林休原忍不住凑过去,他小声跟萧瑞聊起天来:“……我记得你说你以前就听说过明香夫人,好无聊,你能跟我讲讲她吗?” 少年前行的速度一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林休原说:“明香夫人那么厉害,当初还帮过我们进城,今天那位杨道长突然说起她,我就想起问问嘛……” 萧瑞沉默半晌才道:“她的确是个厉害人物。” “有多厉害?” “十六岁就帮赵侯夺了权,二十岁替赵侯铲除所有异己,二十八岁突然放权回了禺城……” 林休原默默听他说着。 二十八岁前的明香夫人是位极有谋略且杀伐果断的传奇人物,多年前晏侯忌惮她甚至超过了赵侯。可她却在最负盛名的时候离开都城,回到禺城低调生活,用了两年时间整顿禺城上下,救济不少受苦的百姓,还愿意接纳燕城过来的难民…… 听上去,二十八岁前后性情转变很大,但和吃人怪并没有明显关联。 到了最后一段好走的路段,萧瑞终于把林休原放了下来,怕他会滑倒,依然紧紧牵着他的手。 小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很安静。 萧瑞看了他一眼,沉声说:“我父亲生前曾说过,她一直在关注着燕城的动向,我家出事,她不可能不知道,或许一开始就是故意放我们进来的。” 林休原顿时看向他。 萧瑞道:“别怕,她就算真的查出了我的身份应该也不会置我于死地,按照明香夫人以前的行事风格,倒是可能会拉拢我为赵侯做事。” “那你……” 萧瑞冷声道:“若能杀晏侯,为他做事也无妨。” 林休原亦步亦趋跟着他,没再说话。 萧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进了院子里开门:“以后别再算卦了。” 其实林休原做什么他也没想去干涉,只是看不过对方每次算完卦还要被人说不好的话。 林休原却道:“嗯,算卦太浪费钱了。” “……” 过年那天,他们吃了来禺城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 林休原撑得肚子就没平过,他自己只做了几个卖相一般的糕点和小零食,萧瑞独占厨房做了满满一桌的饭菜,有很多肉,鱼肉和鸡肉都是自己的,其他的买一点刚好够了。 刚来禺城时,萧瑞的厨艺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林休原也不挑,他自己看不过去,后来上街总会在街头的饭馆或面馆小摊前停留一阵,盯着厨子一份菜一份面地做,回去自己有样学样地来,熟能生巧。 中午林休原几乎扫荡了半桌子的菜,饭后雀跃地跟着萧瑞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说:“我们现在在长身体呢,要多晒太阳才会长高长壮!” 萧瑞信了,很认真跟着他晒太阳,晒半晌又继续在太阳下练剑。 林休原在小院里拿着糖冬瓜吃,嘴巴停不下来。 长身体是一方面,小孩生理性的贪吃也是一方面,不过有时候看着极其自律的萧瑞,后面那个理由就显得不那么成立了,为了挽尊每次都忍不住去喂。 喂也只能喂进去一两块,萧瑞会皱眉说:“吃多了对牙不好。” 林休原抱着罐子弱弱地怼:“那你就不怕我牙都吃掉了?” 谁知说完对方就一脸严肃地给他检查牙,检查完道:“没坏,没掉。” 林休原:“……” 可也是那次后,萧瑞似乎真的意识到保护牙齿这一事项的重要性,每天盯着他吃甜食的数量,超过他规定的数量后就会默不作声把罐子藏起来,第二天再放到桌子上。 林休原:…… 虽然山上没有下面那么热闹,但过年该有的他们都有了。 对联是萧瑞亲自写的,他的毛笔字苍劲有力,颇具气势,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十三岁的少年写出来的。 门画萧瑞让给林休原画。 林休原拿着毛笔转来转去,最后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地球仪。 萧瑞看了很久,蹙眉问:“这是什么?” 林休原说:“这是天下!” 萧瑞眼里的疑问更多了,盯着那张门画看了半天,还是认认真真贴到了门上,然后端水过来给他擦洗手上的墨。 把林休原一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少年才满意地去院子里继续练剑。 林休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用浆糊把对联门画里都沾上了黄符。 过年晚上,山林里铺了一地的月光,银白的夜景远远看着像是幻境。 两人忙了一天,沐浴后早早就睡了。 三更的时候,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萧瑞突然睁开眼睛,醒了。 林休原还睡着,他身子缩成一团,因为怕冷,紧紧挨着萧瑞,闭着的眼睫随着呼吸细微地颤动着。 萧瑞看得发愣,随即坐起身往窗外看。 天边有闪烁的光点。 他忙低头道:“小原。” 少年皱眉轻哼,似乎被吵到了,扭身背对着他。 萧瑞没再出声,静静穿衣服下床,刚撩开被子,那边的林休原又昏昏沉沉扭了回来:“你……你去哪儿?”边说边摸着床爬起来,被子滑下去,被冻得哆嗦一下。 萧瑞把他的袄拿过去,两三下就把他裹紧了。 林休原仰着脑袋看他,话里带着鼻音:“你刚刚是不是喊我了?大半夜的……想上茅房不敢啊?你也变胆小了……”他嘿嘿笑了声。 萧瑞看着他,没反驳那句话,下床将衣服全部穿好,问他:“出去吗?” 林休原道:“嗯,你这么怕,我也没办法不管。” 萧瑞:“……” 林休原下床后,萧瑞又找出之前缝好的一顶棉帽子,戴到他头上。 帽子是红色的,两边可以裹住耳朵,里面塞了不少棉花,很是保暖,林休原之前练剑戴了一次就特别喜欢。 林休原摸着帽子说:“就去趟院子用不着……” 萧瑞把他手撇下来,拿上了剑开门道:“不是院子,是去山顶。” 林休原懵了:“啊?” 萧瑞:“外面不黑,走吧。” 林休原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被拉着走了一段,等回过神已经进了山林的小道,他缩着脖子问:“去山顶做什么啊?” 萧瑞偏不说,牵着他踩厚雪往上走,两人一步一个脚印。 外面确实不算黑,月亮很圆很大,白茫茫的雪又映着月光,完全不用火把照明就能看清前方的路。 然而对胆小的人而言,幽静的深夜山林里,这种光亮并不能给人安全感。 林休原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小声说:“还有多久啊?” 萧瑞握紧他的手:“快了。” 一阵夜风吹来,树被吹得簌簌作响,雪块猝不及防掉下来。 林休原急忙往萧瑞身前躲,对方迅速拿剑挡住险些砸到他头上的雪块。 “有、有鬼!” “……是雪,没事。” “啊?”林休原抬头,萧瑞把剑上的雪块给他看。 林休原扭捏着说:“好、好吓人啊……” 萧瑞屏息,极力忍着才没伸手抱他,重新牵住他手安抚:“再有风来,我就提醒你,行么?” 林休原点头,瑟瑟发抖。 萧瑞以为他冷,要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给他。 林休原连忙阻止道:“我不冷,就是害怕,我们赶紧走吧……” 重新上路,萧瑞把背上的剑拿下来,时刻注意着他这边的动向。 距离山顶只剩最后一段距离时,萧瑞情绪有了明显变化,仿佛有些等不及了,默默看他一眼,突然拉着他往前跑。 林休原手都被他攥出了汗,气喘吁吁跟着他迎着风往前,一路上身子都走热了,风吹过去也没觉得冷。 山林中,两个少年飞快踏过最厚的一层雪,较高的少年迅速跃上陡峭的石阶,旋即回头俯身一把将林休原抱上去。 山顶上,林休原踉踉跄跄站稳,少年握拳收回手。 林休原拍拍短袄上的雪,手被萧瑞再次牵住,听到对方说:“你看下面。” 戴着棉帽子的少年懵懂抬眸。 山下张灯结彩,烟火绚烂,与纯白黯然的山林深处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哇……”林休原小声惊呼。 “那边还有。”少年迫不及待牵着他又往烟花更大的方向走去,步伐越来越快,之后索性跑起来。 林休原被牵着手他跑,咧着嘴笑,瞳孔被烟火染成了彩色,亮亮的。 他们追着烟火的方向在山顶跑了许久,最后两人的脸都跑得热腾腾的,唇前是一圈又一圈的白雾聚拢又消散。 两个少年一直到烟花最盛大的地方停下。 林休原说:“好好看……” 萧瑞点头,眼角余光时不时往他脸上扫。 林休原扭头,亮亮的眸子望向他,想笑又憋住,声音脆响:“你半夜起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啊?” 萧瑞薄唇紧抿,只看着他。 林休原把帽子往下拽了拽,大声说:“等我长大赚了钱,给你放一个好了。” 对方猛然间将他手握得死紧。 林休原皱眉:“……疼。” 那只手顿时松开,少年一瞬别过头,双拳用力收紧,望向绚烂璀璨的山下。 烟火下,林休原轻声说:“我们要好好长大哦。” 风声呼啸,少年束起的长发一瞬被吹得肆意飞扬,转脸怔怔看向他。 林休原只静静看着那片火树银花。 这一年的这一天,萧瑞将将十三岁,情窦渐开的年纪,很多事朦胧不知,只感觉自己那颗被仇恨灌满的心多了些别的东西。 他要长大,他要变强,他要杀晏侯,他还要…… 他还要永远保护小原。 作者有话要说:问自己:明天能写到长大吗?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蜜·小蜜糖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州、魁星 10瓶;简简单单 9瓶;寻忘心 6瓶;33687203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活到十八岁(12) 日月如梭, 林休原一天又一天地跟着萧瑞在山里练剑、学字、钓鱼、种菜打猎……这种生活一直到他们十五岁这年。 两人个子都拔高许多,尤其是萧瑞,站在人群里, 比很多大人都要高出一截。 这些年, 他们在山里住得还算安然,只有林休原偶尔会看到一些诡异的人影,或许是时刻带着黄符的原因,他所看到的邪祟并没能靠近或实际影响到他们。 日子过得太平静了, 有时候平静得林休原都觉得奇怪,经常会下山借着买卖物品的机会探听外面的消息。 然而禺城关于吃人怪之类的诡异传闻或相关的消息始终没有。 也鲜少会有孩童少年莫名其妙失踪。 一切都看上去很好。 可越是这样, 越让人不安。 林休原甚至问系统:“不会是已经有能人把那个吃人怪灭了吧?”毕竟这个世界有修行之人,能压制邪祟的能人自然会有, 说不定就在他们躲在山里的这段时间把大boss解决了。 系统:“很遗憾,吃人怪还好好的。” 林休原:“……” 他又问:“这不合常理吧,原大纲里,萧瑞逃出没多久就遇到了吃掉柳小原的怪物, 到现在他没遇到也就算了, 可没道理几年过去那个吃人怪一直藏匿不动吧?毕竟原大纲设定的它每个月都会作祟。” 系统提醒道:“林休原先生, 你已经做过两个世界的任务了,应该能想到蝴蝶效应。做任务前期与原大纲人物做出不同的选择必然会改变很多结果。” 林休原微愣。 他又把原大纲看了一遍, 大纲设定里柳小原一到禺城就把萧瑞卖了,后被吃人怪吃掉。 吃人怪作祟的故事也是从这里开始。 林休原:“原大纲设定里,卖掉萧瑞后柳小原就一个人生活,我和原大纲前期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样。难道吃人怪的目标只是没有同伴的未成年?” 这句话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怪物顶多暂时不会动他们,但不可能几年来在整个禺城都没风平浪静。如果是那位姓杨的胖道士在压制, 那为什么原大纲里没有压制到? 不管是大纲还是他穿来后,柳小原所做的事情都和杨道长的出现没有关系。 系统:“您可以自行判断。” 林休原没再说话。 如今已是炎夏,过热的天气和任务的奇怪之处让林休原最近练剑总是不专心,可也是这时候,他意外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把剑。 萧瑞买的。 那把剑价值不菲,他很早就想买来给林休原了,可钱不够,瞒着对方悄悄打了好几次擂台勉强凑够银子。 林休原瞪着那把剑愣了好一会儿,左摸摸右摸摸,半天不说话。 萧瑞问:“不喜欢?” 林休原这才回过神,看他一眼,小声说:“喜欢。” 萧瑞紧绷的神经一松,下午练剑的精力都比前些日子充沛许多倍。 晚上,林休原很宝贝地抱着那把剑睡。 他这副躯体的习武天分一般,武功在普通人面前倒是能自保或炫耀一番,可和那些常年习武之人相比还是差了很多。尤其和萧瑞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作为原大纲主角他天资卓越,又有日复一日的勤勉努力,爱剑如命,除了剑喜欢钻研各种武器,林休原起初看到这把剑时,根本就没想到是给自己的。 这些年跟着萧瑞耳濡目染,他也一眼就能看出这剑的品质。 玄铁铸成,剑刃吹毛断发,韧性和硬度都是上乘,完全不比萧瑞那把用传家宝换来的剑差。 他知道这剑有多贵,大概猜出来对方怎么赚的钱,当时只瞥了少年几眼,没过多追问。 林休原其实没那么爱剑,可这把剑却喜欢得不得了,一连几天都是抱着剑睡的。 系统看不过去,还友善提醒他:“其实你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来偷你的剑。” 林休原回道:“天太热,抱着凉快,我喜欢。” 系统:“……天热还往人家那边挤?” 林休原顿时瞥了眼那边身子微僵的萧瑞,连忙悄悄挪开一些:“我以为他睡着了……” 主要任务进度拉得太稳,他最近总怕有什么变故,平时能和萧瑞待在一起就尽量一起,甚至还曾想早睡觉的时候把两人手上系个绳。不过也只是想想。 少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林休原闭上眼接着睡。 睡到半夜,莫名就醒了,睁眼一看,怀里空荡荡的,那把剑不知在何时不见了。 林休原第一时间扭脸看,床边的萧瑞居然也消失了。 正值深夜,对方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候跑去练剑。 林休原鞋都没穿赤着脚跑了出去。 黑沉沉的院子,开门就看到正用力挥着剑的熟悉身影。 萧瑞动作快得像风,院子那颗长歪了的老树被他劈下了一地的枝叶。 “你……”林休原只微微诧异了下,回神后便跑过去,“你怎么起来了啊?我的剑呢?” 对方先前就注意到他出来了,眼睛却没往这边看,有些奇怪地背过身道:“我收起来了。” 林休原没注意到他声音有些发哑,继续追问:“你干嘛要收起来?”说话间走到萧瑞跟前,却见对方面红耳赤,气息也很不平稳。 林休原愣住:“你怎么了?” 萧瑞表情局促,正要再次转身避开他,余光忽然扫到林休原赤的双脚。 白皙纤细,随意踩着灰扑扑的黑土上,好像踩到了小石子,脚尖微微往上翘着。 少年一下皱眉:“为什么不穿鞋?” “哦……忘了,等会就穿……”林休原正说着,萧瑞突然就走了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沉着脸的少年迅速扛到肩上,眨眼间就带他回了屋。 室内安静极了,林休原坐在床边,完全没机会阻拦,萧瑞动作极快,两三下就已经帮他擦干净了脚底。 “以后记得穿鞋。” “哦……” 林休原微懵地垂眼看着他。 萧瑞起身又要出去。 林休原喊他:“你、你怎么大半夜练剑啊?不睡觉了?” 对方脚步一顿:“睡不着,你睡吧,天亮了我喊你。”说完人就快步出去了。 林休原根本睡不着,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的身影,翻来覆去的。 天很热,等萧瑞再次从外面回来时,林休原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半梦半醒之际听到了开门声,可等了许久,根本没人过来。 林休原睁开眼睛,床上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外面蒙蒙亮了,他穿衣起床想看看怎么回事。 不成想才出去,就突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喘/息。 那是从洗澡的竹帘后传来的,声音的主人克制得很厉害,加上外面鸡鸣鸟语嘈杂一片,不仔细都不一定能听到。 一开始林休原完全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萧瑞练剑哪里受了伤,急忙过去,靠近竹帘才听出了异样,很快明白过来,转身便走。 他离开时脚步声明显,帘子内的少年“哗”一声猛然从水里站起来。 …… 林休原在院子里喂鸡,脸上微红。 系统道:“……你刚刚都把人家都打断了。” 林休原咬牙说:“我不是故意的,再说青春期谁都有,回头继续不就好了?” 系统:“……” 喂了鸡,林休原又马不停蹄地去煮粥,到了厨房发现粥都已经煮好了。 林休原问系统:“他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啊?” 系统:“差不多吧。” 林休原:“……” 他心情复杂地把饭菜盛出来端到屋里。 萧瑞一字不发地从里面出来,他已经换了身衣服,也不吃饭,拿剑准备出去。 林休原上前挡住他:“你又去哪儿啊?先吃饭吧。” 萧瑞身子笔挺,耳垂却红得明显,撇过头不敢看他:“我不饿,要继续练剑。” 林休原:“哦,那我也不吃了,跟你一起练吧。” 对方顿时皱眉:“不行。” 林休原说:“你行我就行。” “……” “别练了,”林休原拽住他手便往桌上拉,“吃完饭好好睡一觉吧。” 这顿饭两人吃得很快,谁都没说话。 饭后萧瑞坚持要去练剑,走到门槛时身子突然晃了一下。 林休原以为他要摔倒,碗都摔了,可跑过去人已经站定,紧紧握着剑喘息。 林休原伸手摸上他头,被烫得表情都变了。 萧瑞:“我没事。” 林休原都懒得跟他多说,气呼呼把他拽回床上,安置好人后又一下想到什么,立马跑到竹帘后伸手试了试木桶里的水。 冰凉刺骨,完全没有任何余温。 林休原没去看萧瑞,直接煎药去了。 谁知煎到一半少年又跑出来,林休原眼睛都气红了,这次理都不理,冲进屋里把自己的剑找出来,又去收拾包袱。 屋檐下,萧瑞自己接替了煎药的活儿,他知道自己病了,可不想废物一样地在床上躺着,更不想让林休原觉得自己弱。 药煎了没一会儿,屋内的林休原就背着包袱出来了,只瞥他一眼,抬脚大步往外走。 “你去哪儿?!”少年倏地站起来,懵了。 “你太气人了,我不想跟你搭伙了。”林休原拍拍包袱,正儿八经说着自己的离家出走宣言。 不过脚还没迈出小院子,胳膊就被冲过来的人死死箍住。 少年炽热的双手将他身子掰过来:“什么……意思?” 林休原就是不看他,抿着嘴巴。 萧瑞望向他背上的包袱,脸上没了血色:“你要走?” 林休原说:“是的。” 萧瑞眼睛迅速红了。 林休原说:“你松开。” 萧瑞俯身逼视他:“为什么?” 林休原咬牙:“为什么?因为你故意折腾人……哪有人不睡觉泡冷水澡的?生病了还乱跑,我被你气死了!” 少年薄唇一动,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最后只沉声道:“不准你走。”嗓子彻底哑了。 “……” 林休原发现他身子好像真的支撑不住了,也没法再跟他置气,甩下包袱说:“那你以后都好好听我的!” 萧瑞眼睛更红了:“我一直听你的,我没有故意折腾你,我……” 林休原看不得他此时的眼神,板着脸把他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强行搂着他回去休息。 等重新躺到床上,萧瑞还在说:“我没有……” 林休原:“哦,原来冷水是我泡的。” 萧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慢慢又别过去,闷声说:“我以前在冷水里练功都没事。” 林休原说:“跳崖没死的人不代表可以随便跳崖。” “……” 林休原叹了口气,其实看他那样气早都消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阵,想到清晨的事,以为萧瑞是第一次面对那种情况不知如何缓解才故意用冷水泡,挠挠头,含糊说:“我知道你早上干嘛了。” “……” “长大后都会那样的,但不是你那样做的……” 他看对方整个人都僵住,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事儿堵不如疏,只好以过来人的身份硬着头皮言语“指导”。 他说的很委婉,但举了些例子,一听就能明白怎么做。 却根本不知道萧瑞并不是不会,只是在解决那个问题时满脑子全都是他的脸,当时半夜起来练剑就是为了消耗精力,可谁知越练心更乱,险些失控,最后只能用冷水逼自己冷静,可效果甚微。 林休原说完那些话就转身跑出去拿药。 回来时,萧瑞的脸比之前更红了,一半是因为林休原,一半是因为发烧。 林休原喂他喝药,冰凉凉的手在他脸上摸摸,以此降温。 他每摸一下脸,萧瑞唇线就绷得更直了。 没一会儿,林休原去拿凉水沁过的布巾覆在他额头上。 少年目光定定落在他脸上。 林休原看他难得这么乖,也不走了,坐在床边陪着他。 可萧瑞眼睛就是不闭上,眼白都出了红血丝,还一直盯着他看。 林休原起身说:“我去院子乘凉算了……” 脚一下地,单薄的褂子就被拉住。 萧瑞说:“你别走。” 林休原回头,少年眼圈微红,就那么望着他。 在他眼里,萧瑞少年老成,很少有像同龄人的一面,这是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林休原只好不动了:“那你闭上眼睛睡觉。” 话落,少年眼睛立马微微闭了起来。 “……” 林休原有些好笑,重新在床边坐下。 萧瑞才闭了一会儿就又睁开看他,看林休原皱眉,又重新闭上,只微微撑开眼缝看。 外面日头越来越大,林休原也想睡个回笼觉,等着少年彻底闭上双眼后,就爬过去在自己原本睡觉的地方躺下。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被热醒了,睁开眼睛时,一股风轻轻扇过来。 林休原扭脸看向萧瑞。 萧瑞正拿着蒲叶做的扇子对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自己浑身的汗浑然不觉。 林休原坐起来将他手中的蒲扇拿走,打量着他只恢复了些许颜色的脸,道:“热的难受?你不能扇风,我去烧热水给你擦擦吧。” 对方皱眉:“不要,不热。” 林休原一根手指按住他额头的汗珠,问:“这还不热?” 萧瑞固执道:“不热。” 林休原不跟他多说,下床穿鞋,衣服又被捏住。 “不准走。” 林休原权当他病糊涂了,回头好笑道:“你说不准就不准,怎么这么霸道?还当自己是公子呢?” 对方顿时反驳:“我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 “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松开,我去烧水,马上回来。” “不烧。” 林休原看他固执得很,只好先用手巾将他脸上汗都擦了:“行吧,等你睡着我再去烧。” 谁知对方更紧张了,眼睛一直盯着他不放。但到底是生了病,没多久就撑不住了,眼皮不甘心地慢慢沉下去。 林休原就这么等了半晌,确定他已经睡着了,轻轻起身要出去。 少年的手几乎下意识又拽住他,微闭着眼睛,梦呓一样地说: “小原,你……你还记得祖母给我们办过婚宴吗?” “……” 炽热的室内,少年似梦似醒,抓着另一个少年的手如何也不松开,薄唇倔强地抿着,许久后唇间一动,却是低低地问:“你还愿意当我的新娘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162035、缠绕生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乖乖 30瓶;阿巴巴、商陆、HAWHAW、魁星 10瓶;白面书生 5瓶;寻忘心 4瓶;gaztia、夏栀吱吱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活到十八岁(13) 林休原很久没说话。 床上的少年在等待回应的漫长时间里又一次睡着了。 林休原想出去烧水, 可抓着自己衣服那只手怎么都扒不下去,他试了好几个方法,无奈下还是用自己的枕头才成功代替衣角塞进萧瑞手里。 对方的手由抓变成抱, 大夏天一点儿不怕热似的, 把带着他淡淡气味的枕头紧紧抱在怀里。 林休原一直照顾他到下午。 太阳西沉,少年幽幽转醒,总算退了烧,发现怀里的枕头, 愣了半晌,突然红了耳朵。 林休原拿药给他喝, 等他别扭地喝完就起身出去。 少年忙看向他:“你去哪?” 林休原:“天都黑了还能去哪?当然是做饭!” 那边这才没声了。 晚上睡觉时,林休原坐在床上一脸严肃对他道:“以后不能半夜出去练剑了。” 对方叠衣服的动作微顿, 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林休原滚进里面就睡了。 今晚外面的夜空没什么星星,应该是要下雨,到处都是闷热的,林休原为了夜风能吹进来凉快些, 没关窗子。 谁知忘了蚊子这一茬。 附近蚊子嗡嗡的, 林休原手被叮了几下, 痒得难受,怕蚊子再咬, 直接用被子把全身裹住。 萧瑞同样没睡着,却不是因为蚊子,没一会儿就坐起身。 一听动静,林休原就扭头看他:“你怎么又起来了?” 少年迅速下了床,两步过去把窗户关上。 林休原身子侧躺,屋内没有什么光,他看着那边关了窗户又翻找瓶瓶罐罐的少年身影, 以为他也被蚊子咬得厉害,说:“那些东西没用,先凑合一晚上吧,明天用烟熏熏它们……” 对方动作果然停了,却没立刻回来,嗯一声就开门出去了。 林休原怕他又要出去练剑,掀开被子爬起来,这次还没下地,少年就回来了。 他提了一桶水过来,关好门点起了灯,又拿了条手巾在水桶里浸湿搓洗,随后上了床,捏着林休原两只手,用手巾轻轻地在那几个小疙瘩上擦。 林休原:“……” 那水很凉,包裹在黏热的皮肤上实在舒服极了,他抿抿嘴,说:“你去井边打水了?” “嗯。”萧瑞把他手上几个疙瘩熨湿擦干净,下床再次把布打湿浸凉重新覆上去。 林休原一时忘了说什么。 萧瑞看他一眼,声音低低的:“还痒吗?” 其实这种方法只能管一时,擦完后痒还是会痒的,林休原却说:“不痒了,谢谢。” 萧瑞又要下去去继续给手巾换水,林休原伸手拉住他:“可以了,快睡吧。”说着就把手巾扯走搭在一边台子上。 萧瑞余光瞥着他,重新上床后却没睡,坐在床上抬手拍嗡嗡叫的蚊子。 他拍蚊子很准,没一会儿功夫就杀到一片。 等周围几乎没什么蚊子再叫了他才躺下去,又伸手一下一下地给林休原扇风。 从拍蚊子开始林休原就好久没出声了,他以为人睡了,怕用蒲扇动静太大,就用手掌凑近对方脖子轻轻扇着。 扇了半晌,手被捏住了。 林休原凑过去咬牙说:“你是不是白天睡太多了?” 少年动作僵住,看在近在咫尺的脸,耳垂开始发烫,没说话。 林休原很快就又躺回去,身子却侧着,眼睛瞪他:“第一次见能把蚊子打没的人。” 这话刚说完,不知从哪里又跑来一只蚊子,嗡嗡地在耳边转。 “啪”一声,又被少年拍死了。 林休原:“……” 萧瑞突然说:“我明天去抓青蛙。” 林休原问:“你抓青蛙干嘛?” 少年神情认真:“养在水缸里,吃蚊子。” 林休原:“……” 外面呼呼地吹着夜风,少年又悄悄拿起蒲扇,开始给他扇风。 林休原嘟囔:“别扇了,睡着就不热了。” 萧瑞却皱眉反驳:“睡着也热。” “跟你没法说了……” 风一下一下地持续过来,确实比先前凉快舒服,林休原打着哈欠说:“那你给我扇一小会儿,扇完你再叫我,我再给你扇。” 少年没出声。 林休原身体呈“大”字瘫开,眼睛闭上,额前发丝被风吹得胡乱飞舞。 他躺了半晌那边的风都没停下来,他也没睡着,眼皮一挑,抬手就往那边抓。 没碰到扇子,倒是抓到了对方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比他的大不少,修长有力,看上去已经完全是大人的手了。 林休原连忙转手往上去抢扇柄。 少年手一松,扇子轻易到了他手里。 林休原笑着扇了两下,旁侧的人忽然把扇子抢回去放回原位:“不扇了,睡吧。” 林休原哼一声,说:“山里蚊子多,明天我下山一趟,买些驱蚊的香囊,到时候我们练剑也可以戴着。” 少年看着他嗯了声。 林休原闭眼准备睡,对方却又在这时开口道:“你上午为什么不回答我?” 林休原撑开眼皮,微懵,转眼又明白过来,萧瑞说的是生病时问的那句话。 林休原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心情复杂又惆怅,扭过身不看他:“回什么呀,我可没法当你新娘子。” 身后的人猛地凑近追问:“为什么?” 林休原说:“我是男子,哪有男子给人做新娘子的。” 少年或许是真的急了,说话都结巴了:“可、可你嫁过我的!” 林休原:“……那就是老夫人为了给你冲喜赶霉头的名头,你当时还最不乐意呢!再说了,我是男子,怎么给你当新娘子?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跟女子成亲生子,你……不会病糊涂了吧?”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系统评价他刚刚的演技:“口是心非。” 林休原:“我怕早恋影响他练剑的速度。” 系统:“……” 萧瑞被那一句堵得许久没说话。 林休原闭上眼睛装睡,片刻后,身后突然传来少年翻身而起的声响,他声音沉郁异常:“男子又如何?” “……” “我就是要娶你……就是要娶!” 林休原被他这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吓到了,扭脸看过去。 少年漆黑的一双眼阴鸷可怖,微垂的眼睑沾着水光,目光偏执地看着他。 “你……你哭什么呀?”林休原都懵了,不由自主起身,下意识伸手摸他脸试图擦眼泪,可一靠近,双手顿时被扣住,紧接着,整个人都被猛地往那边拽去。 林休原被萧瑞紧紧抱住了。 少年力气大得吓人,推都推不开。 萧瑞只是抱着他,身子微抖,坚硬的下颌骨抵在他肩窝。 林休原清楚地感受到有湿热的东西一下一下滴落在自己颈间。 寂静的屋内,他听到萧瑞说:“你不想当新娘子,我当也可以,你不要娶妻生子,不要跟别人成亲……” 那一刻,林休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心像是被狠狠堵住又碾压,几乎要碎了,他没想到萧瑞会因为那些话变成这副模样,有些无措,嘴巴张张合合,却只能说出一句话:“别哭了,我又没说要跟别人成亲。” 抱着他的那双手勒得更紧了。 屋里闷热,萧瑞却一直没松手。 林休原侧过头,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哭,刚抬眼对方就一下偏过头去。 林休原睡意早就没了,非要追过去看,少年已经恢复了理智,似乎觉得自己的模样很丢人,仓皇地低头又埋进他肩窝。 林休原怔怔看着,片刻后轻笑:“我衣服都要被你哭湿了。” 少年闷声反驳:“没有。” 林休原没再说话,外面风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就下了雨。 湿热的空气里终于有了些凉意。 光这么抱着也够费力气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都有了些倦意,但萧瑞还是没松开手。 林休原瓮声说:“你不热呀?” 少年身子绷直,终于放开了他,待他躺下,拿过蒲扇又开始给他扇风。 林休原带着倦意说:“你这样白天还有精神练剑吗?” 少年抿嘴道:“有的,再扇一会儿就睡。” 林休原拿他没办法了,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渐渐入了梦。 只是这晚的梦很奇怪。 他梦见了明香夫人,对方微微笑着一步步向他走来,说:“孩子,你的时间到了。” 醒来时太阳都出来了,雨过天晴,光线刺眼,林休原恍惚地抬手挡了挡,起床出去。 萧瑞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一个时辰了,瞥到他的身影,动作一晃,差点没站稳。 林休原却已经闻着肉香味跑去了厨房,里面煮了鸡汤,还没炖好。他先盛了碗粥喝,站在屋檐下看少年练剑。 林休原最近总是很容易饿,饭量还比萧瑞多,不过长身体的少年人胃口大也不是稀奇事。 萧瑞很快进屋跟他一起吃饭。 两人谁都没提昨晚的事,林休原吃完就去拿剑,说要下山买驱蚊的香囊,问他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萧瑞连忙起身:“我同你一起。” 林休原便在门口等他,厨房的鸡汤已经炖好了,林休原忍不住拿了个鸡腿路上吃。 到了山脚下,林休原又觉得饿了,同时身体也不知是怎么的,很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还有些头晕,他起初以为是天太热的原因,买了驱蚊的东西就拉着萧瑞去附近凉快些的茶馆休息。 谁知坐了片刻,脑袋一沉,竟直接就晕倒了。 迷糊的意识里,隐隐听到少年背着他往医馆奔去,路上似乎撞到了不少人,到处都是骂骂咧咧声音,还有少年疯了一样喊他名字的声音。 林休原努力应了一下,却完全没能安抚对方。 他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声音已经小得正常人完全听不到了。 身体渐渐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了,像是在做梦,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很久后,他听到了一片尖叫声。 鼻间很大的血腥味。 他被吵醒,用力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好多的血。 萧瑞的背受伤了,肩膀像是被什么怪物咬了一口,伤势可怖。 林休原第一时间用手去堵血,可他一动,周围人好像叫得更大了。 他愣愣抬起头,到处都是逃窜的人,不停叫着怪物。 身下背着他的少年一动不动站着,因为痛,颈间的血管都突起了,下面那双手却没放开他分毫,喘着气回头看他。 林休原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一张无比狰狞的脸。 他脑子转动的速度变慢,双手却先一步捂住自己满是血的嘴巴。 萧瑞双眼猩红,直直看着他,片刻后一步步退出医馆,突然间背着他转身往山上跑去。 到半山腰时,林休原神志已经彻底回笼,他用力撕掉自己的外衣,先把少年肩膀的伤绑住,又去绑自己的嘴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泪却在大颗大颗往下掉。 少年把他双腿钳得极紧,山林里,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他颤声说:“小原。” 林休原没出声。 “小原。” “……” “小原。” “嗯。”他擦去眼泪,隔着紧绷的布料道。 少年得到回应,跑得更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明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肩上刺痛的伤口还在提醒他背上少年可怕的变化,可他什么都不问,只是本能地重复喊着那个名字。 好像不喊,人就会消失一样。 背上的人便一遍遍地回他:“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给我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蛀牙啊蛀牙 10瓶;白面书生、寻忘心 5瓶;NaNa、对方正在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活到十八岁(14) 还没靠近山中那座屋子, 林休原老远就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犬吠声。 是院子里那只早已长大的黑狗在叫,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惊恐,跑出来看到他, 还后退一步。 林休原攥紧萧瑞的衣服低头。 这一路上, 他的脑子都没敢停下来。 原大纲最初的设定里,萧瑞从人牙子那边逃出后,便遇到的吃人怪引发惊悚剧情——亲眼柳小原只剩一堆正被怪物啃食的尸骨。 那么如果原设定里柳小原就是吃人怪本身,他绝不可能自己吃自己。 况且原大纲设定里就是“被怪物啃食”而不是被“被自己啃食”。 可他为什么会变成怪物? 他把系统最开始传送的大纲设定来来回回地看, 看得脑子都要木掉,忽然想起了昨晚做那个梦。 梦里明香夫人对他说:“孩子, 你的时间到了。” 时间? 他来禺城已经三年,而现在距离十八岁也还剩三年。 吹了一路的风, 脸上的液体早就凝成了泪痕。 他擦了下脸,对系统道:“我明白了。” “什么?” “吃人怪根本就没有固定的身份。” 林休原控住着情绪继续说:“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一种需要寄生或附身于人类才能行动的怪物,之所以只吃未成年未必是特性, 或许只是因为它前期能力只够控制或附身未成年人, 老人精气不够, 这时期的大多女子又常年被禁锢在家宅里,它都不好下手, 只有孩童和少年常常出门玩耍落单,成功附身后,接触好下手的,自然也都是同年龄的玩伴。” 他刚说完,萧瑞就背着他闯进屋子里。 门被哐当一声锁上。 外面的犬吠声还没停。 萧瑞把他放到床上,抖着手去解他嘴边缠着的布。 林休原扭脸避开,细长的手指一抬, 指着他还在流血的肩膀。 少年像是没了魂,只瞥了自己肩膀一眼,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又凑近他,双手捧住他的脸看。 林休原脸颊两边长出了鳞片,瞳孔是红色的,肤色是不正常的苍白,他束发的木簪在上山时就被树枝挂掉了,乌黑的长发倾泄下来,发尾还粘连着血。 无比狰狞恐怖的一张脸,少年却紧紧捧着不放。 “小原,头还晕吗?还有哪里难受?” 顿一下,摇头。 萧瑞把他嘴边的绷带拉下去,偏执地要他回答。 “……不难受,你要敷药。” 声音沙哑得像是野兽嘶喘的气音。 萧瑞一把将他抱住,全然不顾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只死死抱着他。 他听到少年哭着说:“你怎么了?” “……” “到底是怎么了?” “……” “是生病了吧?好奇怪的病。” 林休原红着眼睛看他。 想要回答他的每一句话,可是他带着血的伤口一靠近,牙齿就几乎变得不是自己的了,长而锋利的獠牙疯狂地想要钻出去,想要咬人,想要吃肉,想要喝血。 抑制这种冲动很累,须臾间便大汗淋漓,他从萧瑞怀里挣开,将人推远。 一夕间力气似乎都变大了无数倍,以前他是几乎推不动萧瑞的。 少年被推得定在原地。 林休原爬进床的最里面,贴着墙说:“你别过来,我闻到血会难受。” 院子外渐渐没了犬吠,狗似乎吓跑了。 萧瑞又向床边走去。 “别过来!” 他仿佛一瞬从梦中惊醒,转身疾步离开。 找草药、洗伤口、包扎……他常年练剑,磕碰受伤是常有之事,处理伤口早就熟练了,这次伤势明显不能和先前同一而论,可下手速度却只快不慢。 萧瑞再进屋时,赤着膀子,半截肩膀被裹着草药的绷带缠绕,双手却没事儿似地端着木盆,里面是干净的水和手巾。 他过去又像以前那样给林休原擦脸。 林休原低着头没动。 萧瑞要擦他嘴边的血,手往后去解那条缠着嘴的布带。 林休原摇头。 萧瑞:“不让你咬到。” 少年直接将布带扔了。 那张被勒出印子的嘴巴还抿得紧紧的。 萧瑞一下一下地给他擦洗,嘴边那些血沫擦干净了,可唇间还隐隐有着血痕。 萧瑞让他张嘴。 他不张。 “……你是我的新娘子。”萧瑞目光晦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休原还没明白过来,一个吻蜻蜓点水落下又离开。 外面艳阳天,屋内沉暗着,他嘴巴一抖,没知觉地微微张开了。 萧瑞重拿了条新手巾,泡了水将他唇间和牙齿上的血渍一一擦去。 林休原坐在床上,无声看着他。 萧瑞用了半个时辰,几乎把他身上的血腥味全部清洗没了。 只是那张脸变不回来。 少年的表情在疲惫中早已开始麻木,眼睛却一直盯着林休原看,筋疲力尽后,上去重新抱住他。 林休原小声说:“我可能会咬你。” “为什么?” “不知道,我好像不是人了。” “……” “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人哪有这样的病啊。” “是人!” “……我会咬人,说不定等会又咬你了。” “你想咬吗?” 他吸吸鼻子:“好像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就咬我。” “……不行,不能咬。” “可以咬。” “……你怎么这样?买药也很花钱,你不准浪费我的钱。” 片刻后,脖子又湿了,少年无声无息地落泪,将他往怀里越勒越紧。 他们那一天就像两根突然间被斩落落下崖壁的藤蔓,只能无力缠绕着,在光线不清的角落里紧紧相拥。 那几天,为了查出林休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萧瑞把屋子里收集的所有古籍竹简全部拿出翻看,熬得眼睛通红却一无所获。 而林休原总是会感到饥饿,往常的食物吃了根本没有用。 他一个没忍住,偷偷把院子的活鸡吃了两只,吃第二只时正好被半夜出来找他的少年看到了。 他第一时间背过身去。 萧瑞没有过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林休原把那只鸡吃完蹲在原地没动,很久后,是萧瑞过来把他抱回去。 又是像以前那样,安静地给他擦洗嘴边的血,哑声问他:“还饿吗?” 林休原摇头。 其实并没有饱,那感觉就像是饿了几顿只能吃几个水果,还是饿。 当时,萧瑞盯着他看了许久,什么都没说。 林休原这一夜睡得很沉。 每晚睡觉前,他都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嘴巴绑住以防万一。 只是这晚后半夜没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他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吃了热腾腾的饭,喝了喜欢的鸡肉汤。 睁开眼睛的时候,萧瑞正在他旁边睡着,自己的嘴巴依旧被绑得严严实实。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听到他起床的动静也跟着醒了。 他们刚换好衣服,远处就传来奇奇怪怪的叫喊声,里面夹杂着“怪物”“驱邪”一类的字眼。 来了很多人。 萧瑞脸色一变。 林休原最近吃不好,精神恍恍惚惚,还有些懵懵地看着他。 萧瑞什么都没说,飞速背上林休原,拿上两人的剑和一些食物,舍弃了住了三年的屋子,朝着更深处的幽林拔足疾奔。 林休原搂着他脖子,这时候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天他吓人的模样和举动被许多人看到,这几天禺城怕是早都传遍了,应该是一直在计划除掉他,现在应该是都准备好了,于是开始上山“为民除害”。 萧瑞背着他跑了很远很远,他们在傍晚才找到了一处可以躲避的山洞,就此栖息。 下过雨的深林夜里潮湿阴冷,少年怕他冻到,脱下自己的衣服裹住他。 也是因为对方这个动作,林休原借着月光看到了他手腕突然出现的绷带。 对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用里袖子遮掩过去。 林休原怔怔地看他。 他想到了昨晚的梦,以及早起后不像往常那样空虚难受的胃部,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两人靠着干净的石壁前,萧瑞体力透支,疲惫至极,在一旁抱着他睡去。 睡前却还在喃喃着:“明天抓兔子,抓鱼,都给你吃。” 月光幽亮,林休原用力睁着眼睛,撇头看他。 少年依偎在一旁,那双有力的胳膊紧紧环着他。 林休原呼叫系统:“我要提交支线任务。” 系统:“你确定了?” 林休原没有多说,直接给出答案:“吃人怪现在是柳小原。” 他在中间加了个“现在”一词,完全没任何犹豫。 几秒后,系统道:“恭喜宿主林休原先生,支线任务已经成功完成!奖励护身符一张,等主任务完成后,还会再奖励二倍积分。” 林休原皱眉没说话。 系统:“因为支线任务已经完成,关于吃人怪的故事自动解锁,相关信息已经传送,还请宿主继续努力!” 林休原依旧没说话,点开界面传送来的信息仔细看。 和他之前的猜测差不多,吃人怪并不是一个固定的人物,更准确而言,它只是上天降下福星的同时为了平衡世间规律,从而滋生的煞气。 煞气和人一样,是需要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它会先从天性恶的孩童或少年人身上下手,先找一个人为宿主寄生,每三年会成长一轮。 林休原问:“明香夫人是天降福星?” 系统:“对,她降世的任务就是助赵侯得天下,当年回禺城是意识到煞气已经快成形了,不过福星杀不掉由她而生的煞气,只能找一个命中带煞的身体供养封印起来。原大纲里,柳小原命中带煞,是最好的容器,只是一开始没在城门与明香夫人遇见,后来卖掉萧瑞后,在破庙里被煞气附身的小乞丐吃掉了。” 林休原这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当初下山找那个杨道士算卦时,他说了句一煞一星,是指我和明香夫人?” 系统否道:“不,是你和萧瑞。” “?” “萧瑞有帝星之象,如果按原大纲的路线走下去,会成为一代枭雄。” “……”这出乎林休原的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等会再捉虫,二更顺一遍再发,一点前应该能发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小白兔是黑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月静好 60瓶;一图 20瓶;冷暖 10瓶;酝娘 8瓶;蛋糕是我的 5瓶;曰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活到十八岁(15) 林休原还处于震惊之中, 此时的山洞外,却幽幽传来了一阵诡异的脚步声。 刚抬头,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一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杨道长, 另一位则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可哪怕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休原也能第一时间就将其认了出来——明香夫人。 他急忙去拉萧瑞,可少年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眼前两人神态平和,对他那副非人般的面孔也没露出半分惊诧或惧意。 他挡住身后少年:“你们想做什么?” “小弟, 别来无恙啊。”杨道长笑道。 明香夫人一字不发,淡淡望着他, 又转眼看向他身侧沉睡不醒的少年。 萧瑞向来眠浅,平时一点儿声响就会立刻醒来, 林休原觉出不对劲来,转身抱着他喊了几声。 没有回应。 他眼睛一刹血红数倍:“你们对他做什么了?” 杨道长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弟别怕,只是让他睡个半天, 不碍事的。” 林休原却已经失控, 面部青筋乍现, 猛兽一样朝他扑过去。 张嘴即将咬伤对方脖颈时,下巴被一只纤细的手用力卡住了。 “你的少主好好的, 平静下来。” 那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体内叫嚣的东西迅速缩了回去。 他眨眨眼睛,仰头看过去。 明香夫人松了手,睨着他道:“柳小原,你现在应该已经清楚,你不是人了。” 林休原趴在地上,伸手用力摸了摸脸, 鳞片扎手。 还是那张可怕的脸。 他声音像是用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我是。” 对方并不与他就此辩驳,手往下一探,从他身上抽出了一张黄符。 是杨道长卖的辟邪黄符。 林休原讷讷地看着那张黄符,看着黄符在对方指尖燃尽。 他明白了一件事,撑地站起来:“是你们在这里做的手脚,让我变成这样的?” 杨道长尴尬地咳嗽几声,抖着袍子背过身去。 明香夫人道:“是,你很聪明。” “……” “就算你不主动去找他买,我也会想办法让杨道长交给你,这黄符的确可以为你辟邪驱鬼,但同样亦可作为修士的媒介。”她迎着他的视线,目不斜视地说出一切的因由,“确切地说,你变成这样,是因为体内多了一团煞气,那煞气本由我而来,可我与它无法共存,最开始只能牵引它到百姓最少的禺城,后来它开始成长起来,我也因此回到禺城对付它,可想尽办法都奈何不了它,直到你出现……” 林休原只是木木地看着他。 “上天既出考验,那么再难的题,也总有破解之道。你是天生就是煞气容器,但三年前你年纪尚小,身体也不够强健,我那时本想收你在身边培养,等机会到了再将煞气注入你体内,想着你也能承受得住……” “可我不是天生的容器,我是人。” 空气安静了起来。 洞外一道雷电闪过,明香夫人回了神,她看向天外笑道:“所以我需要做一个选择,对不起你一个,还是对不起整个禺城。” 林休原冷声道:“你来是要杀了我吗?” 他瞥着逃跑的洞口,做好了随时对这两人发起攻击的准备。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他是个怪物,一个无比凶悍的怪物。 女人回首,看着他隐隐露出的獠牙,摇头道:“你误会了,我说过,我没有消灭煞气的能力,哪怕真的想杀你,此时也做不到。” “……” “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他是被晏侯灭了满门的萧家遗孤,你一路护到禺城又照顾如今,身为家仆,想必是一片忠心赤胆……” “你到底要说什么?” “孩子,若想你们少主活下去,你就不绝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我和杨道长过来就是为了此事,燕城天山下有一寒冰湖,可镇邪祟,煞气无形,本不算邪祟,如今寄生于你,就成了邪祟。三年时间,待我助赵侯完成大业,煞气会自行消解,你要是还能活着,也可自由。” 林休原气息凌乱起来,一时喘不上气,转身去把萧瑞扶起来,要背着他跑。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一股香气袭来,林休原还没能反抗,腿就软了。 那边杨道长终于忍不住过来道:“小弟,这已经是我们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你大可与我们拼死一战,赢得几率几乎没有,但输了你身体必然大损,到时候去了寒冰湖怕是熬不过三年呐。” 林休原无力地把少年放下,有水从脸上淌下来,他伸手擦了。 系统也忍不住说:“原大纲里这两人不是反派,不会骗你,你也清楚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林休原:“我讨厌你们。” 系统沉默片刻,悄悄下线了。 其实哪怕明香夫人什么都不说,有一点林休原从变成怪物那刻后就很清楚——他想要完成任务,想要萧瑞好好活过十八岁,最好的途径的远离对方。 普通人根本伤不了他,这个世界只有吃人的怪物才会对他活下去造成巨大的生命威胁。 尤其经历昨晚被少年偷偷喂了血肉的事。 雷鸣声起,又要下雨。 很快,雨声哗啦响起,天将亮,杨道士正要再说,林休原突然开口道:“你们有笔吗?” “啊?” 明香夫人道:“给他。” 拿了沾了墨的笔,林休原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在背面写了一行很小的字:三年后我就回来跟你成亲。 写完轻轻折好塞进少年掌心,又弯腰过去把对方凌乱的长发重新用发带束好,把衣服盖到他身上。 明香夫人撇过头,去了外面等他。 林休原拿起自己的那把剑,呼叫系统,将那张支线任务奖励来的护身符用在萧瑞的身上。 那个护身符可以在使用者危机时抵挡一部分伤害。 …… 天山巍峨壮阔,白雾宛如浓烟直下,美得不可方物。 可没人欣赏。 山底的寒冰湖死寂沉沉。 林休原被镇压到了水底。 不痛,也终于不饿了,就是难受,到处都说不出的难受。 起初还清醒了几天,彻底睡去是一个下午,他隔着水抱着剑,看到了一片叶子落到湖面,枯叶飘远,他的意识慢慢也随着飘远。 在他闭上眼睛前,脑内传来系统的声音:“等你醒来,任务结果大概就出了。” 林休原没说话。 冬雪滚滚,夏雷隆隆,无论狂风骤雨还是大雪翻飞,林休原全都无知无觉。 他躺在湖底,根本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子,像是累了很久终于睡上一觉,怎么都起不来了。 千万生灵日复一日,只有他静止在了那个时间里。 醒来那一天,头疼欲裂,林休原好一会儿睁不开眼睛。 水声雷声在耳边回响,不知都自己身在何处。 系统的机械声随着天地间的喧哗而来:“你醒了?” 眼皮掀开,天和水连成一片,身上的枷锁感莫名消失。 林休原一动不动,好半天,突然抱着剑,像鱼一样,本能地往岸边游去。 系统继续说:“林休原先生,现在还没到三年,您此时十七岁,所以任务还没结束。” 林休原如同什么都没听到,终于到了岸边,哗啦一声,头冒出水面。 依旧是来时的天山,远近都不见人。 林休原看向水面上自己的脸。 还是怪物的一张脸。 他赤脚上岸,双脚一开始不太灵活,很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留下湿漉漉的一排脚印。 系统跟他说着此时的世界情形:“晏侯已死,你不要急,现在你体内的煞气还在慢慢消解。为了你的安全,建议你在变成正常人前,不要出现在人群里。” 林休原双脚终于适应了陆地,他突然间跑起来,在山涧中赤足穿行。 天边泄出金色,恢弘磅礴,大片光芒铺在了怪物身上。 怪物的脸绮丽又诡异,颊边鳞片闪闪发光,狂风大作,仍阻挡不住他执拗地朝着某个地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比计划中晚一些抱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啦啦 46瓶;欣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活到十八岁(16) 林休原对燕城并无多大印象, 脑海里仅有五年多前和玲儿带着萧瑞逃亡离开的些许画面记忆。 那时候难民遍地,尸体随处可见,巍峨的宫殿矗立在灰暗的城中, 一堵墙将百姓和权贵隔绝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彻底离开天山是在傍晚, 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那面轰然倒塌的巨大城墙。 到处都是吆喝叫好的声音。 小孩唱着各种歌谣,全与庆祝晏侯之死有关。 林休原不能去人群,一开始躲在无人的深巷,他身上裹了件松松垮垮的袍子, 头发很长,垂下来挡挡能遮住大半张脸, 普通人就算无意间看到他,只要离得不近, 也当是乞丐或流浪的疯子。 地上到处都是百姓欢庆挥洒的棉纱帆布,林休原小心出去捡一些能用的,用笠帽和黑纱做了个简陋的帷帽戴上,脸到肩部都被遮住, 终于能出去了。 系统的声音传来:“现在距离你任务完成还剩三个月, 需更加谨慎小心。” 林休原还是没理它, 街上有几匹跑出来的马,据说是宫里以前养的, 很多男子上前想要牵住拉走,有的成功了,有的拉马不成反而受了伤,还有不少人在旁边围观吆喝。 林休原也想拉一匹,他觉得只靠双脚去找萧瑞太慢了。 谁知一过去,马就受了惊似地大叫,眨眼的功夫全都跑了。 众人纷纷唉声叹气, 散了。 林休原也准备走,才走几步就听到了人流离传来关于将军府的字眼。 说话的是刚拉马失败的两个大汉。 “张兄,你说你非要喊我一块弄那马做什么?什么都没捞到还被踢了腿,这几天怕是种不了地了。” “我哪想到会有这么烈的马?怪我做什么?这种马怕是先前将军府那位小将军来了,也拿它不下……” “呦,你可真会开玩笑,晏侯活着的时候,多少能人异士刺杀他无果?那萧瑞却能亲自取他首级还全身而退,我就问你,这天下谁能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不过一匹马而已,倒也不必小看人……” 林休原脚步顿时停下。 “也是,年初赵侯大战险败,他那位嫡姐明香夫人据说两年多前也重伤了,至今卧床休养,我还以为赵侯气数尽了……” “你这就不懂了,北方那位赵侯很是深得民心,麾下大将也都有勇有谋,只是一时不敌而已,我前段时间还说了,晏侯糊涂残虐,人人得而诛之,五年内,咱们燕城必换新主,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会出来萧瑞这么个人物。” “你跟谁说?怕是说了你那舌头早就被割了!我看是你不懂!那萧小将军根本不是赵侯麾下之人,据说赵侯的嫡姐受伤就跟他有关……依我之见,他杀晏侯,就是为了报灭门之仇,赵侯顺便捡了个便宜嘛……你何必把自己说得像个掌握天下大局的神算子?” …… 林休原走过去:“请问,萧小将军还在燕城吗?” 那两人争吵被打断,皆是一愣,皱眉打量着他一身行头,发现他手上拿着把剑,便以为是游历的剑客,道:“这谁知道?杀晏侯的英雄,想找的人可多了去了!” 前面忽然热闹起来,有人大声喊着赵侯明日便到,组织着民众届时迎接。 欢呼声此起披伏。 林休原走出喧嚣的人群,终于跟系统说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他还在燕城吗?” 系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萧瑞,道:“还在。” 林休原便没再继续问,走了几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骤然转身朝着天山的方向回跑。 冲出城门后,还就近抓住了一匹落单的黑马骑上。 明香夫人为了顺利镇压他,不管如何都不可能让萧瑞知道他在寒冰湖下,但是如今晏侯一死,天下局势明朗,煞气会自行慢慢消散,她没必要再强行瞒着。 萧瑞不是在寒冰湖就是在去往寒冰湖的路上。 系统又跟他说了几句话,都是关于他被镇压寒冰湖期间外面的变化,以及晏侯死后,代表萧瑞的那颗帝星转移方位的事。 林休原只在听到“萧瑞”这两个字才拉住了马停下。 系统说:“原大纲衍生的剧情线里,晏侯一死并不是结束,新起的枭雄萧瑞,会与赵侯继续争天下,乱世按理说要再持续十余年才能结束。如今萧瑞的帝星转移,即代表他放弃了帝王路。” 林休原愣了片刻,重新挥鞭往前。 系统看还是不理自己,只好默默地给他传送了一段画面。 是晏侯身死当晚禺城那边的情形。 画面是山顶上,明香夫人和杨道长正在做法。 前者脸色苍白,盘腿而坐,身侧杨道长出了一头的汗,对着上空问: “……大业已成,为何还留我们在此?” 空中传来几句奇怪而空灵的话语,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林休原完全听不懂的,系统翻译:“是说他们最终没有用自己的能力完成任务,反而导致帝星转移,日后福祸难料……为了以防万一,留他们继续在赵侯身边,监督赵侯以求世道安稳。” 画面上,两人对这结果不可置信,明香夫人先回过神,克制道:“凭什么?我该做的都做了!完成大业飞升成圣,这话是你们说的!” 接下来那些听不懂的话系统直接翻译在画面上了。 “以神位换人间数十载,督促赵侯求个世道安稳,为何不可?” 杨道长直接傻了。 “你二人既懂舍小而求大,如今为了大义,为何不能牺牲神位?” 明香夫人一直压制的情绪终于出现了裂痕,她咬牙不甘道:“当年为了煞气能成功寄生容器,我三年消耗了大半的功力,才被那个有着帝星之象的少年重伤!我已付出这么多……你们想维持后世平衡,派遣其他人建功立业又有何不可?!” “明香,如果一开始没有看到容器的存在,没有这种可以彻底压制煞气的希望,你当初还愿意舍弃你的功力控制它三年吗?” “……” “万事有因有果,你种下了因,早晚还需自己来偿还。” 系统这时说:“原大纲里,明香夫人没有在柳小原死前遇到他,在没有灭煞的希望下,不想把自己一生功力白白耗在煞气上,所以才有吃人怪频发的恐怖事件。” 林休原:“……” 他直接把那段画面关了,没任何兴趣看下去,全力往天山那边赶。 快到时,下起了雨,林休原舍了马直接跳进附近的溪流之中。 他被镇压在水下两年多,身体几乎与水融为一体。 林休原像条鱼一样的往前游。 这条溪流通往寒冰湖,他游一会儿便会探出脑袋往外看。 天色灰暗,到处都不见人影。 快到寒冰湖时,水面变宽,两边有浅浅的芦苇丛,芦苇后便是另一条河流。 林休原游过去,要从那边上岸。 一只木船压着芦苇荡过来,林休原以为是渔民,下意识就往芦苇丛深处躲,刚扎进水里,就听到后面传来巨大的水声。 有人跳水了。 他诧然回头。 隔着水幕,男子英俊的一张脸变得狰狞扭曲,盯着他的目光阴鸷可怖。 黑衣入水,像是头猛鲨,一瞬游过来将他用力绞箍住。 男人在触碰到他那一刻,身子都是微微抖着的。 林休原完全不动了,红着眼睛看他。 他被对方急速捞到了岸边。 雨还在下,萧瑞不停摸着他的脸,全身都在抖。 他又长高了,轮廓比以前更加锋利,一身的腱子肉狭裹着让人胆颤的杀气。 他就像是从一颗树变成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 林休原从始至终都没能说话,因为嘴巴被疯狂侵占,四肢也被牢牢控制。 萧瑞一边吻他,一边悄无声息地将一个金镯子套进他手腕。 林休原看了眼,是当年逃亡路上卖出去的那个镯子,萧家老夫人给他的,那时他还戴不住,只能套在脚上。 他被萧瑞持续疯狂地亲着,与其说是亲,更像是在啃食一样的咬,远超出普通人间正常亲昵。 一直到雨声渐小,男人才终于将他的唇放了出来,双眼赤红地望着他,一字不发,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林休原的手脚依旧被他钳制着。 对方似乎怕他跑了,时刻警惕。 “萧瑞。”林休原轻轻喊了他一声,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搂他脖子。 这个亲近的动作却让萧瑞再次失去理智,将他一下扛起来,飞快起上了船。 狭窄的乌篷里,林休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吞噬掉了。 怪物和人的区别似乎调转过来,他成了那个要被怪物吃掉的食物。 男人有时凶神恶煞,有时又无尽温柔,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着他。 他们没到最后一步。 林休原腿麻了,下意识说了句疼,勒着他的人一顿,突然发懵地亲起他来,问哪里疼。 这是重逢后,林休原听他说的第一句话。 林休原指了指大腿那里。 萧瑞俯身便去吹。 很轻很轻的风,带着炽热的呼吸。 船里昏暗,他缩了下腿,垂眼去看。 萧瑞也在撩着眼皮看他。 鹰一样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 林休原睫毛一闪,小声说:“你现在好高啊。” 那句话一落,男人便欺身而上,双手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地吻他的鳞片、额头、鼻尖、嘴巴…… 林休原被吻鳞片的时候全身都软了。 他小小声说:“过段时间我就不是怪物了,不会这么吓人。” “怪物也没关系。” 林休原抬眼看着他。 “不吓人,小原最好看。”轻轻摸上鳞片,“好漂亮。” 林休原脸热起来,埋在他胸口。 可这时,滚烫的泪却从上面仓促落下来,像雨一样。 萧瑞变了个人,发疯箍着他,力气大得林休原都疼了。 “可是为什么离开我?”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啊?” 男人沉郁的脸隐隐露出疯狂来,捏着他的肩膀又去咬他。 金手镯时不时碰到木头上发出轻响。 风从外面吹进来。 林休原哭了。 他不疼,萧瑞咬的一点儿都不疼,可又很疼,那是说不清的一种疼。 “那你还要我当新娘子吗?”他声音越来越小。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将这句话遮了过去 此时,船缓缓飘进了芦苇丛中。 他哭得没有声音,男人看到,僵了片刻便惊惶异常地将他抱起来,疯狂吻去那些泪,局促地求他别哭。 林休原控制着泪腺,眼睛还是红红的。 萧瑞亲着他眼皮说: “小原,我现在很有钱,有很多!” 满是泪光的一张脸抬起,莫名地看他。 “将军府的金银珠宝我都拿回来了,那块玉我也赎回来了,都给你,你别哭,也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蜜·小蜜糖 2个;给我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忘心 7瓶;丸 2瓶;阿蜜·小蜜糖、酝娘、ki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活到十八岁(17) 林休原和萧瑞在天山脚下待了足足三天。 那三天, 萧瑞一刻都没离开过他,哪怕下水抓鱼都要牵着他一块。 林休原以为他会问很多关于这几年自己待在这边的事,可对方什么都没问, 只攥着他的手, 偶尔会盯着那片湖会看上很久。 晚上睡在乌篷船里,看天上的星星映在水面上。萧瑞一直抱着他,只是抱着抱着又开始发疯,啃得他嘴巴发肿也不放开。 林休原的獠牙还没消失, 萧瑞那种不管不顾的亲法经常导致自己嘴里被弄出血来,殷红的液体遍布唇间, 乍一看像是受了什么可怕的内伤。 林休原好几次都吓得扭头躲开,怕再伤到对方, 可一躲,男人反而亲得更狠,一下一下真要吃了他似的。 直到等人又哭了,才怔怔停下。 林休原不是被咬哭的, 他就是有些怕萧瑞这种样子, 血都糊到了下颌, 看着触目惊心还浑然不觉。 林休原甚至怕他流血流死了,推拒没用, 就拾起许久没用的演技,哼哼唧唧地哭。 结果很奏效。 萧瑞坐起来不断给他擦眼泪,说再也不咬了,等发觉自己此时的面孔有多可怕后,迅速出去,在船边泼水洗了个干净。 他回来的很快,不发疯了, 重新把林休原抱住,贴着他的脸。 两人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禺城山上,彼此什么都没有,好多次熟睡后醒来,便是如此依偎着。 林休原在他侧脸蹭了蹭,已经入冬,不过寒冰湖一带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林休原又待了那么久,并不觉得冷,可萧瑞还是脱下衣服将他裹紧。 他直接把袍子撩起,眨着眼睛看他:“我不冷,还特别热,烫烫的,你可以抱着我取暖。” 对方微愣,定定看着他。 林休原看他不说话,便爬起来一点,打开衣服把高出他一大截的男人拥进怀里。 他变成怪物后,体温就总是不正常的,有时候会异常热,有时候会异常冷。他抱着那个紧绷的强健躯体,抱得很紧,彼此心跳声都被扩大无数倍似的,怦怦的,剧烈无比。 林休原扭脸望向萧瑞:“是不是很暖和?” 男人气息全乱,骤然翻身而起。 夜里的寒冰湖很美,风吹着,停在远处的乌篷船摇晃着,有鱼群靠近,被里面的人声惊得四散。 清透的水面随风荡着波浪,直至天明。 …… 第二天林休原都没法走路了。 一双腿仿佛昼夜不停地骑了数日的马,大腿内都快被马鞍磨破皮了。 昨晚萧瑞真的很失控,只是一直没到最后一步。情意正浓时还突然拿出一张黄符。 是林休原离开时放在他手心的那张,上面写着“三年后我就回来跟你成亲”。 那张纸变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像是被水浸过,已经没那么清晰了。 萧瑞眼里的沉郁在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快三年了,小原。” 林休原还在失神看着那张纸。 萧瑞箍着他的力气变重,闷声道:“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年后就成亲。” 耳朵居然还微微一红。 林休原:“……” 他居然觉得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所以不是萧瑞会忍,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正确的方式? 林休原懵了好久,却并没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三天后,他们离开寒冰湖,去了个离燕城很远的小城。 那是林休原在这个世界的老家。 他没想到对方会选择这里。 萧瑞真的把将军府的钱财全带出来了。 他们买了个宅子,就这么定居在那个小城里。 萧瑞还专门在林休原床下放了一箱金银珠宝。 以前在禺城时,林休原总是念叨钱,萧瑞一直记得,有了钱就随时随地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那时候林休原的獠牙已经没了,脸上鳞片还剩三分之一,他基本不出门,看萧瑞分外积极地布置宅子,布置新房…… 当初萧家老夫人听信一个半仙的话,找的冲喜童养媳八字基本是和萧瑞一样,因此两人生辰也是同一天,都在年初。 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没雇仆人,萧瑞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白天累了一天,晚上抱着林休原就能很快睡去,只是遇到林休原提前起床出去洗漱的时候,对方就丢了魂似地冲出来,一看到他,就紧紧抱着不动。 从那天起,林休原没在萧瑞醒前离开过房间。 他从系统那里索要了自己被镇压这些年萧瑞那边的情况。 但根本没能看完。 林休原看了一点就有些受不了。 他刚消失那阵子,萧瑞在那座山里发疯一样地足足找了他一个月,踏遍整座山,连巴掌大的小洞都没放过,弄出一身的伤,几乎没几处好肉了,后来实在找不出踪迹,下山挨家挨户地去找当初上山要铲除怪物的那些人,逼问他们把他怎么了。 那时候的少年身上彻底没了先前克制知礼的贵公子气息,仿佛短短一个月就成了嗜人血食人肉的恶匪,前去阻止他的杨道长直接被他一掌打得差点吐血。那道士也是怕他真惹出了事担待不起,含蓄提醒他,三年后肯定能再见到柳小原的,再找没用,人根本不在这附近。 结果这话一出,对方不仅没停下,还差点把他打废,杨道长那时候奔着飞升去的,根本不敢对有帝星之象的人施法,极其狼狈地逃到明香夫人那里。 却怎么都没想到那少年真像疯狗一样闯进大多杀手都靠近不了的城主府。 明香夫人也是在那次重伤。 她咬死不说柳小原的下落,防止萧瑞真对自己下死手,骗他说自己死了柳小原也活不了,百般拉扯中,只透露柳小原被镇压在水里,至于镇压在哪里她也不知道,不过人没死,只要等她帮赵侯得了天下,柳小原就能出来。 自那天起,萧瑞成了一个机器。 他每天不是在各个湖泊河流下游荡寻找,就是练功练剑不停找武功高强的人比试切磋。 半年后有次身体吃不消,生了病。萧瑞在病中跑回了山上,躺上那张两人一起睡了几年的床,抱着他的枕头他的衣服才沉沉睡去,睡醒后看床边屋内都没人,好久才缓过来,又继续去练剑。 山顶、瀑布下、水中……都是他最常去的地方,一年四季风雪无阻,除了下水找小原和睡觉吃饭,练剑从未停下。 那两年,他的武功突飞猛进,从禺城到燕城,近乎所有喊的上名号的高手都被这个无名氏的少年打败。 他杀死晏侯那天,直接提着人头去找明香夫人,可哪怕骑马,从燕城到禺城也需要几天的时间。晏侯首级变得腐臭难闻,他却紧紧抓着不放,直到半路上被明香夫人派遣而来的侍女谨慎截住,让他去天山下的寒冰湖。 那侍女说:“柳小原就被镇压在那里,明香夫人说,他大概还活着。” 少年在那瞬间掉下了泪。 剑铮一声微响。 他恨声说:“他但凡有事,我让你们都陪葬!” 那侍女就是当初领柳小原三个孩子进城的阿青,关于那三个孩子的身世,也是她亲自查出来的,一直不明白这位小将军为何这般如此执着于一个家仆的下落,忍不住问:“柳小原究竟是你什么人?” 天色暗下去,首级被少年直接扔进水沟,转头往燕城去。 一句话被灌进了风里。 “他是我的妻。” …… 林休原彻底变回正常人那天刚好过年。 离任务成功、也就是两人满十八岁,不到一个月了。 城里下了雪,萧瑞亲自给他做了件棉服,红色的,衬得人很白。 林休原颇意外,当时凑过去看了好久,没想到萧瑞现在还记得怎么做衣服。 对方手法娴熟,虽然近三年没缝衣服了,但最后成品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林休原说:“等我们老了,都可以开个裁缝店过活了。” 对方却蹙眉:“不。” “啊?” “不,只给你做。” 林休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时外面雪大,屋里也冷飕飕的,萧瑞突然抱着他窝到床上。 被窝里也凉凉的。 萧瑞用身体给他取暖,低声说:“今天不生火炉了。” 林休原嗯一声,带着鼻音,也把他抱紧。 萧瑞又说:“小原,还剩二十天我就成人了。” 林休原笑起来:“我也是。” “我要跟你成亲!” “我知道呢。” “我要光明正大地跟你成亲!” “……怎么光明正大呀?” “宴请方圆十里,要很热闹,要好多人知道!” “那人家说你闲话怎么办?” “什么闲话?” “我们是男人,哪有两个男人那么大阵仗成亲的?” “我前几天杀了头害人的黑熊。” “啊?” “现在他们都怕我,没人打的过我……谁敢说你闲话欺负你,我就打到他们后悔。我很强,比所有人都强!”少年激动起来,“小原,我保护你,就算死了变了鬼都保护你!” “……前面那些话听起来你怎么像个恶霸呀?” “我没有。” “嗯,没有。” 又把人用力勒住:“你再也不能离开我。” “不离开。” “你要跟我成亲。” “嗯,成亲!” 天没亮,雪就停了。 林休原在这晚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峭壁之上,往下能看到寒冰湖。 他站在天山中间的峭壁,上不去下不来,很快就满头大汗,脸色铁青。 回头往上看,是雷电闪过的天。 顶峰却站着一个人,太远了看不清,但他莫名觉得很眼熟。 他喊了一声,对方仿佛没听到。 很快,林休原坚持不住了,即将跌入山崖时,张嘴不由自主地喊出两个字:“师兄!” 林休原一下就醒了,旁边的萧瑞不知何时起来的,人坐着,长发遮住了半边强健的肩,正俯身偷偷亲他脸。 林休原怔了好一会儿,在对方又偷偷去亲他唇时,扑过去用力将他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囚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檬 50瓶;柒一埝、士织小天使 30瓶;听墙角中(流鼻血) 20瓶;哎哑、岁月静好、qwq 10瓶;Yxxccy 8瓶;Tiga、草莓k酱 5瓶;喵叽 2瓶;曰东、4035439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活到十八岁(18) 林休原在此前一直没有自己死前的记忆, 只知道自己是死于民国时期,死了近百年。 可是那个梦,骤然间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来。 他在民国之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 早就死了! 可仍是想不起来是怎么死的。 他确信自己死的很早很早,那以前为什么又会以为自己死在民国时期? 还有梦里那个身影,为什么他会喊出“师兄”这两个字? 这些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问系统也没用, 索性先放着不想了。 成亲的日子定了,就在二十天后。 这种世道, 到底还要考虑日后的事,两个男人光明正大在所有人面前成亲, 总觉得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萧瑞的想法还是要满足,毕竟在萧家出事前, 他从小到大一个生辰都要大办特办, 一辈子才一次的婚宴怎么能不满足他? 最后折中, 以乔迁新居的由头宴请街坊四邻来,其余的成婚流程, 他们两个独自进行便是。 成亲的事一定,萧瑞就总时不时激动或焦虑,他经常睡着睡着半夜就醒了,醒后就盯着林休原看上至少半个时辰,之后又将婚服来回检查几遍,生怕出现一点意外。 尤其是剩最后几天的时候,萧瑞甚至会盯着林休原看上整整一个通宵, 手全程不撒开。 林休原有时候半夜迷糊醒了,看他不睡盯着自己看,不觉得害怕,倒是会懵一阵,回过神就拱过去亲他,问他在干嘛,对方不说,他就爬过去闹。 然后两人闹作一团,时常出格,闹累了,萧瑞才会闭眼慢慢睡过去。 成亲那日,宅子内外锣鼓震天。 来了很多客人,他们早早就起来穿上了大红色的婚服,林休原把手上戴着那个金镯子故意露出来,很积极地给萧瑞束发,用的是那支与金镯子成对的金簪。 对方出门前把那块传了数代的玉挂在了他腰上。 林休原当时随口说:“以后没人传了。” 萧瑞一顿,蹙眉道:“谁都不传,小原戴一辈子。” 林休原笑起来:“好。”等老了死了,他也戴着这块玉下葬。 宴席满了,不少人听闻这宅子的主人很大方地宴请所有人——无需礼金人到场即可,都前来看热闹了。 终于,客人们等到主人家出来,纷纷对两人笑意盈盈地道恭喜,也没谁觉得他们穿着不对劲,毕竟是乔迁之喜,主人家穿红衣再正常不过,来者皆将他们当成一家的兄弟,根本没人往成亲那里想。 人多场面大,很多人他们也都不怎么认识,便请了附近一个有威望的老人主持这次酒宴,他们按照礼仪敬了茶酒,又在席上陪主客吃到晌午才一齐离开。 大厅那边时不时有人过去,萧瑞拉着林休原绕开那里,快步去了后面一个小厅。 室内外都张灯结彩的,推门进去便是满目的红色。 全是萧瑞布置的,林休原之前想来看,对方还不让,布置完就把门锁着,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这里来。 这屋子位置选的极好,通明透亮,高堂上摆着萧老夫人和萧瑞逝去的父母等长辈先人的牌位。至于其余的地方,那些大门大户成婚堂上该有的,这里也都有,只除了司仪,什么都不差。 萧瑞攥着他的手一直都没松开。 他们谁都没说话,远处锣鼓依旧在响,两人趁着这个热闹劲儿,同手同脚地往前走,拜高堂、拜天地。 片刻便相视而立,缓缓对拜。 拜完一抬头,对面的萧瑞就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他被抱得很高,脚尖离地,又被晃着转了一圈,听到萧瑞再也压制不住兴奋:“小原是我的了!我们成亲了!” 林休原俯身往下,额头和他相贴,嘿嘿笑起来。 他一笑,萧瑞动作就停住,定定望着他。 远处响起小孩往这边哄闹的声音,萧瑞直接抱着他将门严实抵住,低头便咬上那片红润的嘴巴。 林休原被他压在门后亲,他也想亲回去,但根本架不住对方凶猛的攻势,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几个回合就累得气喘吁吁,小兵打仗似的。 外面是嬉笑着跑来跑去的孩童,他们躲在门后亲近了好一会儿。 林休原不敢发声,手不由得掐着男人胳膊上的肌肉。 萧瑞眉头都没动,反而被他掐兴奋了,亲得越来越重。 等那些孩子走时,林休原几乎站不住了,幸好萧瑞把他抱得牢牢的。 大堂旁边有个休息的偏室,林休原缓过劲后,便有些困,和他一块去那边睡午觉。 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已经下午,外面客人断断续续都走了。 几个新雇的仆人在大厅那边打扫,个别一两个经过偏室也不知道人在里面,偶尔聊着什么。 室内,萧瑞坐在床边给林休原穿衣服,他中午都没闭过眼睛,精神用不完似的,给人穿好衣服就拉着他出去。 外边天还早,萧瑞带他去逛还未罢市的市集。 林休原许久没出门,之前是模样怪异不敢出,后来快到成亲也就是任务快结束的时间,他又怕出去会生出什么事端,所以,尽管人来这边已经住了好一阵子,但对周围环境基本都不熟悉。 卖糖葫芦的小贩本来已经要走了,萧瑞突然跑过去追上,买了个糖葫芦回来。 林休原看他递给自己,愣一下,拿着,没吃。 对方一开始没出声,半晌后看着完好的糖葫芦,不知想到什么,问:“不喜欢了?” “啊?” “糖葫芦。” “不是,我中午吃饱了……回去再吃。” 林休原原先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晚上回了“新房”,看萧瑞立在床边像往常一样脱衣服,他拿起红盖头悄悄过去,本想在萧瑞头上盖一下玩玩,刚凑近,手还没抬起,男人就迅速转过身,一把勒住他腰身。 林休原几乎是被他扑着栽倒在床上的。 铺了几层的床格外软,他手上的红盖上飘落到自己脸上,视线顿时全被遮挡住,什么都看不到。 手脚也被箍住了,动不了,他嘿嘿笑着说:“看不到啦。” 嘴巴还没闭上,一个柔软炽热的东西便重重压在了他唇上。 林休原被萧瑞隔着一张红盖头亲,片刻后,有两根手指挑起红盖头布料一角,微弱的光线终于渗入,他看到了萧瑞紧绷的下颌线,随着那两根手指往上,视线也终于全都打开。 萧瑞亲着他掀开红盖头,眼睑微垂,看着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林休原看出不对劲,抱着他的脑袋往后一推:“怎么了?” 萧瑞没说话,林休原又问,问完对方就突然把红帐扯下,之后亲得近乎粗暴。 很快,红被上凌乱一片,两人自然而然地赤诚相见。 尽管觉得萧瑞此时有些异常,林休原也没阻止他往下要做的事。 直到……看他还在像以前那样做,彻底忍不住了,猛烈地咳嗽几声。 萧瑞看他咳得动静大,也不管自己了,顿时凑过来问他哪里不舒服。 林休原尴尬地爬起来,伸手把昨晚塞进床底下的一本书拿了出来。 没想到最终还是要用上这个。 帐外烛光摇曳,林休原把那本书打开,递给萧瑞看。 上面是各种关于男人的画,比那些武功秘籍的人体画法精美写实多了。 萧瑞在看清后,眼睛慢慢瞪起来,顿时看向林休原。 林休原说:“你以前错了,其实这样才是对的……” 他倒是没脸红,怕萧瑞真的不明白,还硬着头皮翻了一页有特写的。 再抬头,发现萧瑞整张脸都红了。 林休原:“……”你之前都没这么脸红过! 萧瑞的视线从画移到林休原的脸上,气息逐渐凌乱起来。 林休原便低下头,白白净净的脚丫子一翘,动作很小地在他身上戳了下,睫毛一颤,又瞄他一眼。 对方在那一瞬间彻底失去理智。 …… 帐外烛光越来越暗。 外面风大了,窗户吱吱呀的响, 林休原把萧瑞肩膀都要咬出血了,眼睛就没干过,哭得特别可怜。 他是真没想到萧瑞是这样的。 萧瑞全身是汗地哄他,哄好了就又忍不住。 后面两人都受不了了。 林休原差点晕过去,不过那时候身体已经不难受了,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 挺上瘾的,就是过头了,仿佛人要没了魂,两只手也只能软软地搭再床边。 萧瑞兴头上几乎疯了,完后连绵不断地吻他,又把他两只手握住去亲。 林休原往回缩,声音都是哑的:“痒。” 对方一愣,往下咬了一口。 林休原忍不住笑。 笑了片刻,身体又被萧瑞用力抱住了,他听到萧瑞的心脏跳得格外有力。 “小原,你真好。” 林休原扭脸看他。 对方突然间又绷着身子说:“你要一直喜欢我。” 这句话让林休原有些懵,还是本能地嗯了一声,嗯完终于想起对方不久前的不对劲来,紧接着又想起那串糖葫芦的事,后知后觉:“……你不会就因为那串糖葫芦生了这么久闷气吧?” 萧瑞把他抱紧:“没有!” 林休原要起来,萧瑞有些慌了,抱着他来回说:“没有!没生闷气!” 看他不让自己动,林休原便道:“那你把我的糖葫芦拿过来。” 对方摇头:“不喜欢就扔了。”转瞬却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不行!不能不要我。” 林休原:“……” 他没想到萧瑞仅仅会因为他没吃那个糖葫芦开始想东想西、患得患失,居然怕走上糖葫芦的后路…… “我真的想吃了,之前家里的糕点吃多了,腻得不想再吃甜的,现在累了,感觉有点虚还有点晕,吃点儿甜的能缓缓。” 萧瑞目光谨慎地看他。 林休原脸上还有些之前余留的泪光,扭头说:“不给我算了。” 片刻后。 他吃着萧瑞喂到嘴里的糖葫芦,眨眨眼睛,又用之前那招说:“有点酸,你要不要尝尝?” 萧瑞静静看着他嘴巴。 林休原嘴肉嘟嘟的,沾了些糖浆,微微动着。 “要不要啊?” “真的酸么?” “真的……唔——” 许久后林休原的嘴才重获自由,嘴巴这次肿得明显。 男人双手撑在他耳边,喉结滚动着说:“好甜。” 说完又控制不住了,扑上去抱住他。 他们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睡前萧瑞出去弄了热水给他沐浴。 泡在水里,林休原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旁的人好像没什么睡意,将他打湿的头发撩到耳后,很温柔的浅啄他唇瓣。 林休原往他怀里钻。 萧瑞抱着他不动了。 快睡着前,还惦记着糖葫芦的事,喃喃道:“我很爱你的,不要怕。” 男人身体微微僵住。 许久后,萧瑞半跪在水底,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他近乎虔诚地悄悄亲上对方心脏的位置。 “小原,我不仅要这辈子,下辈子也要……” 他忽然又难过起来,为自己的想象中下辈子的各种可能性而难过: “我只要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一定找到你,我一定找到你!化成灰烬也要找到你——” …… 天即将亮时,林休原被系统的机械声给吵醒了。 “恭喜宿主林休原先生,主线任务已成功!由于之前完成了支线任务,这次积分按双倍结算!” 他恍恍惚惚睁开眼,旁边是抱着他沉睡的萧瑞。 两人脑袋挨在一起,双手双脚也缠着,像解不开的线。 林休原看向帐外的微光,打了个哈欠,转瞬又回头贴着萧瑞继续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130909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Y 30瓶;红薯 20瓶;烤串就是坠叼的、执光、墨绿色的确良酱 10瓶;听山河入梦. 5瓶;喵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活到十八岁(完) 这次宣布任务成功后, 系统就没再出声了,也没再像之前那样问他是否要直接前往下一个世界。 不用问就知道了答案。 林休原再次醒来是晌午,屋内传来一股浓郁的肉汤味。 萧瑞正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认真摆弄着什么, 看他醒了, 过来拿着床边准备好的水帮他洗漱。 林休原浑身酸痛,懒乎乎的,任由他来了。 洗漱完后,萧瑞端来一碗人参猪肚汤, 坐在床边喂他喝,说这个养胃。 林休原的劲儿已经恢复了些, 有些被自己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懒劲儿羞愧到,伸手:“我自己来。” 萧瑞却很固执地非要喂:“我是你相公。” “相公又不是用来喂饭的。”林休原瞄他。 对方没说话, 直到他把最后一勺全都喝完,才蹙着眉低声说:“相公什么都可以做。”说着也不知道脑子想到什么了,耳边微微一红。 “……” 林休原其实是很喜欢他这种时候的样子,飞快凑过去就在那耳朵上亲了一下。 男人耳朵一刹红得更厉害, 看着他的眼睛却没半点害羞样子, 放了碗就扑上去抱紧了他。 萧瑞是真的有无穷的精力, 闹腾到下午居然还精神焕发的模样,最后看林休原又给累睡着了才亲着他的脸安静下来。 成亲后, 萧瑞黏他黏得比以前还厉害。 林休原有时候半夜起来上茅房,一点动静对方就能醒,几乎本能地伸手把人猛地拉住,说不能走,后面听他说是只是上茅房,衣服不披也要会跟着去。 这类的事还有很多,害怕林休原离开似乎都成了萧瑞的身体反应, 改不掉。 林休原很心疼,每次看他那样,就主动抱着他与他亲密。 他很清楚自己被镇压在寒冰湖那些年萧瑞经历了什么,有时候看男人仿佛做了噩梦一样满头是汗,都会第一时间把人用力环住,抱着说:“我在呢。” 这么如胶似漆几个月后,萧瑞乱想毛病的才好了一些。 …… 不过这年夏天,城里传来消息,说赵侯十日后将称帝,要大赦天下,开放粮仓,除此以外,还贴了各种招贤纳士的告示。 地方小官也发了通文,说君上想寻回那位被晏侯残害满门的萧家遗孤,知他是杀死晏侯的年少英雄,要给他加官进爵。 消息传来没多久,两人就收拾行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小城。 当初民众对晏侯恨之入骨,常有些关于杀晏侯者得天下的歌谣。赵侯到底是为了招募英雄还是想除掉一个威胁他帝位的隐患,林休原不能确定,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和萧瑞很一致地再也不想参与其中了。 他们离开那座小城后先去了趟禺城,因为不知这辈子还会不会回来,所以悄悄去了趟周府,算是和玲儿告别。 这么多年过去,玲儿也始终留在周府,三年前周老夫人重病,她没日没夜地守着照顾,几乎是她把老人从鬼门关拉了回去,周夫人膝下本就无子孙,那之后就收了她做干孙女。 玲儿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在这个世界,二十多岁的姑娘孩子都小几岁了,可她一直没成亲,说:“以后应该也不嫁人了,我想在周府留一辈子,周老夫人给我请了夫子教我读书,我也想像她那样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说到最后,又笑又哭,“咱们当初一起逃到这里,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几年不见,你们都这么大了。” 林休原说:“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以后好好保重。” 玲儿也从周老夫人那边知道一些关于赵侯的事,点头:“伴君如伴虎,公子毕竟亲自杀了晏侯,百姓如今爱戴他,真要去了赵侯身边,也不知是福是祸……你们千万小心。” …… 离开禺城是在一个傍晚,日头沉下去,天边是红艳艳的霞光,萧瑞在前面驾着马车,身后从里面溜出来的林休原,不作声地靠在他背上。 先前萧瑞是不让他出来的,外面风大,坐在外面也没里面铺了软垫的地方舒服。 可林休原在里面才没坐一会儿就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萧瑞总是隔一段时间回头往里看。 他一双腿搭在木架上,随着马车颠簸晃动,头枕着萧瑞肩膀抿嘴说:“就不进去,外面很凉快。” 萧瑞一手搂紧他,没出声。 林休原也怕打扰他驾车,基本没乱动。 马车从一个荷塘边跑过时,突然间停了下来。 林休原说:“怎么了?” 萧瑞抱起他跳下路面:“有莲蓬。” 那片荷塘并不大,大半的水面都被荷花和莲叶覆盖,夹在里面绿色的莲蓬颜色鲜嫩,倒是显眼得很。 林休原说:“你要吃莲蓬呀?” 萧瑞说:“给你吃。” 林休原被他牵着往那边走,说:“我没说要吃,你怎么突然就要摘呢。” 萧瑞看他一眼:“你以前想吃的。” 林休原眨了下眼睛:“……有吗?” 萧瑞:“有的。” 那时候他们也就十三四岁,住在禺城的山里,附近没有长莲蓬的水域,平时很基本看不到。 有次他们上街,发现一个摊贩在卖莲蓬,林休原就瞥了几眼,接着萧瑞便要去买。 他一把拦住,很不高兴的:“你干嘛要买这个?” “为什么不能买?” “你没听到他刚刚喊的价吗?都快赶上大米了。” “大米也买,这个也买。” “不买!不划算,你都不知道,我老家到处都是莲蓬,夏天能吃到撑,野生的,都不要钱的!”为了省钱,他张口就来。 “可你以前说你家没饭吃……” “那是后来闹饥荒的事了,小时候我真的吃了不少,所以看到就腻了。而且万一不走运买到那种老的,不仅苦,还会很酸呢!”少年说着不断摇头。 他其实根本没吃过莲蓬,进入任务世界后没吃过,死之前吃没吃过不知道,就算吃过也没记忆了,只听说有的莲子是苦的,为了劝退萧瑞这种冲动型购物,怎么夸张怎么来。 他也能看出来萧瑞对那些莲蓬根本没什么兴趣,知道是自己眼睛乱瞟惹的祸,便十分努力地“抹黑”莲蓬。 也是恰巧,那时候的萧瑞也没吃过莲蓬,他长大的燕城根本不兴产这些,便把林休原那话当了真。 后来小原从他身边消失,在找人和四处历练那几年里,他去过很多地方。 有次经过一片长满了莲蓬的荷塘,随便摘了几个。 有的微苦,但根本没有酸的。 鲜嫩的莲子十分甜脆,就是小原最平时喜欢吃的类型。 他那时只吃了几个就再也吃不下去,麻木许久的心口开始一阵阵抽痛,叫着小原的名字,几乎呼吸不上来。 现在看到荷塘,才又想起那件事。 “你坐在岸上等我。”男人脱了鞋,卷起裤腿和袍子就利索下水了。 荷塘边缘的水并不深,萧瑞一下去,水还没淹到他膝盖,手就已经够到好几个大莲蓬了。 林休原便在岸边充当他的眼睛,提醒他哪边有更大的莲蓬,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也连忙脱了鞋卷卷衣服跑下去。 两人都会水,按理说可以各自行动,但萧瑞不让。 林休原就挨在他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小心移动。 萧瑞会把附近最大的莲蓬扯过来,让他亲自摘。 在夏天摘莲蓬有种很奇妙的成就感。 很快,林休原怀里就被绿油油的莲蓬塞满了。 “够了够了,我们回去吧!” “好。” 他们往岸边走,水里淤泥很深,林休原走得慢,他眼角余光看男人沾满泥点子的胳膊,上面肌肉扎实,很有力量感,随意一捞,就把水里挡住他们路线的各种杂乱根茎拔/出来扔得远远的。 林休原看了一会儿,突然小声道:“你要不要……” 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低着头不说了。 萧瑞看向他:“什么?” 林休原红着脸说:“你要不要把我拔/出来啊?” 对方愣住。 林休原又开始瞄他,小眼神特别撩拨人:“你看,我身上有这么多莲蓬,现在人长在水里了,你把我拔/出来,这些莲蓬不就都是你的了?” “……” 远处有青蛙呱呱叫着,叫了没两下,就被一阵巨大的水声吓得跳进荷塘里了。 林休原被萧瑞一下子直接打横抱起,嘴巴被狠狠啃了几口,脸上都是泥点子,谁都不嫌弃谁。 他嘴巴被放开后,就抿着笑,把那些莲蓬全用袍子卷住裹上,因为被萧瑞用这种姿势抱着,双手就算不顾着也不担心那些莲蓬掉了。 他往上勾住萧瑞的脖子,一双沾满泥的脚一上一下摆动,像是晃在水里撒欢。 他贴着对方胸膛说:“萧瑞,你把莲蓬精都拔/出来了。” 萧瑞抱紧他:“不是莲蓬精。” “那是什么?藕精吗?”不过他之前在寒冰湖的水里躺了那么久,确实还挺像藕的。 “是小原。” 晚风清凉,他们已经上了岸,萧瑞没放下他,顺着抱的姿势蹲下去用清水给他洗脚。 他揉几下,林休原就痒得自己弹脚在水里摆,把莲蓬堆到一边,要下来自己洗。 荷塘更往上的岸是青草地,往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块。 林休原和萧瑞并肩坐在那块石头上,远处是炊烟灯火,蝉鸣蛙叫声不断。 林休原脚上的泥巴没了,一下把脚尖翘起来,用脚趾去挠男人脚底。 对方薄唇抿着,眼睛直直盯着他看,任他玩得兴起,却在他即将要把脚缩回去时,俯身一把抓住他的两只脚箍住,伸手挠过去。 萧瑞手上有一层常年练功留下的厚茧,哪怕不挠,手往他脚底板随意一晃,略糙的古怪触感也够让人好受了。 林休原痒得乱晃,摇头晃脑地哼笑,腿被抓得实在跑不了,只好抱着始作俑者,用力往他怀里扑:“放、放过我!” 他一开口求饶,对方立刻停了手,把人搂紧,咬上那瓣唇狠狠亲下去。 萧瑞亲他怎么都亲不够,但天晚了,附近蚊子多起来,他很快抱起林休原回了马车里,又出去把莲蓬捡回来,两人在马车里面对面坐着。 萧瑞剥开莲蓬,去掉中间发苦的绿芽给他吃。 好吃! 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香甜,和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林休原两条白晃晃的腿随意乱摆着,抬手也抓起一个莲蓬开始剥,剥到萧瑞嘴里,手都被咬到了。 林休原不说他,继续剥。势要做一对互助互爱的新夫夫。 两人把莲蓬剥了大半,林休原吃得超开心。 后面萧瑞就不让他动手了,处理完莲蓬就把人重新抱进怀里,亲着他耳廓脖颈:“小原,我们再也不分开。” “嗯,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好,好……” 很快,林休原开始说不出话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停住在岸边的马车才重新往前出发。 林休原半躺在马车里,他领口有一片红印子,因为天热,肩膀露出来也不愿去拉衣服,他撩开帘子,风灌进来,他舒服得眯眯眼睛,对外面驾车的男人说:“我们去哪儿啊?” 很快,萧瑞的声音便随风传过来:“棉城有个山谷很漂亮,土地肥沃,水和天一样蓝,里面有很多花和树,水里很多鱼,天上很多鸟,还有很多珍贵药草……也有荷塘,我们去那里!” “这么好,那里不会住着很多人吗?” “不会,我十岁时跟叔父去过,那山谷有个天然屏障,几乎没人能成功进去,当年只有我可以。” “真厉害……那我也能进去么?” “能!我背着你!” 林休原忧愁起来:“我这么大一个人,背着我多耗费力气啊,万一影响你进不去了怎么办?” “不会。” “你就这么肯定啊?” “嗯,我很强。” “嗯,相公最强!” 夸完,发现前面驾车的人耳朵又红了。 高大的身影背部绷着,在夜色中一字一句道:“我以后还会变的更强!”变强,永远保护小原。 “你已经很强了……不过,万一我们运气不好进不去呢?” 驾马的人安静了半晌,似乎在认真思索,最后猛然回头看向他:“只要和小原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他目光炽热得耀眼,在那瞬间带着一股力破苍穹的坚决,狭裹着少年永远不变的情意。 月光下,风声静止,路上的马车稳稳前进。 林休原弯腰穿过车帘,用力抱住他的郎君:“好,我们浪迹天涯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结束啦!!!明天新世界见!鉴于上个世界结束时有小可爱在评论区恭喜我完结,我、我还是提醒一下,没有完结没有完结,只是这个世界结束了哈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杰洛齐贝林 20瓶;执光、艾艾艾玲 13瓶;西红柿炒鸡蛋、奚山、长夏 10瓶;中華小厨娘、楼台、草莓k酱 5瓶;扬州道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胡同里的尸语(01) 这是一条很有年头的胡同, 里面错落着红砖绿瓦的平房,胡同口有棵上百年的老槐树,从槐树那边进去的道最宽, 出租车都能开进去, 再往里走一些,路变窄,仅能通过一些小型的三轮车。 林休原此时便坐在堆满着家具和生活用品的三轮车后面。 午后闷热异常,胡同里没什么人出来, 前面蹬三轮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一边蹬着一边跟林休原介绍这边的情况:“平时还是很热闹的, 今天太热了……附近玩的地方也很多,小卖部饭馆子那边都有, 几十年前还有个菩萨庙呢,我小时候还去过,后来拆了,不过因为那个庙, 大家一直管这儿叫菩萨庙胡同……” 林休原挤在一堆杂物里应着, 他脸上的汗滴水似地往下流, 用衣服擦擦又继续流。 林休原的眼睛望着两侧缓缓倒退的大门。 贴着门神的木门基本都刷着红漆,宽敞些的大门前都会有两个石狮像。 远处偶尔也会传来一些小孩子的嚎啕哭闹, 大抵是不到两岁的幼童,经常伴着大人的哄声时高时低。 “咱们到喽!” 大爷停下三轮,左边就是标着菩萨庙胡同14号的大门。 大爷走到大门前,看门没锁,抬手就把木门往前用力一推。 “吱呀——” 林休原跳下去,抬头就瞧见里面空无一人的大院。 中间还有一棵大枣树,极其显眼。 林休原脑内的系统界面微闪, 传来关于他在这个世界的信息: 【你叫盛小原,今年23岁,是菩萨庙胡同附近纺织厂新来的会计,内向胆小又过于爱干净,住了一段时间的集体宿舍后,实在无法适应才搬来菩萨庙14号的大杂院里单独租住一个房间。】 接着,系统就将盛小原相关的所有记忆也传送至他脑内。 蹬三轮车带他过来的大爷名叫江一德,其实就是这个大杂院的房东江钰鸣的爷爷,早就退休了,人很热情,听说他今天要搬进来租住,老早就蹬着三轮车在胡同口。 说是车进不去,他骑三轮车帮他搬过去。 天气本就热,林休原又穿着白衬衣黑长裤,热得眼睛都有些快睁不开了,他没敢让大爷帮自己搬重物,先跑着把最大的木鞋柜和一些重物先搬进去,其他的零碎的小件有大爷帮忙,很快全都清回了东边的屋子里。 屋子很乱,林休原刚要烧水给大爷泡个茶,对方就已经拿了水壶水杯过来让他喝些水歇歇。 林休原被照顾得很不好意思。 大爷却笑道:“你这还是不走运,要是其他几户人在,你今天根本不至于累成这样,哪户搬家不是街坊一齐帮忙的?” 今天是周一,现在又是上班的点,确实很少会有人在家。 大爷是个热情的话痨,没一会儿,基本就把大杂院所有人甚至包括几个街坊的情况都说得差不多了。 这个14号大杂院加上他,一共住着五户人,面积最大的主屋是房东自己一直在住,不过那位说是房东,其实也就是个今年才参加完高考的男生,十八岁,父母在外地不回来,这房子就过户给自己儿子了。 其余的就全是租客,基本都是在附近工作图个方便,加上房东年纪小不爱扯皮,挂的租金也便宜些。 今天房东不在家,江大爷说他高考结束没多久,这些天和几个发小在外地玩。 大杂院里的住户现在除了林休原和大爷,也并不是全都不在的,其中里边较小的那个屋里就有人,时不时还哼着各种调子,只是从始至终没见人出来。 江大爷说:“那是小尚,是个作家,前边书店里就能在不少报刊杂志能找着他名字,他不爱出门,有时候白天睡,有时候晚上睡,平时跟我们也不大聊的,对谁都这样……” 林休原静静点头,坐在小板凳吹着杯子一口接一口喝水。 江大爷说:“晚上我孙子就要回来了,那小子高考后在家歇一宿就跑外面去野了……我这做爷爷的都没机会给他做顿饭,鸡刚杀了还没炖呢,我先去忙了啊。” 林休原忙说有需要帮忙的喊他。 江大爷笑得直眯眼睛:“你那一屋子就够你忙了。” 林休原搬来的东西其实并没什么大件,但小东西繁多,收拾起来很耗费时间。 他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快六点,才终于把基础物品的规整收拾好。 这期间,系统又把这个世界的原大纲传给了他。 这个世界诞生于被废弃的大纲《胡同里的尸语》,里面是这么写的: 菩萨庙胡同住着大几十户人家,而江一德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后来为了生计走南闯北,总算凭着手艺赚钱供儿女们都上了大学。 儿女们一个个都有了出息,也早已成家有了孩子,再也不用他挂心。 于是在六十五岁这年,住不惯大儿子别墅的江一德选择回到魂牵梦萦的菩萨庙养老。 胡同还是原来的胡同,和他儿时记忆里一样,有时大人们为了让小孩半夜里乱跑,总会编一堆鬼故事吓唬人,什么稀奇古怪的惊悚异闻都有。 而最近,则有个传闻最广的:夜里十二点后不要从最窄的那条夹道走,否则会有鬼童找你说话…… 江一德从来不信这些,甚至也会把小时候听到的鬼故事再讲给胡同里的孩子们,每次看孩子们害怕又忍不住继续听的模样,他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一德喜欢如今的生活,每天养花逗鸟再逗逗小孩子,日子过得惬意又平静…… 直到那天,大杂院里住了不到半年的租客盛小原,突然死在了夹道里。 系统说:“林休原先生,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在维持人设的同时找出胡同里这个鬼的身份。” 林休原:“不是伪装成人的鬼?” 系统:“不是。” 林休原:“好的,谢谢。” 他拿着扫把进去扫地,扫到一半,外边有人推着二八大杠哐当哐当地进来了。 是一对男女,发现东边空着的屋子住了人,停好自行车就跑过来瞧。 “你就是江大爷说的那个今天来……诶?我好像在厂里见过你!”说话的是个烫着一头小卷的女人,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身边的男人搂着她肩膀,流里流气地笑:“你记错了吧?厂里那群大老爷们谁穿成这样,一看就是大学生。” 林休原听江大爷说过,有一对夫妻住在他对门,都是纺织厂的工人。 原大纲设定里,盛小原是个内向怕生的,他只对两人笑笑,低声说:“我是这边纺织厂的会计,叫盛小原。” “我说呢!就觉得眼熟吧,好像上班还没一个月对吧?真好,我们也在那儿上班!我叫许红霞,这是我家男人陈刚。我们就住你对头,以后大家互相照应啊!” “好。” 那两口子跟他又随便聊几句就回屋做饭了。 天越晚,外边越热闹,林休原打扫完屋子准备出去买饭吃,胡同道里都是跑来跑去的孩子和摇着蒲扇贪凉的大人,有的人坐在门槛上呼啦呼啦地大口吃饭,吃几口就和街坊聊几句,看到他这个生面孔张口就问是哪家的。 林休原指指后面的大杂院,小声说:“刚搬来的。” 一个坐在马扎上的大爷听不清还喜欢凑热闹,侧着耳朵喊:“谁家的?” 不待林休原再开口,就人笑着说:“那是钰鸣家的房客!人刚搬来的——” “小鸣?小鸣家亲戚啊?他不是出去玩了吗?谁招待亲戚啊?那江一德做的饭年轻人爱吃吗?” “那是他家房客!房客!给钱租房子住的!” “……” 林休原默默从那片哄笑中走出去,胡同外边人更多,大部分都是下班的工人,有的在街头挑拣着买菜,有的在面馆里吃饭。 即将发工资的日子,不少人出来打牙祭,几个小饭馆人都满了。 林休原不想等,去了路边一个停着三轮车的小摊前买馒头。 摊主是个有些胖的年轻小伙,后面还有个给他帮忙的老妇人,只有一个三轮车,可卖的东西却不少,馒头包子油条粥等早晚餐除外,还有很多种腌菜,连汽水都有。 买了馒头和腌菜,林休原往胡同那边走几步又忍不住回来了,买了一瓶汽水。 汽水是放在凉水桶里冰着的,摊主笑着帮他把瓶口开了,递给他说:“你也住菩萨庙胡同里啊?” “嗯,今天才搬过来,在纺织厂上班。”他喝了一口汽水,其实不算冰,但又热又累,这么喝上一口,还是很舒服的。 汽水喝完要还瓶子,林休原慢悠悠地喝着,眼睛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摊主问他:“你住哪儿户啊?我平时卖早餐比较多,要离得近,我早上还能给你送。” 林休原摇头:“不用送,我住14号,到这儿很快。” 对方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不早说啊?我也住那个大杂院,就在西边屋子里!” 林休原喝完最后一口汽水,瓶子给他,问:“你是孙小胖?” “对!你怎么知道?” “江大爷说的。” 江大爷说孙小胖在大杂院里住了有十来年了,原本第一个租他家房子的就是孙小胖的母亲,孙小胖的母亲年轻时也在纺织厂上班,后来身体不好,老公又出轨跑了,她精神受了打击,还自杀过,孙小胖为了方便时刻看着人,十八岁开始就在胡同附近做些小买卖,到现在也有了两年,慢慢也攒了些钱,他母亲的状态也算是越来越好了。 孙小胖拉着他妈跟林休原打招呼,两人互相点点头,谁都没说话。 孙小胖多拿了两个馒头给他。 林休原没要:“够了,谢谢你。” 孙小胖说:“咱们就住一个院儿里,以后需要什么吃的我那屋都有现成的。” 林休原嗯一声:“你在家的时候我就去你屋里买。” …… 回到大杂院里天已经有些黑了,胡同道上到处都是跑跑闹闹的孩子,林休原回来一趟简直跟玩躲避球似的。 跨进大门的时候,隐隐听到外面有孩子在喊:“钰鸣哥回来啦!” 林休原提着东西进了屋。 把袋子放到桌上,他拿了几个碗去院子的水池清洗,对门的许红霞正在一边搓衣服,问他:“还没吃饭呢?” 林休原:“嗯,收拾完屋子出去买的。” “一个人搬家是挺辛苦。” “还好,江大爷帮了不少忙。” 他拿着洗好的碗要回去,江一德这时从主屋出来,看到他立马道:“小原,等会儿来我屋吃啊,我孙子快回来了,饭做得多,你不来也吃不完。” 林休原说:“我买了饭,不用了。” 江一德只顾着往外走,脚步匆忙,没听到似的往后挥手:“你等会儿记得来啊!” “……” 人彻底出去了,许红霞笑道:“江大爷热情,你就去他家吃吧。” “不麻烦他。”林休原拿着碗回去了。 桌子擦得很干净。 林休原把腌菜都放碗里装好,拿起馒头吃起来。 虽然只是腌菜,但孙小胖的手艺很不错,味道很正,尤其是里面的腌豆角,超级下馒头。 他的桌子对着窗户,怕蚊子进来,窗户和门都是关着的。 没多大会,院子那里就传来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其中江一德的嗓门最大。 “不是说好把你那几个朋友都叫来吗?你可真是的!” “都被他们烦了几天了,干嘛还叫?” “你!你这孩子可真是的!” …… 那边声音渐渐没了,人应该都进了屋。 林休原很快吃完了一个馒头。 屋里的风扇呜呜呜地吹着,凉快又惬意,他胃口不错,又拿起一个馒头啃起来。 “咚咚!” 桌子上方的玻璃窗突然传来响亮的敲击声。 是用手指关节敲出来的那种动静。 林休原吓了一跳,差点噎住。 这个窗户贴满了报纸,他今天还没来得及撕,也不知道对面是谁,嘴里馒头也没咽下去,说不清话,起身迅速把窗户拉开。 一个湿着头发的少年站在外边,他个子很高,之前敲窗都是弯着腰的。 林休原咽着馒头,因为之前被噎到,眼尾略微带了些雾气,疑惑地在里面看他。 隔着一道窗户,他们距离不到两个拳头。 少年不耐的神色在那一刻骤然变了,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原本张开要说话的薄唇紧紧抿住。 林休原终于把馒头咽下去,问他:“你干嘛敲我窗户?” 少年似乎在发呆,视线落在他脸上,一动不动的。 林休原皱眉,说:“有蚊子,我关窗户了。” 手碰到玻璃上,关到一半,对面的人急忙拦住他:“别!” “……” 少年漆黑的眸子从上而下直直看着他,几秒后又突兀地转到别处,耳垂慢慢红起来,特别不自在地说:“我爷爷喊你过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162035 2个;全球赤化、夏栀吱吱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莳裔 30瓶;Seth 24瓶;执光 20瓶;沈乖乖 12瓶;饼饼、烤串就是坠叼的 10瓶;Ly、迟迟钟鼓初长夜 6瓶;奶茶小苏、披明月兮 4瓶;橘子橘子橘子酱 3瓶;23000966、闲林野鹤、对方正在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胡同里的尸语(02) 林休原把窗户重新打开。 “你是江大爷的孙子?” 虽然这么问, 但看着那张脸,林休原已经想起先前租房时看的房东身份证,就是眼前这男生。 很帅气, 哪怕身份证, 给人感觉也有种说不出的拽,如果不是外面光线黑,林休原第一眼大概就能认出来。 “嗯,我叫江钰鸣……” 林休原哦了声, 说:“我已经吃过了,就不去了, 你回去吧。” 少年没走,眉头微微蹙着, 又瞥他一眼。 林休原说:“谢谢你爷爷,也谢谢你跑这一趟了。” 少年抿着唇,转身走了。 林休原关了窗子,他把手里剩余的馒头吃了, 收拾碗筷准备出去。 窗子外边这时又传来了咚咚的扣敲声。 他这次没去动窗子, 直接开了门出去看。 昏暗的窗外屋檐下, 身姿挺拔的少年手里端着一个瓷碗,冒着腾腾热气, 听到开门的动静,顿时朝他望过去。 青年穿着衬衣长裤,短发柔顺,看着斯文又安静。 江钰鸣表情微动。 林休原没想到他又来了,一脸疑惑:“你这是干嘛?” 少年回了神,脸上莫名有些局促,说:“爷爷让我送来给你的。” “什么?” “……乌鸡汤。” “……” 林休原两步走过去, 抬手把碗从少年手里接过来:“你们吃完了吗?” 少年摇头:“还没。” 林休原说:“那我直接去你们屋好了,不打扰吧?”胡同里人情来往密切,之前人家叫了两次没去,现在又亲自把乌鸡汤送来,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给人面子了。 少年声音很低:“嗯。” 林休原关了门跟着他去那边的主屋。 江钰鸣住的屋子是两室一厅,空间很大,中式装修风格,简约大方。这房子原本是他自己一个人住,后来爷爷江一德回来,他就把自己的主卧让给了老人,把以前当做书房的房间收拾成次卧住着。 桌上五菜一汤,两三个人吃,确实算是丰盛了。 江一德开始看林休原来了,起身就要给他盛饭,林休原阻止他说真吃过了,就是来蹭些汤喝的。 大爷热情,确认几遍才放了手。 林休原坐下后,少年默默地给他拿了个小勺子。 江大爷一看,说:“出去玩几天还变细心了?不错!” 江钰鸣开始大口扒饭,没说话,偶尔眼角余光却还在往林休原那边悄悄看。 客厅小彩电里正放着苦情片,江大爷看得津津有味,边吃饭边跟林休原聊剧情,饭没吃完,林休原就已经知道和这部电视剧播放至今所有的剧情了。 他慢慢喝着汤,肉也只吃了一点,放下碗时,手不小心蹭到了碗口的油,就拿了张纸来回擦。 坐在对面的少年看到,以为他是在桌子上蹭到的,突然间起身,拿了块抹布出去了,很快就回来,手里干抹布变成了湿的,拧好就摊开用力抹桌子,抹到林休原跟前的地方,来回多擦了好几遍。 江大爷瞄了眼:“那会儿不是已经擦过了吗?上面也没脏东西啊。” 江钰鸣垂眸:“没擦干净。” 恰巧前面电视机里的剧情放到了紧张的地方,江大爷没再管他,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时不时唉声叹气。 林休原喝完汤后,一动不动地坐着左看右看。 原大纲里的盛小原是个怕生又内向的人,不大会主动跟认识不久的人展开什么话题,所以他也理所当然没说话,准备等江大爷吃完饭,帮忙洗个碗。 等待的时候,他问系统:“原大纲主角江一德的家庭相关信息能给我一些吗?” 系统这次很干脆道:“可以,正在传送给你。” 答应得这么利落,看来和任务没有关键性的联系。 林休原把那些信息大致扫了一遍。 江一德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儿子,一个二女儿以及一个小儿子。 而大杂院的房东江钰鸣就是江一德小儿子的独子。 江一德前半生挫折比较多,这个大杂院在家里出事时被他卖了出去,后来小儿子成家立业后,想着这里是几代人长大的地方,以后要落叶归根,就又想方设法地把这个大杂院买了回来。 菩萨庙胡同虽然很有年头了,看着陈旧,但其实位置很好,附近生活便利,离纺织厂近,骥城本地一所的重点中学骑车十分钟就能到,就算买了不住,也很容易租出去。 不过这里烟火气重,小时候在这边上学长大的孩子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节奏和方式,再加上学校的问题,尽管江钰鸣的父母前些年在市中心买了房,他也没去,一直在这边住着。 林休原关了系统界面,瞥了眼那边的少年。 江钰鸣先前吃饭的速度很快,发觉对面的人望了自己一眼,又很不自然地放慢了动作。 等江一德和江钰鸣都吃完了,林休原就起身收拾碗筷。 江大爷连忙说:“你可别沾手,让小鸣去洗。” 江钰鸣胳膊很长,不等林休原没反应过来就伸手把他垒好的碗碟全部拿走,去外面水池里刷碗。 林休原下意识跟过去。 水龙头哗啦啦地响,江钰鸣发现他来了要一起洗,身子略微有些紧绷:“我自己洗。” 林休原说:“一人洗一半,快些。” 江钰鸣说不用,忍不住嘟囔:“就吃那点还洗一半……” 林休原听到了,皱眉看他,没动。 见他不走,江钰鸣扭头看他:“我爷爷说你在纺织厂当会计,明天还要上班的吧?” 林休原摇头:“不用,请了两天假。” 少年哦了声,身子依旧挡着他,洗着碗道:“你不回屋?” 林休原插不上手,小声说:“外面凉快些。” 少年没说话了,水池碗筷洗完时,大门那边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大喊着:“钰鸣哥!钰鸣哥!大川哥喊你出去打台球——” 江钰鸣手里的瓷碗差点都摔出去,顿时说了句粗话。 林休原及时过去帮他把其余盘子拿起来。 少年扫他一眼,嘴巴用力抿了下,接着便有些负气地对外面道:“别让他来烦我!” 那小脑袋一缩:“得令!”转瞬噔噔噔跑不见了。 帮少年放完碗筷,林休原就出来了。 天还早,他拿了把手电去外面,打算看看夜里的胡同情况。 外面走道两边还有不少人在,有的大爷在点着蜡烛下棋,有的男男女女坐在一块嗑着瓜子聊天。 胡同里有不少岔口,而原大纲里说的那条夹道就在大杂院后边,和胡同里其他曲折弯绕的路道不同,那是一条直通两条胡同口的小道,是出入胡同最快的捷径,但也是所有路道里最窄的一条,甚至已经窄到不能称之为路道了,因为它的宽度仅能通过一人,太胖的还不一定能走过去。 一位大婶看他拿着手电在那边照看,高声说:“别看了,那路不方便走的,平时就一些娃子们急着上学跑那条路。” 林休原哦了一声,又在门口吹了会儿风就回去了。 院子里很安静,中间的枣树下站着个头发略长的男人,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看林休原进来,转身又回了自己屋。 那是那位作家的房间。 林休原往窗户里面的人影看了几眼,也回了自己屋。 没多久,外面传来赶三轮车过道的声音,听动静,是孙小胖和他母亲回来了。 住在这边洗澡不是很方便,要么去附近的澡堂子,要么就在家里自己用水冲。 不过他们院子里好歹有个单独的小间,专门用来冲澡的,吃完饭的夜里是洗澡高峰期,里面有人,外面还放了一个装着换洗衣物的盆。 这是用盆排队。 林休原没等,兑了水在自己屋里擦洗了几遍,感觉差不多了端着盆出去泼水。 院子水池那边,许红霞穿着睡衣正在刷牙,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披散着的,回头跟林休原打招呼。 林休原应了声,泼完水直起腰,主屋那边又有人出来了。 是江钰鸣,拿着杯子,牙刷在嘴里,唇边沾着些牙膏泡沫,懒懒抬眼,瞥到换了身白色汗衫和五分裤的青年,愣了愣。 系统这个世界给林休原生成的身体不算纤弱,甚至还有薄薄的肌肉,皮肤却格外的白,仿佛一掐就能掐出红印子的那种透亮白,一洗热水澡就更加明显了,仿佛被蒸熟了的白馒头。 这年头很少会有男人白成这样。 林休原头发尾沾着些水珠,是微湿的,黑黑的睫毛也是湿的,眼尾垂着看人,总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他抬手跟少年示意一下,转身便默默回屋了。 江钰鸣好一会儿才去水池边刷牙。 许红霞洗漱完了,望着东屋对少年笑着说:“我听说他好像是有洁癖才不住宿舍的,也不知道事儿多不多……” 江钰鸣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 “也不知道盛会计有没有女朋友,不过长得这么俊,应该谈过不少吧?”说完,她发现一旁少年刷牙的劲儿变大了不少。 “……” 这天晚上,林休原睡得很饱,早上六点就自己醒了。 外面到处都是鸟叫声,孙小胖已经出摊了。 他跟着早起的许红霞夫妇一起在院子里刷牙洗脸,之后换了衣服独自出门。 胡同里的住户很少有单独的厕所,江钰鸣的大杂院卫生间还是前些年新建的,但其他的大部分人是不愿花这个钱和精力甚至舍弃本就不富余的空间,何况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去胡同出入口的公侧。 目前绝大数人还是在那边解决三急,夜里不想出去就用尿壶。 所以,只要起得早出门,路过公厕就能看到一些提着夜壶在那边排队或催促的人。 林休原去了孙小胖的早餐摊吃饭。 孙小胖平时喜欢和客人聊天,跟谁都自来熟。林休原吃油条的时间,就从对方那边听了不少胡同里的恩恩怨怨鸡毛蒜皮。 到后面,孙小胖还说到了江钰鸣:“我们那个小房东你知道吧?人看着拽,其实不坏,不过胡同里的熊孩子都怕他,还有一些刚租住过来的父母也不敢让孩子找他玩。” “为什么?” “他长得比同龄人高,真打架一般人打不过他,性格从小就有些霸道,了解不深的,就觉得他特别会欺负人……我也是在这边长大的,其实他真没欺负过谁,就是遇到一些离谱的熊孩子会真上手揍,比如那种往门口眼睛看不清的老奶奶碗里洒沙子的、欺负小女孩的……他揍哭过不少,有家长找上门也不怕,遇到该揍还是揍,他也是厉害,真能把一些熊孩子揍服了揍乖了……我记得他初中那会儿,就不少小屁孩把他当头头了。” 林休原说:“那那些熊孩子父母该给他一笔教育费。” 孙小胖笑起来:“你可真幽默……” 摊上喧闹,孙小胖和又一个过来的阿姨聊了起来。 吃了早餐,林休原在胡同口附近逛了逛,采购生活用品之余再熟悉一下地形。 附近杂货铺很多,林休原买了些米面粮食,出来时,发现马路对面斜角有家音像店,他想起昨天收拾屋子时擦拭的那个录音机,随后提着满手的粮食就过去了。 音像店里放着一首正流行的情歌,里面都是些放了暑假的学生,其中高考结束后出来约会的小情侣居多,不少小情侣牵着手挑选磁带。 林休原逛了一圈,最后花了两块钱买了盘目前最热销的音乐磁带。 其实林休原也没听过那个歌手的歌,就是想以后在家无聊可以放着听听,毕竟也没电视手机的。这时候的手机,像他这种才工作没多久的人根本买不起。 结账时,外边有几个男生聊着天涌进来。 林休原拿着磁带转身,那群男生里有两个走得快,一下撞到了他肩上。 林休原拿的东西多,被那么一下撞得身子都晃歪了,手上的米面袋子纷纷掉到地上去。 幸好都是封好的,他皱眉第一时间弯腰去捡,刚蹲下,就听后面那阵脚步声停了。 有人压着声音说了脏话,烦躁道:“你们撞到人了没看到?!” 声音很熟悉,林休原刚回头,那道身影就过来了,几下帮他把地上的袋子捞起来。 林休原看着眼前少年努力克制怒气的脸:“江钰鸣?” 江钰鸣脸憋得通红:“我帮你提回去。” 林休原起身说:“没事,又不是你撞的。”他往后看了眼那几个和江钰鸣差不多大的男生,都站在那边没动,似乎有些尴尬,好一会儿那两个撞人的才小声说对不起。 林休原说:“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少年一字不吭地把袋子提起来,不让他碰,先一步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思明什么时候嫁给我 2个;给我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哑 20瓶;柏游 10瓶;冰橙 5瓶;归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胡同里的尸语(03) 回去路上, 林休原手里只剩下一盘磁带,他跟着少年走,也没出声。 过了马路, 对方垂眼扫了下他手中的磁带封面, 突然问:“你喜欢他?” 林休原:“还行吧,随便听听。” 少年淡淡哦了一声。 两人走进胡同口,林休原伸手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也不重, 你那些朋友还等着你呢。” “他们才不等人……天太热,我也不想出去了。” 江钰鸣固执地提着那些东西, 林休原只好收回了手。 两侧房屋门口有不少穿着短裤赤着膀子进出的男人,每次路过, 林休原有意无意地便朝他们腿上瞥一眼。 少年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以为他是嫌弃这种现象,说:“他们打小都这样,一时半会也改不回来。” 林休原不知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疑惑地看他一眼。 江钰鸣薄唇一抿, 又不说话了。 到了大杂院, 其他人都去上班了,除了房门紧闭的那个作家, 院子里只有正给花浇水的江一德。 江大爷回头看他们一同进来,微诧,问江钰鸣:“你不是跟同学出去玩了吗?” “跟他们玩没意思……” 少年拿着米面直接往东屋去。 林休原跟大爷打了个招呼,拿钥匙过去开门。 …… 院子里,江一德浇着花嘀咕着:“这小子,以前其他人搬过来都没见他这么热心积极过……果然还得是年龄差小的人一块有话题……” 进了屋,江钰鸣把东西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林休原开了风扇, 然后去给他倒水:“歇会儿吧钰鸣。” 他是跟着大杂院里其他人的叫法叫的,胡同里都是街坊,很少会叫全名。 少年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微怔地看他一眼。 林休原把水杯递给他:“有点烫。” 风扇呼呼转着。 大个子的少年拿着搪瓷杯直挺挺站在桌子前。 林休原说:“你不坐吗?” 江钰鸣这才坐下去,看着杯子里的水,吹都不吹就喝了一口,满是汗的脸微红。 林休原去把那个笨重的录音机找了出来,又拆开磁带放进去。 低吟浅唱的男性嗓音从里面传出来,旋律有些忧郁。 那歌唱到一半,江钰鸣再次看向林休原手中的磁带封面,忍不住开口:“你觉得他帅么?” “啊?”林休原看过去,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手中的磁带封面,就仔细看了几眼,最后给出客观评价,“算是挺帅的吧。” 屋内一时没人说话了,只剩下满是愁绪的歌声旋律。 林休原手脚全程没停过,放了歌后,又去把买来的粮食收进柜子里。 擦拭完柜子起身时,他听到少年他说: “一点儿都不帅。” 青年挑眉,扭头看过去。 江钰鸣苦大仇深的一张脸斜睨着那盘磁带封面看。 林休原只当他是平时讨厌这个歌手,耐心问:“那你就觉得哪个歌手帅?” 少年又抿着嘴不说话了,往他身上瞟一眼,眼睫又垂下,突然大口喝水,几口就把热水全都喝完了。 林休原:“……” 少年走后,林休原对系统道:“他是祁玦吧?” 系统:“……” 林休原:“……” 系统:“???” 林休原说:“他这几天看我的时候,我总有这种直觉。” 系统默了默,道:“参考对象的提示还是腿上那颗痣,你可以去确认一下。“ 林休原说:“有机会再看。” 第二天还要上班,他把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屋子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窗户上的报纸全部撕了下来,挂上了新买的蓝色窗帘。 林休原收拾屋子的时候,江大爷在院子凉棚下支了麻将桌,在胡同喊了两个大爷过来,另一个有事喊不来,三缺一,就把一时半会不愿意出门的孙子拉去充数了。 林休原搞大扫除,出去打水了几次,中途瞧了几眼,江钰鸣赢的挺多,几个长辈都在打趣他。 玩了大概四局左右,先前有事的大爷又来了。 少年神色淡淡,把桌前那堆一分钱往江一德那边推过去,起身让位。 坐上他那个位置的大爷笑呵呵的:“小鸣手气不错啊。” 江大爷喝了口茶:“我孙子把把都摸花,是不错。” 江钰鸣没说话,眼角余光往水池那边瞥。 青年正拿着水桶接水,也在朝他们这边看热闹。 水接好了,林休原扭头去关了水龙头,也是这时,少年几个大步走过来。 林休原以为他要用水,稍微让了位置。 对方重新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用手接水洗了把脸,随后,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提起水池里的那个水桶,往朝东屋走廊那边去。 林休原呆了一秒,跟着说:“我自己来,你去玩吧。” “顺手。”少年脸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轮廓往下滴,上石阶时下颌微扬,水珠就又滑到了凸起的喉结上,他肩宽腰细,像是常年运动的大男生,举手投足都富有力量感,提个水桶像是里面没水似的。 凉棚下,正打麻将的江大爷注意到了他们那边动静,道:“对,没事就去帮你小原哥打扫打扫卫生!” 少年脚步微顿,嘟囔着知道,继续往前走。 …… 下午,林休原江钰鸣的帮助下很快就结束了劳动。 屋里屋外都清理好了,他对江钰鸣说:“辛苦了,想吃什么,我请你。” “……他们打麻将能打到半夜,我晚上得在家做饭,”少年声音有些沙沙哑哑的,“你来我家吃么?” 林休原说:“这不好,以后有空了我再请你吧,今天谢谢你帮忙。” 江钰鸣眉宇拧着,没再说话。 天黑后,林休原洗完澡也开始去外面的胡同道上乘凉。 那条夹道附近有个风口,零散坐着几个人。 林休原拿着小板凳也过去坐下。 一边是几个撩着湿润长发对风吹的女人和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另一边是几个打着赤膊的男人。 男的在抽烟侃大山,女的吹着头发聊天,半晌后不知怎么聊到学校了,问小孩在学校学了什么,问完又嘱咐他们以后放学路上不能玩水,说是胡同里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就因为玩水被淹死了。 林休原看过去。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插着腰,小大人一样摇头:“才没有呢,你就吓唬我!” “你怎么知道没有?那小孩最近都不见了你不知道?” “我听欣欣姐姐说了,那个五年级的不是玩水淹死的,他是被鬼抓走啦。” “……大晚上胡说什么呢?!” 大人似乎对这种话很在意,板着脸教训起来。 小孩子被吓到,嘴巴一瘪,委屈地不出声了。 过了会儿,林休原状似无意地问身边的一个大婶:“是东边那条路旁的河吗?真有学生掉下去了?” “嗯,前些年总有小孩子贪玩去水边出事的,后来河边建了遮挡物,小孩子不容易过去,一些大孩子偶尔还是会翻过去玩……这不,今年差点又出事了,还是个五年级的孩子,十岁了都,幸亏当时有大人路过把他救起来。” 林休原愣住:“那你们怎么说……” “孩子是没事了,但离奇的是,孩子爷爷那天突然出了车祸,正好被撞飞到那条河里……孩子他妈非说是老人替他儿子死的,但替死前他儿子的生死簿肯定已经被涂了,就让我们街坊直接说他儿子溺死了,这样就没脏东西再来害他儿子了。 林休原:“……” “我也不大信,但有些那孩子爸妈还挺信这些的。” “是哪家的啊?” “诶对了,你是哪家的?” “我住那边14号的大杂院里,刚来没多久。” “哦哦……那他们一家就住在你们对门!不过你应该没遇到,他们似乎去乡下找大师去霉运了,听说再回来还要给他儿子转学呢……也是能折腾啊……” …… 林休原坐着那边又听他们聊了半个小时才走。 到了大杂院前,回头看了眼对面的那户。 大门紧闭着,里面黑漆漆一片,的确没人在。 “瞧什么呢?”黑暗的门后忽然传来声音。 有烟味,是人。 林休原做出惊吓的模样,后退了一步。 “啪!” 门边打火机响了,火光照出一张有些憔悴的脸。 是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人,黑眼圈很重,头发略长——大杂院里的那位作家。 林休原听江大爷说过,他名字叫尚五。 “至于吓成这样吗?”对方嗓音有些被烟熏过的粗粝感,关了打火机继续说,“你就是纺织厂那边的会计?” 林休原猜他大概也是从江大爷那里知道自己的这些信息,点头:“嗯,你好。” 男人表情不太好:“你今天是不是把窗户上刊登了我文章的报纸都撕了?” 林休原皱眉,好半晌才明白他的话:“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报纸,而且那屋子我已经租了,我有资格那么处理。” 对方瞥他一眼,不悦地转身离开。 林休原莫名其妙,也跟着进去,主屋那边灯火通明,打麻将的几人早已转移至屋内了,这时有人打着电话撩开门帘走出来,抬头正好看到一起走进来的林休原和尚五。 尚五抽着烟:“我等会再拿些报纸给你。” 林休原更莫名其妙了:“我不需要,谢谢。” 对方不理解的语气:“你平时都不看报纸的?” “办公室里有。” “……” 等尚五黑着脸回了自己屋,林休原便看向驻足在那边的少年,道:“你还没睡啊?” 少年一身运动服,望了他两眼,跟手机里的人说了句“先挂了”,随后手机“啪”地盖上,走过来道:“我妈打来的电话。” 林休原问:“那你怎么挂了?” 江钰鸣说:“聊完了。” 林休原哦一声,说:“那我先回屋了。” 对方棱角分明的唇抿了抿,突然问:“你跟他一块回来的?” “……你说尚五?” “嗯。” “没有,他在门口抽烟,回来遇到的。” “……哦。”少年看向别处,手指在手机上悄悄摩挲着。 林休原这晚睡得依旧很平静,他没像之前那样急着寻找祁玦,毕竟心里已经有数了。 一大早他就起床出门上班。 请了两天假,再上班又是周五,要做的事情不少,这一天几乎忙得喘不过气来,下班晚了足足一个小时,幸好他还有辆自行车在宿舍那边。 天已经黑了,路两边都有昏黄的路灯。 林休原骑着车回去。 在他离胡同口还有半公里的距离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个往这边骑行的影子。 林休原没注意看,继续靠着路边骑。 对面的自行车从另一侧飞驰而过。 没多久,后面就响起自行车靠近的声音,越来越近,但一直没有超过来。 林休原眼角往后略扫一下,几秒后便停车。 他一脚踩在地上支着,回头微微笑道:“怎么是你呀?” 少年前额的短发都被汗浸湿了,发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直接用脚刹车,本来很酷的惯性动作却在抬眼看到那个笑后,一个恍惚,差点连人带车歪下去。 “小心……没事吧?” 江钰鸣的耳垂红得要命,也不知是天热还是其他的原因,似乎再红就要熟了。他眉头自蹙起就没舒展开过,看着过来的青年:“你刚下班?” “嗯,今天比较忙。你怎么骑车到这边了?” 一丝羞赧从少年眼底闪过,低声嘟囔:“……假期安排的运动。”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晚些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62269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洛的酥油茶、Cute小琳同学 20瓶;糯米甜甜又软软、昵九、奶茶小苏 5瓶;Ly 2瓶;静静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胡同里的尸语(04) 林休原有些惊讶:“都毕业了还安排假期运动啊?” 江钰鸣:“……我自己安排的。” “哦, ”林休原轻轻点头,“多运动对身体好。” “……” 天色不早,两人骑上车一前一后回去, 林休原骑在前面, 少年在后面跟着。 到了胡同口,几家小饭馆灯亮着。 林休原停下自行车,冲江钰鸣说:“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昨天你帮忙还没谢呢。” 少年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就是答应了。 停了车, 林休原带他去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炸酱面。 这家面馆是老招牌, 老板娘认得江钰鸣,笑着跟他打招呼, 又看几眼林休原。 林休原长得再年轻,不过那一身打扮都明显不可能是高中生,她小声问江钰鸣:“这是你亲戚家的哥哥呀?” 少年皱眉:“……不是。” 林休原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对方很快去了他对面的座位。 热腾腾的炸酱面上来了, 林休原拿起筷子开吃, 他吃得没什么声音, 过来会儿,感觉有人在瞟自己, 抬眼瞧过去。 少年移开视线,吃饭速度一下变快,林休原才吃一半,他就吃完了,起身过去要付钱,老板娘小声说:“你那哥哥付过了。” 桌上,林休原静静吃面, 没一会儿,离开的少年就又坐回来了,有些沮丧的样子。 面吃完了,林休原就起身带着江钰鸣回去。 夜里的胡同小道经常有小孩乱跑,他们没骑车,推着自行车进胡同的。 走了一会儿,等两侧没人时,林休原便指了下那边被遮掩的夹道,问:“那个夹道能走人吗?” 江钰鸣看了一眼:“能,不过你别走。” “啊?” “里面脏。” “脏?” “太窄了,基本没人清理。” “……哦。” 他还有洁癖人设呢。 到了大杂院门口,林休原提着车把过门槛,车头刚过去,后面的车身就一咕噜被人提着推进去了,回头看,少年已经架着自行车一溜烟进来了。 院子里还挺热闹,江大爷把电视搬出来了,一群大人小孩围着在看电影。 孙小胖母子也早早收了摊,拿着碗边吃饭边坐在自己屋前看。 林休原跟那几人打过招呼后回了自己屋,简单收拾了下,拿衣服去那个小间洗澡。 冲澡冲到一半,耳边忽然听到一句话:“爸爸妈妈……” 无比清晰,是女童的声音。 林休原猝不及防,第一时间还以为有孩子跑进来了,手上的毛巾都差点掉到地上。 再抬眼望去,什么人都没有。 室内开着灯,除了他,根本没有任何人。 门是反锁的,一般人也进不来。 林休原利落冲完便把身体擦干,穿上衣服,随后根据那段声源传来的方位,朝里墙那边走。 这个冲澡小房间最里面的墙,其实就是构成外面那条夹道其中一侧的部分墙壁。 除了先前那诡异又突兀的一声爸爸妈妈,之后就再也没任何声音传来了。 林休原正端详着那边的墙壁研究,外边突然响起敲门声,是许红霞:“谁在里面呀?” “……是我,马上出来了。”林休原应道。 “哦不急,我就是问问,我先把盆放外面了啊!” “好。” 等外边脚步声远去,林休原也开门出去了。 院子里人已经少了些,电视上正播着广告,江大爷和几个小孩很认真地在赌下面的剧情。 林休原踩上石阶,发现江钰鸣正坐在廊道上,少年脸上有些烦躁,旁边是一个剃着光头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正赤着膀子拿着江钰鸣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按键,不知道在玩什么。 林休原本来想直接进屋的,察觉少年视线投过来,便冲他笑了笑,转身推门进去了。 少年表情凝固两秒,嘴巴微抿,忽然伸手把自己手机抢了回来。 “哎……你瞧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这男生是江钰鸣的发小,也就是之前那晚上跑来喊人的小孩口中的大川哥,“找你出去玩也不去,玩会儿你手机也不让,高考考砸啦?不至于吧?出考场那模样不是挺牛的么!” 江钰鸣脸上表情来回变幻,又把手机扔给他,起身要回屋。 大川追过去:“不是我说,你最近真有点反常啊?到底咋啦?跟谁表白被拒了?啊……你踢我干嘛?!单身狗都这么反复无常老想谋害人吗?” 少年掀开门帘进去,进了自己卧室就把门重重关上,往床上一躺。 大川在外面装样子地敲了几下门就笑着走了。 江钰鸣在床上翻了下身,趴在床头把抽屉里的随身听拿出来,戴上耳机听歌。 听了半个小时还是烦躁,索性关了随身听,闭上眼睛睡觉。 睡不着,一闭上,都是那张脸。 江钰鸣耳朵又开始发烧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从小到大他都没喜欢过谁,第一次见到盛小原前甚至没觉得自己会喜欢男人……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那个人,心就跳得厉害,对方稍微瞥他一眼,他就有些晕乎了,好像……好像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上了似的。 这么想着,身体居然就出现了某种反应。 江钰鸣几乎凌晨才睡,结束时,外边早就安静了下来,爷爷在主卧那边打着呼噜。 他满身是汗地出去,洗完澡下意识就看向东屋的方向,窗户后黑漆漆的。 他看了好一会儿,薄唇微动,无声说了句晚安。 …… 第二天,林休原六点就准时起来了,在这个手机还没真正的普及、电脑算是奢侈品的时代,人的时间会变得无限多,作息也很难不规律。 林休原自己做了个份早饭,吃完收拾垃圾的时候,发现之前撕的报纸还没扔,都窝在一个纸盒里面。 他想起那天晚上尚五对这些报纸的在意,便打开看了几眼。 很多地方的字都残缺不清,林休原花了些时间才在里面找出几个署名“尚五”的板块。 文章很多地方看不清了,他只能根据标题和一些句子大概猜出那是关于市井生活的杂谈,里面还有菩萨庙胡同的相关文章。 江大爷之前跟他说过,尚五有个习惯,每次发表了文章就会买一堆报刊或杂志送给大杂院的人或胡同里其他熟悉的街坊。 他想起尚五那天说的话,这些报纸显然是尚五贴的,那时候这屋子还是闲置没人的,贴这些报纸是为了做什么? 除了第一时间让新来的看到,林休原想不到其他理由。 是很重视自己的作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林休原没继续想,他把这些报纸连带纸盒一起收起来放好,之后拿着其余的垃圾出去了。 这一出门,就在胡同外碰到了他们厂里的主任,后面还有几个同事。 “哎呀正好!盛会计,我刚要进去找你呢!” 过去得知是临时要出趟紧急的差,说是有批货可能出现问题,要亲自带人去看看。 车都停在胡同口了,大家都很着急。 林休原被催得跑着回去,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带回家的文件便上了车。 这一去就是两天,林休原跟着到处跑,他自然不是负责解决这次失误的人,就是跟进一下账务,比起那些晕头转向的同事和焦灼的主任,他情况还好。 周日晚上才把事情了结,他们先回的工厂,毕竟大部分人住的都是那边分配的宿舍。 主任也不好让林休原自己回去,又开车把他送到胡同口,停车时还揶揄他:“我看不是什么洁癖,是交了女朋友吧?” 林休原笑着摇头,冲驾驶座上的主任摆摆手。 车子开走了。 将近九点,已经很晚了,胡同口的摊全都收了,他提着包慢慢往里面走,走了几步,突然看到直挺挺站在暗光下的少年。 江钰鸣看了他两眼,表情淡淡的,似乎又恢复了以前拽拽的小模样,转身就往里走。 林休原微愣,下意识喊他:“钰鸣?” 身影一顿,回头看他。 林休原跑过去,喘着气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靠近了,他看到少年眼睑有些微红。 林休原:“……” 江钰鸣语气淡淡说:“出来买东西。” 林休原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扎啤酒。 江大爷平时只喝白的。 林休原小声问:“你家来客人了?” 少年抿嘴,没出声。 林休原没再问了,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几步,对方突然间开口:“小原哥,刚刚那是谁?”说话有些奇怪的哑意。 林休原第一次听少年喊自己哥,微愣,随即轻笑了声,说:“我们厂里的主任,临时有急事跟他出了趟差,刚回来。” 少年脚步蓦然停下。 林休原:“怎么了?” 他们此时走到的地方灯光稍微亮了些,林休原看他不出声,凑过去瞧,这一近距离观摩终于发现端倪——少年脸上有些许很不自然的红色。 他皱眉:“你不会喝酒了吧?”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扬州道婆、糯米甜甜又软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胡同里的尸语(05) 林休原还是不信, 这两天在外面奔波,他感冒了一次,现在鼻子还有些塞, 离得近也闻不出酒味来, 只好说:“你都高中毕业了,喝了也没什么,但最好别喝太多。” 江钰鸣还是那句话:“没有。” 林休原便不多说了,继续往前走。 大杂院里, 其他人不是关了灯回屋睡觉,就是在看电视或听收音机, 并不吵闹。 孙小胖的屋子还亮着,林休原过去敲门买了点吃的。 少年没回屋把啤酒放到枣树下的台子上, 人也坐在了那里。 林休原拿了馒头出来,看他在那,问:“你不回去睡觉啊?” 江钰鸣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睡不着。” 林休原不再出声, 拿着手上的吃食在他附近坐下, 边吃边小声道:“这边是挺凉快的。” 江钰鸣一动不动的, 半晌后扭头看他一眼。 青年吃东西几乎没有声音,吃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问他:“你吃过了吗?” 江钰鸣连忙别过头,嗯一声,随便抓了一罐啤酒到手里。 林休原以为他要喝,可瞧了好一会儿,少年也没开易拉罐的动作。 林休原收回视线,吃完了回自己房间收拾洗漱用品去冲澡。 这次洗澡很快,他全程都注意着里墙那边, 到洗完也没任何异常。 他一身清爽地拿着脏衣服去水池边洗。 少年还坐在枣树那里,只不过手里一直没开的啤酒终于打开了,咕隆咕隆地在那边仰头灌。 林休原洗完了衣服,从那边经过时,借着亮堂堂的月光瞧了瞧。 这一瞧,发现自己不久前可能真的冤枉江钰鸣了,先前那点红跟现在这种要熟透了的红比,真的不算什么。 此时此刻,少年从脸到耳朵甚至脖颈,就没一处不红的。 林休原睁大眼睛:“你怎么喝成这样了?” 对方抿嘴,醉醺醺瞥他一眼,又扭过脸去。夜风吹来,少年的短发和衣服都吹得被往后飘动,他声音很低,带着股有点拽的孩子气:“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我才喝不醉。” 林休原:“……”居然都开始说醉话了。 少年这次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目光炽热。 林休原也直视着他说:“你回去睡觉吧?要我扶你吗?” 那只拿着啤酒罐的手一僵,片刻后,少年低下头嗯了一声,蚊子叫似的。 林休原扶着人高马大的少年去主屋那边。 少年的卧室很有这个年代的青春气息,篮球、球星海报、游戏机……还有堆满书桌的课本和日记。 东西很多,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江钰鸣看他打量自己的房间,通红的脸像是很不好意思,可他真的醉了,被林休原往床上一放就控制不住地歪了下去。 林休原看着倒在床上的江钰鸣,问:“没哪里不舒服吧?” 对方看着他摇头。 林休原放了心:“那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床上的人皱眉,把头埋到床单上,没吭声。 林休原走了,帮忙掩门的时候,听到里面忽地传来一句话,声音闷闷的:“……讨厌。” 林休原差点没站稳,又等了会儿,确定里面的人在睡了才离开。 回屋时他路过尚五的屋子。 对方的窗户全被报纸糊满了,里面一直亮堂堂的,远远就能看到一个人影伏案写作。 林休原在他窗边停下,扫视上面的报纸。 报纸日期是这个月的,大板块都是一些城市要闻,他在很角落的地方终于找到尚五的名字。 那篇文章写了关于这几年溺水事件家庭背后的小故事,语言沉重,故事引人深省,颇有教育意义。最后还有小编在文末提醒家长们看管好孩子,不要在野外随意下水…… 林休原正看得认真,眼前的窗户突然被用力拉开。 尚五嘴里叼着烟:“他妈的,我吓你一次你就来吓我?” 林休原连忙小声说抱歉。 “你站这儿好一会儿了吧?想干嘛?” 林休原呆呆地指了指那张报纸:“这篇写的好,忍不住看完了。” 男人微愣,随即又冷笑:“之前给你你还不稀罕,现在都送完了,我这边也没了。” 林休原便露出不好意思又可惜的模样,默默转身快步回屋。 晚上他躺在床上吹风扇,问系统:“任务里那个鬼和大杂院里的人有关吗?” 系统说:“范围太小,无法回答。” “哦。”他困了,“反正肯定和胡同里的人有关。” 系统:“你已经有线索了?” 林休原:“哪有这么快。” 他翻了个身开始睡觉,大夏天的,风扇吹的风都带着热气,要想身上少些汗,就得把自己当成烙饼定时翻一翻,很快便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际,蓦然感觉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正慢慢朝他走过来。 林休原睁开眼睛,手一抬,猛地将灯泡拉亮。 屋里什么都没有。 他起身坐了很久才又躺下去。 这一躺睡不着了,他说:“系统,在吗?” 系统:“当然,我的工作就是随叫随到。” 林休原皱眉说:“盛小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在其他人眼里,是有洁癖的那种程度。而成人想从那条狭窄的夹道走出来,两个肩膀一定会蹭到灰扑扑的墙壁,更别说很有可能会踩到脏东西……按照盛小原的习性,根本不可能去走那条夹道。可原大纲最后,他死在了那里。” 系统说:“不吃蒜的人在无比饥饿又没食物的时候什么都会吃,或许他是有其他情况。” 林休原问:“他是被鬼杀的吗?” 系统:“是。” “那就排除了被其他人谋害抛尸的可能。原大纲有一个传闻的信息点是半夜十二点不能走那条夹道,这年头大家基本九、十点就都睡了,盛小原不是车间工人,又没有夜班,如果死亡那天他是半夜去了夹道,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遇到了非常紧急的情况,不得不从那边的夹道里走过去,比如紧急到人命关天的程度。” 系统问:“另一种呢?” 林休原:“另一种就是可能被控制了。” 系统:“?” 林休原没过多解释,只问:“我这几天听到或看到的东西,不是错觉吧?” 系统:“人体感受方面的事物,宿主您都可以自行判断。” 林休原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看了眼一如往常的室内,找出一条布,关了灯,将布蒙到眼睛上充当眼罩。 原大纲的盛小原死期是在住进胡同快半年的时候,他目前还不至于担心会有恶鬼突然跳出来搞死他,但有没有搞心态的东西就难说了。 再不怕鬼,被一个陌生的同类动不动就在你耳边说几句话,在你休息的时候来回搞闪现也很伤精力。 次日,林休原起得晚了些,对门许红霞夫妻和孙小胖母子早都出门了。 江大爷在院子里扫地,看他一眼,笑问:“这两天怎么不见你?昨晚回来的么?” “嗯,出了趟差。”林休原赶着自行车往大门去。 “你们都勤快,我那孙子现在还在屋里睡大头觉呢!” “……考完试放松嘛。” “他以前放假作息也很好的,最近反常!” “江大爷,那我先走了。”林休原往主屋那边看了眼,推着车出门。 到了纺织厂,林休原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同事中午吃完饭都去午睡了,办公室剩他一个人。 林休原放下手头的工作,没去休息,而是小心地把墙上挂着的报纸拿下来。 里面月报周报日报都有,他翻找了好久,把有尚五刊登文章的月报全都翻出来放在自己桌上。 报纸可以在上班之余休息的时间看,但禁止带回去。 林休原一连看了尚五好几篇文章,都是正儿八经的故事或杂谈散文,有一期的文章上面还有个小版块专门介绍尚五的个人信息:三十八岁,与妻儿分居两地多年,代表作《xxx》《xxxxx》曾获奖…… 里面说,尚五从二十岁出头就给杂志报社写文章,那时候的文章大多比较轻松有趣,故事都是现实题材,而从近几年开始,他风格转变,写了不少离奇的虚构怪谈故事。 报纸下面的读者来信里,还有不少读者吐槽他的故事浮夸到不具备逻辑,且和他原本的风格大相庭径,甚至问是不是有人代笔…… 小编还很认真专门在下面回复澄清,稿子都是亲自从尚先生那边拿的手稿,绝无代笔可能…… 关于尚五作品的相关介绍,林休原只粗略扫了一眼,然后拿笔把前面的个人信息和读者来信圈起来。 傍晚下班,他像之前那样骑车回去,路过纺织厂前边的篮球场时,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自己。 “小原哥!” 林休原刹了车回头。 少年穿着红色球服,单手抱着一个篮球,站在球场边缘冲他招手。 纺织厂的篮球场很大,原本是用来给工人们下班打球娱乐的,只是大家平时下班就要回去做饭,有孩子的还要照顾孩子,大多是周末才有工人能组队到这边打打球,非周末的时间基本都是一些住在附近的孩子来玩。 林休原迅速调转车头,往球场那边骑过去。 到了近前,他也没下车,一只脚轻轻踩在地上,抬眼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人。 江钰鸣另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扶住车,他球服都被汗染湿透了,下裤只到膝盖之上,露出了一双肌肉均匀的长腿,身体处于极大的活力之中,胸膛起伏,整个人都看上去特别有劲儿,朝气满满。 林休原瞄了眼他膝盖上的那颗痣,嘴角微翘,又瞥向他身后那群大男孩们,说:“你到这边来打球了?” 江钰鸣在他的自行车靠近时,抱球的动作就有些不自然了,说:“都打了半天了。” 林休原问:“这天打球不热吗?” 少年薄唇一动正要说话,后面赤着膀子的大川喊着催他:“钰鸣你还打不打啦?!” “你去继续打……”林休原后半句“我也看一会儿”还没说出来,江钰鸣唰地转身道:“太热了,不打了!” “……” 那边男生们一时傻眼。 “大川你说他还是人吗?出太阳的时候非说不热,现在太阳都下去了说热?!” “你说不打就不打?” “把他绑过来!” …… 江钰鸣很不在乎地拿球过去,谁知走了几步那群男生就不讲章法地扑过来。 他躲开,不管不顾地往起一跳。 修长的身姿在跃起时格外漂亮,篮球和挥洒的汗珠都飞了出去。 两秒后,球哐当一声,进了球框。 惊呼声四起。 少年旋即被一群男生围住哄闹,他剧烈的喘息,忍不住扭头往后看。 青年还站那里,显然也看到了他刚刚的表现,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江钰鸣在人群中恍惚一下,差点被队友撞倒,连忙稳住身子,回头抿住上扬的嘴角,一看身边这群男生,又板起脸很不讲理地一胳膊全部把人扫开:“别乱碰我……真不打了!明天请你们吃青阳饭店。” “靠,有钱了不起啊!” “了不起了不起!快给江小爷让路!” “哈哈哈哈本来就少他一个不少,以后记住怎么蹭饭了吗……” “……” 球场边,林休原看着江钰鸣揪着球服擦汗走过来,问:“真不打了?” 少年脸上还带着红晕,汗水从手臂肌肉处滑下去,喘着气摇头:“不打了。” “好吧,那你现在回家吗?” “回……” “你车呢?” “没骑。” “那我载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种花兔 40瓶;法则、CharlotteX 20瓶;糯米甜甜又软软 16瓶;茶哒嘉、豆腐西施 10瓶;喵叽、余棉 2瓶;本人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胡同里的尸语(06) 自行车不快不慢地前行着。 少年坐在后面, 一双腿时不时在地上踩着蹭一下。 林休原注意到了,按着铃说:“别那样玩,鞋底会磨破的。” 风吹在脸上, 后面的人哦了一声, 曲着腿没再动了。 骑了一会儿,后面的江钰鸣突然说:“要不我载你吧,我比你重。” 江钰鸣个子高,体型矫健, 比体重,林休原肯定比不上他, 但骑车又不是背人,费不了太大的力气, 他说:“不用,载得动你。” “哦……”少年不出声了。 快到胡同口的那条路时,林休原又听到他说:“小原哥,下周我成绩就该出来了。” “那提前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 “街坊都说你成绩好, 这次肯定也考得很好吧。” 少年沉默了几秒, 低声道:“我想是的。” 林休原笑了, 这时又听对方说:“我报考了骥大。” 骥大在全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重点名校,从这边坐公交, 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林休原往后瞥他一眼,少年一双手揪着自己球服摆弄,没碰他衣服、也没碰他下面的座。 林休原:“你手抓着我,前面路不平,你这样不安全。” “不抓,我手上都是汗……” 突然有辆汽车从旁边开过去,声音很大, 林休原就没注意江钰鸣后面那句话。 直到骑到胡同里的小道下了车,后面那人的手都没在他身上碰过。 江钰鸣下车的速度很快,脚一放下就能沾地,过去很积极地帮他推车。 林休原跟在一边走。 走了会儿,少年瞄他一眼,突然嘀咕:“幸好我报考了骥大。” 林休原不解地看他。 江钰鸣被那一眼看得开始不自在起来,以为自己那句话太嘚瑟了,毕竟成绩还没出,报考了也不等于考上了,这么一想,顿时蹙眉又不说话了。 回去后没见到江大爷,江钰鸣说他爷爷和几个老街坊下午组织着出去旅游了,过几天回来,应该会赶在他出成绩前。 当晚,林休原留了江钰鸣在自己屋里吃饭。 他煮的粥有些多了,本来担心吃不完,没想到少年接连干了快三碗,锅底都干净了。 饭后,江钰鸣跑到水池边主动包揽洗碗的工作。 许红霞嗑着瓜子从外面回来,看他洗得盘子是东屋那边的,笑道:“那会儿让你来许姨家吃你不来……怎么?盛会计做的饭那么好吃啊?” 少年嗯了一声。 许红霞便打趣道:“那你这几天都去盛会计家吃,人家斯斯文文的,肯定不会赶你。” 江钰鸣嘴角一抿,皱眉说:“我也会做饭。” 对方正要再说什么,她丈夫陈刚在屋里喊她,嚷嚷着中药煮好了让她喝。 林休原正好拿着抹布过来,听到了陈刚的喊声,低声问江钰鸣:“红霞姐身体不好?” 江钰鸣面无表情地说:“是调理身体的药,他们在备孕。” 林休原哦一声,把抹布搓干净,发现少年这时盯着自己看,扭过脸去:“怎么了?” 对方移开视线,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没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林休原上班之余都在专心研究尚五的相关文章,他发现那篇关于溺水的文章其实在上一期就有相关的预告了,那么哪怕按照最快投稿时间换算,那篇文章最晚也是在他们对门那户人家出现溺水事故前一周,就出来了。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尤其是意外这种事,哪怕精确到同一天,巧合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隔天早上,林休原去纺织厂上班,他刚在车棚把自行车锁好,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吵闹声。 是从车间附近传来的,一堆人在围在一块,拉拉扯扯的,很是热闹。 林休原走过去,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听到了嘶声力竭的哭喊:“陈刚!许红霞!你们赔我孩子!” “你要不要脸了?!还倒打一耙是吧?!再不走我就报警啊!都别拦着我——” “……” 林休原努力拨开人群进去。 两个女人正纠缠在一起打骂得厉害,其中一个就是大杂院里的许红霞,另一个看上去年轻些,但人很憔悴,疯了似的扑打撕扯……不少人拉架,可是战斗力完全不行,反而还有几个被误伤的。 林休原趁着另一个人没劲儿时过去先把许红霞先拉开,这时正好又来了群人帮忙,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彻底把两人分开了。 没一会儿,车间主管黑着脸来了。 林休原被同一个办公室的前辈拉走。 回了办公室,大家都在谈论这事。 那个跟许红霞厮打的女人不是厂里的,据说是许红霞老公陈刚在外面的小三,前段时间怀了孕,直找上门来,谁知陈刚那个人渣孬种死不承认。 那女人被激怒,就指着他们门口大骂,说陈刚搞外遇就是因为结婚几年看老婆怀不上孩子,听说她怀孕时根本不是这个嘴脸,还发誓说要跟许红霞离婚娶她,结果看她怀孕后一直不爱吃酸爱吃辣,非说她怀的是女孩,之后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 一个同事呸了声道:“重男轻女,乱搞还不认,每天在食堂看到他就觉得晦气!就这还不把人开了……” 另一个同事叹气道:“我听说啊,那女人当时离开时不太认路,走的是他们胡同那条夹道,好像就是因为地上泥巴多,出来滑倒了,流产还差点要了命……这身子才刚好,就过来闹了……” 林休原突然问:“怎么没陈刚的影儿?” “一听人来了就躲起来了呗!” “……”林休原没再出声,喝了口水压下恶心感,继续处理工作。 他填着账单,脑子忽然浮现出那天快睡着时,看到的小女孩身影。 系统问:“你觉得鬼是她流掉的孩子?” 林休原:“我没这么觉得,流产的孩子是不成人形的,那晚我虽然没有看清,但那个小女孩身影,至少六七岁了。我刚刚只是在想,那个女人流掉的孩子,算不算是在原大纲里盛小原死之前,第一个死的人?” 只是大多数人不会把未出世的孩子当成一个完整的人,所以一般出现流产这种事,都是第一时间想到意外。 系统没再说话了。 林休原中间出去了一趟,只是那个女人已经被劝走了,他没能再见到。 …… 傍晚回去,许红霞的屋门紧紧关着,一直到天黑透了,两人都没回来。 他和江钰鸣一起吃的晚饭。 饭是少年在他下班前就做好的,还买了烤鸭,炒了盘菜。 林休原说:“你要是自己会做饭,就不用在这边等我回来,可以先吃。” 对方听了这句话,蹙眉说:“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林休原便瞥他一眼:“我听说你爷爷回来前,你都是一个住,那时候怎么吃饭的啊?” 他是真诚发问,少年却是一愣,薄唇抿得紧紧的,不回答,之后有些负气地埋头吃饭。 等都吃完饭,林休原才后知后觉自己那句话把人弄得生闷气了。 他在江钰鸣抢着洗碗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在胡同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冰镇的汽水和一些零食。 提着袋子进屋时,许红霞夫妻已经回来了,屋里的灯亮着,但没什么声音,门依旧紧紧关着。 洗过碗的少年蹲在石阶上,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好像是和家人说成绩的事,看他回来,语速略微慢了一拍。 林休原没打扰他,从他身后走过时,拍了下他就肩膀说:“等会儿来我屋里。” 说完就走了,没注意到对方身子微微僵住。 外面太热了,林休原开了风扇,吹了还没一分钟,江钰鸣就敲门进来了。 少年别扭地把门关上,杵在那里望他。 林休原头发被吹得凌乱,白皙的额头露出来,睫毛随着眼皮眨动:“站在那干嘛?过来呀。” 他拍拍风扇能吹到的身侧椅子。 江钰鸣又开始流汗了,绷着身子几步过来,坐下。 两人挨得很近。 江钰鸣闻到了青年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风扇在那边吹着,他也没觉得凉快,往桌子上一趴,个子大,一下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 林休原看着他笑:“热吧?” 对方眼尾看着他,滚烫的脸被一双手臂遮住,低低嗯了声。 林休原俯身下去把汽水拿出来,很贴心地拧开盖递给他:“别生气了,哥哥请你喝汽水。” “……” 江钰鸣直挺挺坐起来,瞪着他,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林休原愣了:“你不喜欢呀?” 少年一咬牙,拿过那瓶汽水咕咚咕咚就喝了一半,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翻滚着,像是比赛喝水似的。 林休原把自己那瓶也开了,小口喝着,过了会儿,露出舒服的小模样:“好凉快啊。” 少年目光倾斜,瞥他红润润的唇……霍地,视线又移开了,他语气闷闷地道:“你叫我来,就是因为这个?” “这个怎么了?” “……我不是小孩。” “可这个又不是只能小孩子喝,我也喜欢喝啊。” 江钰鸣不说话了,薄唇绷直。 林休原只好说:“我知道了,下次不给你买这个。” 江钰鸣突然又一次趴到桌子上,苦恼烦躁又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林休原看他脸都闷出汗了,问他趴在桌子上干嘛。 对方没吭声。 林休原想了想,他看向自己的手,手因为拿着冰镇的汽水瓶,也变得冰冰凉凉的。 他悄悄伸手,快速碰了下少年热红了耳朵。 几乎在他碰上的同时,少年身体便猛地抖了下,随即坐起来瞪向他。 林休原抿嘴,嘿嘿地笑:“凉吗?” 少年气息紊乱,直直盯着他。 林休原不笑了,垂着眼睫,继续喝自己的汽水。 半晌后,他听到少年说:“我没有不喜欢喝这个。”声音不知道怎么的,都有些哑了。 他撩着眼皮看过去。 江钰鸣突然间起身,身体撞到桌角上也没感受到似的,仓皇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我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mako 37瓶;执光 20瓶;菊花朵朵开 10瓶;NaNa 2瓶;400066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胡同里的尸语(07) 那天晚上, 林休原洗完澡就睡了。睡前还去了趟江钰鸣屋子那边,他卧室灯亮着,房门紧闭。 林休原敲了下门, 问他怎么了。 对方一开始不说话, 等发现他没走,就连忙说自己已经睡了。嗓音发哑,有些奇怪。 林休原没再多问,回了自己屋休息。 快睡着时, 突然听到主屋那边的门开了,几分钟后, 冲澡间开始响起水声,哗啦啦的, 持续了很长时间。 林休原对系统道:“年轻人精力真旺盛。” 系统:“……你也才二十三。” 第二天醒来,林休原刷牙洗漱都没见到许红霞夫妻的身影,他们屋门锁了,停放的自行车也不见了, 应该是很早就出了门。 他去赶自己的车子, 结果发现车把前挂了一袋热乎乎煎饼包子和豆浆。 林休原往主屋那边看, 没见到人影。 早餐一看就是孙小胖家的。 到了胡同口,他掏钱试探地给那边摆摊的孙小胖。 孙小胖没接:“早上你不是让钰鸣给过了么?” 他哦了声, 跨上自行车走了。 到了办公室,林休原吃着“钰鸣弟弟”送的早餐,听同事们聊天。 那些人起初八卦着许红霞陈刚两口子的事,不过来来回回也都是些破事,没什么新鲜的,就慢慢聊到了吃喝玩乐,说是附近开了家游泳馆, 在做活动,周末要是有时间去,还挺划算的。 办公室一共就五个人,除了林休原和一个同样刚参加工作的哥们,其余的都有家室,要周末带家人去玩,又问他们两个去不去。 “我当然要去了,反正周末在家也没事……盛小原你也去吧!我教你游泳!” “……我会游泳。” “哎呦你就去吧!说不定还能遇到好多漂亮姑娘呢……” “对啊,大好时光,找个对象处处多好呀!” “就游个泳,瞧你们都说到哪儿了,别把人家说脸红了真不去了……” 室内一阵哄笑,林休原说:“行吧,到时候我带个人。” “什么人?女朋友啊?你还真偷偷谈了?行啊你!” 林休原腼腆道:“不是,是个弟弟。” “好吧……” 中午在食堂吃饭,林休原总算看到了许红霞。 她神情憔悴,一直沉着脸,陈刚时不时给她夹菜倒水献殷勤,神色很是讨好。 食堂座位有限,林休原就坐在他们不远处,和许红霞面对面,对方看到他表情微微一变。 毕竟那天早上拉架劝阻的人里就有林休原,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新街坊看到了丑态,许红霞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随后强硬地笑了笑,又像之前那样跟他打招呼。 林休原也客气地对她点了下头,之后瞥向她一旁的陈刚。 陈刚瞧自己老婆没像之前那么生气了,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大口吃饭。 …… 这天傍晚下班,林休原在半路上碰到了许红霞,她和几个同住在菩萨庙胡同的女同事结伴而行,都没骑车,不过情绪明显比之前好了些,和姐妹们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陈刚不在里面。 以前都是陈刚骑车载着许红霞回去的。 林休原骑车经过人群,听到她们随意地哼唱着一首歌: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真情真爱无人懂……” 是这几年很流行的《女人花》。 林休原刚回到院儿里,鼻子就被一股香味覆盖了。 江钰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枣树下支了烧烤架子,应该忙活了很久,热得背心都湿透了,两只手忙不迭地在上面给串串翻面撒料,腿边还围着几个孩子,人均一把羊肉串,吃得满脸油,边吃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钰鸣哥,我们都尝好了,这个好吃,比门口的好吃,肉还多!以后我把零花钱给你,你给我烤吧!” “你想得美。” “……” 林休原在一片小朋友伤心的哀嚎中把自行车停好,转身走了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江钰鸣穿背心,之前少年都是各种运动衣休闲服,特有精神气,一看就是在学校很受欢迎的那种大男生。 少年一身背心此时都汗湿了,勾勒出漂亮的背肌形状。 注意到青年过来,江钰鸣手上动作明显更快了些,拿起几串刚烤好的、看起来最漂亮的羊肉串递给他:“你尝尝……” 林休原吃了一口,说:“好吃。” 对方眼睛亮了下,正要再给他递,林休原说:“我先去洗个手。” 他洗完手就去给江钰鸣帮忙,天快黑了,小孩子们被大人喊回家吃饭了。 江钰鸣搬了个折叠桌出来,他家里有冰箱,又从里面拿出几瓶汽水,是林休原之前给他喝的那种,摆弄好就满脸期翼地过去:“小原哥,晚上我们一块吃吧?太多了,我吃不完。” 林休原脸被火烧红红的,低声说:“好啊。” 晚上的院子里是凉快的,林休原坐下后,江钰鸣像是又想起什么,突然跑去水池边洗了把脸,似乎觉得不够,又去了冲澡的小间火速地洗了个澡跑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汗味没了,多了点淡淡的肥皂清香。 林休原说:“等会儿吃饭还要出汗的。” 江钰鸣:“那吃完饭再洗。” “……” 林休原问系统:“他是不是也有洁癖?” 系统:“……不清楚。” 吃了一会儿,又有蚊子咬,林休原在腿上拍了一下,没拍住蚊子,小腿上倒是多了一个包,特别痒。 他挠了几下,对面的江钰鸣起身跑去自己屋,很快拿着蚊香和花露水出来,直接蹲在他旁边,在蚊子包上涂花露水。 林休原弯腰伸手:“我自己来。” 江钰鸣没给他,沾了花露水的指腹轻轻在那个蚊子包上揉了下:“我洗过手了。” 林休原:“……没说你手不干净。” 江钰鸣抿着唇,给他涂完花露水就去点蚊香。 蚊香点了好几片,都放在他旁边,快把他围成一个圈了。 林休原好笑:“用不着这么多吧?” 江钰鸣说:“用得着。” 等江钰鸣折腾完重新坐回去,林休原便说起了周末去游泳馆的事,他问:“你会游泳吗?” “会,”说着看他一眼,又小声强调,“整个胡同里都没人比我会游。” “那我到时候带你去,你教我游泳行么?”会游泳的林休原面不改色道,“对了,你有空吧?” 江钰鸣耳垂一下子就红了,当即道:“有!我有!”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他们吃完烧烤许红霞才回来。人应该是和同事出去吃饭了,面色微红,看上去喝了酒,开门就回屋睡了,之后一直没出来。 直到次日清晨,林休原被许红霞的哭声惊醒。 他揉着眼睛出去看,许红霞正站在院子口哭着骂人,骂陈刚,说陈刚昨晚一夜没回家,肯定又是出去找那个女人鬼混了,骂他们不得好死…… 孙小胖母子在那边劝阻,她什么都不听,越骂越起劲儿。 林休原要过去,走了几步被出来的江钰鸣拉住。 少年也是刚醒,眉宇死死拧着,好像有起床气:“别管他家的事。” 林休原说:“我先看看怎么回事。” 少年抿着嘴放手,跟他过去。 许红霞已经哭累了,靠在墙上歇息。 院子外来了不少人围观,有个人看她休息好了又要骂,忍不住道:“之前那女的找上门,你不是说你男人没出轨吗?现在怎么又坚信他出去鬼混了……” 许红霞听了这话也不怒,就是一遍遍地念着:“我就骂!陈刚王八蛋!陈刚早晚要有报应!” 有人说:“你也别气了,是不是临时加了夜班啊?” 一个跟陈刚同车间的男人说:“哪有加班,他昨天下班就走了,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哎呦,别真是跑去找那个女人了吧?” “上次主管都已经说过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许红霞,你先去那女人家里看看呗?私下解决,可别再闹到厂里了……” 许红霞恨道:“我去干嘛?去看他们快活?!” “……那你要怎么办嘛?” “他今晚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跟他离婚!” “这……” 围观的人觉得没意思,渐渐都散了。 林休原回头,对江钰鸣说:“回去继续睡吧。” 对方眉头蹙得紧紧的:“睡好了。” 林休原说:“那我先去上班了。” 少年哦一声,跟着他往车棚的地方走。 林休原看向他:“你跟来做什么?” 江钰鸣说:“他们的屋子再过三个月就到期了。” 林休原:“?” 江钰鸣:“我到时候不租他们了。” 林休原:“为什么呢?” 江钰鸣:“出轨很恶心……” 林休原点头:“是的。” 江钰鸣看着他:“我要是能和喜欢的人结婚……” 林休原接话说:“你才不会那样。”哪怕老了,你每天都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趁着少年发呆,林休原跨上自行车走了。 许红霞这天还是照旧来了厂里上班,但陈刚没来,说是提前请了假。 他们夫妻的这些事儿在厂里传了遍,办公室的一个大姐忍不住说:“我要是许红霞,就把陈刚给废了,她也是真能忍,这么三番两次的……” “不过这个陈刚也太蠢了吧,小三刚找上门就迫不及待夜不归宿地过去,还这么明张目胆的,是吃定了许红霞不敢离婚啊?” “她为啥不敢离婚?” 没人说话了,直到一个中年男人拿着茶杯笑起来:“还不是因为肚子不争气?怕离了婚没人要呗……陈刚天天在外面说这些,厂里的人都听腻了。” 林休原抬头,问:“秦哥,你生了几个孩子?” 男人一愣,得意道:“我家俩小子你不是知道吗?” 林休原问:“生的时候痛不痛啊?” 男人微微皱眉:“你这话问的,孩子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林休原说:“那你肚子也很不争气啊。” 茶杯被重重放到桌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休原没看他,拿着账本说:“这不是封建旧社会,您刚刚那些话挺没意思的,如果许红霞真不敢离婚,也是因为你这种爱说闲话的人太多了。” 其余人本来在憋笑,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笑几声就连忙用咳嗽遮掩,一个大姐偷偷给他竖拇指。 林休原也没理那个男人,不过手还是象征性地轻抖两下,继续工作。 那人不是他的领导,和他工作也没太紧闭的交接,林休原不怕他穿小鞋。 中午吃饭,办公室的大姐买了瓶饮料给他:“老秦我早看不惯了,有时候都想给他一巴掌……” 林休原喝了口水笑笑。 那大姐突然问:“你真没女朋友啊?” “没。” “你也二十三了,虽然还年轻,但想结婚还是得早点处个对象呀!要不要姐姐帮你介绍……” 林休原摇头:“我应该不会结婚。” 对方听了这话也没觉得惊讶:“我知道,现在很流行什么不婚族丁克啥的对吧……反正以后想处对象了,姐姐帮你介绍!” 林休原笑着把这个话头敷衍过去,继续工作。 这天晚上,陈刚还是没回来。 许红霞情绪稳定了很多,像没事儿人一样自己做饭自己吃。 林休原饭后回屋,拿出回家路上新买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他戴上耳机认真听。 是《女人花》的歌,听了整整三遍,听第四遍记歌词的时候,窗户被轻轻敲了一下。 林休原起身打开窗户。 窗外夜风吹着,江钰鸣弯腰站在窗前凑过来,与他脸只隔了不到五厘米。 少年刚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锋利的轮廓上也覆着层雾气,挂着水珠的喉结微微动了动,说:“小原哥,你明天别忘了。” 林休原有些恍惚,说:“什么?” 对方眉头微皱,急道:“你说让我教你游泳。” 林休原说:“……那都是明天中午之后的事了。” 少年声音发闷:“你别忘了就行。” 凉凉的夜风持续吹来,林休原睫毛上都沾到了对方带来的水珠。 他说:“你头伸过来。” 少年微愣,身体却在听到那句话后,本能地低下去靠近:“怎么了……” 林休原从一旁扯了条干毛巾,直接把那个湿漉漉的脑袋裹住用力揉了揉:“忘不了,不过你要是感冒了,我就没法带你去了。“ 那副身躯在他拿着毛巾碰过去的瞬间就完全绷住,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半晌后,林休原感觉擦得差不多了,停下动作,毛巾微微拿开,露里面漆黑的眼睛。 那像是一双狼的眼睛,正幽幽凝视着他。 林休原完全不怕,微微笑着说:“好了,回去乖乖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吃个蛋糕 2个;拾柒、非昔、tamak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sy2521 11瓶;草莓k酱、噗咪 10瓶;茶哒嘉 5瓶;God7's小信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胡同里的尸语(08) 江一德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大包小包地回来,带了不少特产。 他回来那时候院里的人都还没吃饭。 林休原在走廊扫地,恰好看到江钰鸣被他爷爷喊去使唤——把特产分了让他挨家挨户给几家亲近的街坊送过去。 至于院里剩余的四户, 江大爷说他等会做饭的时候顺手都放门口。 结果少年第一个就跑到了院里东屋。 江大爷带回来的都是一些吃食, 糕点蜜枣风干牛肉什么的,打开分的时候,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江钰鸣亲自把东西放林休原屋里去:“我爷爷让你尝尝。” 林休原看了眼:“这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你要是喜欢, 我再给你拿,爷爷给我留了特别多。” “……没那么夸张, 这都够吃好久了。我早上买了菜,你爷爷刚回来, 中午我多做点儿,你们就在我这边吃吧。” 江钰鸣点头,在他屋里还想待一会儿,结果外面传来江大爷催促的喊声, 他这才跑出去干活。 中午爷俩都在林休原这边吃的饭。 饭后, 少年抢着收了碗筷跑出去洗。 江大爷喝了点小酒, 有些上头了,一直跟林休原说个没完, 聊的都是这几天在外面遇到各种的新奇事儿…… 江钰鸣洗完碗回来,看他们还在聊天,就趁机去了自己屋里拿泳裤,随后收拾出一筐的洗漱用品和拖鞋,检查一遍,确定该带的东西全都带了,又跑去了镜子前。 他最近失眠了好几次, 熬夜上火,下巴上居然冒了个痘,其实很小,不是很显眼,可还是让他皱起了眉,盯着那个痘满脸不开心。 半晌后再去东屋,那两人还在聊,椅子上的屁股都没挪过地儿。 江钰鸣忍不住喊:“小原哥。” 林休原看向他:“怎么了?” 江钰鸣不说话了,突然过去提起水壶,给他爷爷倒了杯热茶。 江大爷瞥过去,看到孙子另一只手提着装满了东西的小蓝筐子,当即一拍脑袋,想起他们今天要去游泳馆的事,连忙起身说:“你们去玩吧,我也出去找人下下棋!哈哈哈你瞧我这孙子积极的,八百年没下过水一样……” 江钰鸣:“……” 周末游泳馆人很多,林休原和江钰鸣去的准时,除了办公室里那个刚参加工作的青年,其他人都还没来。 那人说:“他们拖家带口的就容易墨迹,咱们先进去!” 林休原:“好。” “这就是你那个弟弟啊?” “嗯,也是我房东。” 对方啧了几声。 江钰鸣全程没说话,就是听到“弟弟”一词时不高兴地抿抿嘴角,瞥向那人的目光也多了些敌视。 等到了更衣室,林休原准备脱衣服,少年忽然拽着他去了最里面。 那边人少些,加上柜子的阻挡,换衣服被人看到的概率低一些。 林休原好笑地换上泳裤,换完一旁的少年才开始换自己的。 他身材高大,之前一直挡在林休原旁边,轮到自己换倒是大大咧咧的。 他们去泳池那边时,那个同事已经在水里扑腾起来了,时不时对林休原招手。 林休原没过去,只坐在岸边,一双腿泡在水里。 江钰鸣跳进水里回头看他。 林休原道:“我看看你游的怎么样。” 话落,少年就扑通钻进水里,像条欢腾的年轻白鲨,利落挥动着双臂,迎着水花扑棱棱游了一圈迅速过来,脑袋冒出后,双手轻轻拽着他脚腕。 林休原笑了一声。 少年水淋淋的脸仰起,望向他,直直看了好几秒,问:“游得可以吗?” 林休原说:“这一泳池里,就你游得最好。” 说完身子往下一倾,也进了水里。 江钰鸣瞬间松开他那双脚腕。 两人在水里离得很近。 林休原皮肤白得晃眼,小声说:“那你教我一会儿。” 江钰鸣呆了几秒,随后视线不自然地转开:“……我在下面托着你身体,你先往前游。” 林休原照着他的话来。 水里,江钰鸣全程跟在他一旁,双手在下面掌着他的身体,时不时低声说着需要注意的地方和动作。 林休原有时候听不到,同一个错误会连犯好几次,有次演过火了,差点呛水,被少年急忙一把捞起。 他出来后抓住江钰鸣的肩膀连续咳嗽几下。 对方着急地轻拍他背,又给他擦脸上的水。 系统忍不住道:“林休原先生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林休原:“谢谢,我会继续努力。” 系统:“……” 馆内声音嘈杂。 林休原咳完,手依旧抓在江钰鸣身上,他抓得得很紧,抓滑了一下,差点儿撞到了对方身上。 江钰鸣眸子漆黑,望着他,呼吸有些急,突然一个俯身,从下面将人抱起,直接举到岸边放下。 一旁传来几个小孩的惊呼。 林休原倒是不意外,坐在岸边湿漉漉的大理石上,垂眼望着他笑。 少年与他对视片刻,猛地扎进了水里,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那边过来了几个看热闹的男生,发现人在水下憋气,都对着水数秒。 可数了都快两分钟了,人还没出来。 林休原表情微变,正要下去,少年却哗啦一下站起来,脸通红,望着他大口喘气。 那个数秒的男生瞪大眼睛,要过来要跟他比憋气。 江钰鸣毫不留情地拒绝:“不比。” “比一次嘛!” “我不跟小屁孩玩。” “……靠!我俩差不多大吧?!” 江钰鸣不理他了,趴在岸边瞥着林休原跟他说话。 没多久,林休原再次下水,这次他好好游了,只是为了不穿帮,故意没游那么好。 结束后从水里站起来,发现江钰鸣眼神闪烁:“小原哥,你好厉害。” “……厉害什么,一米都游不到。” 江钰鸣嘟囔:“这么快学会了,就是厉害。” 林休原心虚地没再说话。 他那个年轻同事在深水区玩,在和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根本没关注他们这边的情况。 不久前,其余有家室的那些同事也都来了,不过大部分都在儿童区陪孩子玩水。 本来他们是计划下午五点多离开,谁知四点半的时候,深水区突然有人溺水了。 溺水的还是个熟人,就是之前在办公室说了许红霞闲话的中年男人,据说是游到深水区突然腿部抽筋不动了,若不是馆内工作人员发现及时,可能就真要出事。 男人在岸边被人紧急抢救成功后,又被家属送去了医院。 剩余约着一起来的同事都没心思继续玩,也有不少受了惊吓的人,纷纷去浴室洗澡准备离开。 林休原进浴室时,里面就剩一个隔间了,江钰鸣把洗漱用品递给他,转身在外面等着。 他冲完澡出来,一时却找不到少年人影,最后还是在更衣室看到的江钰鸣。 少年那时已经换过了衣服,只是身边多了个人,就是林休原那个年轻男同事。 两人正说着话,更准确而言,是青年在跟少年说话,语气带着调笑。 “你教他游泳?瞎说什么,他不是会游吗?” 林休原:“……” 少年没回话,只是原本还在地上转动的脚跟不动了。 林休原走过去,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你不洗了?” 江钰鸣望了他一眼,薄唇紧紧抿着,片刻后才说:“我回去再洗。” 林休原哦一声,去换衣服了。 那边男同事被人喊走了。 更衣室里,少年一声不吭地走到林休原旁边,别过视线,默默替他挡着。 一直到两人出去,他们都没再说话。 回家后,江钰鸣就去冲澡了。 林休原搬了个竹椅坐在枣树下,无聊地数地上的蚂蚁。 太阳已经下去大半,大门那边有风吹进来,挺凉快,根本不用自己扇风。 林休原把眼前的三个蚂蚁小队都数完了,洗澡间里的人才迟迟出来。 江钰鸣耳根微红,嘴巴却绷得直直的,拿着换下来的衣服从他跟前走过去。 林休原喊住他:“钰鸣,晚上我做凉面,你和江大爷过来吃吧。” 江钰鸣:“他晚上在街坊家打麻将,不回来。” 林休原抬头:“那你过来啊。” 少年一愣,突然大步跑开,跑进了自己屋里,半晌都没出来。 林休原看了会儿蚂蚁,起身去准备晚饭了。 胡同里一到饭点,到处都是饭香味,许红霞的屋门是锁着的,人都不在家。 天黑后,尚五出来刷牙洗漱,独自出去了,应该是去吃饭。 面做好后,林休原过去喊江钰鸣,他还没走过屋门口,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江钰鸣表情有些奇怪,一手拿汽水一手提啤酒,开门时看到他一愣,随即低下头,径直去了东屋。 林休原过去,小声道:“你怎么了?” 江钰鸣眸子垂着,动作却很利索地把汽水和啤酒都开了,汽水倒进林休原的杯子里,啤酒直接放在自己跟前。 林休原在他对面坐下:“你要喝酒啊?” 少年眼神沉郁,低声说:“我都成年了,可以喝酒。” 林休原说:“我知道。” 江钰鸣又说:“我跟你是一样的,我是大人。” 林休原说:“我知道啊。” 少年不再出声,低头开始吃饭。 吃完后,又像之前那样抢着碗去洗,洗完也没走,居然还回来继续喝酒。 林休原什么都没说,坐在桌前支着下巴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年神色微动,两秒后,毫不回避地直视起他来,目光灼灼。 林休原说:“你别喝了,喝多了难受。” 江钰鸣嘴角一抿,竟然很乖地把啤酒罐放下了。 林休原起身要开窗通通风,刚转身,却听到少年在后面说:“小原哥,那个人说你会游泳。” “……”他猛地咳嗽一声。 对方却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原哥,你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你了?” 他一下回头,愣愣望着江钰鸣。 少年醉醺醺的,眼尾有些湿,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落下的几颗水珠子,自己完全没察觉到,脸红筋暴,像是很痛苦,就这么盯着他:“你欺负人。” 林休原屏息:“我欺负谁了?” “你欺负人。” 他好像只会这么一句了。 林休原往门那边走,他是想出去煮些醒酒汤给江钰鸣,可人还没走到门前,就被后面冲过来的少年重重拽住手腕。 林休原扭头。 少年面部表情变来变去,然后似乎委屈起来:“你别走……” 林休原认真看了他一眼,伸手在那张脸上摸了一把,很烫。 江钰鸣在他手碰到自己脸颊的瞬间就僵住不动了,表情也完全变了。 林休原说:“我欺负你了吗?” 对方一动不动拽着他的手,抿嘴不说话。 林休原说:“不说话我就走了。” 这句话却让江钰鸣受了刺激似的,眼睛突然就红了:“你、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 “……” “我怎么了?” “你把我当小孩子耍……” “我没有。” “你有。” 林休原二话不说凑过去,水润的唇在他下巴上亲了下,声音清泠泠的:“那顶多叫勾引……你那会儿不是说喜欢我吗?” “……” “教我一下午就觉得吃亏了?大不了以后不让你教了。” “……” 风扇嗡嗡地吹着,室内寂静得可怕。 江钰鸣仿佛变成了雕像,一动不动的,只有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锁在他身上。 林休原想掰开他的手,掰不开,对方力气越来越大,手腕此时反而被捏疼了,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那么一哼,江钰鸣的手霎时松开了。 林休原要趁机出去,人都醉成了这样,醒酒汤是一定要煮的。 可手刚摸到门把,整个身躯就被人从身后用力抱住了。 “小原哥,你当我男朋友好不好?求求你了!”嗓音嘶哑,话尾居然还带着一丝哭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海棠总把头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给我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士织小天使 25瓶;。 21瓶;尖耳朵 18瓶;魁星 10瓶;洛洛的酥油茶 6瓶;46545449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胡同里的尸语(09) 外面突然传来声响, 是孙小胖母子收摊回来了,他们停好三轮车就在院子里直接清洗东西,母子俩时不时地聊着天。 室内, 林休原了一身的汗, 他被少年桎梏着,稍微一动,对方就勒得更紧。 林休原小声说:“你先放开我。” 江钰鸣也小声说:“小原哥,你别欺负我……” 林休原:“……我怎么又欺负你了?” 少年下巴压着他肩膀, 一字不发,好像真的受了欺负。 没一会儿, 林休原发觉肩膀有些湿热,他惊异地扭脸看过去。 江钰鸣眼睑不知怎么湿了, 薄唇紧抿,有些恨恨地望着他。 “……” 林休原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模样,震撼又措手不及,本能地想给他擦眼泪, 但手动不了。 他像是被一条巨蟒缠住, 转身都困难。 两人都站在门后, 一个用力抱着,一个试图挣扎。 林休原只能说:“你别哭。” 江钰鸣哑声说:“我没哭。” 林休原:“……” 他好像受了委屈, 只好这样控诉:“你都亲我了,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 “……” 林休原看他突然傻愣的样子,趁机抽了一只手,努力给他擦眼角:“谁能不喜欢你?你爷爷之前不是还跟我说,从小到大,不管是胡同里还是学校内外,喜欢你的都排上几个队了, 谁不喜欢你?” 少年眼神骤然变得失望:“没有!” “怎么没有?你爷爷还撒谎啊?” “没有!”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江钰鸣嘴又抿住了,死死看着他。 门后的地方风扇吹不到,林休原的背都被少年炽热的身体汗湿了,想好好跟他说,对方突然又开始道:“我才不要他们喜欢,我只要你喜欢……小原哥,过了暑假我就上大学了,我也早都成年了,我跟你一样是大人,可以谈恋爱……”说着语气又变得焦灼起来,甚至多了些恳切的哀求,“只要你当我男朋友,我什么都听你的!” 林休原沉默几秒,看向地面。 他背对着江钰鸣,因此对方并不能听到他此时跳动有些剧烈的心跳。 林休原说:“我确实有些欺负你了。” 江钰鸣似乎以为他要拒绝,蹙眉道:“我让你欺负!” “……” 林休原看向那张着急起来的脸,忽然笑了笑,说:“等你酒醒了,再跟我说这些话。” 江钰鸣最喜欢看他笑,一时怔怔的,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本能地说:“我没醉。” 林休原说:“那你放开我。” 江钰鸣醉了,一时也忘了是否放开对方其实并不能证明自己没醉,听了那句就乖乖松手。 然后,林休原开门走了去。 少年回过神,要追过来。 林休原回头说:“去躺会儿,听话,我马上回来。” 那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好听又带着诱哄,江钰鸣停在原地,之后果然留在了屋里。 林休原在院子的小灶上煮醒酒汤,孙小胖拿着衣服去冲澡,看了眼:“还没睡啊?” “钰鸣晚上在我那边喝了点酒,好像喝醉了,我给他醒醒酒。” “他还喝酒啊……那小子最近跟你还挺亲的。”孙小胖笑笑走了。 醒酒汤做好后,孙小胖已经冲完澡回自己屋里了,林休原去拿个碗的功夫,洗澡间那边又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是屋里的江钰鸣突然跑去洗澡了。 林休原直接把醒酒汤放在院子的石台上。 等江钰鸣来时,就把碗递过去。 少年明显喝醉了,洗完澡后人还晕晕沉沉的,一看他递过来的东西伸手就接,几口喝完了,就呆呆站在林休原跟前不动。 林休原:“站在这儿干嘛?回去睡。” 江钰鸣便往东屋的方向走。 林休原:“……” 对方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回头瞥了眼院子里穿着睡衣的漂亮青年,迅速转身,步伐踉跄地跑回自己房间。 一夜过去。 林休原清早六点就醒了,外面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前半夜闷热异常,他了一身汗,趁着早上清净,又去洗了一遍澡。 洗完来,院子里就变得热闹了。 许红霞带着几个长辈来,一群人在她屋里时不时吵闹,最后又吵到了院子里。 主要话题大概是陈刚跟那个小三跑了怎么解决。 许红霞带的那些人都是陈刚老家那边的亲戚,她想让这些长辈亲自去把陈刚带回来,然后给她一个说法。 那几个长辈则觉得是她小题大做,有的还临时找补说陈刚根本没跟别的女人跑,是乡下有个倒茶叶的赚钱小活儿拜托他做,过几天就回来了。 许红霞就是听了话开骂:“欺负谁呢?他会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去帮你们做那些活儿?陈刚什么时候这么爱帮人了?能赚多少啊还非瞒着我?笑死人,你们还不如不说他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跑去认自己亲娘了!” “许红霞!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他一个大男人现在被你闹成这样,还有面子吗?真回来了我看也要跟你离婚!” “离婚”两字似乎刺到了许红霞的神经,一阵尖叫,拿起扫把就朝他们打起来,边打边骂他们祖宗十八代。 院子一时变得鸡飞狗跳,那些人骂咧咧地往外跑,又来了一些街坊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白天很少有动静的尚五打开窗户吼道:“打架去打!这是民宅!吵死了!” 许红霞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喘着气瞪了尚五一眼,拿着扫把去舌战群儒,直到把那一堆亲戚骂得面如菜色纷纷离开,街坊不敢多言,全都走了。 林休原洗漱完,许红霞刚好回来,她情绪依旧很激动,看院子里有人,忍着眼泪回屋做家务。 几分钟后,林休原听到对方屋里有压抑的哭声。 他打伞去买早餐,胡同小道的雨棚下,一路上都有人在说许红霞家的事,有同情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回来时,许红霞屋子的哭声还没停,林休原走过去敲了下门。 屋内传来女人沙哑的声音:“谁啊?!” 林休原说:“红霞姐,我买了些早餐,你一块吃点儿吧。” 里面安静几秒,很快传来脚步声,许红霞开了门,她眼睛是红的,表情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笑了笑说:“我吃过了,谢谢你啊盛会计。” 林休原:“以后叫我小原就行。” 许红霞敷衍地嗯一声,转身进去了。 林休原又拿着早餐去敲江钰鸣屋的门,可敲了几声都没人回应,他以为对方昨晚喝多了起不来,也没再吵他,回自己屋把早餐解决了。 外面雨势变大,林休原坐在桌前戴上耳机听歌。 他如今把《女人花》那首歌听得已经完全能背下歌词了。 系统道:“你觉得这首歌有题?” 林休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许红霞唱这首歌那天,状态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系统:“哪里不一样?” 林休原说:“你有那天她和那些人在路上唱歌的录像吗?” 系统直接把录像发给他。 林休原看了一遍,说:“她看上去特别轻松,但肢体动作有些不自然,眼睛也在无意地四处飘。” 系统:“她当时的那种境遇,面上故作轻松也有可能。” 林休原突然说:“你知道陈刚在哪儿吗?” 系统:“你的任务完成前,我不能帮你探查所有人物动向。” 林休原难得皮了一下:“也就是不知道了,那等我知道了就告诉你。” 系统:“……” 林休原拔下耳机,接着,他便在雨声中听到了一阵着急的敲窗声响。 窗户打开,窗外的少年浑身都湿漉漉的,双手却高举着两个干净没怎么沾水的纸袋子,浓郁的香气从里面扑过来。 “给!” 林休原没接,望着他狼狈的模样皱眉:“你去哪儿了?怎么淋成这样啊?” 江钰鸣看他不接,负气地抿了下嘴,又跑去门那边敲门。 林休原只好过去给他开门。 江钰鸣简直就像是从水里游来的,脸上还有水在往下巴淌,他浑然不觉,坚持把冒着香气的纸袋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青阳饭店的招牌早饭,黄油烙饼,潮糕、擂茶……你都尝一点儿看看,这个核桃南瓜子豆浆最好喝!” 林休原瞥了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青阳饭店离这里不算近,平时需要坐公车去,听说也卖些招牌早点,虽贵但很受欢迎,基本都要排队。他算了下时间,怕是他去敲门前,江钰鸣就上路了。 嘴里那句“我已经吃过了”的话怎么都说不口了,林休原把纸袋放到一边桌上:“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酒醒后的少年乖得不像话,转身去,不到十分钟就洗完了澡,头发还湿漉漉地就大步进来了。 林休原娴熟地拿干毛巾给他擦。 江钰鸣个子太高了,他站着擦头费劲儿,低声说:“你坐下。” 江钰鸣便在一旁坐下。 林休原动作轻柔,擦完头发还顺带将他眼尾沾上的水珠一并抹去。 对方身子微微绷着,半点儿都不动。 林休原说:“你去没带伞吗?”他记得半夜就下雨了。 “带了,”江钰鸣声音闷闷的,“回来路上风大,吹坏了。” 林休原看了眼那边干燥的食品袋,没说话,把毛巾挂回去,察觉到对方殷切的目光,在一旁坐下了。 少年把吃的全都拿来摆好,继续看林休原。 林休原先喝了口他说最好喝的那个豆浆。 很浓郁,又和平时在外面喝的不太一样,更爽口,能把很日常的小吃饮品做到这个地步,确实有本事,林休原都想去那家饭店一次了。 他把吃的都分两份,放到桌前。 江钰鸣却不动,只看着他。 林休原说:“你跑那么远买的怎么还不吃?” 少年一下站起来。 林休原仰头看他。 江钰鸣过去把门关了,回来悄声道:“小原哥,我醒了。” 林休原从他眼神中想起昨晚的事,故作镇定道:“……嗯。” “我酒也醒了。” “……我知道。” “我现在没醉,我昨晚也没说醉话。” “……” “小原哥。” 林休原脑子有些乱:“我听到了。” 江钰鸣嗓音暗哑下去,突然握拳说:“小原哥,我不想当你弟弟,我要当你男人。” “……” 林休原被这一句话弄得满脸通红,抬着眼皮看过去。 江钰鸣同样耳廓赤红,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盯着他。 片刻后,林休原混乱的脑子有了思绪,凑近了过去。 两人紧挨着,少年气息瞬间没了节奏。 “那我你,你是真喜欢我还是图个刺激?我们都是男人,我还比你大五岁……”这句话说得很小声,语调在寂静中被衬得格外侬软。 江钰鸣心脏都要跟着酥麻了,薄唇一动,正急着回话,棱角分明的唇就被一个软物覆上了。 林休原只亲了不到十秒就离开。 江钰鸣却活像是跑了几百米,眼睛发直,喘着气看他。 林休原说:“男人在一起也是要这样亲嘴的……还有我之前说的那些,你接受得了吗?” 没人回答,只是那句话后,林休原红润的嘴唇就被扑蹭过来的人完全侵占。 唇珠被咬,牙齿乱撞,连嗓子都要被对方那股火气烧坏了。 一场雨带来的清凉被这场攻势驱逐殆尽。 局面似乎开始失控,远超林休原的预想,嘴巴都有些麻了,在江钰鸣发疯一样地又亲又咬下,他根本没机会说句话,只能听到对方反反复复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士织小天使、拾柒、tamak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士织小天使 24瓶;倚竹邀酒、兔兔真可爱吃了吧、草莓k酱、AbigailEatMe、听山河入梦. 10瓶;小暖 5瓶;奶茶小苏、46545449 3瓶;God7's小信徒、47579253、欣喜 2瓶;楼台、曰东、对方正在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胡同里的尸语(10) 他们在东屋一直窝到下午三点都没出门。 江钰鸣激动过头, 比昨晚喝醉后发酒疯时还要疯,不能碰,一碰就亲得更凶、抱得更狠, 林休原嘴巴彻底被他啃肿了。 最后还是他哑着嗓子说脖子酸, 江钰鸣才有了反应,可还是不松开。 到了床上,从后面搂紧他腰,低头在他颈窝亲。 林休原被他拱得颈窝热热痒痒的, 忍笑说:“热……” 对方手一伸,把旁边的吊扇开关打开, 两手继续抱着他不放。 吊扇吹着,青年发尾被吹得飞到江钰鸣脸上, 对方也不拂开,反而凑过去把他冒了汗的下颌用手抹了下,随后轻轻吹起来。 林休原受了刺激似的,肩膀一缩, 往后瞥他, 嗓音懒懒哑哑的:“你干嘛?” 江钰鸣停下吹气的动作, 盯着他看了几秒,垂下眼睫继续吹:“你这里都流汗了……” “流汗怎么了?” “风扇吹不到……” 林休原忍不住笑:“你吹的都是热气。” 江钰鸣不吹了, 凑过去碾着他唇重重亲一下,手从他胳膊下穿过去,抱得格外紧,气息乱着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在谈恋爱?” 林休原没说话,扭过脸看他。 江钰鸣贴过去,两人额头抵着对视,没几秒, 江钰鸣浑身就烫起来了,他眸子局促地一垂,在林休原唇上亲起来,开始是很轻的,没几下就又开始不知轻重了。 林休原嘴巴麻麻的,闷声道:“不是你这样亲的。” 少年胸膛大幅度起伏着,情绪仿佛一直吊在最顶端,直至听了青年那句话,以为他在嫌弃自己,蹙眉看向他,偏偏这样亲。 林休原顿时翻坐起来,顺手把也跟着要起来的江钰鸣摁下去,俯身便低头去吻他。 那个吻温柔到了极致。 明明可以轻易挣开的力道,江钰鸣却动弹不得,他像是被一股柔风带着春雨裹住,太过缱绻,躁动不已的心脏终于被抚顺了。 一吻结束后,林休原要下床,对方连忙从后面将他抱住。 林休原说:“饿了,我得去做饭。” 江钰鸣头埋在他肩窝,身体微颤一下,嗓音沙沙的:“你以前是不是还亲过别人?” 林休原愣住,回头看他。 少年那么大的个子抱着他却头也不抬,像是受了伤:“小原哥,你以前是不是亲过别人?” 空气安静了足足一分钟,林休原说:“亲过又怎样?” 江钰鸣整个身体在那一刻几乎僵成了石头,他终于抬起头,眼睛通红,后悔又无措,骤然间重新抱紧他:“我没问,我收回刚刚那个问题了!你不要再回答我!” 林休原只觉得自己心头被挠了下,想也不想转过身,将人抱住,在额头上亲了下:“话哪有收回去的,就回答。” 江钰鸣被他亲的时候身子又是微微一颤,发红的眼睛抬起,表情凶狠又可怜地看着他: “那你再也不要亲别人,也别喜欢以前的……小原哥,我成绩好,球也打得好,我还有很多地方好,我肯定比他们好!” “……”林休原实在忍不住了,捧着他涨红的脸说,“瞎想什么,只有你一个。” “……” “是你太不会亲了。” 系统这时候突然插话:“……你确实也有不少经验。” 林休原:“……这种时候你可以下线。” 江钰鸣讷讷地看着他。 林休原抿着笑转身出去了,外面雨已经小了不少。 院子里很安静。 菜还没开始洗,恢复正常的江钰鸣跑了过来。 他一来,林休原很多活都被抢去了,少年做个饭就跟参加比赛似的,生怕慢几秒就输了。 炒菜的时候油溅出来,溅了一滴到林休原手上,他立马紧张兮兮地扒拉着那只手看……最后还要上药,林休原直接不碰锅铲了,说:“你做算了。” 江钰鸣做饭并不比他差,他是初中后开始独自在大杂院里生活的,那时候他那对在外工作的父母也给他请了保姆,只是没两个月又辞退了,他不习惯家里有别人,保姆走后,江父江母还回来过几次,看他自己会做些饭菜,平时去附近饭馆也方便,又托街坊多照顾,便也就这么着了。 …… 饭后的下午,他们补了个午觉。 林休原眯了十来分钟就醒了,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天气原因,孙小胖收摊很早,带着他母亲去江钰鸣家和江大爷一块看电视。 江一德中午很早就回来了,听说孙子在盛小原屋里玩也没说什么。 那边许红霞家里则来了好几个女人,都是平时跟她关系好的同事,来安慰她询问情况的。 里面时不时传来骂陈刚和安抚许红霞的声音,还有许红霞断断续续的哭声。 林休原没事干,开了窗通风,又拿出那个录音机听歌。 江钰鸣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这些天睡得少,那会儿抱着林休原一闭眼就睡过去了,外面天阴沉沉的,他以为一天过去了,脸一垮,连忙下床,瞥到手表才发现还不到五点。 窗子那边,林休原回头,漆黑透亮的眸子像是一潭清水:“醒了?” 江钰鸣拖鞋都没穿好就直愣愣过去,一把抱住他,脸刚蹭上去,外面便响起江一德的喊声:“小鸣?在你小原哥家吗?出去帮忙扶个梯子。” 林休原跟着江钰鸣一起出去的,江一德打着伞,指着大门对面说:“你李叔一家刚回来了,雨棚好像坏了,他在修,你没事帮他扶会儿梯子……我去屋里找找有没有他能用上的东西。” 少年应着就过去了。 林休原在院子的大门处往对面看。 修雨棚的是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弄了好半晌都没修好,江钰鸣扶着梯子让男人下来,之后自己翻上去看,不到五分钟就拿着江大爷从下面递过来的工具把雨棚重整好了。 男人的老婆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出来答谢,江钰鸣拿了一块却没吃,正要走,衣摆被身后的一个男孩揪住了。 “钰鸣哥,那是谁啊?”男孩十岁出头,指着对门往这边瞧的林休原问。 江钰鸣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抿嘴没说话,移过去的视线却纹丝不动。 这时,江一德对着男孩后面的夫妻笑着说:“那是我们家新来的租客,叫盛小原,在纺织厂上班,人挺好的。” 那对夫妻便对林休原招手:“过来吃个西瓜吧?” 林休原也对他们招招手,说句谢谢,又腼腆地摇头,转身回去了。 江一德说:“小原这孩子有些内向,等以后熟了就好了。” 那对夫妻笑笑,看着自家孩子,叹了几口气,说过段时间就要给他转学,开学后他们一家可能也不住胡同了。 老人闻声,表情凝重起来:“没那么严重吧?老李那就是意外,你们可别乱信一些事儿把孩子坑了,在这附近上学多方便啊,学校环境也好……” “叔,你不懂……” 江钰鸣没再继续听他们说话,拿着西瓜一步跨过满是水的小道,跳到了对面屋檐,刚要跨过门槛进去,那男孩也跑过来了,要跟着他一起进去。 “钰鸣哥,那个大哥哥好好看,也不凶,我想去找他玩。” 江钰鸣表情一下就变了,皱眉说:“不行,回去写暑假作业去。” “还早着呢!” 江钰鸣正要行使大人的权利将小屁孩强行送回,刚提起来,先前进了屋的青年又过来了。 林休原说:“你干嘛呢?” 江钰鸣手一松,把那男孩放下地:“他不听话。” “我才没有不听话……”小男孩半点儿不怕生,正要过去跟那位大哥哥介绍自己,突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脚步停下,之后表情微变,又抬手揉揉眼睛,乍然张开嘴巴,大哭起来。 林休原吓了一跳,要过去,可稍微一靠近,小男孩就哭得更大声了。 江钰鸣蹲下去问他怎么回事,看他一直哭,沉着脸道:“你别吓小原哥。” 男孩父母一听哭声就赶过来,还没问怎么回事,男孩便往他们身上扑,哽咽地说又看到那个溺水的小女孩了。 两个大人表情大变,拉着他就要出去。 林休原说:“什么溺水的小女孩?” 男孩的母亲脚步顿住,回头看他一眼,尴尬地解释:“没有的事,小宇前段时候掉进河里了,受了刺激,醒后就非说有个小女孩也溺水了,可是当时目击他落水的人都只看到他一人掉进水里。何况要真有一个小女孩不见了,怎么可能没家长去找呢?再说的不好听点儿,哪怕有什么人掉进去出了事,这么久,尸体都该浮起来了吧……小孩子爱乱说话,你可别在意啊。”说完又低头教训孩子,快步离开了。 他们回了对面屋子里,把大门紧紧关上。 江一德看了两眼,摇头晃脑回屋去了。 江钰鸣没在意这事儿,走到林休原跟前,把西瓜给他。 林休原下意识就接了,人还有些出神,转身往自己屋那边走。 江钰鸣以为把他吓到了,抿了下唇,低声说:“以后我不让小孩过来。” 林休原瞥他一眼,吃了口瓜。 西瓜脆甜,水灵灵的。 江钰鸣看着他溢着西瓜汁的两瓣唇,声音莫名发涩:“甜吗?” 林休原嗯一声,抬手拿着西瓜放到他嘴边让他尝。 对方顺着他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回了屋,门一关上,江钰鸣就控制不住地把林休原压在门后亲。 西瓜汁流到下巴上,脖颈上。 林休原被这种极具力量的吻亲得几乎窒息,片刻后,嘴巴好不容易被放过,下巴和颈间却又是一阵湿热的微痛,他哆嗦着垂下眼。 对方竟在他颈上吮出了一个红印子来。 他小声说:“别,容易被人看到。” 江钰鸣动作一滞,半晌后直起腰望着他:“……小原哥,你觉得我见不得人吗?” 林休原平复着气息,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个印子说:“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你不想?” 在江钰鸣的世界里,喜欢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这个问题让他猝不及防,甚至等同于不好的答案,脸色在刹那间就变得灰白。 林休原直直看着他:“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你要是和一位女同学谈恋爱,或许你家里人还能高兴地问你对方的情况,可你现在敢让你爷爷和你父母知道咱们的情况吗?” 江钰鸣拽住他手就往外走。 林休原力气没他大,眼见就要被他拉到主屋那边出柜,顿时说:“你现在要是跟你家里人说,我就不跟你处了。” 直冲冲往前的人影猛地停下。 少年脸上血色全无,薄唇死死抿着,瞪着他的那双眼睛又恨又无力,真像是要哭了。 林休原牵着他回屋,房门反锁,捧着那张脸便凑上前亲起来,他说:“没欺负你,等你工作了,你想做什么,想告诉谁,我都依你。现在乖乖听我的。” “为什么要等我工作了?我现在也有很多钱!我可以自己出去住,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林休原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江钰鸣以为他在生气,急忙将他抱住:“我听你的,你不要跟我分手!” 林休原突然有些想笑:“才一天就分手,哪有这么快的?” 江钰鸣更紧张了:“不分手!多久都不分手!” 林休原整个人到心都软了,他软软在江钰鸣紧绷的唇角轻啄道:“那你乖乖的。” 凝视着他的眸子微微一沉。 江钰鸣极力克制住体内那股要将他咬碎舔/舐的冲动,俯身往他颈窝里埋,轻咬着他的锁骨闷声说:“嗯。” 晚上,江钰鸣被江一德喊回去吃饭了。 次日就要上班,林休原洗完了澡就上床准备睡觉。 睡前,他对系统聊了聊今天的情况:“下午那个小男孩应该没胡说,他可能真的在我身边看到了某个小女孩,也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只不过我以为她一直在夹道里,没想到会跟在我身边。” 系统说:“也未必是跟着你的。” 林休原说:“要么是偶尔跟着我,要么就是偶尔出现在那个小男孩的视线里。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叫小宇的男孩不认识那个鬼,不然不会说不出名字。小孩的社交能力是很强大的,哪怕不经常一起玩,别说一个胡同,一条街的小孩基本也都认得出脸。” 系统问:“那你有什么头绪吗?” 林休原说:“小女孩穿的红裙子我还有些印象,就是这些年流行的裙子,所以不可能是死亡年代久远的鬼……她可能生前并不住在胡同里,因为一些原因死在这里,也可能是住在这里却被藏着不让见人。” 系统:“前面那种推测好像跟更合理些。” 林休原正继续想着,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随后是少年压低的嗓音:“小原哥。” 林休原去开门,对方刚洗完澡,清清爽爽地站在门口,一看到他,就迅速把捏在手上的两张票递给他。 林休原看了眼,是电影票,最近新上映的片子。 江钰鸣进来就关了门,盯着他说:“你明天下了班,带我去看。” 林休原说:“票是你买的,应该是你带我。” 江钰鸣闷声道:“就是你带我。” 林休原没跟他争辩这个,说:“我马上就睡了,没时间跟你玩。” 少年脸一红,蹙眉道:“我不吵你,我也就睡。” 林休原微怔,问他:“你在这边睡?” 江钰鸣点头:“现在睡觉,我明天五点半就能醒……而且我爷爷根本不管我在哪儿睡。” 林休原转身说:“你不嫌挤就行。” 上了床,江钰鸣就二话不说把他抱住,闭上眼睛说睡就睡。 风扇吹着,可耐不住少年火气大,林休原觉得自己像是被覆了层暖烘烘的毯子,扭脸看着他小声说:“你抱着我睡不热啊?” 江钰鸣连忙睁开眼睛,定定看了他几秒,起身:“我去冲个凉水澡,等身子凉了再抱你,不让你热。” 林休原看他居然真要去做那种事,一把拉住他,直接窝进他怀里:“别乱折腾,给你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栀吱吱子、阿芗、湫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mako、不定时甜、小鱼晒太阳、商陆 20瓶;魁星、听墙角中(流鼻血) 10瓶;草莓k酱 8瓶;旧巷、听山河入梦. 5瓶;46545449 3瓶;God7's小信徒 2瓶;小羊不爱剪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胡同里的尸语(11) 次日天一亮林休原就醒了, 江钰鸣起得更早,把早餐买回来后还去冲了个澡。 他下床时对方已经换了身运动服,发尾微湿, 到了床边又要亲他。 林休原伸手过去摸他的头发:“你洗澡了?” “嗯, ”对方在他唇珠上亲了两下,又抱住他往脑袋那肩窝一拱,“晚上看电影,别忘了。” 林休原说:“我没健忘症。” 江钰鸣就不说话了。 林休原摸摸他脸, 洗完澡后的皮肤带着微微凉意,摸着很舒服, 片刻后他要抽回手,对方却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不放。 林休原说:“我该去洗漱了。” 江钰鸣闷声道:“再抱一分钟!” 林休原便安静坐在那儿任由他抱着, 果然到了一分钟少年就松了手,分秒不差。 雨后天晴,外面阳光很好。 林休原洗漱完,回屋跟他一块吃了饭, 之后随便收拾几下, 出门上班了。 到了办公室, 那天在游泳池溺水的中年男人不在,坐在林休原旁边的大姐说:“听说昨天才从医院回来呢, 身体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吓得不轻,还爱说胡话……他老婆就给他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养养病……” 林休原:“胡话?” “咱们不是都知道嘛,他是游泳腿抽筋导致溺水的,别人抢救前都亲眼看到了,可他非说是一个小女孩拉他的……先不说小女孩怎么拉的动他那么大一个大人,那天那边的深水区根本没有小孩靠近……” “啧, 我看别是想讹钱吧?” “谁知道,你这一说,也像是他的风格,不过吓得不轻倒是真的……” “听说发现得再晚点,人都没了,能不被吓到吗?” 接着就是一片唏嘘声。 他们正聊得兴起,这时,一个同事跑着进来关门,表情紧张兮兮的,说是警察来了。 四周一下变得安静,目光全部聚集向那人。对方坐下喝了口水,接着便绘声绘色地描述刚刚看到的情景,一个简单的调查的情景被他说得简直像警匪电影似的。 “咱们厂里没干啥犯法的事儿吧?你可别吓唬人……” “不是咱们厂的事儿,是许红霞闹的,她老公不是跟人跑了吗?几天不归家,她呢,就报了警……毕竟联系不上,也算是失踪案嘛,警察就查到厂里来了……” “真这么多天都不归家啊?!许红霞不知道那个女人住哪儿吗?” “要知道也不会报警了吧?” “靠,那陈刚也真是够绝的……闹到这种地步,人就算找回来了,许红霞还能跟他过吗?” “我看不一定,平时许红霞对他是真好,之前小三闹到家门口不也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吗?人家怎么想的,咱们哪里清楚……” “他们能不能过下去我不知道,但陈刚要是找回来了,肯定不可能再继续在这边上班,领导现在都快烦死他了,一堆家里的事儿闹得厂里几天不安生……” “我想问问,为啥警察会到厂里来啊?这不是他们家的事儿吗?” “你忘啦?许红霞说陈刚那天下班没回去,之后就一直没见过人影,那最后看到陈刚的肯定都是厂里的工友啊,如果是失踪找人,当然是要来厂里调查的。” “哦哦……” 林休原起身去报刊架的区域拿报纸。 “小盛,帮我拿几张旧报纸,我垫下桌子。”他办公桌对面的男人道。 “好。”他架子最下面抽出几份泛黄的报纸,又拿了上面最新的几份回去。 对面的男人接过报纸就随便铺在桌子上,继续和其他人聊许红霞夫妻的事。 快到饭点的时候,林休原对面的男人才开始着手工作,之后喊了林休原一声,要跟他交代账单上面的问题。 周围人都在聊天,林休原拿着本子去他桌子一旁坐下记录。 男人桌面都铺着陈旧的报纸,边说话边用笔头在上面习惯性地敲敲。 没一会儿,林休原的视线就跟着他的笔头跑到报纸上。 十来分钟的时间,工作上的安排听完了,那张泛黄报纸上的板块他也都扫了个大概。 是好几年前的报纸,边角有一则图文,图片背景就是林休原如今住的菩萨庙胡同,上面有一对被打码脸部的母子,文章是揭露某个不知名歌手出轨抛妻弃子的事情,上面说他离婚后才没两天,新欢就在医院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等诸多令人不耻的行为。 他盯着那对打了码的母子照片看了半晌,一旁男人看他不说话,敲敲桌子:“发什么呆呢?” 林休原顿时收回目光,让那人继续。 随后拿起水杯,手故意倾斜一下,水泼在了报纸上。 对方哎呦一声,他连忙起身低头道歉:“对不起,我这就给你换几张。” “唉,以后注意点儿。” 林休原迅速将那张淋湿的报纸掀起拿走,又跑到报刊架下面,取了些旧报纸过来重新垫上。 回到自己座位上,他轻轻把那张报纸摊开晾着,水渍并不多,不影响继续观看。 这张报纸的日期是五年前,上面那张打了码的照片尽管模糊,但林休原根据上面的大杂院背景,还有母子俩的体型,基本能判断出是孙小胖母子。 五年前的话,孙胖也才十五六岁,正好和照片上那个站在女人旁的少年对上了。 也都是父亲出轨,抛妻弃子。 只不过他先前完全不知道孙小胖的父亲是个歌手。 又看了下曝光的那个歌手名字——白力。 很陌生,确实不知名,林休原逛过几次音像店,完全没听说过或看过这个名字。 中午他吃完饭从食堂回来,那张旧报纸已经晾干了。 林休原用笔圈了那里的图文,折起来放进抽屉里。 室内很安静,大多同事在睡午觉。 林休原又继续翻看这段时间的报纸。 他只找有尚五署名的文章看,在下午上班之前全看完了。 文章一如尚五最近几年的诡异风格,短小精悍,其实业余消遣来说看着还挺刺激,就是一周前有一篇很平淡。 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是平淡,只是跟之前的诡异奇谈故事相比,情节过于老套了。 那是个关于花妖的故事,花妖化作人形,却做了很多错事,最后又变回了一朵花,可是变回花后,它的思想和习惯却已经被人类同化了,因此,被粪水浇灌、被风吹雨打、无法动弹都成了让它最痛苦的事。 林休原又拿起笔,把这个小故事也圈了起来。 他问系统:“我在第一个世界还留了一张掘地三尺卡,不影响后续使用吧?” 系统答道:“购买和奖励的卡片都可以累积到所有任务结束前使用,您可以自行在脑内仓库查看。” 林休原进界面看了下,卡片还在,他点点头。 系统问:“你是要开始用它了吗?” 林休原说:“……可能最近就会用上吧。” 下午忙起来,时间很快就过去。 下班后,林休原没急着走,他先收拾了下报纸,又把自己桌面仔细整理了一遍。 等办公室没人了,他才起身离开。 兜里是两张电影票,他摸了摸,径直去车棚打开车锁,推着着自行车往前走。 还没到大门口,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少年。 江钰鸣没穿早上的那套运动服,他换了件很宽松的黑衬衫和休闲长裤。 他骨架大,天生的衣服架子,往他一站,就特别招人看。 江钰鸣跑得像飞一样,到他跟前刹下脚步就气喘吁吁地擦汗湿的额角,嘴角微抿着笑看他。 林休原也笑了:“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胡同口等我么?” 江钰鸣说:“我想过来接你。” 附近还有零散的人在往外走。 林休原往他后面看:“你自行车呢?” 对方一下眼神闪烁:“有人借走了。” 林休原有些意外:“你不会是走来的吧?” 江钰鸣含糊嗯一声,过去换了个方向抢走他车把:“小原哥,我载你去。” 林休原抬眼看他:“你车真被借走了?” 心思被看穿,少年耳廓微红起来,强硬地扭过头跨到车上:“你先上来。” 林休原便坐上后座,手扶着他腰。 前面的身子微绷几秒,之后像是上满了油的机器,踩着踏板往前一冲,劲儿用不完了似的。 外面是个下坡,车子往前的速度很快。 林休原贴着他背部说:“你慢点。” 江钰鸣克制着兴奋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很慢了。” “……你早上的运动服怎么换了啊?” “……想换。” “哦。” “我这样穿就不像弟弟了。” “……你穿运动服也不像,你比我都高。” “你骗人。” “不骗你。” “你同事那天老说我是你弟弟。” “他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已经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了。” “你骗人。” “不骗你。” “真的?” “真的。” “那你不喜欢我这么穿吗?” “没有,特别帅,你不用顾忌其他人,穿的舒服就行。” “……” 车子一路无阻地转弯前行,骑车的少年耳垂红得特别厉害。 到了没人的平缓路上,林休原直接抱住他腰。 其实就算被人看到也没什么,自行车后座不方便抓,抓前面的人都是很正常的,这年头,两个同性在自行车上这样,一般人并不会多想。 可林休原还是有些紧张,尤其是感受到前面那人突然加速的心跳。 他说:“你好好骑。” 前面的人深呼吸着说:“我在好好骑。” 林休原没再说话了。 傍晚的电影院里,人不算多。 林休原和江钰鸣坐在后面。 一进来,林休原的手就被对方牵着不放。 大荧幕放着的是最近上映的一部僵尸片。 正片开始放的时候,林休原把爆米花放在一边,凑过去问江钰鸣:“你不怕呀?” 前面三个世界他的参考对象都不怕鬼,但也像是受经历影响,可这个世界的江钰鸣看上去是很好地长大了,也没受什么刺激。林休原理所当然认为他再不怕鬼就有些天理难容了。 对方却以为他怕,下一秒就过来抱住他腰跟他挨着,眼睛盯着屏幕画面说:“后面要是有吓人的地方,我就帮你蒙眼睛行么?你别怕……” 林休原:“……” 系统友善提醒:“他不怕,但是你要怕,注意别ooc。” 林休原:“……”他一开始觉得祁玦怕鬼怕得要死,是他自己认知出错,还是对方哪里出了问题? 林休原在心里默默叹气,抬眼看向屏幕里因为各种风吹草动就满脸惊恐的配角们,心里默默学习。 半晌后,诡异的音效一响,鬼脸乍然出现。 林休原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瞬间被那只手挡住。 他这才想起自己怕鬼,做出害怕的样子,往江钰鸣怀里扑过去。 黑暗中,江钰鸣看他吓得肩膀微抖,无比用力地抱住他小声哄,瞧他吓得眼角都红了,心里突然后悔选这个片子了,想也不想就在响亮的配角尖叫声中捂住他耳朵。 等高能画面过去后,江钰鸣贴着他耳朵说:“小原哥,我们出去吧。” 林休原微懵,仰头看他:“出去干嘛?” “你吓成这样,我不想看了。” “……可是我想看完,”林休原其实已经被剧情吸引了,全靠少年捂眼的动作间歇性发挥演技,现在不让他看了,他接受不了,“你不让我看完,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江钰鸣一愣,只好抱紧他,继续“辅助”着他看下去。 在他害怕地耸肩膀时,江钰鸣趁后边没人,突然用力亲了他几下。 林休原被亲得一愣一愣的,回头瞄他,瞄完继续耸着肩膀看电影。 抱着他的人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林休原鼓着嘴不理他。 ——谁胆子小还不知道呢,你是忘了自己在现世被我吓得天天晚上发抖。 没一会儿,江钰鸣瞧他看得小脸通红,以为是被吓惨了,抬起两手微遮他眼睛,只在中间露出一点指缝。 林休原整个人几乎就被他这么圈住了,好在眼睛依旧能看清屏幕画面。 他小声说:“你这是干嘛?” 江钰鸣轻轻埋在他颈间,嗓音又低又闷:“学校有些胆小的同学都这么看鬼片……” “别人是自己挡的吧?” “我给你挡不行么?” “……没说不行。”林休原眼睛眨了眨,浓密的长睫扫到了对方宽大的掌心。 对方指尖轻颤,直直看向他。 林休原继续看电影,黑眸发亮,几秒后似是注意到旁侧的视线,眼尾一挑,回望时波光隐现。 那双手僵持一秒,突然间往下,紧紧捂住他嘴巴。 他根本来不及出声,一股带着颤意的酥麻便迅速从耳朵下方蔓延而来,滚烫的气息随着发狠的吮/咬将他裹挟,林休原缩起肩膀,嗓子里即将溢出的轻哼全被那只修长的手掌堵了回去。 “小原哥,你别这么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栀吱吱子、A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孙九娘 30瓶;草莓k酱 5瓶;God7's小信徒、A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胡同里的尸语(12) 林休原都没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嘴巴被紧紧捂住,耳边全是少年人炽热的呼吸,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儿之处, 电影剧情已经到了尾声, 画面上僵尸被封进了棺材,场内传来压低的兴奋讨论声。 林休原的嘴巴说不了话,可某个不对劲的地方他实在忽视不了,便伸出手, 悄悄过去。 江钰鸣背部瞬间弓下去,猛地绷紧。 林休原腰都被他勒痛了。 电影终于放完了。 江钰鸣像是从酷刑中挨过来一样, 出了一身汗,骤然站起身牵他出去。 到了大厅, 林休原看他居然就要这么离开,连忙停下脚步。 江钰鸣侧首看他,声音都是哑的:“怎么了?” 林休原小声说:“我要去卫生间。” 卫生间外。 江钰鸣看向别处,微抿着唇角:“我在这儿等你。” “你不去?” “嗯。” 林休原又看了他两眼, 接着话都没说, 很是勇猛地一把将人拽进去。 直到隔间把门关上, 江钰鸣都是懵的。 林休原眼睫垂着,指着那个临时帐篷:“你就这样回去?” 江钰鸣耳朵一下烧得通红。 林休原也有些不好意思, 眼睛却直直瞟着。 对方匆忙将他眼睛捂住了。 “别、别看了。” 林休原一动不动的,在他掌心中眨着眼睛小声说:“完了再回去,不然有你难受的。” 片刻后,江钰鸣放下手,身子背对着他,别扭极了:“小原哥,你在外面等我。” 林休原本意就是让他来把急事解决了, 嗯了一声就开门出去。 结果在外面的休息座椅上坐了十几分钟,人还没出来。 林休原看了看手表,起身再次去了卫生间。 到熟悉的隔间前,忽略掉那声细不可闻的闷哼,他敲了敲门。” 里面顿时没声了。 林休原又敲了敲门:“钰鸣?” 门后响起难受的气音,那声音有些沉郁,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急躁:“小原哥,你再等等。” 林休原心情复杂,继续敲门:“……你开门,不开门我就走了。” 这话果然很有用。 一声杂响,门猛地开了。 林休原被眼前这张有些狰狞涨红的脸吓到了,都用不着往前走,被一把拉进去的。 “哐当”一声。 少年将他抵在门后,发了疯一样重重啃咬亲吻。 林休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按原计划,展示自己的一双巧手。 江钰鸣定住,几乎不敢置信地看他。 林休原强装淡定,一副游刃有余的成熟男人模样。 “小原哥……”江钰鸣微抖地压着他颈窝,粘得无比紧实。 呼吸和心跳的节奏全部乱了,第一次从身到心都被另一个人完全掌控。 不到一分钟,江钰鸣战败。 他眼睫都被汗打湿了,似乎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没出息,恍惚看向林休原。 林休原正儿八经地低头盯着看。 江钰鸣魂儿都要没了,那么大的体格往他怀里拱。 又开始捂他眼睛。 林休原收回自己的一双“巧手”,说:“还难受吗?” 江钰鸣便不捂了,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去抱他,赤红着耳根不说话。 林休原摸摸他背,很体谅的也不说话。 伏在他肩上的少年开始轻咬他耳垂,之后蹭着他颈窝哑声说:“小原哥,你永远都跟我这样好成吗?” 外面响起脚步声,林休原揉揉他脑袋:“不然呢?” 人顿时又黏上来了。 他只好压低声音说:“好了,有人来了,我们先出去。” 晚上他们在外边的小馆子吃的饭,趁着天黑,在没人的角落偷着亲了好几次才骑车回去。 一回院子,两人都被里面的热闹吓到了。 尤其是江钰鸣,前脚进门,就被一群人围上来。 他明天出成绩,爸妈特意提前从外地赶回来。 江妈妈还亲自做了晚饭请了一些老街坊来,她本意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倒是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晚。 “去哪儿了呀你?手机也不带,饭都快吃完了。” “……” 少年被围得动弹不得,嘘寒问暖各种话接都接不过来,他嘴角一抿,回头想找林休原,结果人不见了,他急得抬眼四下看,终于看到推着车的青年去了最里面的车棚那边,停好了车,又独自往东屋走,好像这些人一来,他们就没了关系。 江钰鸣没来由的感到恐慌,朝那边喊:“小原哥!” 拿钥匙开门的林休原闻声回头,发现那些视线也都跟着扫射而来,渐渐露出怯生的模样,转身进去了。 江母问:“那是谁啊?” 江钰鸣望着那里没说话。 一旁街坊说:“附近纺织厂的会计,好像叫盛小原是吧?钰鸣平时跟他关系挺好的,经常一起玩。就是挺怕生的……” 一旁江大爷说:“小鸣,去把你小原哥也喊来一起吃饭吧。” 周围声音嘈杂,江钰鸣收回视线,没精打采地说:“他吃过了。” 江母又问:“那你呢?也吃了?唉,就该提前给你打个电话的……” 他看了眼跟前的女人,好久不见,对方眼尾又长了不少皱纹。 他说:“我还没吃,还有菜吗?” “有有有!管够你!赶紧进去……妈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院子里的热闹渐渐都转移到主屋里面。 林休原打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又坐下继续摆弄录音机。 他把磁带放进去,百无聊赖地来来回切换。 听了几首歌后,窗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林休原抬眼,愣了几秒:“你怎么来了?” 江钰鸣垂眼盯着他,闷闷不乐的:“你在做什么?” “听歌。” 少年转身就走了,可不到一分钟就又重新出现,这次没在窗外停留,直接开门进来。 他把门窗都关上,朝青年走过去,之后蹲下,趴在他大腿上用力抱着他。 林休原:“……” “怎么了?” 没回应。 林休原轻轻揉他脑袋:“不去跟你爸妈多聊会儿吗?” 还是不出声,愈加用力地勒着他。 林休原不再继续问了,他伸手要把录音机收起,手腕突然被捏住,一个冰凉小巧的东西被塞进了手心。 低头一看,是市面最受欢迎的一款随身听。 他不解地看向江钰鸣。 “听歌。”对方用他不久前的话回他。 “……我不常听,你自己用吧。” “用不上了。” “为什么?” “有男朋友后,我就不喜欢听歌了。” “……” 林休原把随身听轻放在一旁,戳戳腿上的那张脸。 对方蹙眉仰头看他。 林休原笑着说:“家人回来了,怎么还不高兴?” 少年脸又埋了回去,还是不说话。 林休原捏了下他的耳垂。 怀里的躯体一颤。 江钰鸣对所有关于林休原的亲昵触碰都十分敏感,瞬间仰头看他,眼睛微微发红。 “怎么了?”林休原被他看得心软,语气也变软了,“跟人欺负你了一样。” “……小原哥,我有点儿难受。” “哪里难受?” 林休原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凑近了看。 江钰鸣别过脸,表情有些痛苦:“有人在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就跟我没关系了。” 林休原愣住。 这时,外面传来江母的喊声:“钰鸣,你跑那儿去啦?钰鸣?钰鸣……”一边喊一边往外走。 林休原起身要出去,腰身却被少年双臂骤然囚住。 江钰鸣死死抱着他不放:“先别!” 林休原说:“你爸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乱想。” 江母似乎又回来了,在院子里继续喊:“人跑哪儿去了?钰鸣——” 林休原垂眼看他:“别让你妈着急。” 少年低低嗯一声,起身在他唇上咬一口,冒着狠劲儿。 嘴角有些被咬痛了,林休原却笑了:“狗都没你爱咬。” 对方呆了两秒,烦闷躁动的情绪似乎因那一笑迅速缓了下去,旺盛的活力也跟着捡了回来,把林休原往起抱着快速转了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天晚上,主屋那边的灯亮了很久,到九点一群人都还在里面聊天。 等林休原睡前洗了澡出来,那些客人和街坊才断断续续走了。 江钰鸣的爸妈送完客人就在院子里的枣树下乘凉,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听说钰鸣经常去你那边玩,没少打扰你吧?你多见谅……” “没,他也经常帮我忙。” “那就好……” …… 回了屋,天不早了,林休原打开风扇上床睡觉。 半个小时后,他迷迷糊糊的总觉得窗外有个人影。 意识到确实有人在外面,林休原第一时间坐起来:“谁?” 窗外的人影一闪,要溜。 林休原:“钰鸣?” 那人影定住。 林休原过去开门,对方已经从窗户那边过来了。 他伸手就把人拽进来。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林休原皱眉。 江钰鸣伸手抱住他,头埋在他颈间赖着不动。 林休原说:“你爸妈呢?都睡了?” 江钰鸣低声说:“他们走了,不在这边睡。” 林休原抿嘴,在他手臂上轻拧一下。 对方铁打一样,半点反应都没。 林休原问:“你要在这儿睡?” 少年还是纹丝不动。 “你不松开我们站着睡?” 禁锢顿时没了,江钰鸣呆立着看他,像是没想到林休原会让他在这边睡一晚上。 林休原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回头看他:“晚上别抱太紧,热。” “……” 灯关了,江钰鸣扑过去搂住他,紧得不能再紧。 风扇呼呼地转着,倒也没想象中那么热。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林休原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把脑袋拱到了自己胸膛前。 那么大的个子,他抱都抱不住,有些好笑,忍不住低声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跟爸妈撒娇的?” “没有,我才没有!”江钰鸣似乎很不满他这样说自己,可一双手却怎么都舍不得放开,“没有,你不准这样说我。” 林休原笑着地亲他一下,说话带着困倦的鼻音:“我不能说?窝在别人怀里撒娇还不让人说。” 江钰鸣瞬间不吭声了,脸滚烫起来。 “好了,”林休原一双微凉的手在他脸上摸摸,“睡觉。”话落就闭上眼睛,呼吸也越来越浅。 漆黑的室内,江钰鸣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地看他,等他彻底睡着,屏着呼吸偷偷亲他,亲完心跳得像打鼓,仿佛化身巨蟒的妖精,将青年从头到尾缠住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晚些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湫湫、快乐的小文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的小文姬 60瓶;艾艾艾玲 20瓶;月下彩虹、奶茶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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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刚重男轻女很严重,还说过那种多看宝宝墙画能生儿子的话,你觉得他可能在家里贴女版墙画吗?” 系统:“也有可能买错了。” 林休原只抿嘴说:“墙画和许红霞,其中至少有个有问题。” 或许是受那些墙画的影响,林休原心里总有些不安。 饭后,他骑车出了趟门。 到胡同口时,看到了孙小胖和他母亲,两人在收摊,笑着点头跟他打招呼。 林休原多看了两眼,尤其是孙小胖的母亲。 孙母给人的感觉总是憔悴柔弱的,平时也很少与人说话,性格和许红霞完全是两个极端,般不会有人把她们联想到起。 可林休原却想起了许红霞。 这两人其实有个很明显的共同点——丈夫出轨背叛,如今都没了踪迹。 离开菩萨庙胡同后,林休原骑车去了好几家音像店。 可惜孙小胖的那个歌手父亲白力实在过于默默无闻,他在好几家店说出这个名字,老板都没什么印象,最后还是跑了很远,在家比较破的二手书店里找出的旧磁带。 跟他想象完全不同的是,关于歌手白力专辑里收录的歌都是童谣。 林休原赶回大杂院时天都黑透了。 他骑车骑了身的汗,进屋把磁带收好就去洗澡。 那时候许红霞的门是关着的,江德说她出去找街坊串门了。 等林休原洗完澡再出来,许红霞也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伤心事,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抹眼泪。 林休原:“红霞姐,你没事吧?” “没事儿……”女人哽声抹脸,突然起身回屋。 门被重重关上,之后再也没出来。 那边孙小胖母子关灯睡了,旁边尚五的屋还灯火通明,男人开着窗散烟,边抽烟边写文章。 院子只有主屋里江大爷看电视发出的哈哈笑声。 林休原回屋,坐在桌前把买回的二手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他戴上耳机。 不知道是不是磁带损坏的原因,得里面的歌声总带着些别的杂音,很细微,听不清楚是什么。 林休原把磁带里所有的歌都听了遍,大概明白这人为什么籍籍无名了。 歌词旋律还好,但唱歌完全没什么感情,歌词里传达的纯真阳光美好全都没有,敷衍了事地赶工样。 他好几次都想拔耳机,强忍着听了好几遍才算习惯,脑子都听昏沉了,最后下意识跟着哼了几句…… 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魔音”的影响,林休原有些睡不着。 快凌晨三四点,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依旧无法入睡。 白天还要继续上班,必须休息,林休原起来准备去洗个澡再睡试试,结果下床就浑身不舒服,难受得甚至想吐。 他迅速开了灯,仔细回想这天的吃的东西,没有零食,普通饭菜,根本想不到哪里会有问题。 林休原强忍着不适开门出去透气。 深夜了,院子里只有细微的风声。 室外清凉,风吹,他舒服了好多,伸手揉了把自己汗津津的脸,去了水池那边。 水流哗啦啦的。 林休原用水往脸上冲,冲爽了,喘着气关掉水龙头。 将要抬头,耳边却在这时响起道稚嫩的声音:“你看到我爸爸妈妈了吗?” “……” 林休原乍然定住,维持原先的姿势趴在水池前。 那声音变得急迫起来:“你看到我爸爸妈妈了吗?” 林休原还是不动。 系统:“入戏需要这么久吗?你倒是理理人家。” “……你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什么意思吗?” “……” 风声变大了,林休原掐准时机,猛地睁开眼睛。 潮湿的水池里,小女孩瞪着双没有眼白的眼珠,静静看着他。 …… 盛小原溺水了。 江钰鸣听到这句话是在清早的七点钟,那时候他们家正在外公家的餐厅吃早饭,江母突然接到江德的电话,说是院里的租客出了事,他要赶医院趟看看,之后就絮絮叨叨跟江母说谢师宴筹备的东西放了哪儿类的嘱咐……江母问他是哪个租客,出什么事儿了,严不严重。 “盛小原溺水了!东屋那个年轻人!” 少年刚喝口的热牛奶连带玻璃杯“嘭”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爸妈连带外公齐诧异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询问,人就忽然往外冲,莽莽撞撞踢到了个盆栽,盆栽倒是没摔,但陶瓷盆撞到骨头的那声闷响,听到的都觉得痛,腿的主人却像是没了知觉似的,秒都没作停顿,掀开门后就完全没影了。 外面风很大,天气有些阴沉。 江钰鸣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接闯上去。 司机问他去哪儿。 他看着前面,牙齿发颤地说了个菩萨庙胡同最近的医院。 车子开了会儿,他又猛地想起打电话问爷爷具体地址。 医院确实是他说的那家,溺水的也确实是盛小原。 他灵魂仿佛出了窍,目光失焦,张嘴没头没尾地不停问问题。 为什么会出事?为什么会溺水?为什么…… 江德听他语无伦次的,以为他刚睡醒迷糊了,扯着嗓子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是自杀……有人看到他天没亮自己去了河边,下了好几次水又上来了,最后次淌得特别远……也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还好现在没事……” 那边声音嘈杂,江德说到医院了,回头再跟他聊,之后就直接挂了。 江钰鸣僵坐着,唇间片苍白,仍然维持拿手机的动作。 车窗开着,有风呼呼灌进来,还有街边小贩的叫卖声。 他动不动,几乎在听到“自杀”的那刻,就好像失聪了。 世界寂静无比,没人知道少年的青春如簇烛光,在这短短几瞬被吹灭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乖乖 40瓶;白绡、红豆泥、小朝ovo 20瓶;布克 10瓶;余棉 4瓶;God7's小信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胡同里的尸语(14) 病房里很安静。 昏沉的意识回笼, 林休原睁开眼缝。 护士正在拉窗帘,外面并没有很大的阳光,是个阴天, 她转身过来, 看他醒了便快步过去:“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林休原张张嘴巴,有气无力地说还好。 那护士点头,朝卫生间的方向喊道:“盛小原醒了,有什么事按铃我就来了, 他之前肺部呛水,尽量让他少说话啊……” “谁在里面?”林休原问。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那个姓江的大爷看完你才走, 他就后脚来了,估计以为你情况特严重, 搞出不小的动静,后来看你人躺这儿直接就晕了……不过你当时昏迷的样子是挺吓人的,脸上完全没颜色了,现在输了液还好点……哦, 他一晕, 我们就及时把那大爷喊回来, 结果还真跟他有关系,大爷吓得不轻, 说是他孙子。” “……钰鸣?”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在你旁边的床位上躺了几分钟就醒了,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估摸着是中暑了……他爷爷看他留在这,先回去说下午再来……那边病房还有病人要看,我先走了啊。” “好……” 护士推着车出去了。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林休原看着卫生间那边的门,抿抿嘴, 喊道:“钰鸣?” 有气无力的,喊了两声都没回应。 林休原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他听不到,也就不喊了,躺着床上等人出来。 等待时他问系统:“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系统说:“还好,不到半天,你最后一次逃脱那个小鬼控制时,被路人看到了,几个人临时抢救后把你送到了医院,现在是中午两点多。” 情况比他想的好一些。 当时他在水池边看到那张脸后,意外就开始接连不断,首先是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 接着,小女孩竟从水池里爬了出来,牵住他的手,带他离开了院子。 他们绕着胡同的小道不停打转,鬼打墙一样地走着,筋疲力尽时,就走到了那条狭窄的夹道前。 不过到夹道那边的一段的记忆他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天快亮时,小女孩又牵着他开始往外走,最后到了那条淹死过不少人的河边。 小女孩开始唱童谣,那只冰凉惨白的小手牵着他往水里走,一直走一直走。 他那时很清楚,不想办法摆脱这个小鬼,他绝对会死。 这比原大纲设定的死亡时间提前了。 他触犯了什么原大纲里盛小原在这个时期不会触犯的禁忌? 当时林休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傍晚买回来的那个二手磁带。 小女孩唱的童谣,全是里面的歌。 穿进任务世界之前,林休原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鬼。 所有的鬼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 好在他的身体彻底淌进河水后,及时发现这个小鬼的弱点。 大人和小孩的有身高上的差距,当水位漫到他的大腿时,小女孩的口鼻就会被水淹住,而在这种时候,林休原能清晰地感知到精神上的桎梏会轻微变弱。 在那一瞬间,他确信这个小女孩死在水里的。 畏惧水,却善于用水来杀人。 之后,他便和这个小鬼拉锯撕扯了约莫半个多小时。 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水淹对方口鼻的间隙从水里逃脱出来,却又重新被追赶上。 最后演变成了别人眼里一次次试探性地淌水自杀。 他当时没了别的选择,淌到最深的水域仅仅是想争取更多的逃生时间。 林休原特意算过小鬼每次被水淹的反应时间,被淹得越深,反应越慢。可有一个难点是,一旦进入水里,他自己也是停不下来的,要想利用小鬼的弱点获得更多的逃脱时间,他也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淹自己很久。 考虑到被精神桎梏时在水中获救连累到路人的可能性太大,他还要把握住最好的时机摆脱桎梏。 如今来看,他成功了。 …… 此时,卫生间的人还没有出来。 林休原对系统道:“你把小鬼牵我去夹道那一段时间里的录像给我看看。” 半夜在水池看到小女孩鬼脸那一刻,他就启用了系统的拍摄录像功能。 系统开始传送录像。 林休原正要打开看,卫生间那边的门突然开了。 林休原抬眸。 江钰鸣整张脸都是湿的,水淋淋的,像是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关上门后,机械地径直走到他床边,眼睛全程没看他,安安静静地蹲下缩成一团,脑袋抵着床侧一动不动。 林休原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钰鸣?江钰鸣?” 没人回应。 他连忙撑床坐起来:“你怎么了?” 那副躯体微微一动,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林休原懵了。 江钰鸣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焦距,以往肆意张扬的姿态全都没了,定定看着他。 “你……” “医生说,再晚一分钟你就死了。”江钰鸣的声音是嘶哑的,表情却是木木的,说完又缩了回去。 林休原却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呼吸都乱了,伸手要碰他。 对方仓皇起身,后退一步。 林休原的手依旧那么伸着:“你怎么了?我没有死,我不会死的!” 那话一出,江钰鸣便剧烈颤抖起来,瞪大眼睛望着他。 仿佛一夕间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情绪时刻处于崩溃的临界点,脸上没有一点好颜色,比起病床上的人,反而是他更像一个病人。 似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他转过身又要往卫生间那边去。 林休原掀开被子要过去好好跟他说,结果太着急,动的时候扯到了输液管。 “嘶……” 这一声比先前的无数声都管用,那边的人顷刻就过来了。 林休原并不疼,但还是吸了吸鼻子,眼底的热意忍不住。 小水珠啪嗒一下落在手背上。 少年微微垂首,那颗小水珠便被他吮去,再抬头,露出了那双红着的眼睛,与林休原对视一秒,又迅速低头,将他手背上的针头输液管都检查一遍后要按铃,林休原及时拉住他:“没事,没跑针。” 江钰鸣不动了,薄唇死抿成一道线。 林休原手上在输液,他不方便动作,只能把身子往他跟前倾着说:“你能不能抱抱我?” 对方没动。 林休原撇了下嘴,要伸手去抱他,还没碰到对方肩膀,身子骤然间被一道光影往后撞去。 江钰鸣再也克制不住地扑过来,发了疯地把他死死勒住。 少年的语气好凄凉: “为什么?” “为什么啊小原哥?” “为什么要死?” “我好喜欢你,这段时间我做梦都在开心,可为什么你不是……” “跟我在一起很痛苦吗?” “……” 林休原胸膛前的病号服湿成一片。 江钰鸣每说一句,身体就跟着抖,他无忧无虑地长大,毕生第一次受到这种惊吓,崩溃了,灵魂都要出窍了,却又不明白,很多的不明白。 在等人苏醒前,他好像在一天内经历了数十年的折磨,赤诚的喜欢在巨大的情绪动荡中转变成了恨意,又由恨意转变成更浓烈的爱,最后一起翻涌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了。 好几次,他都差点失控想要冲过去将床上的人狠狠咬醒,发了疯地想质问:他做错什么了,他哪里不好,为什么要这样…… 最后护士进来,发现他情绪不对问他怎么了,少年尚存的一丝理智才让他将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好久都没再敢出来。 缩在卫生间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小原哥发现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不要他…… 那一声声的控诉质问,林休原完全无法招架。 门外是病人散步和医疗推车来去的声音。 林休原肩膀都被勒疼了,可他没出声。 他想过自己会被人误认为是自杀,但没想过江钰鸣居然会变成这样。 惊恐、担心、害怕、急切、爱意、恨意、猜忌、痛苦……让少年整个人都像是坏掉了,散落成一地的零件,需要一个人很耐心很耐心才能重新拼装好。 林休原竭尽所能地抱紧他:“没自杀,没有想死,和你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你别怕……” “你骗人。” “没骗人,钰鸣,你看看我。”林休原去捧他的脸,对方眼睫一动,他便轻轻吻上去。 再也没有比他此时更温柔的时候了,暖风般裹着少年柔软地安抚。 少年身体微蜷,霍地,泄力一样地伏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突然哽咽着说:“求求你,不要死,不要这样对我。” 林休原眼底泛热,贴着他耳朵说:“我没有要去死,我永远不会去死。” 江钰鸣不再抖了,很久之后说:“小原哥,我觉得我要死了。” 林休原心跳都慢了一拍:“别胡说。” 江钰鸣不再说话,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黏在一起抱了半个多小时,林休原本来想好好安抚他再想办法把半夜的情况跟他解释,可说了还没几句,嘴巴就被完全捂住了。 江钰鸣扶着他躺下去,捂着他嘴的手却没就此松开,闷声重复着护士走前说的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了会儿他乖乖躺着的样子,垂下脑袋,一点点埋入他肩窝。 两人就这么抱着挨着。 林休原慢慢又睡着了。 再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江一德和江钰鸣的爸妈还有之前送他过来的路人都在。 江钰鸣低头坐在他床边,盯着他的手背上的针眼看。 林休原坐起来,跟那个路人道谢,对方摆摆手,让他以后别想不开。 那句话后,林休原清楚地看到江钰鸣骤然微变的脸色,他连忙伸手把脖子上一块小玉佛掏出来,解释:“你们误会了,是我这个掉到河里面了,当时脑子不清醒就下去捞,捞到的时候又滑到比较深的地方……给大家添麻烦了……” 那小玉佛随处可见,街上到处都是卖的,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对方不是很信,只客套道:“以后还要注意安全,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什么事儿都能过去。” 林休原点头。 那人看他现在好好的,又说了几句就先走了。 江钰鸣的爸妈也是正好在家顺便过来探望一下,看出儿子跟他玩得特别近,多逗留了一阵子,到了时间起身喊江钰鸣回去的时候,对方却不动。 江一德说:“小原在这边也没个亲人,医生说得住院一天观察观察,反正小鸣也没事,他愿意就让他留这边陪护一晚吧。” “可是……” “妈,你们回去吧。”江钰鸣起身去拿水果刀,给床上的人削苹果。 走出病房后,江母忍不住道:“钰鸣对这个哥哥可真够上心的。” 江父说:“这不说明人家对他也好吗?你以前还说钰鸣性格霸道,平时不会设身处地为人家着想,瞧瞧,这不挺会为人处世的?” 前面的江一德忍不住感叹:“一个院里,小原平时对你们儿子是挺好的,都是男生也没什么不方便,能玩到一块是好事,不过也就是你们儿子暑假没事干,等去了大学,未必还能记得他小原哥了……” “倒也是……” 几人这么聊着离开医院。 病房里,林休原吃着递过来的苹果,望着江钰鸣。 白天那么一遭后,江钰鸣像是恢复了,又像是没有恢复,不再像上午那样失控,可却有些冷静过头了。 林休原吃苹果时,江钰鸣就过来摸着他颈上的玉佛看,目光沉郁。 林休原便凑过去,唇间还有苹果的清甜气息:“其实那会儿我是骗他们的。” 捏着玉佛的手一下僵住。 他迎着少年隐隐露出惶恐的目光,下一刻,抵着他额头软声道:“但我不骗你,钰鸣,如果我说我到河里是因为撞了邪才不受自己控制……你信吗?” 空气安静了足足一分钟,直到林休原的唇猛然间被牢牢封住。 一个有些窒息的吻,霸道又狠戾。 半晌后,他喘着气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江钰鸣乌睫下带着猩红杀气的瞳孔。 像森林里护崽的猛兽,严丝合缝地把他圈禁在怀里,不给觊觎的仇敌半点机会。 林休原挨过去,本能地将勾着他脖颈的双臂收紧。 他说:“真的没骗你,真的撞邪了。” “什么邪?”向来对这些嗤之以鼻的少年竟连一句质疑都没有,只是直直地看着他,撑在他枕侧的拳头捏得咯吱响,嗓音幽凉得渗人,“在哪儿?我弄死它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栀吱吱子、35622695、全球赤化、452960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洁莉娅、西棠 20瓶;兔兔真可爱吃了吧、青衫.、seven、齐了 10瓶;黄昏似暮 4瓶;AD、24130546、God7's小信徒、400066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胡同里的尸语(15) ……什么邪?在哪儿? 林休原根本没法回答他这种问题。 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都抱着江钰鸣说:“你只要相信我不会自杀就行。” 外面的夜风时大时小,窗户被吹得微响。 与他紧紧相拥的人勒着他始终一言不发。 次日一出院回家,林休原屋子就来了不少人。 许红霞和孙小胖母子都在, 送了些鸡蛋过来让他好好补补身体。 许红霞没怎么问他具体溺水的经过, 她还在为陈刚的消息四处奔走,精神很憔悴。 孙小胖在他住院期间就听说了他溺水跟自杀有关,原本想问的,后来一看对方那悠然自得的模样, 也不像是要寻死的人,就觉得可能是街坊以讹传讹了, 嘱咐他以后尽量少去那条河边,太容易出事。 林休原问:“那条河是不是经常有人溺水?” “倒也没有经常这么夸张, 就是每年夏天都有出事的,一些大人不顾劝阻去游野泳、玩性大的男孩放学在那边失足落水……” 林休原说:“都是男孩吗?” 孙小胖说:“我印象中都是男孩,姑娘们不爱往水边跑,平时也顾忌这些危险, 加上那河边又设了围栏, 也就半大小子爱翻来翻去游泳钓鱼什么的……” 林休原哦了声, 没再说什么。 等屋里来慰问的人都走后,江钰鸣端了碗鱼汤进来。 他自己煮的, 当时他母亲看到后怕他不会炖汤,要替他做,可对方偏不让位,她怎么都插不上手,只好在一旁教他。 最后成果很不错。 鱼汤浓郁,不像是新手做出来的。 林休原喝鱼汤的时候,江钰鸣便在他屋子里四处走动着检查。 出院前, 林休原把“撞邪跳河”之前遇到的大部分情况都跟江钰鸣说了,不过那个“小女孩”的存在被他模糊掉了。 毕竟这太诡异,一般人接受不了。 江钰鸣当时的反应倒是出乎他预料的平静,还问了他许多细节,好像他遇到的不是什么邪祟,只是一个意图坑害他的坏人,多点信息就能找出来一样。 上午回胡同时,少年还在那条夹道前逗留了片刻。 鱼汤喝完了,江钰鸣拿出他的录音机,将里面那盘二手磁带拿出来,盯着看。 林休原坐在床边,他看外边也没人了,突然低声说:“钰鸣,你过来。” 江钰鸣闻声抬头,片刻后放下磁带,扑过来就将他抱住。 门是反锁着的,窗帘也拉上了,林休原搂着他搂了个满怀,笑着说:“还没恭喜你呢,考得真好。” 江钰鸣微微抬眼,看他一下,又垂头在他颈窝轻咬。 “嘶,别咬了……我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有个蓝色的方形盒子,你帮我拿出来一下。” 对方下床过去,按他所说打开抽屉,果然看到了一个崭新精致的方形盒子。 他把盒子送到林休原手上,刚要再抱上人,盒子复又回到自己掌心:“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我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骤然看他一眼,小心又期待地扯开丝带,几秒后,终于看到了一块手表,旁边还有张小卡片,手写着一行来自恋人宠爱的字:宝贝男朋友升学快乐! 下面落款的日期,就是林休原出事前一天。 瞧他怔怔傻傻的,林休原便凑过去替他将新手表戴到手腕上:“我想了好几天都不知道送你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缺……最后就给你买了这把手表,其实我自己也有点私心,毕竟手表能随身戴着,想着你以后在外面一抬手就能看到,说不定看到手表就想起我了……你怎么不说话……” 他刚抬眼,便被一把抱住了。 江钰鸣伏在他肩上:“你觉得我得靠它才会想起你吗?” 林休原抿嘴:“我只是想让你多个机会想我……” 嘴巴猝然被咬住了,声音被少年咬得含糊不清,林休原有些窒息,却还是说:“这个手表是溺水前一天买的。” 是在告诉江钰鸣,他没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去自杀。 当时别人看到他反反复复涉水跳下去,第一反应就是他想不开。 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杀”。 可江钰鸣不一样,对方本就处于心思敏感的时期,尤其这个年代里,大众对他们这种关系接受度很低,年长几岁的恋人本就内向怯生,突然间选择轻生,似乎只能和自己挂钩。 这些,林休原也不久前才慢慢想明白的。 他知道几句话不能完全消解江钰鸣的心理阴影,就把这个本要在对方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送的礼物提前给他了。 江钰鸣竭力抱了他很久。 正是午后,外面蝉鸣阵阵,直到怀里的人开始犯困,少年才绷着身子将他放倒在床上,也不走,躺下去挨着他一起午睡。 那只戴着新手表的手被他举着一直看,看到林休原午睡结束再醒来还没放下。 林休原睁开眼睛,神志还不清醒,只感到有人亲了过来,气息熟悉。 他双眼半阖,看清那张脸后,笑了下,齿关微启。 那个吻变得热切狂躁,只几分钟,林休原便应付不过来,双手去抓他的背,抓出了印子,没多久,对方高大矫健身体强行拱入他怀里,扣着他迫使他双手抱紧自己。 林休原便好好地抱住他。 怀里的人像是终于安心了,气息均匀地亲了亲他心口,之后,便像孩子一样深深埋在他怀里,说了好多话。 他说:“我要一直这样。” 林休原说:“嗯。” 他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林休原说:“我知道。” 他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好,我不知道。” “我好像从上辈子就开始很喜欢你了,我好喜欢你,你才不知道……” 林休原不说话了,将怀里英俊的大块头抱得更紧。 怀里的人又继续说:“我不光要谈恋爱,我还要跟你过一辈子。” “嗯。” “你是我的男人,我会好好保护你,不管是人是鬼,我都不让他们碰你!” 林休原笑了,说:“好。” 少年薄唇一抿,抱着他不再说话了。 室内有些闷热,吊扇的声音很具有催眠效果,林休原晕乎乎地又想继续睡,眸子微阖,突然看到少年的脸庞靠近。 他以为江钰鸣要亲自己,伸手懒懒地捏了下对方耳垂。 那张脸朝着他手掌那一侧微蹭,维持着那个动作看他,然后,用几乎天真的表情说: “小原哥,你真好。” …… 再过两天就是周末。 林休原倒是闲了,江一德全家却连轴转忙个不停,酒宴倒是不用操心,但是回礼的一些小细节它们都按照胡同里以往办喜事的规矩来的,很多事要自己亲自上手弄。 江钰鸣白天大多时间就过去帮忙,晚上便悄悄睡在林休原房里。 酒宴前一天,他爸妈还想带他去关系近的几家亲戚那里探望,他没去。 父母劝了会儿,看他打定主意不愿离开院子倒也没多想,儿子以前就是这样,除了外公家基本不爱走亲戚,最后商量一番,夫妻俩人开车单独去走一遍。 酒宴就在周末,林休原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跟以往差不多了,那边江钰鸣前脚推了走亲戚的日程,后脚就窝进他屋子里,跟他亲近半晌后,就又去研究林休原买回来的那盘二手磁带。 出院那天晚上,少年就把磁带里的歌都听了一遍。 林休原回屋发现时,江钰鸣正把磁带拿出来,说:“难听。” 因为这事儿,之后的两天夜里,林休原强制他晚上必须要到自己这边睡。 那天出事前听到小女孩哼唱那些童谣时,他就怀疑自己出事跟那盘磁带有关。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拿江钰鸣冒险。 好在两天过去,江钰鸣没出现过半点异常,自己更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甚至还要多听几遍,一直在男朋友屋里睡下去。 还有一点林休原不知道,江钰鸣心底其实很希望鬼能出现——毕竟出现了才能报仇。 …… 此时,林休原看他又在那翻弄磁带,过去要把磁带收起来。 江钰鸣看到了那盘磁带的原封面,突然皱眉:“这是孙小胖他爸。” 林休原微愣,随后恍然。 他一直知道白力是孙小胖的父亲,但险些忘了江钰鸣是认得对方的。 孙小胖打小就在这个院子里长大,他父亲是在他少年时期出轨离婚离开,而江钰鸣又没比孙小胖小几岁,自然见过孙小胖的父亲。 林休原下意识搂着他问:“那你知道他爸现在的下落吗?” 对方抬眸看他一眼,摇头,说之前不关心这些。 林休原又继续问他关于孙小胖父亲的其他问题, 江钰鸣能回答的并不多。 最后,林休原只大概拼凑出一点白力和陈刚的共同点:又怂又孬。 收了磁带,他没再问这些,带着江钰鸣出去吃饭。 林休原直觉孙小胖的父亲白力和这一切诡异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他也不能直接就这么去问孙小胖,一来江一德说过,孙小胖父亲离开得很决绝,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回来看过儿子一眼,所以街坊才会用“和别的女人跑了”这种话,孙小胖自己都未必知道这个父亲的具体下落;二来,孙小胖的母亲差点因为这事自杀,这种创伤性的隐私问题,他暂时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问。 晚上他睡得早,江钰鸣出去洗澡时他就模模糊糊睡着了,半晌后,被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吵醒,他本能地伸手往一旁摸去,没人。 林休原的心一下悬起来,光着脚就迅速跑下去,推开门后却愣住了。 院子里,江钰鸣正在和收摊回来的孙小胖聊天,两人手上拿着啤酒罐。 孙小胖说个不停,江钰鸣倒是不怎么出声。 “我真羡慕你,成绩好,什么都不缺,还有那么多人爱你,不像我,家不成家,日子只能这么过下去,我那个混账爹也不知道早死哪里去了……年初还有人在胡同口看到他了,哈哈,他估计都要忘了这边还有个儿子呢……他活着真是老天无眼……” 林休原听到这些话时,江钰鸣正好循声斜眸看他,起身就要过来。 林休原转身先跑回屋穿鞋,江钰鸣进来时,他忙凑过去在对方唇边亲一下,之后拉着有些晕头转向的少年先去把微醺的孙小胖扶回了屋。 屋里孙一胖母亲正在剁包子馅,看他们扶着自己儿子过来,连忙上前。 把人弄到沙发上后,林休原就和江钰鸣关门走了。 回了东屋,林休原小声问他:“你是怎么问他的?” “没问,喝了酒他就爱说这些。” 林休原回想自己不久前在孙小胖家里看到的供桌。 供桌上供奉着菩萨,角落堆满了陈旧的教科书,教科书下则压着一堆整整齐齐的磁带,家里哪里都很干净,只有那里脏得蜘蛛网都结上了。 林休原心里逐渐有了一条线。 他双脚不久前踩着地出去了,脚底板是脏的,正要去水池边冲,江钰鸣突然把他摁了下去,薄唇一抿,说:“等我会儿。” 林休原乖乖坐在床边。 不多时,对方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他的一双脚被放进水盆里。 江钰鸣蹲在下面,捏着他的脚底板亲手洗,动作很轻,把一双脚洗得干干净净,随后拿毛巾擦。 林休原一动不动地垂眸看他。 江钰鸣抿唇,把他脚轻放到床上,出去泼水,再回来直接锁好门过去。 林休原由坐变成趴,枕着双臂侧首看他,翘着脚尖。 少年往床上一扑,抱着他重重地亲,亲了会儿就开始啃他脖子。 林休原缩着脖子哼笑:“不怕明天起不来了?那么多人,到时候一个个打招呼,你都要成小明星了。” “起得来,”江钰鸣嗓音闷闷的,仰头盯着他看,漆黑的眼睛闪烁,突然又在他下巴上啃一口,带着狠劲儿,“你不准这么说我。” “怎么说你了?一整天都是别人的焦点,不好吗?” “……” 江钰鸣将身上的汗衫一把扯开,光着膀子坐直,打开灯让他看自己:“我不让别人看,就让你看。” 林休原也坐了起来,微喘着气,脸上带笑,摸摸他结实的手臂肌肉:“我看了,你要看看我吗?” 他声音很低,极其自在的一句话,却撩得对方瞬间忘了呼吸,体温迅速飙升。 “啪”一声,灯被关掉。 林休原牵着比自己大上一倍的手游移。 衣摆被风扇吹动起来。 往上,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风扇持续的嘎吱响。 像夏日里的青苔,又像是咬了一口的甘甜草莓。 江钰鸣再也受不了了,双手完完全全环住他,没有丝毫间隙,想钻进他的心口,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蜜·小蜜糖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薛慕尘 49瓶;大麦面包和葡萄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胡同里的尸语(16) 升学宴上人满为患。 林休原和许红霞、孙小胖母子以及几个熟络的街坊一桌, 大杂院里只有尚五没来。 上桌后,穿着新西装的少年过来几次都被江母拉了回去,以为他在故意玩闹:“平时也就算了, 老师们都在那边, 你可乖点吧。” 林休原瞟一眼他手上的新手表,打量着他这一身行头,穿上西装的江钰鸣和平时不太一样,尤其是一脸冷清的时候, 还挺招人的,林休原笑笑:“快回去吧。” 对方撇嘴, 走时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中途他去了趟洗手间。 刚一放水,就有人过来了。 是不太高兴的江钰鸣。 他们并排挨着肩洗了手, 也不知是谁先打开的隔间门,一进去,两人就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拥吻。 “怎么还不高兴了?” “没不高兴。” “哦,去看你都快气坏了。” “没生气!”江钰鸣恨恨地在他唇珠上咬一下, “我就是不想这样。” “不想怎么样?” 江钰鸣嘴角一抿, 眉宇紧蹙:“你是我男朋友……应该坐在我旁边的。” 林休原揉他眉头:“咱们慢慢来。” 江钰鸣不说话, 靠着他,轻轻嗅他头发, 哑声说:“小原哥,你好香。” “哪有……”林休原笑着悄声问他,“困不困呀?” 昨晚江钰鸣快十二点才睡,毛毛躁躁地抱着他乱动。 后来是林休原出手帮忙才算是完事。 想着今天都要早起,没敢让他过多消耗精力,说了几句好听话把人哄睡了。 谁知五点江钰鸣就醒了。 他起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自己房间里。 到了院子, 听江一德说他孙子有毛病,大清早洗了澡又出去跑步。 林休原:“……” 隔间里。 林休原看他不吭声,继续问:“困不困?” 上方的脑袋垂下,靠在他肩膀:“有一点儿。” 林休原便把他搂住:“那我们现在先这儿休息一会儿。” 他知道江钰鸣一出去就应付所有客人,想眯会儿都难。其他休息区域就没办法这么抱着了。 俩人越抱越紧,莫名多了种偷情的氛围。 江钰鸣没继续靠在他身上休息,突然像昨晚那样,弯腰下去。 林休原身子一愣,随即紧绷着微颤。 ……草莓被吃掉了。 林休原用力捂住嘴。 外面每隔一会儿就有人过来。 林休原浑身发热,几乎窒息。 半晌后,江钰鸣终于又直起腰抱他,克制着平复气息。 林休原死死掐他肩膀,江钰鸣任由他掐,紧紧箍着他开始亲。 两人胸膛都在剧烈起伏。 林休原含糊说:“好热。” 没多久,那个吻终于结束,有风从脖子一侧缓缓过来。 江钰鸣给他吹风,吹得很认真,下颌抵在他肩膀上,眼睫垂着,余光看他。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下午三点出头,人才零零散散地走了。 林休原跟着院子里的许红霞等人先回去,江钰鸣还要跟他爸妈在这边送客收尾。 回到菩萨庙胡同,孙小胖母子也不休息,直接敞开着门,在屋里忙着和面。 院子中间放了张八仙桌,上面摆着江钰鸣家的电视。是江一德是早上搬出来的,当时家里堆的东西多,就把电视暂时挪出来。 林休原放好东西去水池边洗手。 后边几个小孩拿着遥控器,折腾着把电插上,之后搬着小板凳整整齐齐坐在电视前看动画片。 他瞥了眼屏幕,想起出事那次的夹道录像还没好好看。 许红霞在在门口浇花,看他要回屋,连忙冲他喊:“小原,能请你帮我把这盆花搬到里面去吗?这几天小孩子来的多,我怕碰摔了。” 是很大的一盆栀子花。 林休原点头,过去将那盆花搬到了枣树的台子上:“放这儿行吗?” “可以,就放那边吧……真是谢谢你啦!” 把花盆小心放下,林休原指尖微微碰了下软香的黄白花瓣。 很香。 许红霞也抱了个小些的花盆过来,看他盯着栀子花看,直接过来摘下三朵给他:“插杯子里装些水,能放好几天,放屋子里去味又好闻。” 林休原谢过了她,拿了个水杯装栀子花,接上水回屋。 他对系统道:“把一个成年人尸体藏在花盆里的可能性高吗?” 系统说:“倒是可以分尸藏,不过……” 林休原接话道:“不过很容易露馅,尸臭味不是栀子花能随便遮掩的,而且花盆空间有限,放了尸体就没多少空间堆土了,长时间藏尸的可能性很低。” 系统:“是的。” 林休原将栀子花放在靠窗的桌子上,随后开始看系统界面的录像。 夹道里漆黑一片,夏季的白天亮得早,其实那时候已经蒙蒙亮了,只是夹道空间逼仄狭窄,凌晨的光线进不来,都被两栋长墙遮挡了。 画面里,青年面无表情,被完全不像是活人的小女孩牵引进夹道里。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青年在前,小女孩在后。 到了夹道出口,小女孩突然伸手扯住了青年的衣角,她似乎喊了什么,之后嘴巴张得很大,像是一个诡异的黑洞。 青年无法转身,只能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录像里,青年走出了夹道,留在夹道里的小女孩嘴巴越张越大,在最极限的时候,她呕起来,不多时,竟吐出了一堆黏连着血丝的骨头,然后又像之前一样,摇摇晃晃地追上了青年,发白的手再次拉住了对方。 后面,她带着青年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夹道,与上次一模一样,她居然再次吐出了一堆骨头,这次骨头比较大,吐完后她惨白的脸上露出满意额微笑,跑出夹道牵住了青年的手。 夹道外的水泥地边缘冒着很多的小野花,小女孩停下脚步,摘了一朵,微笑着放进满是血沫的嘴里咀嚼。 之后的录像林休原没继续看,那时候他已经恢复了神志,去河边的所有事都记得。 他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栀子花沉思了会儿,对系统道:“陈刚死了。” 系统说:“陈刚现在的状态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没有定性。” 林休原皱眉:“那个小鬼吐出过两架尸骨,但是菩萨庙胡同里,除了上次那个被车撞进河里的老人,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死亡,只有陈刚消失了。” “你认为是这个小鬼吃了他们?” 林休原没说话,他觉得理应是这样,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合理。 外面传来几个小孩的哄笑声。 林休原起身出去。 电视上正放着葫芦娃兄弟,有几个小孩还模仿着喷水的葫芦娃,喝一小口水往地上喷。 许红霞家的门锁了,人出去了。 林休原也拿了个小板凳在他们一旁坐下看电视,一群小孩顿时不好意思再搞怪,悄悄看他。 他把兜里的糖拿出来分给他们:“你们钰鸣哥买的。” “哇!巧克力!”小孩们以为那是他在酒宴上拿的,一人抓几个,高高兴兴吃了,很快跟他热络起来,“哥哥,你多大呀?” “二十三岁。” “哇好大!” “当然大啦,钰鸣哥都要喊他哥哥呢!” “那我们怎么喊?喊叔叔吗?” “……” “笨,哥哥的哥哥当然也是哥哥啦!再说啦,小原哥哥哪里像叔叔了……” 林休原看他们笑闹作一团,也抿着嘴角笑了,起身准备出门。 “诶,你去哪儿呀?不跟我们一起看了呀?” 林休原说要出去买点菜做晚饭,小孩们一时有些失落,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却跟过去道:“我也去!我妈让我六点前买盐回去,我跟你一起去好嘛!” 又一个光头的小男孩起身,嘴巴吃得黑乎乎的,结结巴巴说:“我、我也要去……” 林休原问了他们是哪家的孩子,记住他们家住哪儿后就顺带着出门。 三人经过那条夹道时,两个孩子下意识就往那边冲。 林休原喊道:“别乱跑,过来。” 两个小孩又不情不愿地回来了。 小女孩说:“那边近嘛,我们上学经常从那边走。” 林休原:“最近也经常走吗?” 小女孩和小光头同时点头。 小光头还说:“我、我还能扒着墙上去一段呢!” 林休原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胡诌说:“扒墙容易摔到,我一个同学摔久了就长不高了。” 小光头瞬间一脸惶恐:“哎呀,那我不能扒了!” 林休原笑了笑,之后算了下自己出事那天的日子,问他们那天有没有在这附近玩。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已经暑假了,小孩子大多不会起很早,起来了也不大可能从夹道这边走,若不是敢赶时间上学的话,平时走这条路容易弄脏衣服。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却急忙举手说:“我在我在!我那天清早还看到你了呢!” 林休原一愣,当即看向她。 小女孩说:“我爸妈老爱吵架,他们半夜吵架把我吓醒了,我挺生气的,天没亮就打算离家出走,在胡同口看到你从夹道里出来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后来我妈又出来喊我,我就放弃离家出走了……” 林休原慢慢蹲下去,指着那条夹道问她:“你当时从里面走了吗?” 小女孩点头:“我妈喊我的时候我故意在里面躲了一会儿,后来她找到我,我才跟她回去的。” 林休原问:“那天,你和你妈妈有在里面看到什么吗?” 小女孩以为他是掉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没有,真的没有,你不会在里面丢钱了吧?” 林休原摇头,起来带着他们继续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们认得小宇吗?” 小宇就是他们院子对面那家人的孩子,溺水被救,结果同一天爷爷死在了河里。 一家人这几天去走亲戚了,据说暑假后会从这里搬走。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林休原都不需要问,他们就你一嘴我一嘴很积极地说起来了小宇。 “我挺喜欢和小宇玩的,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走……” “我、我是喜欢小宇,但害怕他爷爷,每……每次去他家,总觉得他爷爷会凶我。” “我也不喜欢他爷爷,我去他家时,他爷爷老乱摸我,还说很莫名其妙的话,我朝他吐口水跑了!” 林休原脸色一变。 小女孩继续说:“我之后再也没去他家了,后来小宇爷爷就被水淹死了……” 林休原脚步停下,忍着恶心严肃道:“他是坏人……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告诉家长……” “我说了,原话跟我妈说的,我妈说他是恶心的老流氓,还去找小宇爸妈了,最后吵了一架!所有小孩子都不去他家了,他家葬礼我爸妈都没去呢!” “好孩子……”林休原松了口气,又小心问,“他有没有对你做其他不好的事?有没有其他的小女孩……” “没有!我跑得可快了!他脾气不好,我们胡同的小孩都不爱去他家!那次又多亏了我!我们都离他远远的!”小女孩骄傲地仰起头。 林休原点点头,心情却有些难以言喻的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豌豆种植爱好者、今天也要努力干饭、35622695、沈乖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介是嘛啊 62瓶;23359669 32瓶;小鱼晒太阳、安洁莉娅、27471965 20瓶;今天也要努力干饭 5瓶;欣喜 2瓶;云雾缭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胡同里的尸语(17) 买完菜回来, 他把两个孩子分别送回了家,到小女孩家门口时,小女孩妈妈请他进屋喝口茶, 对方也在纺织厂工作, 认得他,想套个近乎。 林休原进去待了十来分钟就走了。 这年头外面人贩子多,他怕那小姑娘再冲动地搞离家出走会出事,跟她妈妈说了这些。 对方当时只以为孩子是出去玩, 听到那些话也有些后怕,说以后会注意, 好好跟孩子聊聊。 天色暗下去,林休原一进院子, 就看到身高体长的少年拽着枣树的枝叶在摘青枣。 他悄悄走过去,对方吓了一跳。 林休原笑:“怎么突然摘枣子了?” 江钰鸣脸上汗津津的,看着他愣神几秒,一下松开树枝跑到水池边洗脸。 林休原跟了过去。 江钰鸣洗完脸就很利索地洗那一小篮的青枣, 很快拿了一颗最大的喂到他嘴边:“我妈说已经熟了, 可以摘, 特别甜。” 林休原咬住那颗青枣,水灵灵的, 比外面卖的好吃。 “是挺甜的,”他伸出双手给他,“出汗了,洗洗。” 江钰鸣抿唇,一声不吭地给他洗手,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林休原轻声问他:“你爸妈呢?” “他们生意忙,已经走了, 说过几天再回来一趟。” “你爷爷呢?” “也被他们带走了。” “???” 江钰鸣瞥他一眼,低声说:“他们想让我爷爷放松一段时间,说是接过去住半个月。” 林休原静了片刻,问他:“你怎么没去?”儿子高考成绩这么好,暑假又有时间,家长有条件一般都会带孩子出去玩或者接到身边住一段。 江钰鸣有些别扭:“我不喜欢和家长住一块。” “……”林休原不再说话了,抹去他下巴上的水珠,先过去煮粥了。 晚上吃的比较清淡。 林休原看他只喝粥,给他夹了青菜,想到一件事,问他:“钰鸣,小宇爷爷死后火化了吗?” 江钰鸣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讷讷道:“嗯……天热不能放,第二天就送去火葬场了。” 林休原微微皱起了眉。 江钰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几口把粥喝完,压着怒气起身问他:“你撞邪跟他有关?” 林休原瞧他那大有要去扬骨灰的架势,拉着他坐下,凑过去小声说:“我也不清楚,你先别乱想。” 江钰鸣表情冷冰冰的,有些坐不住。 林休原好声哄着他平静下来。 等江钰鸣一脸愁绪地去洗碗时,他也开始思索这一系列的情况。 屋里灯光有些暗了,他没注意,打开系统界面,重新回看了那个夹道里的录音,眉头看得直拧:“我之前以为那个小鬼吐出来的尸骨是小宇爷爷和陈刚,但忘了一般家人找到尸体后,都会送去火化,小宇爷爷葬礼都结束很长一段时间了,尸体早就烧没了,中途若是丢失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而火化后的骨头也不可能是她吐出来的那样……” “……” 林休原:“所以先前推测错了,就算陈刚已经死了,另外一架尸骨也不可能是小宇爷爷!” 系统:“那你觉得会是谁?” …… 东屋外面。 光线暗沉的院子里。 水声哗啦啦地响。 江钰鸣将碗筷餐盘洗干净,关上水龙头转身回去,刚走一步,耳边就蔓延着一股蚂蚁咬般的诡异痒意。 他停下脚步,周围空气骤然冷起来。 原本关掉的水龙头又开了,水声哗啦啦响。 有人在身后问: “你看见我爸爸妈妈了吗?” “……” 风刮得枣树呼呼作响,水声持续个不停。 江钰鸣回头看去。 潮湿的水池里,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蚯蚓一样扭曲着从里面爬出来,没有眼白的双眼直直看着他。 水池前的人纹丝不动。 月上梢头,小女孩缓慢爬下水池,乌黑的眸子涣散着,微笑着朝他走近。 她没有影子。 就在他们距离不到十厘米时,那小鬼突然无法向前了。 腐烂的脖子竟被蹲下的人牢牢掐住。 她嘴巴咧开,黑洞般的双眼露出疑惑来,接着嗓子里发出渗人的呵声,幽幽望着他。 然而精神桎梏完全失效。 江钰鸣的脸沉着,表情简直比面前的鬼还要渗人: “就是你……就是你欺负小原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7章 胡同里的尸语(18) 林休原心里一悸。 感受到那股熟悉压力的瞬间, 他猛地起身冲出去。 结果便看到的水池边纠缠的一人一鬼。 “……” “别想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院子里进了条蛇必须捉住,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江钰鸣的手上此时抓着的, 是个没有半点活人迹象的鬼童。 小女孩没有眼白, 嘴巴一直咧开着,时不时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威慑,她不再微笑,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些惧意, 为了摆脱这种可怕的抓捕,再次如蚯蚓般蠕动扭曲起来, 接着一双细瘦的胳膊向后完全弯曲,触摸到潮湿的水痕后, 化成了一滩水,竟转眼不见了。 院子里的那棵枣树被风吹得呼呼簌簌。 江钰鸣起身,眼神凌厉,颇为不甘, 还在试图找出那鬼的踪迹, 很快被身后的声响拉回了神。 “……钰鸣?” 那声音颤巍巍的。 他一愣, 扭过头。 青年一脸惨白地盯着他。 江钰鸣手臂上暴起青筋的还隐隐浮现着,看到他却愣住了, 声音克制地很轻:“小原哥?” 林休原朝他走了一步,只一步,对方就猛然扑过来抱住他,险些把他撞倒了。 林休原几乎要被勒得不能动了,他抓着对方的手臂,确认对方完好无缺,哆哆嗦嗦地小声说:“回去说。” 江钰鸣知道他胆子小, 放开他没再让他继续在这里逗留,拉着他迅速回屋。 林休原一直哆嗦得有些厉害,但他此时除了哆嗦,也不知道该怎样表现自己的恐惧,实在也是没心思钻研收放自如的表演功底。 他对系统说:“这种伪装真是种体力活。” 系统:“虽然是这样……但你是真的吓到了吧?” 林休原呵呵:“怎么可能?” 系统也呵呵,不说话了。 实际不久前,因为江钰鸣,他的确受惊不小。 人就是人,江钰鸣再怎么样胆大也是□□凡胎。 任谁看到男朋友和鬼弄出那种场面都会发懵。 风扇被关了,江钰鸣锁门时,林休原先慢吞吞爬上了床,他不想哆嗦了,拉起薄被将自己裹住想这样偷个懒。 江钰鸣转身时,他露出一个脑袋招手,悄声说:“你快过来。” 江钰鸣看得心一抖一抖的,过去隔着被子用力抱紧他:“小原哥,别怕。” 林休原抿着嘴:“你都不怕吗?真的有鬼……” 江钰鸣垂眼,青年原本完整露出来的脸又缩进去了一半,像只软绵绵的蜗牛,黑亮的眼睛闪个不停。 他猛然把人抱得更紧,贴着那张发热的脸:“别怕了……” 林休原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好吓人。” 江钰鸣抵着他额头去亲他,亲了会儿,对方的小胆子好像终于回归正常了,静静望着他。 江钰鸣闷闷问:“你上次出事就是因为她?” 林休原点头,白皙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把江钰鸣的脑袋抱住:“她对你做什么了?你怎么都不怕?你还抓她……” 江钰鸣似乎很喜欢他这样抱着自己,往里枕他颈窝,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起来。 他声音有些沙哑,说的话却惊心动魄,往日不信鬼神的观念被那短短几分钟冲击得一败涂地,事后却也没表现出过分的惊奇和后怕,只是有些不解。 不明白原本好好的院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林休原静静听着。 后面,听江钰鸣还执于要将那小鬼抓出来,他沉默许久。 林休原问系统:“……这科学吗?”他当过鬼,所以跟更清楚那个小鬼的精神桎梏有多厉害,根本不是所谓的体质好不好、杀气重不重就能对抗的了的,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在看到那小鬼缠上江钰鸣他才会紧张成那样。 可对方不仅没中招,还反客为主,去抓鬼了。 系统似乎也很迷惑,只能强行挽尊:“没关系,这个世界就不是科学的。” 林休原:“……” 发生这种事,他们根本不可能还睡得着,不过都很默契地没惊动其他几户。 只要没亲眼看到,一般人不会信这种话。 室内很安静。 林休原把自己的脑子分成两半,一半恍恍惚惚搅浆糊,一半认认真真琢磨情况。 在江钰鸣又在想着怎么找出那个小鬼的时候,他闷在被子里说: “那个小女孩盯上我们绝对和那盘磁带有关,而且每一次,出现的媒介都是水……之前你听了磁带没事,应该只是她没找到你落单的机会,也或许是因为那时候院子经常有人,不好下手。”但他有一点不太明白,在听那个磁带前,他就听过小女孩的声音以及睡前隐隐看到过她朝自己走来。 按理说,他应该早就被盯上了。 这时,他发现江钰鸣出神地望着窗外。 “怎么了?” 江钰鸣指了指孙小胖家的方向。 那些旧磁带,除了像林休原这样特意找地方购买的,一般人在音像店基本买不到。而林休原曾经给江钰鸣的解释是买旧书时店家赠送的。 白力抛妻弃子前却留下不少的磁带存活,都在孙小胖家里。 林休原说:“你觉得那个小女孩跟他们有关?” 江钰鸣看着他:“孙小胖他爸离婚时情人有一对儿女刚出生不久,按照年纪来算,和那个女孩差别不大。” 林休原说:“孙小胖母子一点儿白力的消息都没有?” 江钰鸣点头。 林休原说:“总能找到,如果他的一对儿女没事,就可以先排除。” “我明天出去找人问问。” “我也请个假,跟你一起。” 江钰鸣抱着他没吭声,约莫半个小时后,他突然坐起身。 林休原晕乎的脑子瞬间清醒了,抱着被子拱起来:“你干嘛去?” 江钰鸣:“我去院子里看看,马上就回来。” “……你就不怕吗?” “小孩有什么……”说到一半住嘴了,瞥着林休原道,“你别怕,我开着门。” “……” 林休原把自己从被窝里拨开:“那我也去。” 江钰鸣微怔,看看他,忽然转身去抽屉里拿出一截干净的布料,小心翼翼凑过去,把他眼睛缠上。 林休原没阻止,视力被阻挡,仰头对着他,似乎在问为什么。 江钰鸣隔着布料在他眼睛上亲一口:“万一出来了,也吓不到你。” “哦。”他点点头,默许了这个说法。 黑乎乎的院子里。 江钰鸣牢牢牵着他手走向水池。 风声小了许多,两人的脚步声由此变得异常清晰。 林休原偷偷将布料往上拱了些,往下的视线稍微能看到一些水池的边缘。 江钰鸣握着他的那只手很紧,只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在水池里摸索探寻,摸了一圈又放到鼻间,并没有之前面对小女孩时闻到的那些腐臭血腥味。 仿佛在告诉他不久前那短短几分钟只是一个虚假的梦。 他们身后远处的尚五房间突然亮起来。 窗内有人影起来走动,似乎刚醒,走了几圈又伏在桌前,在写东西。 江钰鸣直接把林休原搂住,带他回了屋。 轻轻锁了门,江钰鸣回头便发现青年还乖乖站在身侧,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一动,伸手给对方解开眼睛上的布条。 布条没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全部露出来,闭合的睫毛轻抖几下,缓缓睁开了。 江钰鸣看得出神,垂首在他唇上轻咬一口: “小原哥,你别住这儿了,明天我给你找其他的……” 林休原却皱眉:“你是说我住别的地方你就放心吗?” 江钰鸣迅速说:“我去外面跟你住!” 灯光沉暗,林休原摇头看着他:“你觉得许红霞的丈夫真的只是跑了吗?” 江钰鸣怔愣着。 “不管那是不是鬼,但确实不是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作祟?为什么会找上听了那盘磁带的人?如果只是听一下磁带就要死,那些磁带再小众也有成百上千拥有者,她都杀得过来吗?如果都杀了,不可能一点儿相关传言都没有。” “钰鸣,我在想,可能不是一听那盘磁带就会出问题,而是在这个胡同里,听了那盘磁带又哼唱的人才会被她发现,就像迷路的小孩听到的熟悉的声音会下意识靠近寻找,对于那个小鬼而言,可能只有那些童谣让她觉得熟悉,因为她不太可能是这个胡同里的小孩。” “我能想到这些,其他人要是遇到这个小鬼并侥幸活着,是不是也能想到……她就算是鬼,也只是一个只活了几年的小孩子,没有是非道德观,看待问题很简单,会不会有被人利用的可能……你还记得,她每次出现说的那句话吗?” 江钰鸣望着他说:“她在找爸爸妈妈。” “对,附近要是有女孩出事或丢失,一般整个胡同街道都传遍了,可最近几年,你们胡同有人家丢小孩或谁家小女孩出事去世吗?” “……没有。” “我们找出她的身份,或者找到她爸爸妈妈,她应该就会离开了。要是被恶鬼缠上,逃到哪里都没用的。” 江钰鸣皱眉说:“我可以抓住她。” 林休原对着他笑道:“嗯,所以我更不用逃了。” 江钰鸣薄唇抿住,彻底没话说了,片刻后,他盯着林休原开始看,回到床上躺下亲热完了还在看。 灯灭了,大半夜的时间流逝过去,他依旧盯着林休原看。 幽深的瞳孔里藏着炽热而又小心的膜拜,还有一股浅淡的不安。 明明不久前吓得直哆嗦的是另一个人,可抱在一起时,他却是无比依赖的姿势。 …… 午夜一点半。 昏黄的灯光下,尚五看着自己双手不受控制写出的那些字: 这天,小女孩又找到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很凶,把她的胆子吓坏了,小女孩哭着离开,不再跟他玩了。 小女孩哭泣着回了暂住的家,她依旧没有找到爸爸妈妈,她累得想就这样昏睡过去,可这时,那个人又来了。 那个人说:“你再吃一个,再吃一个就能找到他们了。” 小女孩说:“我已经很饱了。” 那个人说:“不,你很饿,你忘了你那天有多饿吗?” 小女孩说:“可我真的很饱了。” 那个人笑了:“吃的多才能长大,你想一直长不大吗?“ 小女孩说:“不,我要长大。” 然后,小女孩摇摇晃晃起来了,她要去吃饭。 …… 尚五眼神涣散地看着这些字,许久后,他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点了根烟开始抽。 白色的烟圈缭绕着飘在眼前,他望着漆黑的窗外,又看了一眼那些字,手抖起来。 烟蒂落在桌上,写满了字的纸被熏烧出了一个黑洞。 他用指腹将烟碾灭,痛苦地抚摸着那些字迹。 “这次是谁?” 这一整夜,胡同里都很平静。 太阳也像往常那样平静地升起。 胡同里外都开始热闹起来,新一天的循环开始了。 直到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由夹道口那边响起。 半个小时后,菩萨庙胡同的夹道口围满了人,警车停在外面,人群被全部隔开。 一个想往里看的小孩子倏地被大人捂住了眼睛。 “快回去!别瞎看!吓死人了……” 阴暗狭窄的夹道里,躺着一具古怪而恐怖的尸体。 尸体的头和一半的身体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七夕快乐啵啵啵~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Phillipa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乐的小文姬、夏栀吱吱子、小白兔是黑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苏是宝贝、.,,,c、北孤 30瓶;一只大傻、艾艾艾玲、一只水獭 10瓶;奶冻、菊花朵朵开 5瓶;月满蔷薇 2瓶;爆爆河豚精、Suei、24130546、God7's小信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胡同里的尸语(19) 尸体经过残留的衣物和身体特征鉴定, 全部指向菩萨庙胡同14号院的租户许红霞。 出了这样的人命案,那条夹道当天就被封锁起来。 这年头监控并没有大规模使用,胡同里自然也没有相关录像, 尸体有被水浸泡的明显痕迹, 残缺的部位边缘像是被什么啃咬过一般,连过来的法医都面色难看起来。 这样的命案实属罕见至极,为了不造成恶劣影响,警方当天就成立了专案组, 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尤其14号院里的所有住户。 “你当晚真的确定许红霞没有回来吗?”一位中年警察拿着本子和笔边写边问。 林休原想了想, 摇头:“她傍晚就锁门出去了,当时院子里还有些小孩在看电视, 他们都知道……后来我到睡前也没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回来。” 对方皱眉,又问了几个问题。 林休原一一回答,之后小声问:“警察同志, 许红霞的丈夫前段时间不见了, 会不会跟她出事有关?” 对方瞥他一眼:“这个我们在查, 你再说说昨天她出门前的所有细节。” “好的……” 下午四点半,所有警察做完笔录逐次从14院离开。 其他人反应还好, 孙小胖母子却都懵了,他们起得早,在警察到达前亲眼看过那不成样子的尸体,尤其听闻那还是用一个院子里的许红霞,精神冲击不小。 尤其是孙小胖的母亲,做笔录时好几次崩溃大哭。 她的精神本就不稳定,后来还是个年轻的女警察过来安抚很久才平息。 尚五做完笔录就继续回屋躺着睡了。 14号院子里的人都是分开单独调查访问的。 林休原结束调查后, 出门站在屋檐下往外看,孙小胖面色沉重地关了门,屋子里一直传来他母亲的抽泣声。 林休原和主屋那边出来的江钰鸣对视了一眼。 江钰鸣看了看其余几户的门窗,大步走到水池前,盯着里面不动。 是艳阳天,气候炎热,他足足在那边站了十来分钟才回到林休原跟前。 “这几天上下班我接送你。” “嗯。” 江钰鸣又说:“还有洗澡,也跟我一起。” 他语气认真,没有半点暧昧。 林休原点头:“我知道了。” 回了屋,江钰鸣把他那些磁带拿出来,这次仔细检查一遍后就全部都封了起来,放到林休原不能随意碰到的衣柜顶部最里面。 他说:“许红霞的死状我听说了,不像是人为。” 林休原也听说了,还是警察来之间孙小胖在院子说的。 尸体像是被什么啃咬过。 附近不可能有野兽出没。 林休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小女孩。 江钰鸣自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处。 院子中间的地面投射着枣树的影子。 太阳即将沉下去,热气依旧没消减。 东屋里,江钰鸣接了几个电话,都是他爷爷和爸妈打来的,毕竟是人命案,还是这种出奇的死法,街坊们早就把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身为受害人房东的父母自然也早就接到相关电话。 江钰鸣只言简意赅地应了几句,眼睛时不时往院子里的林休原那边盯着。 那边不知道听谁传得谣,已经认为许红霞是遇到了歹人,被残忍取走内脏后杀害,不停提醒他注意安全,晚上别再出门云云……江母更为忧心,好几次想回去陪儿子住一段时间,被儿子有理有据的几句话劝住了。 林休原回了屋,手里是刚摘的栀子花,他将栀子花放进杯子里,在江钰鸣旁边坐下,听他讲了会儿电话,便拿笔在本子上画来画去。 江钰鸣挂完电话时,他已经画出一片简单的花园。 江钰鸣看过去。 林休原问:“这附近哪里有花园吗?” 江钰鸣微愣,说:“菩萨庙公园里。” 林休原知道那个公园,不算大,但离这里近,步行也就七八分钟就能到,他想了想,又拿笔将那个花园叉掉了:“还是不太可能。” 翻新过的土还是很显眼的,尤其是埋成年人的尸体,很容易引人注意。 江钰鸣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不可能藏尸在花园里?小原哥,你真的觉得陈刚死了?” 林休原抬眼,视线与他的目光碰了一下。 江钰鸣眸子幽沉,继续说:“我问过警方,陈刚的情人也一直没找到。” 丈夫和情人一起消失后,妻子惨死,怎么看,一起消失的两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风扇缓慢转动着。 林休原只愣愣看着他:“你说,陈刚的情人也消失了?” …… 夜里,灯火通明的河边。 接到报警消息的刑警队经过一个小时的搜寻,终于在岸边的臭泥地里挖出了一架人类的白骨。 那片泥地之上原本长了些野花,后来防止一些小孩跑来摘花出意外,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大人自主将那些花铲除。 最近一直没花长出来,泥面变得紧实,好多人都不管了。 挖出来的白骨是女人的。 也不知道死了多久,因为埋在臭泥之下,哪怕先前有异味一般人也很难发觉。 “报警人怎么发现的?” “报警的是菩萨庙胡同的租户盛小原,今年23岁,在附近纺织厂工作,快傍晚的时候他跟房东江钰鸣出来散步,由于在河边泥坑看到几条泥鳅,两人想逮些回去,就去掏了试试,结果摸到了一块又硬又滑的东西,挖出来发现是一个人类的小指白骨……” “他们人呢?” “在公安局。” …… 林休原连续一周没上班,前两天是要配合警方调查,后几天是“吓”病了,一直卧床休息。 当时他是经过江钰鸣的那几句话才发现自己忽略了陈刚情人的去向,主要因为那人本就不住在胡同里,林休原受限于原大纲里的胡同鬼故事设定,没太去细究对方的动向。 直到听到江钰鸣那番话。 若是陈刚和他的情人一同消失,报警数日警方都找不到,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 系统的录像里,小女孩在夹道吐出的两架白骨,会不会就是他们两个? 林休原也是在那时想明白一件事。 女人花未必是埋尸陈刚之地的提示。 如果许红霞有歹心,目标却一直是另一个人呢? 又或者,是陈刚为了获取原谅,极端下和妻子达成的某个消除某人的共识? 一个为了彻底甩开外遇的纠缠,一个为了维护自己所谓的婚姻。 林休原死思索许久,突然就带江钰鸣去了河边。 他拿出自己那张掘地三尺卡,在河边味道最重的臭泥范围内使用。 他隐隐有种直觉,但证据不充分,有些赌的意思。 然而赌对了。 女人花不是埋尸之地的提示,而是将一个女人埋入完全没有花的地方。 将人当成花种。 没有花的地方才需要种花。 那么“种”在什么地方? 没有花,能遮掩尸臭,还要跟只能用溺水杀人的小鬼相关。 所以林休原才会想到河边的臭泥区域。 数日后,经过鉴定,河边那具无名白骨确实就是陈刚之前的情人,她死亡的时间不会太久,由于背井离乡来的这里,骥城这里根本没有家人,所以失踪数日也没人报案。 最后只找出那么一堆白骨,疑似是尸体被什么野兽吃掉的原因。 负责这起案件的人第一时间想起了许红霞的案子。 同样像是被啃食过的尸体…… 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案。 他们全力追查与这两个女人紧密相关的陈刚,对方踪迹依旧不明。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东屋,下午三点半。 窗外大雨磅礴,气温骤降。 林休原躺在床上,烧已经退了,只是有些感冒,喝了药就躺着不愿动了。 江钰鸣把一沓崭新的报纸拿来,半搂着他给他读。 那些报纸是林休原让他买的。可自他生病后,江钰鸣半步都不愿离开,报纸和所有生活用品都是花钱请过来玩的几个小孩帮忙跑腿带来。 那些全是尚五常驻的几家报纸。 林休原听了一个多小时,最近几期的都听完了,全是杂谈,没有故事。 他没再让江钰鸣读下去,疲惫地蜷着身子睡觉,怕感冒传染人,微微背对着他。 这个小举动落到了江钰鸣眼里,他眉头一蹙,薄唇用力一抿,关了风扇,下去找了把小扇子重新上床,凑过去轻轻给他扇,一声不吭。 林休原睫毛微动,舒服地哑声道:“怎么不开风扇?” “风扇的风太大,我用手扇出来的正好。” “嗯,你的风正好。” 江钰鸣贴上他耳廓,心情像是好了,还时不时吹吹他额前的短发。 林休原:“好玩吗?” 江钰鸣垂头蹭着他脖子闷声说:“没玩。” 林休原便由着他,扯着嘴角没再出声,迷迷糊糊入睡前,感到身后的人又紧紧缠了上来。 最近胡同里人心惶惶。 江钰鸣睡觉的时候也心慌,生怕一个不留神看不住人,只有抱住对方,心才是安定的。 雨还在下。 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吹到没人看到的报纸边角上。 那张报纸被吹地微微卷起,露出下面一篇古迹的相关图文。 照片上是最近在郊外发现的一块血字石碑,年代悠久,其中字迹似铁划银钩,力透顽石: ——近日我寻你至天山,师父阻我,我将其重伤,他好奇怪,说我不能见你,可我想见。 师弟,你勿忘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炖草莓 2个;阿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烤串就是坠叼的 54瓶;CharlotteX 26瓶;阿巴 19瓶;lblclclcj 10瓶;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胡同里的尸语(20) 林休原病好那天下午, 江钰鸣的爷爷和爸妈都回来了。 汽车停在胡同外的车位处。 天快黑了,江家父母才忧心地上车启动引擎离开。 他们这段时间生意一直很忙,本来是走不开的, 但老人想回去, 他们也实在放心不下儿子,就亲自送人回来了。临走前还跟街坊问了些许红霞以及那个河边埋尸的命案细节。 河边那堆白骨是晚上发现的,警方当时并没有对外披露过多,因此, 附近一带的人只以为陈刚的情人是溺水或被谋杀埋尸在那里,更受关注的还是许红霞的死。 很多人都认为许红霞是丈夫陈刚和情人联手杀害的, 至于情人为什么又会死在河边,最后只能推断成是陈刚为了灭口。 大家都这么说。 不管怎么讲, 人总归是被杀害的,住在这里的人不可能没有半点后怕。 自许红霞死后,胡同里的夜晚再也不是热闹的了,一到天黑, 家家闭门不出。 还有是以前为了防止小孩晚上跑出野, 那些讲关于胡同里各种鬼故事大人, 再也不敢讲了。 傍晚的院子里。 林休原把晾衣绳上的衣服收到一半,江钰鸣便送完父母回来。 对方过去把他怀里的衣服都抱走, 又腾出一只手轻松将剩余的被罩床单全部拿走收进屋子里。 林休原在后面把门关上,说:“你爸妈回来是想接你去外边住一段时间吧?” 江钰鸣放下那堆衣物,头也不回地认真叠起来:“我不去。” “哦。”林休原过去跟他一起叠衣服,没再出声。 江钰鸣瞥着他,问他是不是明天开始上班。 林休原点头。 对方眸光暗下去,之后动作特别利索,配合着林休原迅速把那一堆衣物全部折叠整齐, 抱着放进衣柜里。 江一德跟着几个来串门的大爷大妈聊天,讨论到了最近的案子,平时怕归怕,但也很热衷聊这些,没多久,一个个甚至化身福尔摩挲分析起凶手到底是不是陈刚,陈刚又是如何害人的,一说到争议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江一德收音机里唱戏的声音都被挡住了。 林休原像往常一样跟着江钰鸣一起洗澡。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钰鸣在身边的原因,林休原这段时间都没再看到或感受到那个小鬼的存在。 洗完澡出来,院子里的老年推理讨论会才进入尾声,又稍微聊了些,就打着手电结伴回去了。 四周恢复安静。 孙小胖和他母亲今天一天都不在家,早上去了医院看病,一直没回来。 尚五傍晚就出门了,当时江一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托对方怕老人听不清大嗓门回话的福,林休原在屋里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尚五说是去酒吧喝酒找素材,晚上不回来。 这几天一直没什么风,夜里也是闷热的,那些人走后,江一德却没回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渡步,唉声叹气。 江钰鸣出来关院子的灯,看他还在来回走动,问他怎么不回去休息。 江一德看他一眼,说:“小鸣,你说许红霞真的是人杀的吗?” 江钰鸣眉眼微动,没出声。 江一德继续说:“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可不能把你吓着……” “您怎么突然说这个?” “也不是突然,从对门的老李死开始,我就有点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可能是人老了多想,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很多事不好说清,但就是感觉到不对劲……” “……” “行了,你估计要觉得爷爷老糊涂乱说话了,我回屋睡了,你也赶紧休息,别老去烦你小原哥……” “……” 林休原开着窗,外面那些话他一字不漏都听了进去。 他大概明白江一德为什么是原大纲主角了。 原大纲设定里并不一定是个有完整前因后果的悬疑故事,按照江一德目前为止的状况而言,他猜测原故事可能更偏向灵异亲历者自述的各种怪谈经历。 这类故事的主角为老人的并不少,因为年纪阅历背景因素,往往更能给读者一些真实感,除此以外可以讲述的怪谈经历自然也就更多。 能以亲历者讲述自己经历的灵异故事,基本就可以确定两点:主角是平安活到最后的、不一定要圆故事中未能破获的疑点。 所以主角未必会有小女孩和死者的更多隐秘线索,但灵异方面的接收点一定是旁观者中最多最敏锐的。 江钰鸣回来的时候,林休原说:“晚上我去你房间睡。” 对方懵了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林休原以为他不愿意:“就一晚上。” 江钰鸣一字不吭,突然间开门出去,转瞬就没影了。 林休原:“……” 人几分钟后回来,也不知做了什么,喘气喘得不行,立马拉着林休原往自己卧室去。 那边江一德的房间灯关着,应该是回了屋就上床歇息了。 两个卧室中间隔着一个很大的客厅,江钰鸣并没有特意放轻动作,林休原却轻手轻脚的。 卧室里,灯是开着的,里面摆设简约,床单被子都换了一套。 好多杂物都被收起来了。 关上门,林休原小声嘟囔:“我说你干什么去了……我又不是没进过你卧室。” 江钰鸣耳垂微红,也不知是热的还臊的:“以前是以前的,现在是现在的。”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以前也不乱啊。”林休原扫视一圈,房间里除了书本和游戏机不见了,整体变化并不多,“书本和游戏机呢?怎么都没了?” “用不着了……你怎么就记住那些了?”江钰鸣嘴角一撇,“小原哥,我很成熟的。” 林休原笑了:“有那些怎么就不成熟了?” 江钰鸣抱住他:“你屋里就没有!” “你这是什么逻辑……那除了这些,你其他的我也好多没有呢。你怎么不都藏起来?” 江钰鸣的重点完全跑偏:“我的都给你。” “……” 怎么还越来越可爱了? 林休原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了一下。 江钰鸣顿时把他用力往起抱了抱,不满足地又说:“再亲一下。” 林休原乖乖覆上他唇间。 “……” 这边风扇声音很小。 到了床上,江钰鸣抱着青年止不住地亲咬。 林休原这段时间生病,不让他亲,他每天都忍得难受。结果亲近了一会儿,那些难受没解决,反而迅速蔓延到全身,更严重了。 林休原浑然不觉,搂住他脖子:“热不热?“ 对方目光如炬,看了他一眼,忽然弓身往下去…… 很快,藏在暗处的草莓被找到了。 那种噬咬感近乎残暴,林休原咬着嘴巴,还是抵挡不住,出声前,侧首深深埋进枕头里。 半晌后,埋在枕头的脸被一双修长的手捧着转过来。 灯光明亮,林休原微微睁开眼睛。 江钰鸣俯视着他,滚动的喉结性感地不像话。 两人气息缠绕着,林休原声音很低地问:“怎么了?” 风吹在两人身上,却没消减多少热意,江钰鸣滚烫的臂肌将林休原紧紧囚住,他眼睛发红,眉头紧锁,祈求一样地贴着林休原耳根说了句话。 林休原长睫微颤,抿嘴没说话。 对方下颌滚下一颗汗珠,他伸手过去,指腹一揉,汗珠就没了。 “别……” 林休原不听,手指还往一侧,摸上他发烫的耳垂。 江钰鸣受不了地把他手抓下来十指相扣,扑进他颈窝里。他以为林休原不愿意,难受地抵着他颈窝嗅。 这时,林休原却撑着身子慢慢坐起,在江钰鸣抬眼看他时,拨开衣领。 他的动作很有条理,一边弄扣子一边吊着眼梢静静看他。 动作是娴熟的,脸上却隐现着极具反差的懵懂感。 江钰鸣僵住。 青年皮肤很白,是那种健康的暖白色,肩颈处很有骨感,摸上去却又不咯手。轻薄的睡衣散落在一旁,他软绵绵地躺下去,还是那样静静看着他,直到带着韧劲的腰被猛地箍锁住。 …… 深夜一点,林休原像是淋了一场暴雨,浑身湿透。 有自己的汗,有江钰鸣的汗。 也有一些别的。 他眼睫湿着,掀开眼皮,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烟雾。 江钰鸣遮住他那双水汽满满的眼睛,完全霸占他的齿关,堵住那些让他几欲发疯的话。 ……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 想过会受不了,没想过会这么要命! …… 林休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意识模糊前窗外还是漆黑着的,但时间却像是过了很久。 等再睁开眼,已经是早上了。 他躺在自己屋里的床上。 身上很清爽,像是泡过了澡。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要下床,谁知身子一动就酸痛起来。 脚还没勾到拖鞋,门就被人打开了。 江钰鸣手上提着刚买回的早餐,看他醒了,顿时放下东西疾步凑过去。 林休原歪歪晃晃的身子被他死死抱住他,抱得闷不吭声。 几秒后,林休原扭脸看他。 江钰鸣耳垂居然还在发红,薄唇埋在他肩窝里,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余留着些豺狼般的野。 “……你什么时候把我弄过来的?”他一说话就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了。 “两点半的时候,我给你洗完澡就抱你直接到这边睡了。” “好久……” “……” 他们就在床边这么抱着不动,过了会儿,江钰鸣看他双脚摸索着穿鞋,俯身下去给他穿上,之后又抱着他不放。 “今天要上班。” “我知道。”江钰鸣看他一眼,又别过视线,“难受吗?” “还好。”林休原含糊说。 “小原哥,今天请假好不好?” “……真不用请假,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林休原坐直了,“我……我也很舒服。” 凑过来的那张脸唰地就红了,漆黑的眼睛却直直盯着他不放。 后来还是主屋那边江一德出来锻炼身体,江钰鸣才抱着人下床。 林休原洗漱吃早餐的时候,江钰鸣就把床重新铺好,找了林休原平时的正装,在屋里亲自给他换上。 一切都收拾好了,林休原看他坚持要送自己上班,摸摸他下巴上那点儿新冒出的胡茬:“昨晚睡那么点儿时间,你不困吗?” “一点儿都不困,”江钰鸣抱紧他,故意拿胡茬在他光滑的脸上蹭,闷闷说,“我是你男人了。” 林休原笑了,嘴角刚一翘就被对方热切的抵着亲。 他这次出门上班比之前晚了些。 江钰鸣骑车送他,在路上停了两分钟,买了润喉片给他含着。 江钰鸣向来喜欢刺激,以前骑个车都跟比赛似地一通闯,这次却又稳又慢,路过的老头都比他速度快,但凡稍微有陡的路面他都会小心绕开或缓慢地骑过去。 林休原坐在后面,全程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自行车在纺织厂门口缓缓停下。 林休原下车:“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江钰鸣缩回原本要抱他下来的手,点头,站在不动。 林休原转身走了,他走得慢,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所在的办公室就在一楼,从大门到那里走两三分钟就能到。 快到上班的时间,来往人很多,林休原跟几个眼熟的人点头打招呼,推门进去前,莫名感觉到什么,蓦地回头望过去。 江钰鸣站在离他不远的拐角。 高高的身影隐在来往的工人之间,总是耀眼肆意的少年此时无比小心而期翼地窥望着他,看他回头,一下怔愣,接着一阵风似地跑过来,又刹车一样及时停在他跟前。 “小原哥。” 林休原抬手顺了顺他被风吹乱的短毛,低声说:“下班再来,我等你。” 江钰鸣极力忍着才没抓他的手去蹭脸:“嗯!” “回去吧。” “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炖草莓、江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喜欢吃鱼的喵、轻欢 20瓶;崽崽哒哒哒! 17瓶;watermelon 15瓶;阿白 10瓶;土豆拌马铃薯 8瓶;阿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胡同里的尸语(21) 一连几天, 林休原都没看到过孙小胖的母亲,还是听江一德说孙母被儿子送到亲戚那边静心休养了。 孙小胖憔悴不少,自从回来后也没休息过, 还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地干活,只是出摊收摊也成了一个人,或许是累的, 平时除了面对客人, 也不爱跟人说话了。 江一德说:“小胖命苦, 本来以为他妈妈好得差不多,这次好像又复发了, 情绪不稳定,做生意也没带着。” 林休原当时问他:“他成年前生父也不付赡养费吗?” “记得也给一些,后来被新老婆闹得不给了, 也搬了家, 找也找不到, 小胖性格倔,也不想跟他爸再有什么关系, 就说当自己爸已经死了。” 孙小胖的生父白力好像成了一个谜。 林休原在办公室用电脑上查过白力这个名字, 只能查出一些同名的人物,最多也是对方多年前的一些作品的简单信息。这是正常的, 这年头网络本就不发达,这种没什么名气的歌手自然很少会有人关注。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在那两起命案发生后的第三周,江钰鸣收到了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是他爸妈给的大学礼物。 那款笔记本新出不到半年, 目前很盛行的海外货, 价格对比这几年的物价算是很昂贵了。林休原在报纸上的其他版块里看到过,大概售价一万五以上,比他一年的工资还要多。 十八岁的年纪, 都爱些新奇玩意儿,林休原做好了男朋友会当一段时间网瘾少年的准备,毕竟自己有工作和任务在身,也没法长时间陪他出去玩。可附近那些高考后、尤其考得不错的准大学生们,暑假生活都安排的特别丰富,旅游、提前参观大学校园……哪怕在家,也是每天和朋友出去打球、游泳、嗨个翻天。 一番对比之下,江钰鸣和他在一起后,好像很多事都没做。 这让他对自己的男朋友有些愧疚。 江钰鸣却对新电脑完全不感兴趣,心思全在林休原身上。他家里之前有台白色的台式电脑,在高二那年坏了,为了专心学习也没修,后来一直放到了堆积杂物的柜子里。因此也没觉得哪里新鲜,早前比起玩游戏,也更喜欢打球和运动。 新电脑被人送上门后,他就随手放到了林休原屋里,只偶尔会在饭间或晚上放些影片,借此机会抱着林休原看。 这周的周四晚上。 院子里的几户都睡了。 东屋里,桌子上的电脑屏幕正放着一部热播的家庭伦理剧,林休原趴在床上,上面剧情完全忘了,头深深埋进床单里,咬着嘴巴。 江钰鸣箍着他亲个不停,简直想和他融为一体,没多久,人宛若一道轰然炸开的烟花,理智都飞散了,以前口口声声喊的“小原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小原”,又从“小原”变成了“宝贝”,林休原脸红得厉害,闷着声不让他瞎喊。 他越是这么说,江钰鸣就喊得越热切,喊的时候还盯着他瞧,上了瘾。 两个小时后,林休原眼尾湿漉漉的,带着几点氤氲红意。 他软绵绵地滚到一旁的夏凉被里,没能待一会儿,又被江钰鸣又捞出去抱住。 “我比被子好。” “哪有跟被子比的?”林休原简直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些什么。 江钰鸣不出声,把他抱得格外紧实,好像这样才能睡着。 窗外有风吹动的沙沙声响。 林休原哑声说:“钰鸣,你想去你以后的学校看看吗?” 对方闻声,睁开眼看向他。 林休原接着说:“这周末也没事,我陪你去吧。”看他不吭声,撇嘴,“不想去啊?” “去!” “那后天就去,你要是有别的想玩的地方,咱们也能去,就是两天时间可能有些匆忙。” “小原哥……”江钰鸣垂眸凝视他片刻,慢慢俯身往他怀里挤,“你真好。” “这就好了?” “嗯,你怎么不抱我?” “……别撒娇。”林休原有些抵抗不了他着这种样子,胡乱揉他脑袋将其抱住,“这就叫好,你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 “才不低,一点儿都不低。”他说得很郑重。 林休原忍不住去亲他,两人顿时又黏在一起,好半晌才歇火睡觉。 周末来得很快。 这段时间,林休原一直关注着那两个命案的调查进度,他心里清楚那两人离奇的死相跟小女孩有着绝对的关系,但具体死亡原因,未必全是小女孩的手笔。 如果他的直觉没错,其中参杂着人为的控制,就会留下痕迹。 警方的侦查手段自然更全面,他这次的任务只是找出鬼的身份,警方如果能提前侦破那两个命,也与他的任务完成与否并不冲突。 系统知道他的想法后却道:“林休原先生,万一警察通过这两起案件查出小女孩的信息呢?任务结果若是由其他人提前揭露你的任务结果,就算任务失败,你是知道的。” 林休原:“小女孩不是人,你觉得警方揭露一个鬼魂的存在可能性有多少?哪怕他们找出小女孩的尸体,确认尸体的身份,也和我的任务不冲突,我的任务是确认鬼的身份,除非有遇到鬼的人喊出那个鬼的名字。不过到现在我的任务也没失败,正好说明整个胡同里,被小女孩找上的人都不认识她。” 系统:“……”大意了。 林休原说:“还有一点,因为院子里人和受害者之一许红霞平时接触甚多,警方会着重调查我们的背景身份,比如孙小胖生父的白力那边的情况,比如和尚五一直分居的妻儿……那些信息披露后都是对任务有用的,可我个人目前不好查出来的信息。我耐心等待或协助警方破案百利无一害。” 系统:“……让你玩明白了。” 林休原:“别老想吓唬我。” 系统:“别卖萌。” 林休原:“……” 系统下线了。 周六。 案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胡同里的紧张氛围依旧没有消减多少。 隔几天就会有警方过来走访调查,由于受害者死得过于诡异,引起很多外界关注,经常还会有记者过来蹲点采访附近的居民。 林休原和江钰鸣是在早上出发的,他们在胡同附近的站点上车,坐在最后面。 车从胡同口前的路道经过。 林休原贴着车窗,看到了孙小胖。 孙小胖正忙活着炸油条,有记者架着摄像机过去采访,他脸色难看,低着头一直没理。 那个摊位很快就变成一个小点,看不到了。 车上没什么人,江钰鸣和他挨得紧紧的,前面有一排座椅挡着,他肆无忌惮圈着林休原的腰,脸几乎也贴到他脸上,还跟着一起往外看。 看着连串的胡同街道迅速后退不见。 等车上人多了,林休原就不让他那么搂了。 江钰鸣什么都没说,薄唇抿着,在下面牵着他手,表情有些落寞地枕他肩膀,枕一会儿就又抬起来,让林休原枕他的。 经常有人晕车或劳累后枕同伴的肩膀,这种行为还算普遍。林休原知道分寸,垂下眼睫便软塌塌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江钰鸣在椅子下用力牵着他手,牢牢锁扣着他每一根手指。 到骥大附近需要一个多小时,林休原靠着他肩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睛,拥挤的车上只剩寥寥几个人。 他仰头,对上江钰鸣漆黑的眸子。 “快到了吗?”他坐直。 “还剩两站。”江钰鸣依旧那么看着他,接着弯下腰,轻轻靠上他肩头。 窗外阳光并不刺眼,算是半阴天,林休原捏了捏他拇指玩,侧首看他:“是不是把你肩膀枕累了?” “没,”江钰鸣往他脖子边缘蹭蹭,这样的亲昵让他很高兴,嘴角也微微翘起来,“我可以一直给你枕。” 林休原笑了:“肩膀和脖子都不想要了?” “要小原哥。” “……” 林休原歪头,和他脑袋挨在一起。 他看着路边远去的白杨树,心是满的。 暑假的骥城大学校区人不少,除了留校的学生,也有不少带着快高三的孩子来参观的家长。 他们两人待到下午才走,说是参观,更像是约会散步。江钰鸣带了相机,给林休原拍了好多照片,林休原想给他拍多拍几张,结果对方只让他拍了两三张,后面除了两人合照,就全都是林休原的照片。 林休原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要在这里上学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江钰鸣就突袭地拍了一张,后面是草坪和梧桐树,青年微吊着眼梢,嘴角微撅,漂亮的额头上沾着汗珠,额角发丝沁湿,一副娇憨的模样。 四周没人,江钰鸣出神地看着那张照片,对方凑过来要看时,他惊醒一样将相机往后藏。 “很丑吗?”林休原对照片不是很感兴趣,“去那边走走吧。” 他刚转过身,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我想亲你。”说话的人像是在努力忍着什么,“小原哥,你闭上眼睛。” 林休原有些懵,什么都做过了,怎么这时候亲个嘴还要闭眼睛? 但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世界变得漆黑后,四肢的感知就愈加清晰起来,他感觉江钰鸣抱着将他绕过去,然后,一个吻覆上来。 很热切,像是努力压抑着才没那么着急。 将近一分钟后,他听到江钰鸣说:“小原哥,你看看我。” 林休原睁开眼睛。 江钰鸣在那一刹微微笑起来,他说:“我想要你一直这样看着我。” 林休原恍惚了几秒,本能地点头。 那个下午,他们坐在树下的草坪上偷偷亲吻,有人经过时,江钰鸣就把人牢牢挡在自己怀里,等人走了,又贴着林休原耳根笑,笑声低而清朗,震得林休原耳根发麻。 黄昏余晖落了两人一身,他看着两人的影子,也跟着笑了。 …… 离校后,他们又一起去了附近的小吃街,玩到傍晚才打车回去。 出租车有隔板,林休原打了个哈欠,还要打第二个,被江钰鸣一把拽进怀里。 江钰鸣身体结实矫健,肌肉隔着衣服都能触到,不硬不软,像一张弹性正好的特殊材质垫子,枕着特别舒服。 林休原靠在他怀里,瓮声说:“我眯一会儿就好。” “那你醒了也让我这么抱着。”江钰鸣声音很低,下巴抵着他头。 “……好。” 其实没有真的睡着,只不过脑子是混沌的,处于半睡不着的阶段,车子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时,林休原就又醒了,睁开眼睛,攀着江钰鸣的脖子往起坐了坐。 前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后窗贴着寻人启事。 后面的车抬眼就能看到,是孩子丢了。 林休原眨了眨眼睛,一瓶拧了瓶盖的矿泉水从旁边递过来:“喝一口,嘴巴干了。” 他喝水的间隙,红灯变成绿灯,车子继续前行。 司机说再过一条街就到了。 林休原哦了声。 江钰鸣盯着他嘴巴看,看他慢慢喝水,半晌后,悄无声息地用拇指抹去他嘴角的水珠。 他们在胡同口下车。 一直在那里摆摊的孙小胖已经收摊了,比以前早了不少。 天一黑,整个胡同都变得安静起来。 江钰鸣牵着林休原的手往前走,路道两边有昏黄的路灯,走到路灯年久失修的路段时,只能依靠两边屋子灯光看路,遇到没开灯的屋子就得摸着黑往前走。 林休原肩膀挨着江钰鸣。 对方以为他怕黑,直接搂着他肩膀。 他几乎是被圈在怀里走路的,走了几步,想起车上闪过的念头,张了张嘴巴,小声问:“钰鸣,那个寻人启事你看了吗?” “你说车上那个?” “嗯。” “怎么了?” “那些丢了孩子的……除了贴寻人启事,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传播消息吗?” “有的会在电视台广播报纸上报道求助,网上也有相关论坛,但用户不多。” 林休原哦了声便没再说话了。 江钰鸣看他一眼,微微抿嘴。 他们离家门不远了,但距那条夹道也越来越近。 警方早已将那里封锁,进出的夹道口全被方方正正的铁板严实挡住,一般人就算路过那里,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他们从夹道外经过,走了十来步,林休原倏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骤然看向江钰鸣,对方神色一如之前,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林休原悄悄回头。 微弱的月光下,地面的枯叶被吹得乱飞,其中一片飞到了小女孩的红裙子上,小女孩浑身湿淋淋的,她窸窸窣窣地爬出夹道的铁板,惨白的脸庞仰起,直直盯着他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晚了,明天争取加更,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夏栀吱吱子、湫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嘤嘤嘤 69瓶;AlwaysCaptain 67瓶;空澜 30瓶;迹部鸣人 28瓶;尕廾、夏 20瓶;大麦面包和葡萄干、奶茶小苏 10瓶;奶冻 3瓶;God7's小信徒、230009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胡同里的尸语(22) 回屋后, 林休原还在回想不久前看到的那个画面。 小女孩起初是往前走了几步的,极其想靠近他的模样,但当注意到他身旁的江钰鸣后, 惨白的小脸忽然露出一丝惧意,之后站在那里便彻底不动了。 院子里,江一德正听着收音机, 里面在播报最近几天的天气和一些国内要闻, 收音机有些年头了, 带着呲呲的杂音。 江一德调着收音机的信号线,有一句没一句问孙子今天都去了哪儿、大学怎么样、有没有花他小原哥的钱…… 江钰鸣在水池那边刷着自己和林休原的鞋, 很耐心地一句句回答。 院子里开着灯,一老一少聊着天,却远不如之前热闹。 孙小胖睡得早, 屋里灯都关了;尚五又不在家, 这几天去酒吧有些频繁;许红霞的屋子空置许久了, 陈刚依旧没有下落,尽管附近所有人都在心里觉得他是杀人后畏罪潜逃了。 江一德摇着蒲扇感叹:“真没意思, 以前这时候, 一堆人来我家看电视,现在天没黑就都不愿意出门, 我一个老头子看电视也无聊。”说着抬手切了频道,转到一个戏曲节目上,他也低声跟着哼哼。 江钰鸣刷完鞋给他点了蚊香驱蚊:“您也早点儿休息。” 老头子摇头:“老了都觉少, 就想跟人说说话, 下下棋,打打麻将,睡不着啊……” 江钰鸣看他几眼, 将鞋放好后回了东屋。 林休原正在用他的电脑查东西,聚精会神中。 江钰鸣趁他不注意,凑过去用力亲了下他脸。 林休原顿时看向他。 “小原哥,我在院子里跟爷爷下会儿棋,你别关门窗。” “……好。”林休原懵懵的,低头继续看电脑屏幕上的帖子。 好几秒后,看一旁的人还没走,他再次抬头看过去。 江钰鸣望着他:“你怎么不亲我?” “你就在等这个?” “……” 林休原仰头在他下唇亲了亲,看对方一下神情满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他耳朵。 江钰鸣耳朵发烫,用力抱了他一下便心满意足开门出去。 胡同里所有房子的门窗都有帘纱,夏天开着门透风又能防止蚊子进来。 林休原一直在屋里坐着,的确没有蚊子咬他。 尽管如此,那边在院子里下棋没一会儿、被蚊子咬到的江钰鸣还是第一时间跑过来,在他门边点了片蚊香,点完就拍着腿上的蚊子跑去继续下棋。 林休原一直在逛江钰鸣说的那个寻人论坛,看得眼睛不舒服就抬头往窗外看一会儿。 外面录音机里的声音低了不少,一老一少正在树下分枰而坐,一个笑眯眯摇着蒲扇,一个单手支着下巴苦思,战局相持不下。 老人家看上去很乐呵,下一会儿还指着棋盘嘚瑟地跟孙子解说一阵,结果没一会儿就愁眉苦脸起来。 老人正想着该在哪里落子时,江钰鸣轻松地往后一仰,看向东屋的窗子。 林休原就坐在窗前,那个位置一直没变过。 两人视线偶尔也能碰上,江钰鸣会立马别过眼,之后的斗志却变得特别昂扬,连吃几个子,急得他爷爷不断拿蒲扇狂扇。 林休原笑笑。 屋里的风扇声音有些沉闷。 他看向手腕上的表,夜里九点十分了。 平时大家的作息基本到这个点就上床睡觉。 外面传来江一德哼哼的声音:“我不管,再下最后一把。” “您想赢多少?” “……你小子别太狂啊!” …… 林休原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继续专注查找论坛里的内容。 那是国内最大的一个寻人论坛,但就像江钰鸣所说,这几年网络还没普及,用户并不活跃,最新的帖子还是一个多月前的,毕竟如今有什么事需要求助,比起网络,还是通过电视台和播音台以及各种报纸刊物等传播更为靠谱实际。 帖子一少,筛选起来就快。 林休原按照印象里那个小女孩的大概年龄、身上的裙子款式年份等特征换着关键词查询。 到院子的爷孙俩下棋结束,他也没能查出半点相关或吻合的信息。 可是若是不利用网络,去搜寻这几年里的往期所有报纸刊物和电视台广播等,后者的困难程度不说,光工程量就太大了。 江钰鸣送老人回屋休息后就过来了。 他看林休原还对着电脑看,也不打扰他,在一边打蚊子。 屋子蚊子不多,只是刚好有一只在他眼前嗡嗡嗡飞,被他一下就拍死了。 林休原看了眼,那准头和上个世界一模一样。 江钰鸣洗了手过来坐在他一旁,依旧不打扰他,低头默默检查青年的胳膊和腿,寻找蚊子包。 林休原穿着松垮凉快的背心和短裤,露着肌肤的地方白净无暇,他一条腿直接翘起压在对方大腿上:“别找了,没包。” 江钰鸣一把搂着他那条腿,又看看自己的,抱着不撒开了:“小原哥,你好白。” 林休原瞥他一眼。 江钰鸣经常在外打球运动,没少晒太阳,皮肤是健康中带着些性感的小麦色,此时正抱着他的腿挨在他肩膀上,眼睫垂着看,很耐心地等他。 林休原看着看着,禁不住也往他身上挤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江钰鸣便顺势搂住他整个人:“好白。” 一下就被他那神情弄得有些羞了:“天天窝在办公室捂白的……我现在喜欢你这样。” 当了几个世界活生生的人,林休原先前的鬼界审美已经没最开始那么重了,他现在很迷恋这种蓬勃而健康的生命力,用力抱着江钰鸣发烫的脖子,身上所有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对方身上了。 江钰鸣又兴奋起来,在他颈间亲个不停。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被祝福的,从未像此刻这样幸福得要晕眩过去。 电脑响起系统提示音,快没电了。 回了神的江钰鸣视线扫过去。 屏幕上的论坛一眼就能看清,搜索框下还有关于那个红裙小女孩特质的搜索历史。 江钰鸣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多问,手伸过去将电脑关上,抱着他微晃:“睡觉吧,明天我帮你找。” “……你怎么找?一个人去大海捞针?” “我有很多同学校友,我可以找人帮忙。”他语调有些闷闷的,“你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林休原正要继续说,一下顿住。 “怎么了?” “你刚刚说你要找人帮忙?” “嗯……” 不待江钰鸣继续说下去,林休原就倏地起来,他快速给电脑插上电,重新开机。 屏幕缓慢亮起来,蓝光照在青年微微笑起的脸上。 “小原哥?” “多亏你,我知道怎么做了!” 江钰鸣怔愣一秒,敛眸,黑沉的瞳孔静静看着他。 短短几分钟,他看着林休原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不多时,在那个寻人论坛发出了一个帖子。 主题是一个重金悬赏寻找小女孩家长的帖子。 帖子里写了小女孩如今的大概年龄和所有相貌身高等特征,尤其是那条红裙子,写得极为详细。 内容则是模拟一位精英人士的口吻诉说,说他在菩萨庙胡同这边的路边曾掉落一件十分重要的资料,当时被这个小女孩捡到并及时叫住归还,他最终也顺利完成一单大生意,想回去感激,只是问遍了胡同一圈人,都说没这个孩子,想着可能是谁家小孩在这边玩耍或走亲戚,特来发此贴寻人。后面还说明了为防止家长担忧他有歹心,他可以不用亲自见到小女孩,只要有相关合照户口本等能证明自己是小女孩家属即可,届时会将感激金打到家长户头,那笔金额足够孩子未来十来年的所有花费。 林休原说:“你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连你都对那个小女孩陌生,大概率生前就是走失或被拐卖甚至被丢弃在这边的,如果是走失或被拐卖,家长一定会四处寻找,有接触网络的条件,肯定也会在这个国内最大的寻人论坛求助,毕竟找人这种事,多一个渠道总是不多的。如果小女孩家属只是不接触网络,那么这个帖子也会石沉大海,骗子很容易辨别,因为我们没有放照片,骗子不知道小女孩长相,照片绝对是对不上的。那么也不影响我们继续通过别的渠道找相关信息;而能发来与小女孩有合照的人,不管是不是家属,都是线索人物!而假设小女孩是被家人丢弃的话,他们就算能接触网络也不会在这里寻人,但这种人万一看到这个帖子,为了钱找上来的可能性,远比我们海里捞针的方式快。”他关了电脑,又看向盯着自己的江钰鸣,“让目标主动找上来是最快的一种方法。” 白力在哪儿,陈刚在哪儿,尚五和孙小胖母子是不是有秘密? 他们与小女孩有什么关联? 都不如找出小女孩的相关家属直接。 …… 夜里,十点整。 菩萨庙胡同的出口,一堆火光在地面上打转。 尚五嘴里叼着根烟,他烧完了纸钱,又将怀里那堆最近写的稿子掏出来,毫不在意地全丢了进去。 火势迅猛往上窜,火光照着中年男人有些麻木的脸。 路道上有几辆面包车经过,大部分司机知道这边发生了命案,夜里出行本就谨慎,突然看到有人半夜在这里烧纸,顿时吓得提速。 微弱的风吹过来,助长火力更快速地舔舐完那些纸张。 没一会儿,纸钱和手稿全被烧成灰烬,只剩零星的火点。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尚五一怔,慢慢回头看去。 什么都没有。 他依旧维持那个姿势在看,直到十来分钟后,脖子酸了,他只好揉着脖子扭回头去。 古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尚五掏出了个昨天淘来的二手随身听,拔了耳机,直接摁下播放键。 旋律响起,是首唱功很一般的童谣——他下午特意去网吧录下的白力童谣专辑的几首歌曲。 歌手散漫地唱着,几番卖弄唱功,反而显得整首歌不伦不类又难听。 尚五扯了下嘴,往火堆边随意一躺。 随身听在旁边继续唱着童谣。 那股古怪的簌簌声又响起来,在歌曲换到下一首时,簌簌声变成了轻巧的噔噔声。 像是小孩子穿着那种圆头小皮鞋踩地的鞋跟声响。 噔噔噔—— 四周静谧。 今夜的空中没有月亮。 尚五在漆黑中闭上眼睛,他手里捏着一封写了数日的家书,那是留给他远方的妻儿的。 小皮鞋踩地的声音靠近了。 片刻后,一只冰凉的手牵住了他。 “你看见我爸爸妈妈了吗?” “没有,你他妈的赶紧杀了我吧!” …… 林休原很早就起来了,周日不用上班,他跟江钰鸣吃了早饭就带着电脑出门,准备去附近一带所有的报刊亭买能登记寻人启事的报纸。 今天风大,像是要下雨,他们还没出胡同口就感到了毛毛雨,迅速回去拿雨伞。 再出来,碰到了一身狼狈跑回来的尚五。 中年男人满下巴的胡渣,衣服沾了不少灰尘,脸上的汗混着尘土,脏兮兮的。 林休原第一反应是他在酒吧跟人打架了,一秒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尚五身上没有半分酒气,烟味倒是很重,除了邋里邋遢的不好看,从头到尾没任何打斗留下的伤口。 “你……” 他话还没问出来,尚五就急匆匆冲进去。 林休原本能地回头看。 男人门都没开,直接重重推开自己屋里没关严实的窗户,伸手便进去拿出纸笔,之后不管不顾就趴在窗台上写起什么来,很着急的样子。 一声闷雷后,外面开始哗啦啦下起了雨。 江钰鸣蹙眉看着这狂风骤雨,怕男朋友感冒,利索收了伞:“雨停了再出去。” 林休原点头。 他们顺着屋檐下的廊道往东屋走,经过尚五屋前,对方专注得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依旧伏在窗台奋笔疾书。 白纸完全没有遮拦,从一旁走过时,内容一眼便能看到底。 潦草的字迹正写着一个推理互动的小故事: 杀手 笔者:尚五 某国有一杀手,杀人如麻,从未失手,此杀手性情残虐,时常看人不顺眼,没有理由就一刀将人脑袋砍去,故此,众人皆惧怕他,为了不惹麻烦,想尽方法避开绕开。 某日,杀手遇到一寻死之人。 这人非常符合他讨厌的方方面面,杀手一看之下更觉不顺眼,正拔刀相向时,对方突然说:“我知你好心,切勿救我。” 然后,杀手果然没有杀他。 请问:杀手为何不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不过我昨天有些高估自己的时速了,现在又太晚了,加更肯定会熬夜,心有余而力不足,最近身体有些熬不住,还是早睡可持续发展吧!但加更会挪到明天!离这个世界结束没多久了,这几天我有精力的话都会尽量多更的,感谢支持感谢喜欢!!! 尚五的身份还挺特殊的,就不剧透啦,大家可以猜猜……其实我觉得不吓人啦,但还是摸摸所有被吓到的宝子毛,摸摸毛,晚安~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哎咿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咿呀 20瓶;居里 16瓶;是降灾不是降灾 13瓶;亲亲宝贝朱朱 10瓶;吴邪 5瓶;小杨睡着了、楼台、L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胡同里的尸语(23) 回了屋, 林休原把窗子推了个缝隙。 风卷着雨丝飘进来,他一直看着站在廊道的尚五松了口气,收起纸笔进去才重新将窗户关严。 雨下得又急又大。 林休原在桌前坐下, 对系统道:“我之前收集过尚五刊登的文章报刊,他没写过那种类型的故事,甚至从不跟读者互动, 很多读者来信也都是编辑代为回复。” 系统对此不置可否, 倒是对那个小故事的答案很感兴趣, 将那个故事复述一遍后问:“林休原先生,你知道答案吗?” 林休原:“这种类海龟汤的推理小故事不是数字公式, 其实没有唯一答案的,只是看出题的人怎么设置。不同人看故事的侧重点和想象力也不同,能给出的合理化答案会很多, 比如说, 故事里那人说完那句话就迅速自杀了, 杀手根本就没有机会自已动手。毕竟原故事只说杀手没杀他,可没说那人还活着。” 系统当即发送了一个鼓掌的小表情:“按概率来讲, 穷凶恶极的恶人从良可能性很低,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就是答案。” 林休原默了默,道:“如果这是我在报刊上看到的小故事, 或许也会这么觉得,但是解这种不讲证据的故事推理题,其实跟人所处的环境心情都有很大关系, 就像现在, 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样,觉得真正的答案反而是很俗套的一种。” 系统:“哪种?” 林休原说:“杀手平时总被人惧怕躲避,平时杀的人理应也是对他十分惧怕或表达过恶意的, 长期处于这样的坏境下,本就有的恶念会无限放大,突然遇到一个将他当做普通人的人,过于难得,心境产生变化,就不杀了。” 系统:“……果然俗套。” 林休原笑笑,说:“俗套,但是对应尚五的状态是合理的。他身上没有半点酒气,根本不是从酒吧回来的。尚五昨晚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写出一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互动性故事?又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 系统不出声,继续听他说。 “我之前仔细研究过他近几年风格大变后一些文章,其中有一两个故事里的事件和菩萨庙胡同一带发生的事故是有些微妙关联的,比如之前对门同一天在水里出事的爷孙。而尚五提前几周就写了与溺水相关的文章,当时我觉得巧合性比较大,没有深究,后来陈刚消失到许红霞和陈刚的情妇又离奇死亡后,尚五常驻的报刊一连几期都没他的文章。” 系统说:“一些作家没有灵感,瓶颈期停几期甚至几个月几年不写都很正常。” 林休原:“是正常,但我的重点不是这里,而是他那篇关于溺水的文章。之前信息太少,思维固化,我看到那篇文章后,只单独用来对标对门爷孙的溺水事件,所以巧合性的概率过大,但现在,是不是可以这么想——自从尚五那篇与溺水相关的文章刊登后,菩萨庙胡同就总是出现与水相关的事故和命案呢?” 系统:“!” 林休原继续说:“如果是这样,他知道那个小鬼存在的可能就太高了,因为最近几起溺水事件都与那个小女孩相关。在这种前提下,他所写的杀手就是指向小鬼,无差别杀人也能对上,毕竟我和江钰鸣在她出现前其实都不认识她,更谈不上恩怨。还有,尚五写完那个小故事如释重负的样子,太像是死里逃生了。” 系统说:“林休原先生,我现在觉得自已有些多余。” “没有,系统,虽然你平时爱坑我,但你真的很有用,鬼出现的时候你是一个很好的随身录影机。” “……谢谢你。” 一旁键盘声噼里啪啦响着,江钰鸣正开着电脑,回复昨晚那条帖子之后收到的私信。 和预计中差不多,毕竟那么大的一笔金额,私信来认领的人不少,甚至还有几个抱着其他目的人在询问他个人信息。 后者江钰鸣全部板着脸拉黑了。 林休原凑过去,跟他一起看里面有合照的私信。 其实有的照片看上去是符合林休原帖描述的,好在他们都记得那个小女孩的相貌,看了一堆并没有找到一个真正长得一样或相似的。 私信太多看不过来,林休原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他此时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尚五昨晚到底去了哪儿,胡同口那边有些起早贪黑的小贩,借着买东西的间隙能试着打听尚五从哪个方向回来的。 “去哪儿?”江钰鸣顿时看向他。 林休原也没瞒着,把自已的想法和目的都说了。 江钰鸣盯着他,好一会儿没回神。 “怎么了?” 江钰鸣一下关了电脑:“我跟你一起去,我跟他们熟,更好问。” 拿伞的时候又在门后突然抱住他,好一会儿不说话,等林休原要问的时候,又在他唇边重重亲一下松开了,疯狂克制眼里着迷恋的小情绪,带着他出去。 两人打着一把伞往外走。 孙小胖的屋子挨着院门那边,门窗都敞开着,下了雨也不好出去做生意,便开着收音机在里面和面。 收音机正放着评书,在讲三国。 他看到林休原,抬手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林休原也对他挥挥手,眼角余光瞥向之前供桌的方向。 那堆磁带还压在下面。 刚到胡同口,林休原就看到了路边的那一团黑色污渍。 是烧什么东西留下的黑灰,被雨水冲走了一部分,余留小部分黑灰混着路边的黄泥沾在地上。 雨很大,外面摆摊的人都回去了,他们进了旁边那家开了将近十来年的餐铺。 要了粥和包子,林休原刚吃两口,江钰鸣就已经和老板聊起来。 他打小住这边,小学时就经常在这边买早饭,和老板一家都特别熟,也没提尚五的名字,只问昨天是不是有人在路边烧纸。 “啊?不清楚,我们昨天不到九点就打烊休息了,不过那么晚了,杀人犯还没抓住,没人敢出来烧纸吧?” 江钰鸣指指外面路边的一团黑色。 老板在门口探着脑袋瞧了瞧,眼里慢慢露出迷惑,只好说可能是谁早上烧的纸的,他清早开门时那边好像还睡着一个流浪汉,挡着了就没注意到,问他问这个干嘛。 江钰鸣表情淡淡:“没什么,就是好奇。” 林休原早在听到流浪汉表情就变了,压制着情绪,嘴巴张开,尽量委婉地把尚五的身形发型还有那一身衣物跟老板描述一遍,问是不是他。 “对对对!诶?不会是你们认识的人吧?我可不是骂他啊,当时他睡在那边,又邋里邋遢的,谁都会当成流浪汉,本来我还等着城管来赶呢,后来再去看就没影了……估计又是喝多了!” 后面的许多话林休原都听不进去了。 一个没有喝醉的人为什么会无端端躺在路边,还是烧纸的地方? 尚五这一夜都躺在这里吗? 不管如何,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尚五写那个杀手故事的用意。 院子里。 孙小胖沾着面粉的手敲上尚五的门。 咚咚咚。 几秒后,里面传来男人疲倦中带着暴躁的声音:“谁啊?!” “是我,小胖,那个……今天多蒸了些猪肉包子,我妈也不在家,给大家尝尝。” “谢了!不吃!” 咚咚咚。 “说了不吃!” 孙小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先给你放着啊,等你醒了直接来我屋里拿吧,挺好吃的。” 里面的人没再理他。 孙小胖抬脚往主屋那边去,走了几步,还没敲门,大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不少人,步伐很快。 大门是开着的,等他回头时,一群警察已经进来了。 “你们……” 带头的刑警队长停下,他负责之前的两起命案,经常来院子里走访调查,他按照惯例出示证件,说:“你是孙小胖,我没记错对吧?” 孙小胖手上端着一盆香喷喷的包子,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你母亲在哪儿?” “她呀,在我外婆家,我妈前段时间开始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一直在那边修养……” “那请你把地址告诉我们。” “啊?” “我们有事要找她。” “找、找我妈做什么?有什么事你们问我就行,她受不了刺激。” 刑警队长脸色沉下去:“她在哪儿?” 孙小胖沉默起来,他扫视着这一圈人,几秒后,突然扔了包子就往外跑,然而没跑几步便被牢牢扣住了。 胡同口。 林休原看到警车过来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把剩余的包子装进袋子:“我们得回去了。” 江钰鸣提过他手上的袋子去拿伞。 老板说着慢走。 林休原钻江钰鸣伞下,走入雨幕。 结果还没到院子,就听到几声凄厉的咆哮,是孙小胖。 “我妈不可能杀人!” “涉嫌也不可能!” “你们不准抓她——” …… 不到十分钟,孙小胖就被带走了,留下两名警察在院子这边守着。 尚五早就听着动静跑了出来,有些愣神的样子,一身脏衣服也没换,望着地上的包子又看看门口,恰好对上了林休原投过来的视线。 他脸色不悦,很快转身带上门又进去了,一切事又变得与他无关了。 江一德也是听了动静出来的,人傻站着,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警察过去解释,他还是听不大懂,说:“小胖妈妈?怎么可能哦……” 对方便不多说了。 这天下午,院子外不时有街坊过来探头探脑地看,一群人打着伞围在那议论纷纷。 都在说陈刚尸体找到了,死状比他妻子和情妇都要惨烈恐怖,好像是分尸剔肉,一堆白骨被绞碎,全洒在纺织厂后面的废水井里,至于肉块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警方查到了孙小胖的母亲在陈刚消失后好几个夜晚里带着包裹去纺织厂后面废井的证据…… 这事儿大了。 后来又不知怎么传出了孙小胖母亲卖的都是人肉包子,吓得一群买过孙小胖肉包子的街坊都吐了,跑过来好几次,看人不在,就指着孙小胖的屋子和三轮车大骂,有几人骂着骂着又在门口干呕起来,仿佛自已真的吃了人肉包子。 江一德忍不住过去说:“都没证实呢,你们别乱传那些话啊,万一不是呢,小胖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不是他也是他那个妈,尸体都那个样了,我们的怀疑是有依据的。” “就是啊!” 最后还是警察听到那些话过去解释,说包子都做过检验,没有问题,让他们不必多想。 个别的听了这话放心走了,剩余一些还是不乐意,觉得自已就是吃了人肉包子,要找孙小胖讨说法。 下午三点钟左右,雨小了,所有人都等待的孙小胖也终于回来了。 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变了个人,行尸走肉地一步步回了屋,起初从进胡同口进来就被一群人围着,只是他像是失去了听觉,完全不管街坊们接连询问和谩骂哭诉,一步步往前走,进屋后重重关了门,再也没出来。 江一德依旧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众人说法也都各有出入,除了孙小胖母亲涉嫌杀人这一点外,什么都没太明白,但他也累了,这种热闹比往常的宁静恐怖太多,他废了好大的口舌才将那一群说个不停的人慢慢都请了出去。 四周恢复安静后,他还是忍不住去敲了孙小胖的门:“小胖?” 没回应。 “小胖,我是江爷爷,你没事吧?” 还是没回应。 留在这里的警察起初也怕出什么事儿,正要过去拍门,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再也压制不住的崩溃哽咽声。 “……” 江一德举着的手僵住,许久后背过身去。 江钰鸣过来扶他回了主屋。 林休原也来了,让他别多想,等警察那边的消息。 江一德喝了口茶,跟他们聊这事。 林休原把自已得来的消息简练地说了,陈刚的死,已经有很多确切的证据指向孙小胖的母亲,至于另外两起命案,还侦办中,和孙母是否有关联,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江一德脸色很差,苦着脸唉声叹气。 他平时和孙小胖关系不错,也对这对母子颇有照顾,本以为他们苦尽甘来,日子越来越好了,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说:“小胖是个好孩子,很孝顺,做小买卖也实在,他妈如果真杀了人,他……” 他说不下去了。 一直到天黑,孙小胖始终没出屋子。 林休原通过系统那边的消息,已经确认孙母被抓了。 指向性的证据太多了。 陈刚消失当晚,有人看到孙母在凌晨独自出了胡同。而藏陈刚碎骨的那口废井平时很少会有人过去,废井坐落在纺织厂后面的荒地,陈刚消失的第三天深夜,有个准备去偷材料的小偷亲眼看到孙母背着东西去了后面的荒地。 只是那口废井废弃多年,井盖都被一层土覆盖,加上陈刚起初被不少人认为是跟情妇跑了,便没第一时间没找到那边去。 还有很多没被揭露的细节证据。 总之,陈刚的死,孙小胖的母亲逃脱不了关系。 甚至动机都有。 一个曾经因为丈夫抛妻弃子精神出现问题的母亲,在看到和自已前夫有同样做法的陈刚,精神失控杀人的可能性是有的。 只是,尸体的处理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可是林休原知道,陈刚只剩白骨的尸体,是那个小鬼所为。 她曾经在夹道里吐出过两具白骨,一具已经在河边被找到了,另一具,明显不是许红霞。 他被小鬼精神桎梏时,许红霞还活着。 可如果陈刚是被鬼所杀,又为何会有人特意费功夫冒风险那么处理尸体? 如果凶手就是孙母,是她用某种方法控制小女孩杀人,有必要亲自抛尸吗? 林休原越想越心惊,他看向孙小胖的房间,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来。 天黑了,外面两名警察准备离开,他带着江钰鸣拿着茶水过去,在对方喝水时,又聊了几句。 他状似无意地问孙小胖生父白力的下落,说好歹是生父,没道理出这么大事也不过问。 “你怎么知道他生父白力?” “我告诉小原哥的。”江钰鸣说。 “哦。”他们查过这一个院子里的人际关系,知道孙小胖从小就住这儿,小房东江钰鸣自然知道他的家庭背景。说那爹来了也没用,已经疯了,在精神病院里,他二婚的老婆也带着儿子走了。 林休原一愣。 江钰鸣替他问:“怎么会疯了?” 对方当他是关心发小,喝了口茶道:“不清楚,一年前疯的。” 雨后的冷风嗖嗖吹着。 那两人放下杯子,正要道个谢离开,忽听那个俊美的青年斟酌着问:“那不止儿子,女儿也被带走了吧?” “女儿?没见到,你记错了吧?” “不是,他没记错,是你当时不在,他们有个女儿的,不过听邻居说,一年前就走丢了……” “……” “行了,我们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们。” “……好的。” 院子里外都恢复了冷清。 林休原知道,他们并没有走,案子没结,和孙母朝夕相处的孙小胖应该也在怀疑范围,这段时间他们或许都会在这附近监视孙小胖的动向。 回了东屋,江钰鸣关上门说:“就是白力的女儿。” 所以才会对胡同里听了白力的童谣磁带的人那么敏锐。 林休原点头:“我觉得不是走丢。” 江钰鸣嗯一声,过去打开电脑,私信太多,他一目十行的看,还是没有真正的小女孩家属,不过有一个质疑的回帖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条回帖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但是我老家一个亲戚确实有个女儿跟你说的很像,只是一年前就走丢了,大概率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感觉你是故意耍大家,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大家信不信随意喽。 林休原:“联系他。” 江钰鸣在他开口时就已经私信过去,问他那个亲戚叫什么。 一直没回复,可能不在线。 林休原思绪飘远,许久后往后一靠,喃喃:“现在只要知道名字就可以了。” 江钰鸣垂眸望向他,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迫切想要知道一个名字,想了想,本能地要为他冲锋陷阵:“我明天去找她父母,孙小胖的老家我听他说过,就算疯了,女儿的名字也不可能忘记……我在你下班前赶回来!” 林休原微怔。 “我一定能在你下班前赶回来。” “别。” 江钰鸣薄唇一抿,闷声说:“我能做到,你别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林休原用力扑过去,紧紧贴着他下颌,“我得赶在明天前知道她的名字,去白力老家的话来不及。”也不想让人突然离开他所在的范围外,任务变难,他就开始害怕意外。 然而那话一出,系统却傻眼了:“为什么?明天又不是你在原大纲的死期。” 林休原:“厉鬼的直觉,今晚不找出她的名字,大概率会发生不可控的事。” 不过这句话他没对江钰鸣说。 对方却察觉到他的不安,搂着他抱紧也没多问,半个小时后,看怀里的人昏昏欲睡,轻手轻脚将他抱到了床上,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已的房间。 江钰鸣在堆满旧物的柜子里来回翻找,试图找出自已童年用的摘记本。 隐约记得当年他在里面记过一些家里安装电话的街坊的号码,只是太多年过去,他都有些不确定本子是不是被扔掉了。 白力那时候是个歌手,没赚到什么钱却处处要赶时髦,当时也不顾孩子还要上学,用了家里所有积蓄买了一部大哥大就为了炫耀,那个号码他似乎也记过。 这年头为了方便联系,基本不会随意更换号码。 他第一次把希冀用在了一个人渣身上。 夜幕幽深。 东屋。 林休原从床上缓缓坐起来,休息了会儿,脑子也算清明了些。 他看向主屋那边的灯光,轻轻下床,走到衣柜前。 然后踮起脚,手往里摸索,慢慢的,勾出了那个磁带。 几分钟后。 江钰鸣拿着一个泛黄的本子兴冲冲进来时,一眼就看到青年将那盘磁带推进录音机的磁带槽里。 旋律刚出来,录音机被啪一下摁关了。 江钰鸣喘着气看他,眼底沉郁。 林休原掩饰着心虚,说:“你别担心,我现在知道怎么安全地和她见面。” “为什么不叫我?” “她怕你。” “为什么不叫我?”他好像只会这一句了。 “……” 林休原瞧他情绪起伏不定,沉默几秒,抬手对着他:“过来。” 尽管生气又发慌,却还是本能地凑近过去。 几秒后,白皙瘦长的手一下一下地顺上燥郁中的少年的短发,在他情绪逐渐平复后,又往下揉揉他耳垂。 林休原盯着那对微红的耳朵,忍着羞耻扭开脸,嘟囔着撒娇:“我决定亲自去问她,你帮帮我,好吗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万 3个;不胜感激这美好、上司几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687203、中也大可爱、然后呢,继续、小白兔是黑的 20瓶;奶茶小苏 11瓶;披明月兮 10瓶;虾饺饺 5瓶;栗深 2瓶;小杨睡着了、24130546、20393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胡同里的尸语(24) 二十分钟后。 林休原撇了下肿肿的嘴巴, 戴上耳机。 熟悉又难听的童谣声在耳边响起,他余光往一旁的人影上瞥。 江钰鸣动作僵硬地出去了,推门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原本林休原跟他商量的是, 听完歌自己单独出去等小女孩找上来,江钰鸣得留在屋子里,万一真遇上不好的情况, 及时出去照样也能救得下他。 林休原毕竟遭遇过一次, 他是断定小女孩不能直接杀人的。 通过精神桎梏再将人引入水中溺死, 不是一瞬间能做到的事,就算江钰鸣在屋里待着, 情况有变出去也完全来得及。但跟着不行,小女孩对他有惧意,两人待在一起她必然不会出现。 综上所述, 想要再见到小女孩, 就绝对要和江钰鸣分开, 听上去很简单,可有一点他也清楚, 江钰鸣不会同意。 那次溺水事件, 江钰鸣有了心理阴影,这么久以来到了晚上几乎与他寸步不离, 上厕所洗澡都会一块跟着防止意外,更不会任由他这样冒险。 所以他那会儿情急下,才想着偷偷听了磁带再出去。 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 不过, 撒娇还是很有用的。 几番亲昵拉锯, “留在屋里”最后成了“躲在屋顶上”。 “小孩子个子低,视线有限,盯你的时候也不会看高处。” 林休原起初诧然, 后来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有些迷惑:“那待在屋子里也是一样的吧?” “看不清。” 屋顶可以在隐藏自己的同时里监视整个院子的情况,但在东屋这边,想要透过门窗看清水池那边的动静,反而很容易被发现。 于是就这么确定了。 林休原听童谣的时候,就拿着江钰鸣带过来那个旧本子看,上面是一串号码。 江钰鸣说那是白力很多年前用的大哥大的号码,找到的第一时间他就用手机打过去了几次,都打不通。 耳机里回荡的童谣即将结束。 林休原抬眼看向外面。 院子里没一个人影,想来江钰鸣已经悄悄上了屋顶。 起风了,老枣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着,裹着沙沙的风声。 林休原摘下耳机,拿起换下来的桌布开门去了水池那边。 他往上边扫了一圈,隐隐看到黑暗里的人影。 江钰鸣隐藏的很好。 此时院子里寂静极了。 除了他所住的东屋,其余的房间全都乌漆嘛黑的,不是没人住就是关灯睡了。 水龙头被他拧开。 林休原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中搓洗着桌布,一边洗一边哼着那首童谣。 洗了十几分钟,洗到桌布上已经找不到可以洗的污渍了,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 他继续搓洗,在关上水龙头的时候,熟悉的童声乍然响起:“你看到我爸爸妈妈了吗?”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还带着朝他走近的小皮鞋踩地声。 林休原又把水龙头打开了,他继续搓洗的动作,摇摇头,就像往常跟胡同里串门的孩子那样聊天:“你爸爸妈妈是谁?住在哪儿啊?” 几秒的沉默,他的胳膊肘被一只湿哒哒的小手碰了碰。 林休原侧首。 他看到小女孩挨了过来,漆黑诡异的眼珠一转,直直看着他,神情迷茫:“我忘了。” 林休原低声问:“为什么会忘?你很久没见到他们了吗?” 小女孩点头。 林休原问:“有多久?” 小女孩用食指比了个一。 “一年?” 小女孩又不确定了。 “一年多?” 小女孩思考了下,殷红的嘴唇一弯。 这就是默认了。 林休原关了水龙头,转身蹲下去,他平视着小女孩,很小声地哼那首童谣。 只起了个头,小女孩立马跟着一起哼,只是后者的声音带着奇怪又阴森的杂音,听着诡异至极。 林休原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头发很湿却也很顺。 小女孩闭上嘴巴,那双漆黑诡异的双眼出神看着他。 林休原说:“这首歌是不是你爸爸唱的?” 小女孩点头。 “那你的爸爸,是叫白力对吗?” 小女孩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一动不动站着。 “你叫什么?能告诉我吗?” “朵……朵。” 林休原看着那张懵懂的脸,轻声说:“白朵朵?” 炎热的夜晚,小女孩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接着,很多的水从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眶里流出来,她张开嘴巴,磕磕绊绊地喊:“爸、爸爸。” 林休原给她擦眼泪,眼泪凝着血,他擦得很轻:“你爸爸平时都这么叫你?” “爸爸。” “你爸爸不住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爸爸。”小女孩只这么重复地念着。 林休原沉默起来,半晌后,他伸手牵住了小女孩,他说:“朵朵,你不要带人再去河边,也不要再吃人,一周内,我保证帮你找到爸爸妈妈,好吗?” “好。”乖巧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厉鬼。 “你之后也可以来找我玩,那个哥哥不坏,不会再凶你。” 小女孩眼睛看着他,一声不吭地爬进水池里消失了。 系统说:“你那会儿关了ooc预警,现在已经扣了五百分。” 林休原说:“这个世界完成后多少积分?” 系统:“一万以上。” 林休原:“扣吧。” 扣分提示出现后,林休原便对系统道:“我要提交这个世界的任务答案,胡同里的鬼是白朵朵。不用问我是否修改答案,不修改。” 系统:“恭喜宿主林休原先生,答案正确,这个世界任务成功!积分结算中……” 林休原往上看去,江钰鸣从屋顶上下来,脸色不太好,确定他毫发无损后牵着人回了屋。 他说:“你要做的事办完了吗?” 林休原说:“嗯,那个小女孩是白力的女儿。” 江钰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小原哥,以后你想做什么,跟我说,我会听你的话,不要再像今天那样瞒着我。” 林休原张开手臂抱住他:“嗯。” 这天晚上,他被江钰鸣紧紧扣在怀里睡着的。 睡着之前,系统数据结算完毕,给他传来了一段关于白朵朵生前的记忆。 那时候的白朵朵还不到五岁。 她和弟弟在拿着小桶玩门口堆着的沙子,他们玩了大半天,直到中午太阳出来。 弟弟要回去吃饭,她也跟着一起,可走到门口就被爸爸拦下来。 爸爸身边还站着妈妈和爷爷。 爸爸说:“白朵朵,都说了不要玩那么脏的东西!” 妈妈说:“你说了她也不会听的。” 爷爷说:“唉,看到她我就头疼。” 她仰着头:“我要吃饭。” 爸爸说:“我说你不要玩那么脏的东西!” 她继续说:“我要吃饭。” 爷爷脸色变了变,对那两个大人说:“今天跟你们说了那么多,你们别不当一回事,她智力有缺陷,不说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儿子,这孩子也不能要了。以后找媳妇拖着个傻姐姐,谁敢嫁啊?” 妈妈闭嘴不说话了。 爸爸说:“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妈妈带着小女孩转身回屋,爸爸将老人送走,回来后,盯着堂屋里把饭粒弄了一身的小女孩,脸色阴沉。 那天下午,白朵朵一个人跑出去在沙堆前玩,玩着玩着,爸爸就来了。 她听到爸爸笑着说:“白朵朵,爸爸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好吃的。” 她发了会儿呆,反应慢半拍地笑了,扔了小红桶,牵住爸爸的手,跟他上了车。 车开了好远好远,傍晚时,在一个胡同附近的街道停下。 下了车,白朵朵手上提着一袋零食,牵着她的男人松了手,他说:“白朵朵,我去买个东西,你别乱跑,就在这边等着我。” 她点头,看着爸爸越走越走远,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白朵朵站着那里一动不动。 有人问她:“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她拿出零食开始吃,不说话。 有车子路过,里面的小孩伸出脑袋喊:“太晚了回家吧!外面有抓小孩的!” 等天彻底黑了,她才开始害怕,零食已经吃完了,她左右看看,顺着爸爸离开的方向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黑了看不清路,迷迷糊糊又绕了回来,走进了胡同里。 她走着走着,遇到了一对大声吵架的夫妻。 她听到女的叫男的陈刚,男的叫女的红霞,她小声问她们:“你看到我爸爸妈妈了吗?” 女人正在气头上,不闻不问,指着男人继续骂。 男人受了气,朝她吼道:“他妈的真晦气,滚!” 她转身走了,路上也遇到几个在门口闲聊的人,但她不敢再问了。 她低着头往前走,不停地走,走到一个夹道附近时,一个赤膊的老人从外面过来,老远就盯着她看,经过时停下,猛地扣住她的肩膀说:“小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哪家的啊?不是我们胡同里的吧?” 她仰起头,问:“你见过我爸爸妈妈吗?” 老人笑了,眼神别有深意:“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吗?” 她说:“我家不住这儿。” “原来是走丢了啊……”老人嘿嘿笑起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要不要来爷爷家玩?爷爷给你好吃的。” 看她不说话,伸手就要掀他裙子。 白朵朵顿时张开嘴巴尖叫起来,趁那恶心的老头子惊吓愣神间,几下跑得不见了人影。 她跑啊跑啊,不知怎么就跑进了那条夹道里。 夹道很窄,脚下的泥巴很臭,却让她有了安全感。 她蹲在夹道里,有些饿,嗦着手指头上残留的零食味道,低声念着爸爸。 夜深了,白朵朵在夹道里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外面依旧黑漆漆的,只有一些房屋渗出的昏黄灯光。 她一摇一晃地走出夹道,不凑巧,再次遇到了那个让她滚的男人。 男人像是在外面喝了酒回来,嘴里骂骂咧咧,看到她微愣,接着停下了,逗猫似地问:“是你啊!你爸妈找到了没?” 她摇头。 男人嘿嘿笑着,把自己的手电给她说:“沿着胡同口那边走,有一条河,我在河边看到你爸爸了。快去找吧!找爸爸去!” 实际那里什么人都没有,不如意时捉弄弱者让男人觉得很爽快,甚至有种难以言说的优越感,他看着小女孩跑远,哼笑着回去了。 白朵朵死了。 失足滑进河里,夜里没人看到,死得悄无声息。 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是陈刚。 他那夜睡得正沉,突然听到一阵低低呜咽声,他看到那个小女孩幽幽盯着自己,对他说:“爸爸不在河边。” 他惊醒了,等发觉那是个梦,一下便想起晚上回来在夹道前对小女孩说的话。 凉意顺着背脊蹿上来,他披了件外套就冲出去。 那条干净的河道两边郁郁葱葱,天都没亮,岸上没一个行人,他走过去,看到接近水的泥沙有一道划痕。 黑沉沉的夜空下,小女孩的尸体浮在水上,手上还紧紧握着一个手电。 陈刚懵了一阵,他下意识跳进水将小女孩的尸体捞上来,想把手电抽走,可那双小手握得很紧,铁一样,掰都掰不开。 手电是工厂里发的,有每个人的编号。 小女孩又是半夜溺水,河道附近没什么商铺和住户,平时大人都不会在晚上来这边,别人会怎么想? 陈刚吓到了,倒没什么愧疚和伤心,就觉得自己可能摊上了事儿,满脑子都是自己吃上人命官司后的种种可怕画面,时间不等人,怕有人来了说不清,也没时间细想就脱下外套裹住那个小小的尸体,抱回了家。 他回屋喊醒了许红霞,抱着尸体慌张地让她帮忙想办法,女人捂嘴惊诧一阵,问过他小女孩的身份,得知是个走丢的孩子,很快就平静下来,带着他去了那个唯一没被水泥覆盖的夹道。 凌晨四点半,距离天亮没剩多长时间,许红霞守着在夹道口,陈刚拿着铲子脸红脖子粗地疯狂铲土,他心跳得很快,生怕有人过来了。 当他终于将那具小小的尸体埋进散着着臭味的夹道深处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小女孩圆睁的眼珠子好像转了一下。 这天清晨,他们夫妻疲惫地洗了个澡回屋。 院子里的住户大半没起,只有起早贪黑的孙小胖母子在水池前刷牙。 对门的糟老头子在遛鸟,唱着悠悠的老城曲调。 他们起初害怕会有那孩子的父母家长找到这边来,每天都要去夹道那边看看情况,生怕哪里露出破绽。 可等了一天又一天,从未有哪个大人来这里问一句看没看见他家孩子,不仅如此,方圆几里,竟连张小女孩的寻人启事,都没有。 小女孩永远地消失了。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打完游戏来修点虫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学你大爷的数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种花兔 40瓶;^^扶笑 10瓶;不胜感激这美好 6瓶;奶冻 5瓶;230009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胡同里的尸语(25) 林休原静静看着那段彻底黑下去的画面。 很久后, 他问系统:“原大纲里的盛小原为什么会死?” 目前为止,除了陈刚的情妇,胡同里离奇死亡的每一个人都跟小女孩的死相关。 如果陈刚的情妇和她流掉的孩子算是被他们牵连, 那盛小原在小女孩出事时连这条胡同都没来过,平时内向怕生,与那些人接触也不会很多。 怎么能是原大纲第一个在夹道里出事引出故事的人? 系统:“其实在原大纲里, 盛小原也不是第一个死的。而且你也猜到了, 那些命案不仅仅是小女孩的报复, 有人为操控的因素。” 这么一点拨,林休原顿时明白过来:“是……原大纲里的盛小原死前的那个时间线,陈刚和他情妇应该就已经没了,只是那时候尸体没找到,这两个人的死都是悄无声声息的, 在他人眼里顶多是失踪。所以原大纲里盛小原才会被写成第一个在胡同里离奇惨死的人,就像许红霞死时, 别人也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出事了。” 而他那次如果不是在河边发现白朵朵的弱点死里逃生, 确实在许红霞之前就死了。 结合之前的判断, 被白朵朵盯上的关键媒介是听白力的童谣磁带。 毕竟白朵朵生前年纪小,又有智商上的缺陷,死前的执念还是找爸爸,会盯上胡同里听爸爸唱的歌的人完全不足为奇。 要顺着这样的思路来看, 原大纲里的盛小原没有任务在身,肯定不会去寻找一个无名歌手难听又很难买到音乐磁带。 别人赠予或通过某种方式放给他听的可能更大。 可赠予年轻人童谣相关的音乐磁带总会有些反常, 后者却可以通过不经意间播放的手段使对方听到,还能不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痕迹。 那么,原大纲里盛小原会在夹道里惨死,就是有人单独给他听了白力的童谣! 操控小女孩的幕后凶手就是这个人。 为什么要杀掉一个搬来不久、与院子里所有人关系淡薄的人? 林休原立刻想到了第一个世界的何小原之死。 秘密、灭口。 但这个世界的凶手和第一个世界又不同, 既然能操控鬼杀人,就不会轻易留下痕迹。 哪怕盛小原亲眼看到他和鬼交流,说出去正常人谁又会相信呢? 林休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说:“盛小原可能发现了陈刚的尸体。” 不久前,孙小胖的母亲被抓,就是因为抛尸被发现。 那么也就是说,陈刚的尸体确实在某一段时间里,是一直在孙小胖家中的。 系统听后欣慰地给出了答案:“是的。” 林休原倒也不觉得意外,他看着在黑暗中转动的吊扇道:“那就是说,操纵白朵朵的是孙小胖。” 因为陈刚尸体在孙小胖家中,因此杀盛小原灭口的也只能是孙小胖母子其中的一个。 因为遇到小女孩的前提条件是听白力的磁带,并在见到鬼后不惊恐不带恶意地好好回答问题。 孙小胖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在看到鬼很难做到那么淡定并还回答问题。 而他的母亲,一个曾经寻过死,精神本就有些不正常的人,反而做到的几率更大。 但如果是孙母操控小女孩杀人,像处理尸体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鬼魂,而不是自己去抛尸。 他对系统说:“孙小胖应该是在某个偶然的机会下看到自己母亲听完磁带能和小鬼沟通的诡异事件,慢慢的,发现了可以操控鬼的方法……其实这么说起来,就更不可能是孙母操纵鬼魂杀人了,她要是有敢去杀人的心思,当年在丈夫抛妻弃子逍遥快活后,会甘愿什么都不做就自杀吗?真要论恨的话,其实孙小胖对白力的恨更多,一个本可以好好上完学顺利参加工作的人,因为父亲败光家里的钱又抛妻弃子、母亲自杀精神出现问题,不得不辍学,累死累活做小本生意都要随时带着母亲看顾……他对白力的那种恨意,绝对不会主动去听那些磁带的,而那些磁带没有扔,甚至都有可能是为了稳住孙母不稳定的情绪……综上所说,如果孙小胖母子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凶手,我倾向于是孙小胖。 系统给了他一个放烟火的表情。 林休原:“……” 系统:“你说的没错,是孙小胖。” 几秒后,界面上断断续续出现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秘密。 …… 林休原看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系统说:“林休原先生,我算了一下积分,再完成一个世界任务,总积分值大概就能满了,你要尽快去下一个世界吗?” 林休原满脑子都还是不久前看到的那些秘密,一时有些头疼,没出声。 系统:“请问?” 林休原说:“谢谢,到了时间我就会去的。” 系统毫不意外:“还是要自然死亡?” 外面光线朦胧。 林休原看了眼旁边正熟睡的人,头疼的感觉好了些。 他说:“其实我觉得在任务世界多活些时间,也是一种提升演技的方法,更有利于新世界发挥。” 系统:……虽然知道你驻留的真实理由,但还是无法反驳。 天一亮,外面各家的鸟和麻雀就叽叽喳喳地叫。 林休原吃了早饭就照常出去上班。 江钰鸣骑着车载他,路上看到不少在那条河附近试图搜寻陈刚其余残骸的警察和热心民众。 到了纺织厂,他看四周没人,突然对江钰鸣说:“钰鸣,你小时候有在土里埋东西的经历吗?” 对方微懵,道“没有,不过有些小孩喜欢那样,”说着薄唇一撇,“觉得埋久了再挖出来就是宝藏,我小时候才没那么幼稚。” 车棚里没人,林休原笑了一声,接着还是谨慎地往外扫一眼,随即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趁着少年懵怔看着自己,小声说:“那你现在要有这样的童年了,回去后去胡同那条夹道挖一挖,最好编个理由和你爷爷一起,小心些挖,拿上手机,及时报警,还有,小心孙小胖。” 不过孙小胖现在是被警方监视着的,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操控的白朵朵昨晚已经得到他的承诺,也不会再轻易杀人了。但还是以防万一比较好。 江钰鸣完全不知道白朵朵之死的来龙去脉,可清楚昨晚林休原和那个小女孩进行了某种沟通,此时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不用都琢磨都能明白。 江钰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伸手掐住他的手腕说:“你别离开纺织厂,到了你下班的时间我就来接你。” 林休原说:“好。” 在办公室里一天的时间是漫长的,最近比较悠闲,工作上午就做完了,下午没事就拿着那些报纸看。 知道了所有人的秘密后,再看那些关于尚五的文章,就觉得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尚五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他在五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在巨大的惊吓中死里逃生,后来竟分裂出一个能看到鬼魂的人格,当年和妻儿分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妻儿虽然不说,但家里谁都受不了亲人总一副在自己身边看到鬼、还会在半夜梦游起来写出一些相关的可怕故事,醒后却说不是自己写的的模样。 尚五烦躁郁闷的同时,也确实因为和这个特殊能力带来了无限的灵感,写出的故事也越来越受欢迎。为了不给家人带来困扰,他由此开始与妻儿异地分居的生活,当时就近去了较为发达的骥城。 也是因为这样,他在骥城的酒吧里认识了歌手白力。 两人都是搞创作相关的,在骥城住下没多久的尚五很快和热情时髦的白力成为好友,甚至还用化名为他免费写了几首童谣的歌词。 尚五对白力这个朋友好得几乎没有任何保留,就连白力后来出轨爱上的新欢,也是通过他介绍才认识的。 他们也是因此开始观念不和,最后分道扬镳。 尚五虽文风狂放不羁,但内心有很高的道德底线,他也是后来看了报纸才知道白力原来是有家庭的,甚至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孩子,仅仅是因为嫌弃妻子文化程度低不太懂艺术,便从不对外人提起。 后来也是起源于对孙小胖母子的愧疚,尚五想去探望,但又没有脸面直说自己的身份,就先租住在院子里,想要平时能以街坊的身份接济接济,却在住进来没多久,看到一个总往孙小胖家里跑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是活人。 小宇爷爷死那天,他正在河道边散步,几乎是看着老人被那个小女孩拽到了车前,撞飞进河里。 而他那个见鬼的人格每次都会把所见所闻以编故事的形态写出来。 起初将那些稿子投出去,也有一部分是想着提醒胡同里那些人小心的意思,所以那时候见人就送报纸。 他觉得这种提示的方式正好,直接说胡同里有鬼杀人,你们小心,恐怕第二天就会被送去精神病院。 只是没想到后面死的人会越来越多,死法越来越残忍,甚至还与孙小胖母子有关。 那晚,他在窗后看到小女孩被江钰鸣吓跑,本来还松了口气,可没多久,就看到了重新在水池里爬出来,坐在许红霞门口,旁若无人吃着什么肉的小女孩。 和之前两次一样,明明他看到了小女孩在吃人,却不知道是谁。 第二天,许红霞的尸体就在夹道里被发现了,而之后,陈刚情妇和陈刚的尸体也慢慢被找了出来。 尸体全部都没了肉。 那段时间的稿子都被他烧掉了,太过明显,他有种直觉,再写下去,自己会被盯上。 等他发现小女孩杀人与那些童谣紧密相关后,尚五花了两三天的时间去找白力,只是去了发现人已经疯了。 他以为这也是小女孩的手笔,受了很大的惊吓。 尚五早就利用另一个人格写的故事看出小女孩与孙小胖的来往频繁,本想去找孙小胖谈一谈,可那天,当他独自在对方摊位上吃饭酝酿怎么开口时,对方突然就打开下面的录音机,给他放了一首白力唱的童谣。 歌词还是他写的。 尚五什么都没说,吃完饭就走了。 孙小胖要杀他。 尚五顶多也就是能见见鬼,鬼要杀他,他同样逃不掉的。 他以为自己活不了,写了封遗书,里面详细交代了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真相,以及对家人的愧疚,至于别人看了会不会相信,就不是一个将死之人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想要死在胡同口,这样也能引起更多关注。 只是没想到坦然去赴死,反而迎来了转机。 白朵朵生前在胡同里没遇到一个不带恶意好好回答她问题的人,只要好好回答她的问题,其实就不会有事。 而大多正常人,在遇鬼的情况下淡定都很难做到,更别说回答那种问题了。 也正是因为尚五后来用推理小故事提示,林休原才能发现被小女孩找上后规避死亡的方法,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完成任务。 尚五其实就是原大纲世界给的一个挂,主角若是能注意到他的所有提示,原大纲就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口述灵异经历怪谈了。 …… 当天中午,警方接到报警,菩萨庙胡同的居民在夹道下发现疑似小孩的尸骸。 后经法医检验,至少死去一年了。 小女孩手骨紧紧握着一把生了锈的手电,手电上刻着附近那家纺织厂的标记还有员工编号。 当天下午,厂里来了警察,很快便确认手电原主是已经死去多时的陈刚。 转秋的季节,路上枯叶成堆,环卫工人一边聊着菩萨庙胡同里接连出现四起命案,一边啧啧叹气。 下班路上,林休原没骑车,江钰鸣推着他的自行车,两人并行走着。 “警察之前调查过孙小胖的亲生父亲,第一个联想的也是白力那个“走丢”的女儿,已经带着照片去问了。” 对警方来说,小女孩的身份查明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多多走访,联想白力一家在孩子丢后从不去找的行为,孩子丢失当天白力去了哪儿?再慢慢连上其他能找到的人证物证等,遗弃真相都可以慢慢还原的。 林休原说:“孙小胖一直没出门吗?” 江钰鸣看他一眼,嗯了声。 胡同口很是热闹,不管是媒体还是猎奇的都不少,林休原和江钰鸣进去得有些困难。 那些人议论纷纷,还给这条胡同起了不少恐怖的外号,什么鬼胡同,吃人胡同…… 不过小女孩尸体的出现和她手里那个生锈手电,再加上那些离奇的尸体,足够许多人脑补出不同版本的小鬼复仇故事。 回到院子里,孙小胖的屋门还是紧紧关闭着。 江一德叹气说,他一整天除了上厕所,基本就没再出来过。 夜里十点。 林休原突然就在江钰鸣怀里惊醒了,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女孩,他微惊,想到是白朵朵后,本来要摸开灯,结果听到对方很小声地说:“不要。” 林休原的动作停下来。 江钰鸣早在他抬手时就醒了,他顺着林休原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普通情况下,人是看不到鬼的,除非对方特意让你看到。 江钰鸣却语气肯定道:“是那个小女孩?” 林休原轻轻点头。 他看着白朵朵怯怯地往江钰鸣身上瞟的样子,低声说:“别怕,他不会伤害你,不会再凶你。” 白朵朵还是怯怯的,她稍微走过来几步,站在床尾,嫩声嫩气地对林休原说:“你没骗我,我找到爸爸了。” 尽管还是之前那种非人的模样,可神态语气和其他小孩没有任何区别。 有种开心的雀跃。 林休原想,应该是她的鬼魂跟着警察一起去见了白力。 林休原说:“他看得到你吗?” 白朵朵笑了,她没说话,只安静地笑着。 自然是能看到的,除了见鬼体质的人,鬼魂可以控制普通人是否能看见自己,一直寻找爸爸的白朵朵终于找到了爸爸,怎么可能会隐匿起来。 林休原没再问了,白力是在白朵朵死后没多久疯的,系统之前给他的答案他在抛弃女儿没多久,发现一对儿女都不是自己亲生的,在一次捉奸要拿刀砍人时,撞到了石台上,虽然抢救回来,但脑子出问题了。 白朵朵跟他说完谢谢,就微笑着慢慢消失了。 林休原问系统:“白朵朵能转世投胎吗?” 系统说:“可以投胎,但她生前智力有问题,到死都不知道是被家人抛弃了,执念就是找到爸爸妈妈,现在找到了爸爸,阴魂会一直缠在白力身边,不会自主去投胎。” 林休原没说话。 片刻后,他忍不住问:“有转世卡吗?” 坏人需要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但是那个孩子呢? 就要一直耗在一个人渣父亲身边吗? 她完全可以拥有新的人生和全心全意爱她的父母。 系统说:“有,但是之前已经说过了,白朵朵和其他厉鬼不同,其实有转世的机会,你可以买一张相对便宜的清醒卡,让白朵朵恢复正常智力,等她知道自己是被家人抛弃后,报复白力一段时间就会自己去转世了。” 林休原皱眉,问:“不用清醒卡也不影响转世后的智力吧?” 系统点头:“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的身体缺陷,转世后都会清零,清醒卡也仅仅针对她还是鬼魂的时候有用。” 林休原:“那还是转世卡吧。” 这个世界对她很不好,不必让她再痛苦煎熬一次。 系统:“好。” 不多时,界面出现了转世卡购买成功的提示:该卡对任务世界的鬼魂使用后,会在七天内使该鬼魂顺利转世投胎。 系统:“确定要对鬼魂白朵朵使用吗?” 林休原:“确定。” …… 转世卡生效的第四天,白力自杀的消息传来了。 那天,江钰鸣父母恰好回了胡同里。 这边一连发现四起命案,不管是凶手还是死者,基本都跟他们院子里的租户相关,江爸江妈这几天心都是悬的,只是那几天在外地出差,一时走不开,但也会每天打电话询问。 许红霞屋子里的东西本来是联系了他们老家的人来取,但老家的亲戚都觉得晦气,毕竟死得离奇,还和一年前的女童案相关,听说也没什么值钱的,根本不想沾边。 确定都不要后,江爸江妈便雇了人将里面的东西全清了出去,将那个屋子暂时锁起来。 孙小胖自从母亲被抓后,再也没出去做过生意,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 江一德时常会送些小菜包子过去,他总说:“小胖是命苦。” 江爸江妈回来后,不想让他们爷孙在这里继续住了,说是瘆得慌,甚至都打算卖房子了。 江一德走留倒是无所谓了,几个命案出来后,胡同里的氛围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互相猜忌,谣言四起,他有时候听老朋友说的那些话,总不是滋味。 只有江钰鸣不愿意,江妈问他为什么,他不说。 江爸说:“我知道你从小在这边长大,朋友同学也都在这里,马上大学了,想和朋友多玩玩我也理解,但现在不是以前,这一天天的,你是真不怕啊?再说了,我们小区里多得是你这么大的同龄人,想找朋友还不简单?” 江钰鸣还是说:“不。” 眼见父子俩气氛僵起来,江妈连忙说:“别的不说了,晚上咱们一家子先出去吃顿饭吧,其余的咱们慢慢聊。” 江钰鸣说:“不聊,我开学前都住这儿。” 江爸:“嘿!我看你是……” 江一德伸手拦住儿子:“别气,你们在他初中就扔他在这边自己生活,他不也没强求你们在家照顾他嘛……” “那我们当时给他请了保姆!是他自己不愿意……” “谁喜欢成天和陌生人一起生活啊?小鸣那时候尊重你们,你们别现在连个当时的小孩都不如啊!” “那能一样吗?我们现在不是怕你们住这边危险吗?” “那就好好说啊,一个个的像是吵架……”江一德看向眉头一直蹙着的江钰鸣,“小鸣,你爸妈也是担心你,特意为你回来一趟,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走?能说说么?” 江钰鸣抬头看向他们,片刻后,哑声说:“我对象在这边,我不走。” “……” 室内一片寂静。 江妈先反应过来,冲过去重重拍了下他肩膀大笑:“你小子……谈了对象都不说!我说你怎么暑假非不出去!你们学校的?有照片吗?” 江钰鸣抿着薄唇:“他不让说,我不说。” 江妈:“……” 江爸情绪缓解了些,咳嗽一声:“现在有的家长严厉,据说大学都不让谈对象,估计怕家长知道吧……呵呵,倒也理解。” 江妈说:“哎呀,我们都不跟别人说,你跟爸妈说怕什么?” 老人家倒是有些懵:“我说你怎么天天往外跑,合着拿送你小原哥当谈恋爱的幌子了!哪家姑娘啊?住得离这儿近不?” 江钰鸣听到“小原哥”这三个字时眉梢微微一动,他极力忍着才没说那就是我男朋友。 “等我毕业了告诉你们。” “……” 下午不到五点,江一德一家四口就出门去饭店了。 那时林休原还在纺织厂上班,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熬到了下班,还没去车棚就看到门口那边脸色酡红、定定站在那里的江钰鸣。 他愣了一下。 江钰鸣朝他走过来。 他伸手把人拉到没人的地方。 “你喝酒啦?” “嗯,我爸高兴,让我陪他喝两杯……我妈开车,没事。”少年一动不动看着他,“小原哥,我来接你下班了。” 林休原的重点都在前面:“开车?你们去哪儿了?”他下意识往周围扫去。 “河泽饭店。别看了,我没坐妈的车,我自己打车偷偷来的。” “……” 江钰鸣牵住他一只手,低声说:“下班了,我们回去。” 林休原说:“你都喝醉了,应该和你家人一起回去的。” 江钰鸣皱眉,看着他不说话。 看他似乎醉得不轻,林休原带他先去了附近的水池,用手接了些水给他洗脸。 洗了没两把,就发现那张脸一直追着自己的手往上贴。 林休原哭笑不得,不洗了,两只手在他脸上一搓:“这样可以了吗?” 江钰鸣英俊的脸被他搓成一团,幽深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林休原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松了手,那边有工友断断续续过来,他又拉着少年转身往外走,没管车棚里的自行车,一路和他离开纺织厂。 从纺织厂到菩萨庙胡同有两条路,一条是绝大多数人选择的宽敞干净大路,一条是正在修的小路,小路不方便开车骑车,路程也没比大路短多少,很少会有纺织厂的工人走这边。 林休原就拉着他从这条路一路走回去。 牵手都不用躲着人。 江钰鸣难得地乖,也不发酒疯,就是抓着他的手有些用力,手心都抓出汗了。 路过一家手机店时,少年脚步突然停住。 林休原说:“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江钰鸣:“我要买手机。” 林休原:“你不是有吗?” 江钰鸣:“我要买。” 年轻人想要新款或不同款的手机倒也正常,他牵着人进去,店员一看来了客人,立马起身为他们介绍各种不同的机型。 江钰鸣什么都不听,直指其中某品牌最新出的一款翻盖手机。 白色的,圆圆润润,很是小巧可爱。 上面有价格,林休原看了眼,他发了工资,加上手里的钱是买得起的,正要询问关于手机的一些讯息,江钰鸣就已经掏出了钱,他说:“就要这个,送小原哥。” 林休原怔愣一秒后,急忙拦住他,也不顾店员异样的目光强行把人拉出去。 江钰鸣蹙眉看着他:“我要买。” 林休原说:“你是自己用吗?” 江钰鸣说:“送小原哥。” 林休原说:“你小原哥用不着。” “用得着!” “用不着!” 江钰鸣脸微垮,眸色迅速暗下去。 林休原拉着他往前走,天色渐沉,昏黄的余晖照在大地上,他听江钰鸣一直没出声,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这一看,呼吸都要停了。 江钰鸣双眼通红望着他,微低着头,明明也没落泪,却给人一种要被欺负哭的感觉。 他连忙凑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 江钰鸣别过视线不看他。 林休原追过去说:“你是喝醉了还是生气了?” 江钰鸣幽怨地看他一眼:“我没喝醉。” 林休原说:“嗯,喝醉了又生气了。” 江钰鸣说:“你怎么这样?” 林休原说:“我怎样了,我刚刚就不该让你去手机店,醉酒后容易冲动消费。等你清醒了再去还差不多!” 江钰鸣又露出那副痛苦样子:“我没醉,没冲动!” 林休原说:“好,那你跟我好好回家去。” 江钰鸣脑子不清醒,居然就被他这么绕回去了,闷闷地嗯一声,握着他的手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路上也有行人,但是少,他们靠着一边的建筑走,有时候还要穿过一些矮楼间的小道,江钰鸣走了十来分钟才想起自己不久前为什么生气,一时又不走了。 林休原回头看向他。 江钰鸣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 这让林休原有些猝不及防:“江钰鸣,你到底怎么了?” 没回应。 林休原过去看,每次快要走到江钰鸣面前的,对方就又背过身去,简直就像是玩躲猫猫,追着走了两圈才把人彻底扒拉住。 江钰鸣眼睫像是沾了水,湿漉漉的,微红的眸子闪烁着。 他说:“你叫我全名……” 林休原微张着嘴巴,忘了说话。 他继续说:“你叫我全名……” “不叫了,以后都不叫全名。”伸手要给他擦眼泪,对方撇过头去。 江钰鸣眼睛发红地看着他,说:“小原哥,就因为我比你小,所以不能送礼物吗?” “……” “就因为我比你小,所以不能像正常情侣那样吗?” “不是,不是的。” “那就是你不喜欢我!” “……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你说你不需要。” “手机的话,其实我目前的确不太用得上,办公室有电话,家里也有你……” “我快上大学了。” “我知道啊……” “我快上大学了,有时候要是回不来,我连你的声音都听不到!” “……” “就算还没上大学,我也想跟你打电话,可是你不想……” “我没有不想……” “你不想,”江钰鸣难过得脸都没之前那么红了,他似乎真的很痛苦,唇色发白,“你不想,你不想,你可能都没那么喜欢我……” 林休原站在那里,他很久都没说话。 有风吹过来,他希望江钰鸣能被这阵风吹得清醒一些。 然而,看着那双微红中又真的很痛苦的眼睛,他的动作比风还快,拽着江钰鸣的手便转过身回去。 微凉的风吹过来,天色即将暗下去。 两人步伐一前一后地走着,谁都没再说话,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十分钟后。 江钰鸣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手机店,蓦然停下。 店员原本都要关门了,看到他们:“诶?怎么又是你们?你们到底买不买手机啊!” 林休原说:“他要买手机。“ 店员扭头瞧那少年脸上依旧有些酡红,笑道:“买回去了可别过几天再来说因为喝醉后瞎买的所以退货啊,手机没问题可不让退的。” 江钰鸣说:“不退。” 林休原说:“不退。” 林休原领着江钰鸣进去,指着记忆里那款手机:“是这个吗?” 明明店里也没别人,江钰鸣生怕买不到似的,急急忙忙掏出钱包付了钱。 他们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江钰鸣提着装着新手机的手提袋,一直扭头在看他。 林休原打开工厂发的手电,一柱白光刺破了黑暗。 他另一只手和江钰鸣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快到胡同口了。 他听到江钰鸣问:“小原哥,我很爱你。” 林休原说:“我知道。” 侧首看去,少年似乎还想问什么,话到嘴边一抿,变成了另外一句:“你会一直都跟我在一起么?” 夜色很美,和现实世界的夜晚没什么不同。 林休原忽然笑了,他说:“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很显然孙小胖的剧情还没写完,总而言之,这个世界还是没能一口气写完,躺平任打,不强求了,反正这几天内肯定能写完!!!Orz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喜欢吃鱼的喵、公孙九娘、默默木 20瓶;沈砸 16瓶;河堤的荷 15瓶;不胜感激这美好 10瓶;奶茶小苏 7瓶;土豆拌马铃薯 6瓶;吴邪、扬州道婆 5瓶;猫小萌、晓风残月、努力上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胡同里的尸语(26) 院子里比以前热闹了些。 从饭店回来的江爸和老爷子江一德在枣树下摆了棋桌, 父子俩开始下象棋。 江妈笑着在一边削苹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聊着。 林休原还没吃饭,煮面的时候, 江钰鸣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可怎么也不愿回屋,好几次还要伸手帮他做, 很快就被过来的江妈强行带回了卧室, 还对林休原不好意思地笑笑。 江妈出来后, 看了会儿他做饭,期间跟他闲聊:“钰鸣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爸本来也只是高兴,想跟他喝个一杯半杯的,没想到他自己喝上瘾了, 搞醉成这样子……对了,小盛, 你知道他对象是谁吗?” 林休原放盐的手一滞, 很快动作恢复如常, 他说:“嗯。” “你真知道啊……”江妈特惊喜,正要继续问,不远处“吱呀”一声,主屋的门被推开了。 被推回卧室还没多久的江钰鸣居然又出来了, 走路都有些歪,却还是往这边过来。 江妈哎呦一声, 急忙过去,打着他就肩膀他说个不停,又把人拉回屋里…… 咕噜噜,带着香味的热气往上冒着。 面煮好了。 林休原将汤面盛进碗里。 “将军!”那边江一德突然大喊一声, “赢了,嘿嘿……” “哪斗得过您……”江爸笑笑,伸手重新摆棋子。 江一德神气地哼哼:“那是,家里除了你儿子,下棋就谁都别想赢我!” 夜里的院子很凉快,自然风吹着比屋子舒服。 林休原拿了筷子端起碗,那瓷碗比他脸还大,盛得满满当当,他在父子俩的笑声中穿过走廊,过去敲了孙小胖的门。 没回应,天黑了,里面也是黑着的,要不是院子里成天都有人在,监视孙小胖的警察也在附近住着,林休原都要怀疑人是不是跑了。 他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开门。 “……小原!” 林休原回头。 江一德瞪着眼睛,在枣树下冲他迅速招手,声音压得很低:“你找小胖干嘛呀?” 林休原眨着眼睛说:“面条有些淡,我想买点儿凉菜。” 老人家顿时起身道:“别找他了,我家里有,你过来,他最近都不……” 话还没说完,林休原面前那扇门就开了。 江一德:“……” 孙小胖的脸露出来,皱着眉看他。 林休原也打量着他。 满脸的胡渣,头发也乱糟糟的,脸是浮肿的,身体却瘦了不少,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的年轻男子。 孙小胖说:“有事吗?” 很重的烟味,林休原微微蹙眉,孙小胖也不知道这几天在家里抽了多少烟。 他说:“小胖,我想买凉菜。” 孙小胖古怪地看他一眼。 林休原看他不回答,问:“你还卖吗?” 几秒后,门又打开了一些。 孙小胖侧身说:“倒也不能一直不做生意了……你进来吧。” 林休原端着碗进去。 孙小胖瞥了眼里面,说:“你还挺会做饭。” “凑合吃。” 孙小胖没继续跟他闲聊,径直带他去了里面的冰柜。 从进门起,林休原的眼睛就没眨过,把他屋里的陈设全部扫视了一遍。 茶几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木制沙发上到处是被烟头烫出来的黑点。 供桌上原本堆积的磁带不知何时散落一地,有的都裂开了,像是被踩过。 屋子里虽然乱,但说实话不算脏,没什么灰尘,能看出每天打扫过的痕迹,地板都是锃亮的。 孙小胖拿出他要的凉菜,又看看他手中的大碗,说:“我直接送你屋里去吧。” 林休原却突然问:“你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 “你天天不出门,应该好久没吃熟食了吧?天天这样将就可不行。” “知道了,”孙小胖眼神变得不耐烦起来,“这凉菜你要是拿得了,自己拿走吧。” 林休原没说话,腾出一只手掏钱给他。 孙小胖看也没看就把钱扔到桌子上。 林休原端着碗,没出去,而是径直走到他们屋子中间那张四方桌上,他放下碗说:“小胖,我能在你这边吃会儿吗?” 孙小胖愣住,黑着脸开始下逐客令:“不好意思,我还要睡觉。” 林休原沉默起来。 孙小胖要过去请人。 却听林休原说:“可你睡得着吗?” 脚步猛地停下。 孙小胖看向林休原,脸上渐渐多了一层阴霾,语气确实带笑的:“你什么意思?” 林休原低头吃了口面条:“这么久了,你还没做好选择吗?” “……” 一分钟后,孙小胖转身过去关了门,他重新走到林休原对面的位置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林休原看。 “你过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林休原眼皮也不抬:“让母亲替罪,还是自己主动自首?” “……” “你母亲什么都知道,哪怕精神受损,看到尸体的第一反应就是为你替罪,只不过你也知道,她还要多替一条与你无关的罪,明知道陈刚的情妇是陈刚所杀,但你母亲还是要认下,可你什么都不能说。” 系统给他的所有人秘密里,有一点其实和他先前的推断不一样——陈刚情妇的死,根本不是小鬼动的手。 陈刚早就对许红霞厌倦了,之所以百般讨好许红霞又不敢离婚,只是因为许红霞知道自己的秘密——一个小女孩因他而死,还被他们夫妻联手埋尸。 许红霞这一年来也是靠着这个秘密将陈刚管得服服帖帖。 只是她没想到陈刚会出轨,小三甚至还会找来工厂让她成为所有工友茶余饭后的笑料。 一忍再忍,她对陈刚彻底失去了指望。 可又不敢离婚,她自小就被爸妈以及身边的亲戚灌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离婚的女人都是有问题的、女人离了婚就不好再嫁人这些的糟粕旧观念,甚至在十几岁时,还亲眼目睹村里一个嫂子因为离婚娘家人不认她,最后抑郁服药自杀……尸体还是她串门才发现的。 人被逼死了,还要被说各种闲话,编造各种恶心的谣言。 许红霞每次一动离婚的念头,都会回忆起了年少看到尸体的那一幕。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疯了,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也是疯的。 她就在那天,面对着丈夫祈求原谅的面孔,想到了一个疯狂的报复计划。 她无比深切地想要拉着这个男人彻底进入深渊。 许红霞用夹道里的小女孩尸体作为筹码,让陈刚去把那个女人杀了。 她当时用无比冷静的语气说:“反正你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了,杀不杀也没区别吧?” 那一天,许红霞的计算很周密,她亲自教着陈刚如何悄无声息地杀人,如何埋尸,埋尸的具体时间和在哪里最不容易发现…… 那条河边总是长野花的臭泥深处,就是她亲自挑选的埋尸地。 那晚凌晨,陈刚根本不知道她又悄悄去了河边,用带着的相机将自己杀人和埋尸的全过程拍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为了筹码,而是要送丈夫进监狱。 杀人犯会被枪毙,她的丈夫死了,她就可以不用离婚不用被说闲话名正言顺地摆脱陈刚了。 至于夹道里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她准备找时间再偷偷转移出去,毕竟陈刚要是为了报复她,招供出小女孩的事,并说她是帮凶,事情就不好办了。 埋小女孩那天他们因为着急,很多事都没太顾忌,万一警察找到什么人证,她的确危险。 绝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许红霞拍完照就回了胡同里。 只是没想到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了,陈刚还没回来。 起初她以为是陈刚是杀了人害怕,想在外面躲躲,还故意帮他做失踪的幌子,结果一连几天,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红霞觉得有些蹊跷。 可她又怕是陈刚胆子过小,直接畏罪潜逃了,她只好先报了警,又回了趟乡下,陈刚很依赖老家的长辈,许红霞以为他会躲在那边,怎么都找不到人后,就把那些老家亲戚叫过来闹,到最后还是没任何用。 陈刚真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些记录着陈刚杀人的胶卷……全部没了! 许红霞几晚睡不着,于是便在那晚深夜,确定胡同里的大多户人家屋里关了灯,就悄悄出门,去了夹道,打算将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先想办法挪走。 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看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 * 屋里灯光很暗,林休原小口小口地吃面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孙小胖整张脸早已扭曲起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能控制一个鬼,为什么就觉得别人做不到?” 孙小胖并不知道转世卡的存在,也不知道白朵朵的鬼魂已经不在了,听了他这句话只会以为白朵朵现在被他操控,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孙小胖的脸变来变去,却又不靠近他,几分钟后,突然笑了一下:“是你,原来是你。” 林休原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那晚他利用尚五的提示安全见到了小女孩,并用承诺换小女孩短期不再杀人的要求。 但其实也是那晚,孙小胖在做一个恐怖的计划——他要等深夜所有人熟睡后,用打电话的方式和几户街坊通话,利用电话给那些人听白力的童谣。 只要在他母亲被抓进去后,胡同里继续有不少人和之前一样离奇死亡,他母亲就有很大的可能会被认为是替罪羊。 到时候哪怕查出他给那别人打了电话又怎样?普通人谁能用电话杀人?一切都要讲究人证物证,那个监视他的警察反而能证明他从头至尾没出门! 这样他们母子就都安全了。 可是……那晚不管他打了多少个电话,放了多少遍童谣,被多少街坊骂神经病,小女孩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胡同里也都一如往常。 直到中午,胡同口再次被警察围住,一具小女孩的尸骸被从夹道里抬走。 孙小胖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无论他将那些令自己作呕的童谣听了多少遍,用了多少方法,小女孩再也没有出现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跟眼前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最容易被欺负的青年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二更我洗个澡再来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薇薇薇薇薇、不定时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定时甜 50瓶;中華小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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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微红起来,眼睛也是红的,他握着酒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那个小鬼吃了他们的肉吗?比起普通的凶杀案,这种可怕离奇的尸体才能引起轩然大波……我就是想让所有人注意到他们,注意到他们的生前做的事!注意到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共同点?我让让所有人都知道,抛妻弃子和懦弱无能的人就该是这个下场!” “……” “但一开始,我没打算杀许红霞的,我想让她成为陈刚之死的凶手,留下陈刚的尸体就是想好好地吓一吓她顺便栽赃。你知道吗?我要把陈刚的尸骨送进她的屋子里,送进她的床下……我一开始其实是真的没想杀她的,她像我妈,但又不像,她知道算计,也够狠毒,哪有我妈那么没用?可是……”孙小胖表情一变,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他慢慢抱住酒瓶,笑着笑着,竟哭起来,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又可怖,“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妈要去自作聪明!” 孙小胖的眼睛恨恨地看着林休原,他说:“当时陈刚的尸骨消失了,除了是许红霞,我根本想不到任何人……我让那小女鬼杀了许红霞,可是陈刚的尸骨我还是找不到,去哪儿了呢?去哪儿了?还得继续杀,继续杀,肯定是院子里的,是尚五吗?他本来就奇奇怪怪!是江钰鸣吗?还是你……”他像是回到了过去时间里的某一个点,唰地站了起来,身子歪歪晃晃地满屋子的翻找,沉浸在尸骨还藏在家里过得幻影里。 他一边找一边说:“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林休原碗里的面条已经吃完了大半,他端着碗起身,眼睛看着那边的孙小胖,又把之前那个问题问了一遍:“你有想过吗,白朵朵为什么会那么听你的话?” 孙小胖完全不理他,只是翻箱倒柜地找“尸体”。 林休原紧紧扣着瓷碗边缘,说:“你自己很清楚,你能看到并操控白朵朵是因为你母亲,而你母亲精神不稳定,有时候记忆错乱时,总会以为自己的家庭还是圆满的,陷在过去的幻想里,就会偷偷去听白力的歌,你以前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忍着恶心没把那些磁带扔掉……可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你母亲见到了寻找‘爸爸’的白朵朵,你也通过这些奇异的现象慢慢找出应对、甚至操控小女孩的方法。你是这样认为的,我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事实其实不是这样。” 孙小胖扭头看向他。 林休原说:“开始见到白朵朵的时候,你不可能一次都没对她的存在表现过恐慌,可你却一直都没事,还能轻易操控她啃食尸骨去制造恐怖案件,孙小胖,你就没想过,是有别的原因吗?” 孙小胖起身,投向他的目光阴恻恻的。 林休原直视着他说:“你母亲除了听磁带,还偷偷看过离婚之前的全家合照,白朵朵认出里面的爸爸,看到你也在里面,就潜意识将你当成家人,当然不可能伤害你。她的智力有缺陷,思维简单,起初杀小宇爷爷也并不一定和磁带相关,她生前差点被那个老头欺负,对那老头本就有坏印象,看到别的小孩也要被欺负,本能地想让坏人消失;而你却以为白力的磁带就是诱导她杀人的媒介,也给头脑简单的她灌输了这样的思维模式,一次一次,就成了后来那种样子……” “你住口!” “咚咚咚!!!” 外面乍然传来巨大的敲门声。 林休原继续说:“这就是事实。” 孙小胖把酒瓶重重摔在地上。 外面的人在那声酒瓶碎响后,直接用脚疯狂揣起来,外面传来人声,似乎是过来拦的江一德。 “小鸣!你干嘛呢?!撒酒疯呢……” 林休原顿时回了神,他没再看孙小胖,迅速过去开门。 孙小胖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却没追着冲过去,他砸了酒瓶后就在屋子里疯狂转圈,最后找了把菜刀,跑到供桌那边疯狂地剁那些磁带,声响震天。他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他一边剁一边念着: “胡说胡说!” “好笑,太好笑了,一个没见过的死人把我当家人!” “我恨你,我恨你们,不如当初都杀掉……” 开门的江一德看到这一幕,明显吓到了,尤其是那些话,让他受了不小的冲击。 江一德连忙关门,脸色惨白地去一旁悄悄打报警电话。 屋里的孙小胖像是魔怔了,也不出来,一直剁着菜刀说着各种令人直冒鸡皮疙瘩的话。 江爸江妈是几分钟前才开车离开去酒店的,此时不在,江一德报完警又放心不下,跑出去找附近的民警,走前嘱咐他们回屋锁好门别出来。 林休原倒是不担心。 他知道,孙小胖不会再做什么了。 一个亲眼看着杀过不少人、自己却再也无法看到的鬼,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从孙小胖屋里出来后,他被江钰鸣直接拉回主屋的卧室。 门嘭地一声关上。 林休原还没转身,肩膀就被箍得一疼。 “你让我小心孙小胖,自己却单独去找他?” 江钰鸣的声音没什么波澜,透着沁凉的冷,可如果此时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胸膛,就知道他的心口抖得有多厉害。 林休原说:“没事,不用再小心他了。” 他这话一出,肩膀却被箍得更重,那双手直接颤动起来。 “又是这样……”江钰鸣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副画面,孙小胖挥动菜刀的狰狞模样,林休原独自在从里面出来的模样,他几乎有一种被人紧紧掐着脖子的窒息感,“又是这样!我以前明明说了,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你怎么又这样!” 林休原愣愣地扭过脸。 江钰鸣脸上半点醉意都没了,瞳孔黑成一片,燥郁汹涌,脸上的血管都要出来了。 林休原知道他又在想东想西,只是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顺毛了,眼睫一动,微微抿嘴。 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像是被吓坏了。 几秒后,还没出声,眼前人影先动了。 林休原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炽热有力的怀抱牢牢裹住。 “对不起,”前一秒戾气多到不寻常的少年彻底变了个人似的,眼底闪过几丝惶恐,双手紧紧抱着他,埋脸在他的颈窝里蹭,他声音又低又哑,语气却是轻轻的,“小原哥对不起,我没有凶你……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你别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大铁罐可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铁罐可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胡同里的尸语(完) 警察来之前, 林休原一直被锁在江钰鸣的怀里。 他的唇开开合合,许久冒不出一句话。 听到那话后他思绪也有些乱了,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溺水进医院的那次, 此时的江钰鸣跟之前那个状态很像。 他找孙小胖的时候确实没考虑到这些,一来他当时有把握对方伤不到自己,二来江钰鸣那时候醉了, 他想着只要事后自己不多说, 对方也不会知道这些。 是他太想当然了。 窗子被吹得轻微响动, 江钰鸣还是之前的姿势,箍着他一动不动。 林休原喊他:“钰鸣?” 对方不理,只把脸埋得更深。 林休原继续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可以生气,但不要总这样想好不好?” 还是没回应。 林休原只好在他脑袋上摸一把,补救着说:“其实我准备很充分, 袖子里藏了把水果刀的,你送的手机我也带了, 拨打快捷键就是你的号码……” 对方终于抬头, 看着他的眼眸变得灰蒙蒙的。 林休原忍着心疼, 先把水果刀甩出去,又在他臂弯里艰难地拿出手机,打开给他看。 摁下“1”。 几秒后,被江钰鸣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林休原关上手机, 抬眼看着他:“没骗你吧。” 那双眼睛还是灰蒙蒙的。 伏在他肩上的宽阔背身却往下弯了弯。 林休原听到一声沉闷的“嗯”。 之后就没其他的话了。 室内再次安静起来。 江钰鸣依旧那么抱着他,垂眼瞧着地面, 不知在想什么。 林休原想,不能这样下去。 几秒后,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江钰鸣被一下推倒在后面的床上。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林休原就流氓似地扑过来,腿压着他腿,手捏着他手,完完整整控制着他。 江钰鸣仰头望着他,有些懵。 其实他用些力就能将身上的人翻过去,可下一秒,脸就被重重亲了一下。 林休原亲完脸,二话不说又在他薄唇上轻啄,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对方眼皮微微一动。 林休原继续说:“我爱你。” “……” “我爱你……” 林休原一遍遍地重复这三个字,最后蹭着他脸说,“钰鸣,我真的很在意你,你不要再这样,你这样,我也害怕。” 他一双手从江钰鸣的手腕移到了胸膛上,掌心撑在那里,他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像是一阵阵闷雷,震得人惊心动魄。 他听到江钰鸣说:“盛小原,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林休原忽然想起了某个即将下雨的夜,有个男人就是在雷声下对他说,我心里有你。 那时候他偶尔会想,祁玦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在现世,他们一人一鬼,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每次当他靠近,男人就身体颤抖,好像很害怕。 那时候,他以为这是一个很怕鬼很胆小的男人。 后来到了任务世界,他发现好像不太对。 人前冷淡,有时候很凶,看上去从来与眼泪不沾边的人,会在喜欢的人生病后把枕头都哭湿了。 祁玦是这样一个人。 现在也还是这样一个人。 林休原听着他的心跳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喜欢你。” 几秒的沉默后,耳里传来江钰鸣如梦初醒的声音:“小原哥。” “嗯。” “小原。” “……” 林休原抬眼看他。 两人鼻尖挨着,那双眸子抬起来,黑沉沉的,少年哑声说:“我再也不要叫你哥,我叫你哥,你就总当我是保护不了你的弟弟。” 林休原说:“……没有。” 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还有江一德慌张的声音。 是警察来了。 卧室里,人已经哄好了,林休原凑过去亲着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他又把人好一通搂抱搓揉,哄得乖乖顺顺终于不难受了,就拉着一起出去看外边的情况。 孙小胖被警察带走了。 原本失控的孙小胖在看到警察后出奇的平静,他喝了酒,眼睛迷迷蒙蒙的,走出院子大门,忽然清醒了些,他回头望去,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一下从无尽的噩梦里又走回了童年。 那时,他觉得爸妈就是他的天,后来爸爸离开,妈妈成了他的天,再后来,为了撑起这个家,他让自己成为这片天。 他依稀记得离开学校那天,老师看他的眼神,同学看他的眼神……还有很多街坊亲戚看他的眼神。 那一天,日光特别刺眼。 他在枣树下哭,哭完仰头看着枣树枝上的刺,用手将那些刺掰得半断不断,他掰了几个小时,手指都红了,母亲喊他回去,他像是没听到,直到再也没什么好掰的才拍拍手回去。 那一天,他将自己的恨意悄无声息地发泄在那些刺上。 那是最初的一片裂痕。 现在,这片天裂痕满满,要塌了。 …… 孙小胖的案子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四起命案,其中两起都与已死的陈刚夫妇有关,结果这两人却被平时没什么恩怨的另一个人用匪夷所思的手法杀死。 由于案情实在离奇,杀人手法残酷,许多细节并未对外透露,但完全不妨碍骥城本地人依照案子里的各种情节编造各种诡异传说…… 八月底,江钰鸣正式踏入大学校园。 江一德在孙小胖被抓后总是心情郁闷,后来索性又回大儿子那边住了。 尚五去探过几次监,也不知道跟孙小胖和孙母说了些什么,回来后收拾了行李,跟江钰鸣退了租,说是回家去,以后都不来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就剩下房东江钰鸣和唯一的租客林休原。 江钰鸣开学前一天晚上,他们都睡在东屋。 江钰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将凌晨的时候,突然抱着有些迷糊的林休原说:“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吧,你别一个人住这儿。” 林休原揉着眼睛,他有些困了:“那边工作不方便……你放心,不会再有事了,白朵朵已经彻底走了,你在学校的时候我也会每天给你打电话。你相信我……” 他这话一出,江钰鸣没再出声。 江钰鸣开学那天上午,林休原正在办公室做表,大家都很忙碌,中午吃了饭又跑上跑下地开会,一直到傍晚下班才松了口气。 同事知道他还住在菩萨庙胡同那个发生几起命案的大院里,都挺吃惊的。 林休原对此的解释就是没钱,他说:“那边宽敞,又离得近,现在凶手都抓了,是最安全的。没人敢租,所以租金才特别低嘛。” “说是这么说,还是瘆得慌啊……” “就是啊,你胆子也太大了……” “哪是小盛胆子大啊,人家是相信科学,我年轻时要是没钱遇到这种房子也敢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 “切……” …… 去车棚的路上,林休原看了看手机,江钰鸣发来不少短信。 短信里是他的院系班级,他的宿舍,他的学号,他的所有与大学相关的东西…… 他最后说,和爸妈提着行李去宿舍的时候,他就想象着小原哥也在旁边。 这么一想,开学就变得开心了。 林休原看着那些短信笑,回复了几条收了手机便推车出去。 纺织厂离菩萨庙胡同并不远,林休原骑着车一路前行,天边是红烧的霞云,他一圈又一圈地蹬着脚踏板,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有些长。 孙小胖摊位被别的小贩替代,胡同口再一次变得喧嚣起来,狭窄路道两旁又成了大爷们下棋看棋的场所,还有出来跑着玩闹的小孩、缝做衣服的女人、赤着膀子打牌侃大山的男人…… 买了食材,林休原就开始洗菜做饭了。 大门敞开着,偶尔有小孩进来探头探脑地看。 很简单的一餐做好后,林休原端着饭菜回屋吃。 桌子上的手机显示有未接来电。 是江钰鸣的。 林休原回拨过去。 他听到江钰鸣喘气的声音:“你下班了?” “嗯,我还做了晚饭。” 对方不再回话了。 林休原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喘息,愣了愣,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对方回答前,他先听到了外面从飞快跑进来的脚步声。 林休原站起来,他看到江钰鸣一口气跑到自己面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浑身都是汗,胸膛剧烈起伏,克制着什么似的说:“小原,你洗澡了么?” 林休原眨了下眼睛,摇头。 然后他就被用力抱住了。 江钰鸣的拥抱带着灼热的力量感,他感到自己几乎被揉进了太阳里。 他笑着说:“你怎么回来了?” 他以为江钰鸣不是一周一回也得是隔几天一回,毕竟骥大离这里并不近。 江钰鸣死死抱着他,低头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我又没逃课,放学回家而已。” “……” 这天晚上,江钰鸣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要把林休原连皮带肉地吃了……一直到深夜,外面没了半点动静,一切才烟消息鼓。 江钰鸣抱着他亲力亲为地洗第二次澡。回到床上,他就往林休原怀里挤,他个头比林休原大很多,每次做这个动作,林休原都忍不住笑,还要配合他抱住他,哄小孩一样说:“你这样好可爱。” “小原哥,”说是不再这么叫,却总是忍不住,“小原哥,你今天还没亲我。” 林休原便去亲他,侧首浅浅地吻,没一会儿就被对方变得像打架一样地啃噬,谁轻一点谁就输了似的。 林休原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睁开眼睛时,江钰鸣已经起来了,他应该起得很早,把屋子都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买了早餐放在桌上,正蹲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看到人此时醒了,还有些惊讶。 两秒后,林休原的双眼被他急忙捂住了。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 “……” 林休原说:“醒了就睡不着了。”他直接忽视眼睛上那双手,摸索着坐起来,要换下睡衣,腰身突然被一下圈住了。 江钰鸣抱着他不出声。 林休原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起这么早,忽然想起这里到骥大坐车需要的时间,抿了下嘴,说:“你们要军训了吧?再不走就晚了。” 江钰鸣还是没松开他。 林休原凑过去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可每一次都会因为这种小动作而敏感地微颤。 江钰鸣松开他,耳垂微红地去收拾他上班需要带的东西。 林休原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昨天我在办公室问了周姐,骥大那边有家财务公司,她朋友就在里面上班,发展不错,但是不太好进去,这一年我准备好好考证,累积些经验,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试试。” 少年身子一定。 林休原出去刷牙洗漱了。 回屋的时候,江钰鸣还没有走,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只手表。 是林休原送的那只,他戴上后除了洗澡就没摘下过,或许是心理作用,戴上这只手表后,他基本就没做过噩梦,甚至做梦都是很少的。 可是他昨晚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不上美梦,也说不上是噩梦。 那像是一座大山,有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阶。 天边电闪雷鸣,飞虫漫天。 他看到一个少年蹦蹦跳跳地往下走,所有的飞虫都自行绕开他。 忽然少年回头,是熟悉的一张脸。 可是对方像是看不到他,有些失望地撇嘴,又继续往下走,直至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江钰鸣的心脏被一股刺痛蔓延,他是痛醒的,他几乎不能呼吸,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青年。 青年安然熟睡。 外面是清脆的鸟鸣,晨光从窗户缝隙渗透进来。 他莫名有种要落泪的冲动,他低下头去,双臂再次纠缠上去,他开始悄悄地亲他,像是亲一颗露珠那样小心。 林休原拿起早餐,过去环住江钰鸣的肩,带着淡淡薄荷味的唇在对方嘴角亲一下:“再不走就迟到了。” 少年那双眼睛看向他,又闪烁一下,然后一字不发,起身拉着他的手出去。 他们在胡同口分别。 江钰鸣看着自行车彻底消失才去站牌那边。 军训的那半个多月,林休原没想到江钰鸣会天天都回来。 虽然每天都见面,晚上还是会黏糊糊抱着睡。 军训结束后,江钰鸣黑了不少,林休原经常会看着他脸、手臂、小腿和衣服里面的肤色差笑,他一笑,江钰鸣啃他,笑哪里就啃哪里。 啃得不痛,但是痒,林休原每次都见好就收地抱着他再哄回来,然后问他学校的事,江钰鸣不是很爱讲,但每次他一问,就搜刮着记忆里的那些小事一件件讲,有时候讲着讲着,两人能一起睡着。 忙碌起来,一年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林休原从纺织厂离开顺利进入那家公司时,江钰鸣也升大二了,他本来就高,现在又长高了些,很轻易就能将自己的男朋友全头全尾裹进怀里。出门都穿休闲服的话,江钰鸣反而会被当成哥哥。 房子是他在林休原面试前就找好了,就在林休原公司附近,离他学校也就两站的公车。 住进去的第一天,江钰鸣特别兴奋,比林休原还殷勤地布置房子。 做晚饭的时候,看一旁洗菜的江钰鸣,还红着耳朵让他过来抱一下自己。 林休原:“……” 他当时从后面抱过去,没两秒,江钰鸣就关了火,转身重重勒着他亲。 他们胡来了一次,林休原晕乎乎地被抱回卧室睡了一觉。 醒来后出去,晚饭已经做好了,很丰盛的一桌子菜,热气腾腾,那边江钰鸣还在厨房小心翼翼地摆最后一个盘。 外面灯火阑珊,林休原走过去,他在江钰鸣回头前用力抱住了他。 他说着那句每一天都要在对江钰鸣说的话:“我爱你。” 他们有家了。 …… 五年后的一个冬天。 那时候已经距离江钰鸣跟家里出柜三年了。 跟林休原预想的情况不同。 没有争执、没有冷战、更没有断绝关系。 江爸江妈起初在得知儿子的男朋友就是那个文文静静、一路升职的漂亮又向上小盛后,第一时间是担忧。 人家大好青年就被自家儿子这么带偏了,能不担心吗? 那段时间他们特怕自家儿子会被盛家父母找上门揍,后来得知盛小原父母早逝,担忧一下又变成了心疼,每次一见面就旁击侧敲地问林休原有没有觉得他们儿子哪里不好。 江爸江妈思想都很开明,尤其是江妈,大学也研究过一些性向问题,知道弯了也直不了,找个靠谱喜欢的伴侣总比被在外面随便乱来搞出什么病的要好。 就因为这样,了解自家儿子以前莽撞的性格,生怕哪里让人嫌弃了,哪里对人家不好,忙的时候见不了面也要打电话问问关心。 时间久了,林休原竟有种和江钰鸣结婚多年的错觉。 不过除了一张纸,确实也不差什么了。 这个冬天很冷,林休原请了年假,和江钰鸣去四季如春的城市过冬。 去机场前,林休原还缩在被窝不想起来,江钰鸣便在被窝里给他穿衣服,他体温很高,林休原冬天很喜欢抱着他,简直就像是抱着一个暖炉。 这一年的江钰鸣二十四岁,和以前变化并不大,每天接送他上下班,有用不完的精力,永远朝气蓬勃的样子。 江钰鸣给他穿完衣服后,低头一下一下地亲他。 林休原被他亲笑了,直起腰,嗓子有些发哑:“我都奔三了,可你还跟小狗一样爱咬人。” 对方唇一抿,很不开心他这么说,抱着他去浴室洗漱:“你也跟以前一样。” 林休原刷牙的时候,他又说:“你只比我大五岁。” “嗯。” “我们老也是一起老的,别说才五岁,就算你比我大十岁二十岁三十岁更多岁,我也只要你!” 林休原把牙膏沫吐了,瞥眼看他:“还是算了,要真大那么多,我就得操心每天怎么保养了。” “……” 他们去的城市不远,当天中午就到了订的酒店。 那边风有些大,又是冬天,林休原脸被吹得难受,洗完脸往沙发上一坐,江钰鸣就扑过来给他抹面霜。 他动作很轻,抹到林休原脸颊两边时就特别爱揉,每次要不是林休原伸手挡着,他都要过来啃一口。 林休原在他抹面霜时就拿出手机安静地玩游戏,是俄罗斯方块。 他玩游戏时眼神都是懒懒的,因为不会把游戏的输赢看得很重要,沉浸感没那么强,哪怕玩到最关键的时候,别人喊他一下,他也能立刻把手机放下。 江钰鸣像抱布娃娃一样把他抱住,脑袋压在他颈窝看那小巧的屏幕。 方块前期没安排好,堆积到上面,新方块没地方放,越累积越高,很快一点儿空间都没了。 “唉,我死了。”林休原说。 这句话一出,他的嘴就被捂住了,他感受到身后男人突然僵直的身体,连忙扒开他的手,对着空气“呸”了三下,然后扭脸笑了:“都被我呸掉了。” 如果江爸江妈知道自己儿子会这么在意这种随口的话,怕是要笑掉大牙,毕竟他们儿子小时候玩游戏最爱说的就是这种话,别说这种话,很多老年人或长辈比较在意风俗,他也频频不当回事,哪里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这么大反应? 但林休原清楚,江钰鸣很在意从他嘴里冒出任何相关死或消失之类的字或话,哪怕是玩游戏也不行。 他搂着江钰鸣亲来亲去,甜言蜜语说得男人晕头转向,终于忘了那一茬,抱着休息了半晌就出去吃饭。 饭后去附近散步,说是散步,最后却成了购物。 只不过疯狂买东西的是江钰鸣。 不管是大学还是毕业后,尤其是毕业后,有了工作可以名正言顺地为男朋友消费后,每次一起逛街,江钰鸣买东西都停不下来,买回来的大多物品,基本都是给他的。 衣帽间都被堆满了,每次换衣服他就让江钰鸣给他挑,里面的衣服江钰鸣绝对比他熟悉。 林休原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有购物癖。 这一次,买的都是男士护肤品,不同城市气候不同,在江钰鸣眼里,自然也是要给男朋友换新的护肤品。 林休原其实倒也用不上那么多,工作忙的时候基本就是洗把脸,但是江钰鸣在的时候,都会帮他抹脸。 倒不是非要帮他护肤,就是喜欢手在那张脸蛋上摸来摸去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别人完全想不到的少女心思。 他大学期间和林休原去看过一个电影,讲爱情的,男主角帮女主角画眉,还说到老也帮她画下去。 他当时下意识就去看男朋友的眉,俊气的自然野生眉,根本用不着他画。 后来就想到了抹脸,比画眉好多了,能用手直接接触,能摸爱人的整张脸,给小原抹脸抹到老,想一想,他就觉得内心充满了幸福感。 买了一堆东西回去,林休原又接到了江爸江妈的电话,江钰鸣一样一样地收拾护肤品。 林休原跟长辈说着这边的情况,聊了会儿又把手机给江钰鸣。 江钰鸣跟家里人说话向来简短,没几分钟就结束了通话。 林休原去浴室洗澡,再出来,那堆购物袋都不见了,买回来的东西被归纳得整整齐齐。 床也铺好了。 江钰鸣看他一眼。 林休原只披了件浴袍,带子系得松松垮垮。 他艰难地移开视线,摆放好手头的玫瑰就去了浴室。 林休原窝进被子里,室内温度正好,有花的香气,他拿起床边的一盒面霜,认真看了看,之后拧开,认真地给自己抹脸。 抹到一半,浴室的男人就出来了。 江钰鸣是一边擦头一边出来的,看他正在抹脸,扔了毛巾便扑过来,掰开他两只手皱眉:“你要把我的份抹没了。” 林休原以为他在说面霜,眨着眼睛说:“还有很多啊。” 男人不说话,裹着他的两只手揉来揉去,又挖出一点面霜,动作轻轻柔柔地在他脸上抹起来。 林休原:“……” 抹完脸,江钰鸣就钻进被子里咬他,林休原时哼时笑,最后受不了了,语调都变了。 江钰鸣把他抱了起来。 电视上的船被惊涛骇浪打翻,摇摇晃晃,雨浪越来越大,船看上去不行了,却怎么都沉不下去。 林休原眼睫湿成一片,他有些眩晕,最后只记得对方箍着他缱绻地亲起来,亲得难舍难分,他在软绵绵的温暖中渐渐睡去。 他们在这座城市住了将近一周。 不算是旅游,就像是平常地来住几天,穿上不那么厚的衣服逛逛街散散步。 最后一天,到底是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去了附近比较好玩的地方转了转,最后转到了本地博物馆前。 林休原就是在这里面发现了祁玦的画像。 画中的祁玦长发白袍,俨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可那张脸,却和现世的祁玦一模一样。 他起初看到那副画时整个脑子都是空的,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某种情绪支控住,头疼欲裂,却又清醒异常。 一旁有人说着这幅画:“这是五年前在郊外的一处古墓挖出来的,里面有大量的黄符罗盘和剑器,应该是某个古国专门除邪祟看天象一类的组织,画墓里很多东西都被毁坏了,只有这幅画保存完整,看墓中其他资料记载,这画中人叫祁玦,是个杀师灭族的罪人……” 林休原本能呼叫系统,呼叫了十来遍才想起任务成功后,系统确定他不前往下一个世界就提前走了。 江钰鸣看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林休原说:“有些闷。” 江钰鸣径直带他出去。 外面天气正好,空气清新,微风阵阵,明明是冬季,却像是暖春。 走过一条街,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林休原一直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往前走。 他的脑子在短短几分钟内想起了一些事。 他根本不是在民国时期死的,更准确来讲,在民国之前,他就死过一次了。 那太久远,很多事想不起来,但他记得,那副画,就是他亲笔画下来的。 巨大的鸣笛声乍然把他的思绪从黑暗中拉扯出来。 他撞到了江钰鸣怀里,由于之前没好好看路,险些走到了正倒退的车后。 是江钰鸣猛地将他拉回去。 “你怎么了?”男人脸都白了。 林休原很久没看过江钰鸣被吓成这样的模样,他也彻底回了神,本能握着他手:“没事没事,没事老公。” 只要他一喊老公,江钰鸣就会瞬间忘了之前的不开心,此时虽然不至于忘,状态却没先前那么紧张了,带他在附近打了车,直接回了酒店。 一路上,林休原脑袋都枕在江钰鸣肩上。 他说:“我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江钰鸣没出声,若有所思地垂眼望着他。 结果到酒店前,林休原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时人正趴在江钰鸣背上。 两人在酒店电梯里。 他有些懵,平时除了喝醉那种情况,一般就算睡成这样,只要被搬动身体基本就很快醒来。 “我怎么睡得这么死……”发现男人脸沉下去,瓮声瓮气地连忙改口,“我睡得像只猪。” “不像猪。”男人往后看他一眼,正好电梯到了,林休原要下去,江钰鸣没放,一路把他背回了房间。 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话,林休原甚至脚尖都没沾地,他被江钰鸣放到了沙发上。 对视一眼,他们依照着本能迅速黏到一起,他们拥抱接吻,做着最亲密的事。 那一刻,林休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疯狂想念着眼前这个人。 想念一个摸得到,抱得到,亲得到的人。 后来,他在极致的疲惫和愉悦下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心事再多,睡觉也不会多想,所以遇到想不通的事就睡一觉。 睡醒了男人还在身边。 江钰鸣趴在床边看他,漆黑的眼睛还是像年少时一样澄澈,他说:“小原,你昨天没说爱我。” 这一天早上,江钰鸣就因为这一件小事红了眼睛,他说他是在凌晨突然想起这件事的,只是那时候林休原已经睡着,他不敢吵醒他,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 江钰鸣说,从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那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他突然难过起来。 他想,如果小原以后都忘记了怎么办? 他想,人老了记忆力也会下降,甚至生各种各样的病,等他们老了,小原忘了他又怎么办? 他想,人死了会投胎了吗?投胎会忘掉一切,那他还不如不投胎,可是小原要是投胎了怎么办? 他想…… 他想了很多很多,他甚至因为自己联想出的一些画面而浑身无力,血液倒流…… 林休原以前也有过忘记说那句话的时候,但江钰鸣从未像现在这样。 他起身去抱他,抱着男人哄,说了无数遍我爱你,哄得人终于乖乖顺顺地抿着嘴角笑,最后又小声说:“老公你别这样,我爱你,只爱你,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是你……昨天我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以后我要是记不住你就提醒我,不要乱想,你一难受,我也难受。” 江钰鸣连忙说:“我没有难受。” 林休原笑了:“你亲亲我。” 江钰鸣亲了半晌才将他放开。 外面下雨了,林休原说:“老公,你是不是好久没回菩萨庙胡同了?” 江钰鸣说:“怎么了?” 林休原说:“那是你长大的地方,我们回去看看吧。” 回去那天雪下得正大,胡同口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雪人,到处都是些穿着棉袄打雪仗的孩子,老人倒是少了,只有零星几个在门口扫雪。 院子经常会叫人过来收拾,里面很干净。 他们去串了几家常走动的街坊门,天黑前回了屋子,计划在这里歇一晚。 江钰鸣生起了炉子,林休原还是觉得冷。 重新铺好床后,林休原第一个钻进去,被窝还是冷的,江钰鸣便进去给他暖。 林休原手脚都扒在他身上,章鱼一样,他咧嘴嘿嘿直笑:“你好暖和啊。” 江钰鸣在他微凉的脸蛋上亲起来,亲着亲着,就把脸蛋亲热了。 他们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在被窝里偷情一样的亲热,热气呼在对方脸上、耳后、颈间…… 外面的天渐渐黑下去,江钰鸣下了床,他把被子掖好,出去买晚饭。 林休原最爱吃胡同口的老字号炸酱面,离开胡同后,总会念叨这边的炸酱面。 江钰鸣买了炸酱面和一些小菜,饭馆里坐着的都是拖家带口的,小孩的声音很大,笑笑闹闹地说着话。 付了钱,他转身出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马路对面走来了一对老人,爷爷搀着婆婆,婆婆杵着拐杖,他们走得很慢,在大雪里一点一点走过来,走进饭馆的灯光下时,婆婆笑着说:“这次比上次快一点。” 爷爷说:“你怎么知道快一点儿?” 婆婆说:“我数步子了,比上次少了五步!” 爷爷说:“快慢跟步数没关系,下雪路滑,走得小心,咱们肯定比之前慢!” 婆婆说:“快!就是快!” 爷爷说:“好吧好吧,比上次快……” 两个老人的身影从他身侧过去。 江钰鸣起初还是快步往回走,没一会儿就不满足,朝着亮着灯的院子大步跑起来。 雪被他踩得嘎吱嘎吱响,打开门,青年不知何时起来了,从屋里走出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缩在袖子里,步伐小心,企鹅一样在廊道挪来挪去,拿着手机探头往外看,看他回来了,眼睛一亮就要跑过去。 还没下阶梯,就被冲上来的男人一把用力抱住。 林休原被他抱得双脚离地,他笑着说:“你买晚饭怎么不喊我?我们可以一起去饭馆吃。” 江钰鸣也低笑着:“饭馆比家里还冷。” 林休原嘟囔一声,不说话了。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泡了个热水澡,上床后也没开电热毯,江钰鸣就是个活的电热毯。 林休原被他裹得舒舒服服的,他哼哼说:“老公,我要一直这样。” “嗯,一直这样。” 他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迎来了睡意,揉了揉眼睛贴着男人的脸说了今日份的“我爱你”。 男人的拥抱忽然变得轻柔起来。 那一刻,他听到江钰鸣说:“小原,我再也不怕了。” “嗯?”林休原抬头看去。 他看到男人幽深的双眼里溢出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记得你。” 外面大雪纷飞,新年将至,胡同外的车子川流不息。 这一天的夜晚,在江钰鸣离开饭馆的那一刻,雪下得很大,万家灯火,世界喧嚣热闹,他看着那对老人踏着雪从远处走来,从他身边走过。 他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爱,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是生是死,他们最终总归会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来晚了,码字时被晚上持续的雷震吓到了,总担心会被劈(bushi)雷声一大就吓得下意识远离电脑,影响了码字速度555】 这个世界结束啦!!!!还有最后一个任务世界,晚安!!!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兔是黑的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洁莉娅、寒崽 50瓶;公孙九娘 26瓶;我死在沙滩上、seven、徐归 20瓶;顾西 16瓶;寒灯烈、桐控、两只老虎爱跳舞 10瓶;腻 9瓶;奶茶小苏 8瓶;我不愿意种花 7瓶;小杨睡着了、子思 5瓶;懒得动、阿雪 3瓶;拾柒、茉莉蜜茶 2瓶;楼台、su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棺中鬼夫(01) 幽林深处。 坟头前。 风吹草动, 黄纸和蜡烛燃烧带来的灼热温度让青年迅速出了一层汗。 他忍不住伸手薅了下额前短发,接着将手里最后几张纸钱全部扔进了火堆里。 等眼前的一堆纸终于烧完后,林休原便慢吞吞起身, 轻轻拍着白色衫袖和西裤上的草灰。 身后穿着旗袍的少女和三个仆从也紧接着起了身。 【林休原先生,欢迎您来到新世界,您的身体都已按照原大纲生成并激活。】 【你叫楚小原, 今年20岁, 是省城珠宝商楚老板的儿子, 年少出国留学,半年前因父亲病逝从国外回来,在母亲和一些长老的帮助下打理家族生意,但完全没有行商的才能,也不喜欢如今的生活, 在清明节前夕带着仆从回老家元海县城,说是给先祖扫墓, 实际是为了躲一阵清静, 最大的爱好是采蘑菇, 最怕黑。】 林休原安静地点击界面上的原大纲按钮,看完之后,一时有些懵。 原大纲名叫《棺中人》,详情里仅有一行字: 绑架, 峨山,死。 “……” 林休原呼叫系统。 系统解释道:“别着急, 这个世界的大纲内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浮现更多更完整内容,但浮现的内容不会因为你来后改变剧情而改变,你可以把它当成给一个原始线索板。” 林休原:“那任务呢?” 系统:“在维持楚小原的人设的同时,找出杀死原大纲棺中人的凶手。” ……可他现在连那个棺中人是谁都不知道啊。 林休原出神地看着原大纲上的几个字。 系统又开始撒鸡汤道:“林休原先生, 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后得到的积分就满了,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为了顺利转生,请一定要继续加油!” 林休原:“……” 正在此时,身后的少女扭头道:“阿福,阿贵,阿仁,你们三个先去马车那边等着,我带表哥去河边洗洗手。” 林休原不久前接收了系统传来的记忆,这少女是他姑姑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妹,今年十七岁,名叫顾秀秀,家就住在元海县城的城内,祖上都是读书人,爷爷曾是秀才,但对子女儿孙并不以传统礼教束之,顾秀秀便是在这样的家风下长大,是附近出了名的才女,亦是元海县城第一个敢剪掉自己辫子的女子,如今正在新式学堂读书。 昨日听闻多年不见的表哥要回老家扫墓,清早便去码头迎接,一同过来祭拜先祖。 楚小原年幼时经常被送回老家长住,俩兄妹虽只是表亲,但自小就玩得好,已宛如亲兄妹,哪怕多年不见,打个照面也能很快熟络起来。 那三个仆并立刻没走,其中年纪最大的阿福说:“这怕是不行,夫人让我们在外贴身跟着少当家,怕遇到土匪山贼,出了事,咱们不好交代。” 顾秀秀叹气说:“这边哪来的土匪山贼?咱们又不是在峨山附近,能出什么事?行吧,你们要跟着就随便……” 林休原听了“峨山”这个关键词,问:“峨山是哪儿?” 顾秀秀拽着狗尾巴草说:“很偏,都快出元海县城了。” 阿福小声说:“就是听说里面有个土匪窝,我们才得以防万一。” 顾秀秀连忙说:“那边是有土匪,可峨山离这儿都快四五十公里了!远着呢,表哥你可别怕,我和同学们经常过来玩,小时候咱们也在这边摘过蘑菇采过草药,你应该也记得,从没听说这边出过什么事……” 林休原知道,自己这几个仆从都是母亲安排在身边盯着他的人,说那番话也不是真觉得这边会有山贼,就是怕自己趁机溜了盯不住,顾秀秀那会儿要支开他们,也是想帮他甩开这几人出去玩。 但看过原大纲那几个字,林休原知道他们所认为不能发生的事,其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林休原看了那三人一眼,佯做出无奈的模样,对顾秀秀道:“墓扫完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啊?这就回去?”顾秀秀有些急了,“表哥,昨日下了雨,山林里出了不少新菇……你不是说想要采蘑菇的吗?这边奶浆菌可多了,我还专程带了篮子呢!” 林休原说:“可我这一身衣服,也不方便爬山。” 顾秀秀打量着他的衣服,衬衫西裤皮鞋,一身订做的妥帖行头。 她眉头皱起:“都忘了提醒你换衣服了……表哥你也真是,扫个墓穿这一身行头!” 林休原说:“不过你这旗袍,也没比我方便多少。” 顾秀秀翻白眼:“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对这山比谁都熟悉,在山里走一圈都破不了我旗袍一根线!” 林休原:“……厉害。” 顾秀秀:“那是!” 几人一同去了河边清洗,林休原看顾秀秀脸上遮掩不住的失落,说:“明日我带你去城里看戏吧。” 顾秀秀摇头:“谢谢表哥,不过我不爱看戏,我也不是非要去山上玩,就是是想着你常年在国外,回国后又一直在省城忙活家中生意,很少见故乡风光,想着带你在山中走走转转而已……还是改日有空在来吧。” “……好。” 在河边洗了手,他们便下山上了马车。 阿福和阿贵在前面驾车,阿仁在马车内同他们一起闲聊。 顾秀秀嗑着瓜子,说着老家近几年发生的一些大事,时不时也问青年一些在国外读书时的所见所闻,满脸好奇。 林休原逢问必答,也趁机打探一些关于峨山的消息。 顾秀秀只当他是无聊好奇,剥着南瓜子说:“峨山啊,原本也是个地杰人灵的好地方……我十五岁时喜欢跟着父亲研究一些地方志,据说古时候那里还有神仙住呢!不过这个说法明显是结合民间编造的神怪故事写的,当不得真!但那一带确实出过不少厉害人物,只是后来被一帮土匪占据成窝点……听说那帮土匪坏透了,杀人不眨眼,行事极其残忍,鬼见了都怕,更别说普通人了……反正你就记得,以后有再紧要的事,为了以防万一,避开峨山附近的路道就行!不过运货方面关于各地方的避讳,舅妈她肯定也知道……” 林休原点头。 外边响起轰隆隆的闷雷声,阿仁两手揣袖伸着脑袋往外看:“少当家,要下雨了。” 林休原心头莫名蹿上一股不好的直觉,说:“让他们快一些。” 阿仁便对外面喊:“要下雨了,少当家让你们快些!” 马车的速度并没什么变化。 阿仁要掀开帘子出去看看,林休原伸手拉住他,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顾秀秀此时也察觉到了问题,悄悄拿起篮子里用来掘土的小铲子。 林休原凑过去做了一个嘘的动嘴,让她继续讲关于峨山的情况,之后大声对阿仁道:“瓜子里怎么这么多沙子?阿仁,快抖干净,把牙磕坏了怎么办……” 阿仁端着木盒用力往上抖,他身子也是抖着的,脸色惨白地看着帘子外面。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帘子外的两个影子比阿贵和阿福高多了。 又一阵雷声后,终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马车经过田埂边的一个干草堆时,林休原毫不犹豫将顾秀秀和阿仁往外用力一推,用了全力,手都快抽筋了。 雨声持续哗啦着,他看着那两人重重跌上稻草堆,帘子一落,画面就被遮住了。 林休原不慌不忙地拿起阿仁之前抖动的瓜子盒摇晃起来,一边动作一边道:“你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群山贼而已……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了。” 这样,短时间内,外面的人起码不会觉得马车里的人少了。 如果三人同时跳下车,驾车的人绝对会有所察觉。 而为了三人一起跳车老早安静下来也不行,因为外面的人劫车后肯定会一直注意马车内的动静,不管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外面的人一定会进来查看。 不管怎样,三人跳车的结果就是等于被外面的人发现。 一旦驾车的人第一时间停下马车捉人,他们三个人手无缚鸡之力,谁都跑不了。 只有让另外两人跳下马车,剩余的一个人还可以打掩护伪造三人在的动静,多坚持一段时间,那两人成功跑掉的几率也能提高不少,逃掉的人到时候再去通信找救援就是了。 林休原在一开始看到大纲里那几个字时,就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绑架这个事件,而他要做的任务,应该是就在绑架期间发生的,地点不出意外就是峨山。 所以不管是个人立场还是为了任务,推那两个人出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顾秀秀很聪明,事已至此,肯定先带着阿仁逃命再去找人求救。 林休原摇晃了半晌的瓜子盒,胳膊都酸了,小窗外的景象一直远去变幻着,直到许久后,一记手刀狠狠砍到后颈,手上的瓜子盒落哐当在地上。 迷迷糊糊之际,他听到有人从前面掀开帘子跨步进来。 那身影猛地一顿。 “怎么就剩他一个了?!他娘的……快停车!回去找!” “不、不行,现在回去太浪费时间了!再说了,万一他们这会儿带了大批人马过来,就咱们两个,过于冒险……咱们这次的主要目标就是他和那个顾秀秀,老大说只要抓到其中给一个就行了……你现在要把人绑好看紧,去峨山还远着呢,让他再跑了,咱们谁都别活着回去!” 另一个人很是不甘心地连骂几句脏话,马车木板都被他蹬得一震一震的。 片刻后,林休原身子一紧,应该是被那人用麻绳一圈圈缠住勒紧了。 他那时候尚有一丝神志,努力撑开眼皮,看着那个满脸刀疤的大汉,喃喃道:“我、我家有钱……你们写信过去……他们肯定会花钱赎我的。” 一秒的安静后,他听到对方爆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他看不起谁呢?!钱?要的就是你!” “……” “跟你的两个手下都老老实实睡着吧,再动歪心思,别怪老子直接割了你舌头!” “……” 林休原彻底晕了过去,意识逐渐消失前,他看到系统界面上的大纲慢慢产生了变化,原本的一行字变成了完整的一段话: 元海县城的峨山住着一窝穷凶恶极的土匪,主角顾秀秀在一次和表哥踏青采蘑菇途中被劫,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土匪绑票,谁知被绑了数天,那些土匪完全不问他们家中任何问题,也不给他们家中送去要赎金的信,还好吃好喝地伺候,平时也完全不做关押,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完全走不出峨山半步…… 终于,在第七天深夜,那群土匪把他们抓起来更衣上妆,之后什么都不说送到了后山一处无人居住的宅子之中。 而宅子很是破败,更诡异的事,很多家具都做成了棺材的形状。 他们在宅子里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夜,只是第一夜之后,顾秀秀总觉得自己的表哥有些不对劲。 直到那天,她忍不住打开对方卧室里那口诡异至极的黑棺材。 她看到死去多时的表哥躺在里面,面目狰狞,像是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无尽绝境中,顾秀秀开始了逃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万、夏栀吱吱子、35622695、桐控、Phillipa羊、全球赤化、芒果炖草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论 100瓶;介是嘛啊 60瓶;沈乖乖、种花兔 40瓶;阿雨 37瓶;兔兔真可爱吃了吧 32瓶;éclatant君辞。赞。 30瓶;椰蓉蒜蒜芝士糖 25瓶;sun 22瓶;33687203、苏苏是宝贝、陌上纤紫、嘤嘤嘤、想吃可丽饼、撩风~ 20瓶;芒果炖草莓、今天也要努力干饭 15瓶;寻忘心 13瓶;池鱼、洛洛的酥油茶、阿芗 10瓶;子思、老婆贴贴 8瓶;吴邪、茶哒嘉、Tiga、腻 5瓶;丸 3瓶;飘渺 2瓶;38869223、小杨睡着了、夏栀吱吱子、拾柒、夏洛与小王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棺中鬼夫(02) 林休原中途醒了几次, 每次醒来都是在颠簸的马车里,那个看守他的大汉为了防止他跑,一看他睁眼就以手化刀将他重重打晕, 几次后,林休原一有意识就强忍着睁眼的冲动,他怕再打下去, 自己的脖子都要没了。 闭眼期间, 他问系统关于原大纲的问题:“你之前说大纲会随着间推移出现完整内容, 但是内容不会根据已经改变的剧情而改变,但是现在顾秀秀已经逃离了大纲里原来设定的被抓命运,也就是说大纲里的内容不会再发生在她身上了,对吧?” 系统:“可以这么理解,只要顾秀秀后面不会再被抓。” 林休原:“那就好。” 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都会警惕防范, 更别说顾秀秀本身就是个聪明灵光的姑娘,原大纲选她做这种惊悚逃亡类的故事主角, 就证明本身智商和体能都不会差, 差点出事后逃出生天再继续栽跟头的可能性不大。 他又问:“阿福和阿贵现在怎么样?” 系统:“放心, 还活着,现在被迷晕了。” 林休原说了声谢谢,关上系统界面安心睡觉了。 他得先保持好体力,到时候真遇到原大纲的情况, 不管是为了演戏还是活命,起码得有逃跑的力气。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马车外的雨下下又停停,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晃荡一下停了。 林休原刚要警觉,眼睛就被迅速蒙上, 随后被那大汉粗鲁地拽下去地面,脚脖子也扭了。 他听到另一个人笑道:“真他娘的娇气!大当家要是活着,一根手指都能把他腿给折了……” 拽着他的大汉也哈哈大笑。 那边被蒙着眼睛绑着走的阿福和阿贵醒了,慌乱地喊叫:“少当家!少爷、少……” 接下来的话听不清了,只有一阵唔唔的声音,林休原判断是那两人把他们嘴巴堵上了,他忙道:“我在这儿,你们别慌,过不了多久我娘就会派人拿赎金救咱们的!不要怕……” 那边唔唔声低了下去。 或许是觉得他这些话对制止阿福和阿贵乱喊乱动有效,那两人倒也没再继续嘲笑,牵着绑着他们的绳子领着他们往前走。 一路上,林休原依照着往上走的坡度和周围的各种鸟语虫鸣的环境音,推测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峨山,蒙着眼睛是怕他们认下通往据点的路。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阿福和阿贵还好,林休原有些受不了了。 这副躯体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平时被保护得太好,哪里吃过苦头,这山又不似寻常的山,坡度很陡,路面很硬,又凹凸不平,到处都是石子,林休原穿的又是皮鞋,脚底都磨起了泡,他自然知道这俩土匪不可能让他休息,只能尽量走慢一些,稍微踮踮脚也好受一些。 牵着他身上麻绳的大汉看他磨磨唧唧,忍不住骂道:“你当自己蜗牛精呢!慢死了!这点儿路就半死不活了?要我说,城里的公子哥都没用透了!别人我早他娘的就不忍了,要不是因为二当家说要把你给……” “闭嘴!”另一个人似乎很忌讳他接下来的话,“他不舒服就让他休息会儿好了,到了峨山就是咱们的地盘,你还怕谁追上来不成?” 那大汉一怔,低声骂了句粗话,却又没敢反驳,骂骂咧咧停下来。 林休原脚都快废了,连忙摸着一边的树干坐下去,争取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休息了大概不到十分钟,他忽然听到一阵极其古怪的哨声。 像是某种鸟类发出的声音,但又与真鸟有着微妙的区别。 那段哨声之后,远处又传来一段相似的哨声,几秒后戛然而止。 林休原听到牵制着自己的那名大汉说:“你小子走运!正好有护卫队在附近,咱们能快些回去,也免得你继续走了!” 他正想着这句话的意思,远处猛然间便传来一阵极快的马蹄声。 没多久,林休原清楚地感应近前多出了一群人,一群骑着马的人,气势逼人。 整个过程都没人说话。 林休原被人像装货物一样直接扛起甩到其中一匹马上。 马再停下,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那时林休原被颠得头脑不清醒,身子也是软的,差点从马上滑下去。 先下马的阿福和阿贵解开眼上布条,一看那边少当家的样子,连忙上前把人接住了。 林休原眼前布条被扯开。 他干呕着睁开眼睛,此时天边灰蒙蒙的,但并不是傍晚,远处有清脆的鸣声,东边隐隐有日光渗过来,这是即将天明的时候。 而他们周围则多了一群身形粗壮的大汉,笑嘻嘻地围着他们小声评头论足,眼神诡异极了。 绑架他们的其中一个大汉站出来,耀武扬威地说:“本来我们也能把他那个表妹绑来的,正好给大……咳咳,可惜让那小娘子跑了!不过二当家都说了,有其中一个就行,我们就先回来把把人送上来!总算是没出乱子!” “对了,二当家他们呢?是不是还在休息?” 里面一个有些威严的男人出来道:“二当家在跟张大仙修行,这几天你们谁都别打扰他,三当家不管这些,你们先找个屋子给他们住,二当家说了,来了就得好好伺候,不能怠慢了。” 接着,林休原就被他们拉扯着带到了一栋石屋前。 “你!先住在这儿!” 林休原身上的绑绳已经被解开了,他脚底还有水泡,一瘸一拐地往里面看。 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小石屋。 他说:“我以后都要待在这里吗?” 那人脸色微变,嘿嘿笑道:“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逃跑也行。” 林休原露出惊讶的模样。 那人也不多作解释,只说:“我山寨现在二当家就是天,在二当家做别的安排前,你就好好住在这儿,我们绝不会亏待你,一日三餐也会让人按时送过来。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要别刻意刁难,我们也会尽量满足。” 不看对方充满恶意的表情,林休原都要有一种自己是来做客的错觉了。 他说:“大哥,那你用信鸽给我母亲去一封书信吧,没有信鸽随便找个人也行,让她派人来赎我好么?我家很有钱的。” 对方呵呵道:“你找死。” 林休原抿嘴不说话了。 人走后,林休原一瘸一拐出了石屋,他特意往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埋伏监视的人影。 说实话,他都是阶下囚了,真要监视他倒也没必要躲着。 他一双脚没法支撑自己出去乱逛,只能坐在门口脱了鞋轻轻揉脚缓解疼痛。 揉了没一会儿,那两个仆从就跑过来了:“少当家……少当家你没事吧——” 他们过来后就慌忙检查了下林休原的身体状况,没看出大毛病就安心了,接着一脸鼻涕一脸泪地说着此时的境况,其中阿福最为兴奋:“少当家,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糊涂了,不囚着咱们也就算了,居然连个看守的人都不派!现在机会难得,咱们争取在天亮前离开这儿!” 阿贵尚有一丝理智:“不对!我觉得不对,哪有这种事?这一定是陷阱,说不定他们就等着咱们跑呢?以前也有那种以虐杀别人为乐的恶匪,他们或许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咱们往外逃,咱们一跑,肯定就有箭射过来……会死的!不能跑!” 阿贵俨然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说着说着,脸都青了。 阿福急了,生怕再墨迹就有人过来了,争执中险些跟阿福动起手来。 林休原伸手艰难劝架道:“要不这样吧,咱们拿个篮子,做出饿了想出去自己找野果野菜蘑菇什么的做饭填肚子,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他们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觉得咱们在逃跑,对吧?” 两人一愣,齐齐点头。 那石屋应该是山上土匪平时歇脚、守山时暂住的场所,里面有不少生活用具,他们很快翻找出了两个篮子,阿贵拿一个,另一个给林休原,阿福力气大,他知道少东家那双脚走不了几步,背着他跟在阿贵后面。 林休原四处打量着,他可以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任何人监视他们。 那些人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们逃不出去。 尽管原大纲已经这样设定了,但不尝试一下是不可能甘心的,尤其是这两个完全不知道原大纲设定的人。 林休原的目的很简单,早些熟悉熟悉地形也没什么坏处。 他判断着东南西北的方向,推算着着大纲里所说的后山位置。 他们绕着这座大山跑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绕回了那座石屋前。 简直就像鬼打墙一样。 太阳已经出来了,林休原早就从阿福的背上下来了,他被两个垂头丧气的仆从扶着往石屋那边缓慢地走。 送早饭的汉子看到他们,嬉笑着说:“就知道你们会跑,跑吧跑吧,多跑跑也健康……快来,吃饭喽!” 那一刻,林休原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两人徒然高涨的畏惧情绪。 也是,这种情况,这种话……简直就像是在喂养待宰的猪嘛。 …… 林休原脚上的水泡在第二天就下去了,阿福和阿贵醒后又不甘心地出去寻找出路了。 林休原上午都待在屋子里没出去,安心等着投喂饭菜。 那些土匪给他的伙食还不错,顿顿有肉,每餐营养均衡,一开始甚至还送上了一罐酒,看他不喝就拿走了。 真的像是在喂精品猪一样。 到了下午,外面的太阳已经没那么大后,林休原在石屋里找出了个草帽戴上,又等太阳下去一些,拿着篮子出去了。 遇到过来巡逻的土匪,对方完全不阻止,还笑着说:“呦,又要出去找‘蘑菇’呢?” 阿福阿贵为了安全,每次出门都戴着篮子,一直把找出路说成找蘑菇,那些人早就看出来了,还以为乐,公然嘲笑。 林休原点点头说:“你们山上有奶浆菌吗?我喜欢吃那种蘑菇,不知道能不能捡到。” 那人笑得嘴巴都歪了:“那是啥狗屁玩意?老子只吃肉哈哈哈……” 林休原撇头不理他了,提着篮子一步步往山林中去。 他捡了个比较长的棍子,看到有适合蘑菇生存的地方就用棍子拨开厚厚的松叶看看,走走停停,不到半个时辰,倒是捡了十来个蘑菇,都是能吃的,只是没有奶浆菌。 他慢吞吞提着篮子走到了附近最高的一个山头,往自己昨天确定的后山方向看去。 那个山头往下是山崖,再后面有一片茂密的深林,树林郁郁葱葱,将深处的宅邸全部挡住了。 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在某个瞬间被那里涌来的一股邪恶磁场影响得有些难受。 确定了位置,林休原就转身不看了。 他放下篮子,举着木棍在附近的松叶下轻轻扒拉。 “奶浆菌……奶浆菌……”林休原一边拨弄松叶一边低声嘟囔着,终于,在一堆厚厚的松叶下,他终于找到了一簇挨在一起的奶浆菌,他眼睛一亮,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类似寻宝的小开心,蹲下去,极其呵护地伸手去采摘那几颗小蘑菇。 摘着摘着,脊背徒然泛起一阵寒意,仿若被什么恐怖的事物凝视着。 林休原慢慢回头。 什么都没有。 可他确定,股寒意就是他确定的宅邸方向传来。 那么远的距离,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林休原皱起眉,迅速把蘑菇都放进篮子里,提起就快步往回走,走了两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无比清晰。 是一种古怪的攀岩爬动声响。 什么玩意儿?! 林休原实在是太好奇了,人设促使着他惶恐地小跑起来,头却不由自主扭回去看。 他看到一双泛白的手猛然攀住山崖的峭壁上。 那是人的手,却又不像是人的手。 手指前段青筋暴起,指甲尖而长,呈弯钩的形状。 林休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他再一次回头看去,那家伙已经彻底爬上来了。 是人的样子,脸被一圈白布缠着,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黄昏的金光铺满整个山头。 林休原骤然停下来。 他看着这个明显不是人的人轻拂破破烂烂的长衫下摆,用诡异无比的步伐急速朝自己走过来。 对方身上的衣服仿佛被时间腐蚀过,袖子、裤腿……都露出了明显不是正常人的皮肤。 他看向那双苍白中带着青紫、没有任何生气的一双腿,尤其左腿上的那颗痣。 他再也动不了了。 冷风徐徐吹过来。 那个浑身血腥味,处处散发着压迫性恶念的怪物逼近过来,猩红的眼睛幽幽看着他,终于朝他伸出手。 僵尸一样的钩爪在他眼前咔嚓张开,慢慢露出掌心那颗小小的、被他不久前遗漏掉的小奶浆菌。 “还有一颗。” 他听到对面的怪物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啦,晚安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62269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川川 50瓶;公孙九娘 40瓶;阿雨 33瓶;hncece527 26瓶;sin-、飙车小王子 20瓶;老婆贴贴、给我甜 10瓶;小陈、夏栀吱吱子、余棉 5瓶;茉莉蜜茶 3瓶;夏洛与小王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棺中鬼夫(03)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休原没动。 那怪物起初也举着手不动,直到半晌后,看见青年眼角多了些水光。 只一刹那的功夫, 林休原眼前的人便不见了,而篮子里却多了一个最小的小蘑菇。 他有些懵地四下望去,然而半个影子都找不见了。 他又往山崖那边走了几步, 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风变小了,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一淌水。 林休原坐在草坪上擦脸, 一边擦脸一边数篮子里的蘑菇。 确实比他最开始捡的多一个。 不是幻觉。 系统说:“林休原先生,幸好你哭了,不然很可能会被扣ooc的分了。” 林休原没说话,起身望向山崖远处隐藏的那栋宅子。 只能看到些边边角角。 系统继续说:“参考对象跟你不一样,并没有自己是穿越来的概念, 他现在是这种可以直接起尸行动的恶鬼,该有的恶念还是有的, 你这次是走运, 以后还是小心些……” 然而系统话没说完, 那双苍白的手就再次从崖壁那边攀了上来。 只是这次没了尖利的指甲,没了恐怖的血管……除了肤色白得过分之外,和正常人的手没任何区别。 林休原能分辨得出不同鬼怪之间的气场,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双手的主人还是之前那个。 他左右看看, 赶紧提着篮子跑到了一棵松树下。 找到了祁玦,他根本不想跑, 界面上是闪烁的ooc警告,他又不想白白被扣积分,那么看到吓人的事物往树上爬应该就不算ooc了。 可惜林休原这具躯体实在没什么运动天赋,那边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都要靠近过来了, 他才歪歪扭扭地爬到最矮的树杈上。 黄昏的余晖包裹着整个山头,林休原扭头看过去。 树下多了个男子。 一身黑色长衫,前襟绣着金丝,略长的黑发遮住大半边脸,但还是看得出那张脸上的皮肤被血迹斑斑的布条紧紧缠裹着。 头一仰,目光乍然锁定了树上青年。 男子猩红的瞳仁微微动了动。 林休原抱紧树干,他小声说:“……你是谁啊?” 对方没说话,就那么仰头盯着他看。 林休原位置尴尬,上不来下不去的,看他又靠近了树干一些,脚立马开始往上蹬,没蹬住,半个身子往下一晃。 脚被猛地捏住了。 林休原怔愣片刻,连忙道:“你松开我……” 对方紧紧握着他脚,另一只手举起地上的篮子,递给他。 “……” 看他不接,男子把篮子放回原地,突然攀住树干,直接朝上爬过去。 林休原顿时装作害怕地呜呜乱叫,叫了两声,就被他从背后抱住带下去了。 像是捉猫一样,把他从树上捉下来后,轻手轻脚放在地上,还伸出双臂挡住他两边的空间,怕他跑走了一样。 林休原瘫坐在地上看他。 男子看着他说:“淮泱。” 林休原一愣,转眼明白这是在回答他之前问他是谁的话。 “我叫楚小原,被绑来山里的,我没有做坏事,你别杀我。”他一边自报家门一边眼睫躲闪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你放过我好不好?” ……当然,不放过也没关系。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回应。 一阵阴风吹来,天色将晚。 林休原说:“我要回去……” 他话没说完,胳膊就被一下抓起来。 男子一手提着的他的篮子,一手抓着他胳膊带他往左下方的松林深处走去。 林休原自被他抓住起,就像是受了某种蛊惑,木偶一样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思绪都被影响得停滞不动,直至许久后,他们停在一处错落着坟堆的地方。 男子对那些坟墓视若无睹,带他走到一片潮湿的树下。 然后,林休原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奶浆菌。 “蘑菇。” 男子松开了他的胳膊,把篮子还给他,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 林休原提着篮子歪歪斜斜地走过去,摘一朵蘑菇就回头看一眼。 男子的长衫下摆随着风微微飘动,尽管皮肤和身体状态看上去明显就是一具尸身,还是死去很久的那种,可站在那里的身姿却很有威严,之前感受的那股压迫性恶念就来自于他身上。 林休原一边摘蘑菇一边小声说:“天快黑了,把这些蘑菇摘完我就要回去了……你等会儿带我回去行吗?” 男子一直没回答他的话。 林休原后面就闷头摘蘑菇不说话了,这边能吃的蘑菇不少,他把篮子都放满了。 半晌后,林休原提着竹篮慢吞吞走到男子面前:“放不下了,好多蘑菇,谢谢你,我要回去。” 男子看一眼他手中的篮子,又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这一次林休原的肢体很自由灵活,没被他控制。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山头上,这时候日头已经彻底落下去,暮色将近,林休原正要扭脸同他说话,刚刚还待在身侧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林休原只懵了短短一瞬,很快,他提着篮子往回跑。 不是害怕淮泱。 楚小原怕黑,他得在天黑前赶紧回去。 回去要经过的都是弯曲的山路,林休原跑得哼哧哼哧的,距离石屋还有好大一段距离时,他在一个岔口碰到了那两个绑架他回来的大汉。 两人似乎喝了酒,勾肩搭背地往这边走,与林休原打了个照面。 “娘的,他怎么在这儿?!” “哈哈……估计又跑出去找‘蘑菇’了?你没听那些人说嘛,天天想跑,还怕被抓,就拿个篮子当幌子,都是些蠢蛋……过来!让爷爷们看看你找到蘑菇没有……” 林休原压根不想理他们,就算没被关着,也改变不了目前阶下囚的处境,一时怼过去过过嘴瘾被记恨上以后麻烦更多,他往上提了提篮子,垂着眼睫快步往前走。 其中那个性格毛躁的大汉吼道:“走什么?我记得你也不是哑巴啊?见了人都不会说话?二当家说要好生伺候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自己就是个要死的……”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同伴挤眉弄眼地堵住了。 林休原却停下了脚步,回头问:“什么要死的?你们要杀我?我记得我从未与人结仇,何必做到这一步?” 被堵嘴的大汉忍不住,用力将同伴推开,他喝醉了,步伐有些晃荡,语气却神气得不行:“怎么?怕了啊?嗝……我早瞧你这小白脸不顺眼了,二当家也是,都是要死的人,还讲究那么些……什么结不结仇的,想要你命就是要你命!除非你现在跪下来给爷爷擦擦鞋,爷爷帮你求求情,兴许能让你活几……”他表情徒然变了,像是身上某个部位很痛却喊不出来,咧着嘴巴瞪大眼睛,直直看着对面的林休原。 他旁边的同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醉醺醺地过去道:“行了行了,要是让二当家知道,有你好果子吃。” 林休原没动,他清楚地看到大汉身后多出了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有一双怪物般的钩爪,几乎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瞬间,捅进了大汉的背部的某个地方。 血腥味弥漫开。 小道两旁的树被风吹得呼呼响,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那大汉在顷刻间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漆黑的深林中。 另外那个人起先愣了下,等看着地上的血迹反应过来,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他像是知道些什么,接连后退,谁知摔到了一块尖石头上,膝盖刺出血,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连滚带爬地往石屋那边大喊着救命。 林休原提着篮子从他身侧跑过去,跑了几步就听到后面鬼哭狼嚎的祈求声:“别、别丢下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几秒后,林休原转身回去了。 他站在那人跟前,全然不顾那双抬起来企图他搀扶一把的手,低声说:“我不是来帮你的,我是来堵你的,我只要站在这儿,你就别想过去。” 对方表情都变了。 林休原笑着蹲下去,说:“除非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山上声音杂,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紧张不已,大汉颤颤巍巍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恨得咬牙切齿:“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快带我回去!!!” “我不。”林休原起身要走。 对方看他居然真的要抛下自己,慌极,语气迅速变了:“好好好,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你别走!你只要带我走你就是我爷爷行吗……” 林休原便问:“淮泱是谁?” 原本已经松了口气的大汉全身僵住。 林休原说:“淮泱是谁?”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却惊得一身腱子肉的大汉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真走了。” “是大、大当家!” 林休原在被绑来的路上就从他们话里听说过这个大当家。 “我记得你们之前说,你们的大当家已经死了?” “是的……六、六年前就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和我表妹?” “都是二当家的安排……我也不清楚……大当家死后寨子里总是不安宁,后来二当家找人算了,要找一对合八字的男女,一个结阴亲,一个血祭,只完成其中一样也行,说是这样就能镇、镇压……” 这时,后方忽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是几个闻声赶来的土匪。 见到眼前画面,还以为是林休原攻击了他们的人,拿着刀就要架过去。 地上那人连忙说:“不、不是他!出事了,你们快带我回去,我要见二当家,黑子出事了!” 那几人表情在短短几瞬的对视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二话不说就扛起地上的人:“先去找二当家!那个谁……哦对,是楚少爷对吧,你就赶紧回石屋里待着,想活命就别乱跑!” 林休原没跟他们说话,天已经黑了,他先一步往前方走去。 到了平地,后面那群人就转了个方向,去的应该就是他们口中二当家的住处。 林休原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很黑,到处都很黑,终于,林休原隐隐看到了石屋的影子,他抱起篮子快步跑起来,跑着跑着,就发现漆黑一侧多了个黄纸灯笼。 那灯笼随着他的跑动而移动,稳稳照着他前面的路。 不远处有个土坑,如果没有照明,按照他不久前的跑动轨迹,很有可能会摔进去。 林休原抱紧篮子,抿嘴看了过去,灯笼上的黑木杆被一只苍白的手握着,指骨修长分明,而手以上的其余部位,全部隐匿于黑暗中。 男子的声音飘在阴森的夜风里: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汽水 100瓶;槐槐 63瓶;士织小天使、嘟嘟啦啦、兔叽兔叽兔 60瓶;沈乖乖 40瓶;不定时甜、lblclclcj 30瓶;拾柒 29瓶;芒果炖草莓 25瓶;一曲红绡断 22瓶;沈砸、Link、种花兔、谬卡佛、柏游、夏、薇薇薇薇薇、大麦面包和葡萄干、QAQ 20瓶;一生路过,或得或失 15瓶;艾艾艾玲、奈亚拉托提普、锦陌花开、岁月静好、荧荧.、寻忘心 10瓶;欣喜 9瓶;46545449、莉川 6瓶;夏洛与小王子、读读书看看报、雨落清秋 5瓶;子思、曰东 3瓶;小杨睡着了、l十六L、泡杯柠檬水、茉莉蜜茶、南方 2瓶;时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棺中鬼夫(04) 林休原安然无恙地回了石屋, 那两个仆从老早就在门口等他,一看到他回来就迎上去:“少当家,你可算是回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刚准备分头去找你……” 林休原喘着气说没事,旁边的灯笼已经不见了,他往后看去, 只有一片乌黑的山林。 阿福接过他手中的篮子。 “怎么这么多蘑菇……少当家, 你还真去捡蘑菇了?” “你们每次拿着空篮子回来, 他们都看出来了。” 阿福讪笑着挠挠头,和阿贵一起随他进了屋内。 门关上后,林休原便问他们今天出去的情况。 阿贵说:“我们今天跑了大半天,爬山、钻洞、下水游泳……什么法儿都试了,到最后还是会绕回到这边……也是蹊跷。” 阿福叹气:“我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不关着咱们了, 这是知道咱们铁定出不去!” 林休原坐下,拿过篮子开始清理蘑菇上的脏东西:“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们这里的大当家?” 阿贵摇头, 说:“巡山的那些喽啰恐吓我们时倒是提过二当家和三当家, 至于大当家……我记得好像已经死了吧?不过我打探到了关于他们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情况……那个二当家常年留在寨子里, 好像很迷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三当家主要带人出去做坏事,好像很喜欢杀人……相较而言,他们二当家应该更好说话, 如果咱们真的逃不出去,到时候可以跟那个二当家求求情, 哪怕拖延些时间也好,说不定夫人就派人找上来了……” 这两人和阿仁都是他母亲培养的忠仆,平时心思缜密,在确定自己逃不出去后, 自然会再想办法摸摸寨子里的情况再做打算。 他们把寨子里的两个领头人的大致情况都打听出来了,却半点没淮泱的信息。 山寨里的人对已死的大当家都有种很深的忌讳。 林休原想着淮泱的那张脸,把蘑菇摆放好:“从明天开始,你们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夜晚没事不要出门。” 阿福和阿贵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保存着体力,真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应对。”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是送饭的来了。 阿福去开门,他刚接过放着鱼肉的饭盒,就听里面的少当家喊道:“大哥,你明天早上能给我送只鸡来吗?不要熟的。” 外面那人一愣,骂了几句脏话,在墙上连踹几脚吼道:“知道了!屁事儿多!” 等人走后,他们三人排排坐好,拿着碗大口吃饭。 林休原吃得比较慢,最后一个吃完,放下碗后他用筷子在地上画出今天所去的山头和山头不远处的山林,尤其是半隐在里面的宅院,他说:“这里,你们平时不要过去,最好不要靠近。” 阿福不解:“为什么?” 林休原说:“那边很危险,我今天看那些土匪平时都不会过去,好像有会伤人的猛兽。” 他没说有鬼,不是怕他们不相信,是觉得没必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再给他们制造心理压力,那个宅子里是不是只有淮泱一个鬼,而淮泱会不会误杀别人,林休原都不确定。 但让他们远离是没问题的。 “好,我们知道了!” …… 晚上,林休原睡在里面的小木床上,白天爬了那么久的山,他躺上去没多久就睡着了,中途醒过一次,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好像是一群人从石屋对面的路道上跑过去,脚步声杂乱,很快远去。 他看看窗外,又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天亮后,送鸡的人来了。 因为不能给他们刀,送来的是一只已经宰杀好的公鸡,不仅连拔了毛,肉也都清理并切好了。 林休原那时候已经起床一阵子了,正要附近的溪边洗蘑菇,阿福阿贵拿着鸡过来做二次清洗。 阿福洗着鸡肉,说:“少当家,你可真是心宽,都这时候还有心思做小鸡炖蘑菇呢。” 阿贵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少当家要是整天愁眉苦脸吃不下饭,咱们才该操心了。” “哎,倒也是……” “也不知道夫人和表小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都别想了,”林休原把手上的蘑菇在水里轻轻一摆,擦去上面的枯叶说,“省城里烦心事多,回了县城摘个蘑菇你们都不让……现在倒好,也算在山里休养生息了,你们别怕,我娘有的是本事,警察厅的人说不定已经带人找上峨山了,到时候把这些土匪一窝都抓了!” 阿福阿贵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他们知道峨山这帮土匪并不好对付,但少当家心态如此放松,多少也给他们一种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心理上好受多了。 蘑菇鸡肉汤炖了一上午才好,林休原留了一半给阿福阿贵,另一半盛入别人专门送饭的木桶盒里,他把木桶饭盒放进篮子里,不多时,又提着篮子出门了。 他走了昨天回来的那条路,只是走了一半就没法继续往前。 那条路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守着,那些人全身都贴着诡异的黄符,原本拿在手上的大刀都变成了桃木剑,一看他靠近,就让他滚回去。 林休原仔细瞧了瞧,地上的那一条长长的血迹还在,已经变黑了。 他在那那些人愤怒的目光瞪过来之前,瘪嘴转身走了。 看那些人的眼神,昨天那个被拖走的人应该是死了。 他半夜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些人搞出来的。 反应和举措这么快,明显是有过类似的经验。 林休原找了另一条通往那个山头的小路,更准确来说,是他自己临时开的路。 路不好走,荆棘野草太多,蘑菇汤泼了一些,他只好把提着的篮子抱到怀里,缓慢又平稳地小步走着。 半个钟头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好在那里并没有被人占据看守,那些人应该只把那一小段路当成了恶鬼出没的地方。 林休原把篮子放到阴凉比较多的一棵老松树下,走到山崖边抬手远望。 一切照旧,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林休原擦擦脸上的汗,回到树下坐着等。 风一阵阵吹过来,越来越凉快。 林休原额前的短发全被吹了上去,困倦地揉个眼睛的功夫,身边就多了个人。 他急忙扭脸看过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又红又圆的苹果,拿着苹果的手戴着白手套,手套是丝绸质感,里面闪着银丝,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林休原盯着那张缠着白布的脸,眼珠转了转,谨慎地小声喊:“淮泱?” 对方将苹果又往他眼前凑近一些。 “给我的?”林休原慢慢从他手里接过苹果,苹果很新鲜,只是周围残余着些许的供香味,他垂下眼睫,一口咬下去,很甜,吃了几口才想起正事,惴惴偷瞧他,“谢谢……你昨天帮我找蘑菇,还送我回去,我也给你带了东西。”他依依不舍地把吃了两口的苹果放在一边,从篮子里拿出木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溢开。 “好香……”青年美美地吸了一口气,转眼看淮泱。 淮泱似乎对那蘑菇汤没什么感知,只盯着他。 林休原低下头去,把汤盛出来给他:“你尝尝?” 男子看看碗里的小蘑菇,端起来一下就全倒进嘴里。 林休原:“……” 似乎连咀嚼都没有,一口气倒进去后,就平静地把碗还给了他。 林休原眨眨眼睛,倒也不意外,他什么都没问,把东西放回篮子里,拿起苹果继续吃。 他这次吃得很慢,果肉咬进去后就合上嘴巴咀嚼,声音都没有,整个人也乖乖顺顺盘腿坐着,只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瞟,瞟几秒就闪开,鼓着嘴巴继续安静吃苹果。 吃了几口,林休原发现淮泱开始有些不对劲。 男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之后轻轻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去,两手伸开,一下挡着他两边的空间。 林休原蒙圈地看着他。 起初以为他不让自己走,刚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便注意到一条吐着蛇信子的黑蛇从他背后的树干过来了,原本要攻击他的动作受到了那双手的阻扰,顺势爬上了淮泱的胳膊。 一看蛇,林休原险些要晕厥过去,而眨眼的功夫,黑蛇就被男子另一只手精准捏住,之后,活活捏死了。 “……” 蛇尸被扔远,男子血红的瞳孔看着他:“还有蘑菇。” 林休原不敢在树下坐了,拍拍屁股起来说:“什么?” “那里还有蘑菇。” “还有啊?真多,但我今天不捡蘑菇了。” 一瞬间,周围变冷了不少。 林休原抬眼瞧过去,男子目光阴沉沉的,尽管看不到脸,也能感受到那股突增的凶煞之气。 “你……”林休原小脸微微一皱,“你又不是卖蘑菇的,干嘛非让我去捡?” “……” “我今天是来找你玩的,明天再捡成么?”他声音忽然又软下去,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看着时间说,“离天黑还有四五个钟头,我天黑前都不走……” 青年汗津津的脸被日头照都亮堂堂,收起怀表,仰头憨笑一下,看向那男子道:“我是被绑来山里的,到处都是些讨厌的人,就你对我好……你帮我捡蘑菇,还送我回去,今天又给我苹果吃……我就不怕你了。” 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怔住,定定地望着他。 林休原看他不动,先一步走了,附近有几只蝴蝶飞过去,他蹦蹦跳跳地抓不住,只好挎着篮子又去扒拉那些长得稀奇古怪的野果。 穿着长衫的男子一直在后面跟着他,如影随形。 天快黑时,林休原跑到了附近一处瀑布下,那边有许许多多的石像,有的像神明,有的像鬼怪,在静谧的山林中看着渗人。 他走到瀑布下的溪流边洗脚,问淮泱:“那些是什么呀?” 对方扫了那些石像一眼:“石头。” “……” 林休原洗完了脚就忘了刚刚的问题,起身看了眼乌压压的天,拍着脑袋说:“差点忘了,我要回去了。” 他的皮鞋在来峨山第一天就坏了,穿的是那些山贼给的布鞋,在山上跑了半天,脚底又开始不舒服,回去的路上一直强忍着,跟在淮泱身后歪歪扭扭地垫脚,走了几步,鞋子里似乎进了石子,他停下来:“等我一下。” 男人转身看他。 林休原弯腰小心地把鞋子脱掉,拿起晃晃,果然晃出几个小石子,他又拍拍脚丫子,吹了吹,动作斯文地重新把布鞋穿上:“在山上就这点不好,石子太多了……” 男人说:“水泡。” “嗯,就一个,不过比之前的小多了……我好了!”他起身莽莽撞撞就往前走,结果一下撞到了男人身上。 淮泱背对着他,原本是半蹲着的,在他撞上来的一瞬,就迅速揽住的双腿把人背起来。 全程不到两秒。 “你……你背我干嘛?我能走呢……”林休原恍惚说。 淮泱没回话,背着他不急不缓地往前走。 那背很凉,像冰块一样,半晌后,林休原终于回神,抓着他肩小声嘟囔:“你冷不?” “……” 他继续问:“淮泱,你冷不?” 男子停下,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背上的青年脸蛋靠得很近,红红的,是折腾了半天热出来的红,散发着蓬勃的生气,四目相对时,下面微翘的唇一抿,垂下去的眼睛却雪亮雪亮的:“我身上可热了,我娘说我打小就火气大,大冬天盖个小被子都能出一身汗,跑几步就能热得像炉子,在国外读书时,下大雪我穿一件单袄都冻不着!我火气大吧?你、你要是冷……” 傍晚的凉风吹在他脸上,他声音低得像是呼气:“你对我好,也不像他们那样欺负我……你要是冷,我可以让你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团子酱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子酱 10个;小白兔是黑的 3个;快乐的小文姬 2个;奶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一下 181瓶;团子酱 147瓶;叶言 110瓶;檬 73瓶;啊遙 40瓶;佳美 30瓶;路过吃个蛋糕、我死在沙滩上、土豆拌马铃薯、小白兔是黑的、中也大可爱 20瓶;不渡星月见 17瓶;hncece527、你管我、艾艾艾玲、雨落清秋、白面书生、淮风樾 10瓶;林瑧 9瓶;Ly 6瓶;菊花朵朵开、南方、奶冻、夏栀吱吱子 5瓶;茉莉蜜茶、飘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棺中鬼夫(05) 林休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趴在淮泱背上,终于把那句话说出来后,就慢慢没了意识。 再睁开眼, 人已经躺在石屋的小木床上了。 阿福和阿贵探头探脑地看他。 屋里很亮堂,站了好几个人。 “我怎么了?”他揉揉眼睛,感觉身上有些酸痛, 像是被什么勒过一样。 阿福一把扶住他:“少当家你终于醒了!我们回来你就睡在床上了, 喊都喊不醒!吓死人了, 我差点还以为是那帮人给你下了毒……” 阿贵眼睛都红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休原晃脑袋:“没事……” 前边忽然响起“啧”的一声。 他看过去,屋门口站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是个光头,身后背着把锃亮的大刀,转身冲他道:“醒了就跟我去见二哥!” 林休原眨眨眼睛, 蒙圈了。 阿贵忙凑过来小声说:“那就是这里的三当家,我们傍晚回来没多久, 他就带人过来了……说要带我们去见二当家,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那边光头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看人还在床上,取下刀就朝大门上一砍:“别墨迹!” 阿福阿贵吓了一跳,连忙搀着林休原下床。 片刻后,他们三人跟着以光头为首的几个壮汉抖抖索索往外走。 前面开路的两个山贼举着火把。 明黄的光映在地上。 林休原还在回想自己怎么晕的。 阿福以为少当家在害怕, 他胆子比阿贵大一些,小声问前面的光头:“三爷, 请问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啊?” 他话刚落,一股刀风就直劈过来:“少他娘的说屁话!都给我走快点儿!” 阿福顿时汗如雨下,瞬间噤声了。 阿贵似乎以为死期到了,眼睛红红的。 林休原压着声音安抚他们:“别怕, 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行人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儿,半个钟头后,总算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型建筑前。 是以石洞为基础建造的大宅院,一进去就是前厅。 挂着各种神像,比起前厅,倒更像个庙宇。 前厅正中央此时站着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男子身侧的地面上用白布蒙着什么东西。 林休原看了一眼,判断那是尸体。 一进去,光头便对那长衫男子大喊道:“二哥,人我给你带到了!” “辛苦你了。”那男子转过身来。 他穿着黑色长衫,头发梳得油光水亮,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和周围一群糙汉明显不是一个画风。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二当家。 和淮泱衣着相似,但一眼看过去,却是天差地别。 林休原皱眉。 那人打量着他:“你就是楚家那位小老板?” 林休原点点头,挺着身板怒目圆瞪:“你为什么要他们绑架我?你若是要钱,好好跟我家里人说就是!” 那人一愣,阴柔的脸挤出一抹笑意:“钱?绑你的原因,你不是已经从我手下那里问出来了么?” 林休原见忽悠不成,顿时闭嘴。 “你可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要怪,就怪你太倒霉。” 说着,他便放下书蹲下去,伸手将地上那具尸体上的白布一把掀开。 室内顿时响起阿福和阿贵惊骇的叫声。 白布之下,是昨晚被淮泱拖走的那个喝醉的汉子。 此时浑身只剩一层干皮,眼睛夸张地瞪着,死状可怖至极。 林休原暗暗将那具尸体的模样用系统摄像头拍了下来。 前厅的其余人应该都事先看过了,比起阿福和阿贵,反应都还算镇定。 二当家看向那边似乎过于害怕捂住眼睛的楚家少当家,面色平静道:“寨子里已经好久没出过这种事了,是大爷生了气,原先为了积点儿阴德,我本想让你多活一段时间……现在为了平息大爷的怒火,也只能请你先去一趟了。” 阿福阿贵察觉气氛不对,立即上前挡着林休原道:“你们要做什么?” 谁知一个转眼,两人就被身后的三当家一人一拳打晕了,打完还挑衅地瞥林休原一眼:“你手下的话可真多……二哥,别跟他们废话,直接都给送进去吧!大爷要是还生气,咱们再把他表妹抓过来……” “你们敢!你们敢!”林休原嚷起来,嚷完就去摇阿福阿贵,摇不醒。 二当家对身边的两个喽啰使了个眼神。 那两人过去把林休原用力架起来。 林休原连忙张嘴,左右扫射地对他们呸起来,那两人气得火大,又不敢动手。 二当家叹气:“好好的斯文少爷,瞧被你们逼的,以后下手轻点,怎么说都要是大爷的人了……好了好了别吐了,不会拿你做血祭,大爷现在煞气太重,张大仙说得以阴亲化解……不过你让你表妹跑了,现在只能勉强让你来代之……楚小原,他日去了地府,替我跟大爷问声好啊。” 林休原正要再呸一个大的,嘴巴猛地就被捂住了。 人被架得越来越远,他看着那个二当家笑容越来越深,屏风后走出一位穿着异服的白发老头,二当家和三当家同时向他作辑,很是尊敬的模样。 林休原被完全拉走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那三人对着地上那具尸体议论纷纷。 …… 风声呼啸,一轮圆月当空。 林休原被那两人拉到了一间封闭的小屋子里。 屋内放着洗澡的木桶,里面提前兑好了热水,木桶边放着一叠红色的衣服。 那两个喽啰说:“自己去洗,衣服都在那边放着,换好就赶紧出来,别想耍花招!” 说完就把他推进去,重重关上了门。 跑是跑不掉的,林休原也很久没洗澡了,直接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里。 洗澡的时候,他细细想着目前的状况。 二当家很奇怪。 林休原呼叫系统:“按照三当家叫二当家‘二哥’的叫法,二当家应该叫大当家‘大哥’才对,但从头至尾说的都是‘大爷’,三当家也是这么叫……系统,你有这些人的相关信息没?” 系统说:“权限内只有年龄姓名之类的简单信息。” 林休原:“传给我吧。” 系统传来的信息里,二当家名叫淮峰,今年二十八岁;三当家叫牛大雨,二十三岁。 看到淮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林休原就想到了淮泱,他问系统:“淮峰和淮泱是兄弟?” 系统:“不是。” 林休原继续问:“二当家原本就姓淮吗?” 系统:“不。” “……” 这就更怪了,不是兄弟,大当家死后也不以兄弟相称,却把姓氏改成一样的。 他又想起二当家那一身形似淮泱的装扮,简直处处透着刻意。 外面响起催促的敲门声。 林休原也不急,洗完换上那身绣着喜字的大红色新娘服,推门出去:“我好了。” 那两人也不知从哪里拿了顶假发,上来就粗鲁地给他套到头上。 假发很长,到了腰那里。 林休原脑门被箍得难受:“你们干嘛?!” “还能干啥?让你去当新娘子呗!不过你这声音还真是……好在应付的是个死人。” 另一个人看着他笑:“声音倒是其次,二爷要是不急啊,再找几个丫头来上个妆,估计就看不出是假的了……” 林休原拽着假发,一副羞愤模样:“你们等着!我娘很快就会找人剿了你们这窝臭土匪……” 还没嚷完,就被赶场子似的强行拽进了旁边的轿子里。 “等你娘派人救你?那你还是等下辈子吧!” “哈哈哈哈……” 林休原都没注意那轿子是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 内外都是黑白色的,窗口上还有一圈白纸做的花,根本不是活人坐的轿子。 他被推进里面还没坐好,轿子就摇摇晃晃被抬了起来,出口不是帘子,而是严实的木门,被从外面闩住了,跑不出去。 他知道,按照原大纲的剧情,这是要被直接送到后山那栋住着鬼的宅子里。 轿子里点了几个灯笼,是血红的纸灯笼,阴森至极。 轿子在往前走。 林休原拍着门喊叫,可不管他如何闹,外面只有嘲弄似的憋笑声。 他一边嚷嚷一边趁机观察了轿子的内部,可能是为了模仿正常人结婚,轿子里也放了个类似装嫁妆的箱子,不算大,方方正正的。 林休原轻手轻脚地打开,看完便神魂一荡,慌忙间重重关上了。 是蛇,好多的蛇。 林休原认得那种蛇。 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蛇,咬一口,如果不及时解毒或防止毒性扩散,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而这种蛇,里面至少有七八条。 哪怕没毒的蛇,林休原都受不了,更遑论这一堆。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抖着,双脚用力踩着那个木箱,把脑子里的画面驱赶出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片刻后,林休原拿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又把怀表放回去,问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那些人像是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完全不回任何话。 林休原又问他们,他那两个仆从在哪儿,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回应。 轿子摇摇晃晃往前,不知走到了哪里,断断续续传来乌鸦的叫声,风声也比之前大了些。 抬轿子的人似乎在警惕着什么,速度快了起来。 林休原趴在窗口的位置听,他们好像在喃喃念着什么咒文一类的话,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恐惧。 终于,轿子猛地一个倾斜,停下了。 林休原知道,这是到地方了。 他不动,也没出声。 外面的人喘着气,很急促地喊他出去。 林休原小心翼翼地推开眼前的木门,入目便是一座破旧宅子的庭院,而轿子下方,正是大门的门槛。 只要他从轿子里走下去,就算是一步进了院子。 他没动。 院子里外连盏灯都没有,黑漆漆的,风一吹,枯叶飞动的簌簌声就响个不停,里面还有门窗吱呀吱呀摇晃的声音。 墙头站着一排排乌鸦,漆黑的眼睛看着这边。 阴气漫天。 一座实打实的阴宅。 “快下去啊!再不下去别怪我们动手了啊!”外面的人疯狂催促着,急得不行了。 可就算这么说着,也没谁往门这边靠近。 他们对这个地方有着本能一样的畏惧。 林休原直接坐了回去,慢悠悠地说:“你们先告诉我,这是谁的宅子?” “还能是谁的?自然是大、大爷的……你再不下去,我可就进去拽你了啊!” “那你来吧,咱们一块进去。” “你!你他娘的……” 林休原可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想到了出气的法子,他把双手缩回红袖子里,隔着袖子把那个木箱抱起来:“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这么害我,我要是死了,也绝不放过你们……” 那些人本来就急,现在被他这一通话直接气笑了。 “死在我们手里的人也不知多少?你以为谁都有大爷那种死了都要人命的本事!你现在下去,说不定大爷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儿!快下去!” “不听你的,我就不下去。” “……” 那几人等了又等,看他似乎铁了心窝在轿子里,等不了了,其中一个大汉靠近门槛,努力不让身子越过门槛的位置,粗壮的手狠狠拉开轿子前的木门,他抓鱼一样地往里面狠抓:“你他娘的!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等老子把你抓出来,不狠狠踹你一顿……啊!” 外面的其余同伙一听这声惨叫,连忙瞪着眼睛看过去。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男人飞快缩回了手,那手腕上居然缠上了两条蛇,分别咬着他的拇指和手侧,他痛得不行,尖叫着疯狂甩动手臂。 几个同伙看那是蛇,反而松了口气,纷纷拿着棍子上前帮忙驱赶毒蛇。 黑灯瞎火的,似乎又有蛇爬到了其他人身上,一时间,叫声、骂声、求救声接连不断。 混乱起来了。 而另一头,林休原在打开箱子的第一时间,就迅速跳出了轿子。 箱子里的蛇不少,也有几条爬进了庭院。 他手上提着一个从轿子里拿出来的红灯笼,对蛇的忍耐到了极限,横冲直撞就往最近的大厅方向狂奔。 然而推开门,就看到了祭堂一样的场景。 桌上的白色蜡烛在他进来的瞬间就自动点燃了。 室内是铺天盖地的白布,厅堂正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黑棺材。 陈旧的木窗被风吹得响个不停。 林休原正前方的供桌上,是一张脸被抹去的画像。 他提着红灯笼一动不动,又一阵冷风从窗缝外吹来时,烛光晃动,他小声问:“有人吗?” 远处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架西洋钟,原本已经停止的秒针在他看过去的瞬间,突然走动起来。 林休原后退一步。 正在这时,不远的大门外,那阵叫声骤然间变得凄厉起来。 林休原迅速回头。 惨叫声消失了。 秒针走动的声音环绕在大厅。 下一刻,一抹修长的影子出现在大门处,手上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庭院前的大门缓缓关上了。 那人一步步走过来。 原本暗沉的院落渐渐亮起来,屋檐下那些破旧的灯笼燃起一簇簇火光。 那人走近,林休原便看清楚了。 黑色长衫,前襟绣着金丝。 只是这次,脸上没那么多白布了。 是淮泱…… 林休原顿时冲过去,炮弹似的,可刚挨近,又瞪大眼睛一下刹住了脚步。 没有白布的那张脸,像是被一尊完美的雕塑,立体分明,眉宇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森寒气息。 那是祁玦的脸。 参考对象被任务者带入任务世界后,除了原来会有的怕鬼特征,不管是外形还是记忆,都不会和现实世界有什么牵连。 可眼前这张脸,和他记忆里的祁玦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对方继续向他走过来。 风中的血腥味由浓转淡,那双钩爪一样的手在靠近他的瞬间变了回去。 男人怀里抱着的就是不久前还装着蛇的木箱。 林休原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将木箱打开。 一片金光闪闪。 金手镯、银簪子、翡翠戒指还有各种各样的名贵宝石…… 乌鸦叫了一声,下一秒,全都飞走了。 林休原终于回神,他问系统:“外面那些人怎么了?” 系统:“死了。” “……” 而就在这一瞬间,林休原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他一愣,抬眼。 男人此时像是抑制着某种狂乱的情绪,双手一动,似是要碰他,可一秒后,只将手伸到离他身体两三厘米的距离停着,血红的眼瞳飞速地扫视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头…… 突然,对方指甲变长了,轻轻一个撩拨,将他头上的假发弄掉。 青年脑门汗津津的,微卷的短发凌乱蓬松,呆呆的样子:“淮泱?” 男人继续扫视他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最后,在他耳廓边缘找到了一抹几乎看不清的小小的伤口。 周围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变得森冷。 尖利的指甲朝他耳朵伸过去。 林休原嗓门顿时大了一些,继续叫他:“淮泱?” 手徒然在他耳垂处停下。 男人眼珠一转,垂下去看他。 林休原不知道自己耳边有伤口,只是觉得他这样子有些不对劲,于是举着手中的箱子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轻嚷着:“淮泱,这是哪来的啊?” 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休原瞪圆了眼睛,脆生生地问:“不会是你抢的吧?” 男人微怔,随即蹙眉:“不是。” 总算说话了…… 林休原松了口气,手在那些珠宝间拨弄一下,瞄着他正要继续说话,对方突然又开口了。 “给你。” “哦……啊?” “我存的,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团子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栀吱吱子、莉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抠泥叽蛙、醒骨真人 56瓶;兔飞猫丞、……… 45瓶;14060651、全球赤化、安洁莉娅 40瓶;千檀乐 30瓶;陌上纤紫、猫小萌、红豆泥、赤色的飞鸟、45296020 20瓶;豌豆种植爱好者、拾柒、扬州道婆 10瓶;池鱼、林深见鹿、橘夕纪 5瓶;茶哒嘉、茉莉蜜茶 3瓶;瓜皮少女Ev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棺中鬼夫(06) 林休原捧着那一箱珠宝, 愣愣看着他,没看几秒,胳膊就被握住了。 淮泱牵着他往大厅后的厢房去。 森冷的夜风不知何时停了, 身侧男人另一只手多了盏黄灯笼,灯笼不大,发出的光却能将两人周围全部照亮。 林休原乖乖跟着他走, 走到石阶前时, 下意识地要去拉他, 可手一动,胳膊就立刻箍得紧紧的,像是被拷住,手根本没法去抓他了。 “淮泱……”他要问,刚出了个声, 前面紧闭的木门就一下开了。 嘎吱吱—— 声音刮得人耳膜难受,那门颤巍巍晃着, 林休原甚至怀疑随便来一阵风都能把这门吹塌。 他跟着淮泱走过去, 屋子里挂满了白布, 却在两人踏进去的瞬间都变成了红色。 “淮泱……”林休原张嘴,颤颤地喊,一副被吓到的小模样。 对方脚步滞住,看他一眼, 提着灯笼的手一挥,幽暗的屋里顿时变得亮堂堂的。 这样一来, 林休原就看清了房间里的所有陈设。 是个很正常的寝屋,原本的白布变成红布之后,倒像是间成婚时的新房了。 “怕黑?”旁边的人问。 “嗯。”林休原把小木箱放到前面的桌子上,又探头往屏风后面看。 是床。 没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回头看淮泱:“这宅子里只有你一个吗?” 男人静静看了他片刻,摇头。 这就是说宅子里还有其余的鬼…… 林休原作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过去把桌子上的小木箱扣住锁好,拿眼尾瞧着他:“我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这些都是上等好货,不能随便放。” 淮泱没出声,看着他一双白生生的手利索地把木箱上了锁,又一下抱起木箱往床那边去。 林休原左看右看,最后把小木箱放到了床底暗格里,起身回头,男人就站在他身后咫尺间。 林休原吓了一跳:“你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鬼走路没声音才是正常的。他往后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弯腰去拍自己裙摆上的灰,拍了两下,手就被拿开了。 淮泱蹲下来,小心拍着他红裙上的布面,拍到上面的囍字时,动作慢了下来,最后直接摸着那里的囍字看着不动了。 林休原看他盯着一直看,抿抿嘴:“那帮土匪绑我过来就是要我结阴亲的……淮泱,你是他们大当家吗?” 男人顿时抬眼看他。 林休原小声说:“我知道你是,他们说大当家就叫淮泱,错不了……你不是活人,这我打第一眼见你就知道……”话没说完,胳膊就被箍疼了。 淮泱微微起了身,弯腰站着,双手握着他胳膊,像是怕他离开,整个人都是一种防守的姿势,眼瞳直直望着他:“不是。” “疼,”林休原微微扭着身子,“什么不是?” “不是土匪。” “……你说那帮人?” “不是。” 林休原看着他。 淮泱说:“我不是。” “你不是土匪?” 看他果然不再出声,林休原愣了一愣,“可是……” “我本来就住在这里,”淮泱像是生了气,唇角一动,还想说什么,却像是突然忘了,蹙眉又开始重复那句话,“我不是。” “好,好……你不是土匪,我知道了……”林休原准备回头再慢慢想,晃了晃他的两只手,“你轻一点儿。” 淮泱垂眼看去,迅速收了手。 他用的力气确实不小,像是终于回了神,有些发懵地举着自己的两只手看,又要去看林休原的胳膊。 林休原连忙把胳膊藏在背后:“好啦,我都困了!” 他说着就脱了鞋上床去,有气无力地拉开红被子,扭头看他:“淮泱,你应该也在这边睡吧?” 不等对方回答,又红着脸低声说:“我不管了,你得在这边睡,不然太吓人了。” 床帐被拉了下去,外面的男人站着没动。 没人注意到男人周围疯狂涌动的黑色雾气,有两只蚊子刚一靠近,就立刻落到了地上,死了。 片刻后,一个脑袋从床帐里冒出来,男人周身的黑雾立马不见了。 林休原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衣裳,他说:“你怎么还不过来?”说的半点不害臊,还有些着急,“你快过来,你要是睡不着,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随着一阵风,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外面那些蜡烛就一下全都熄了,身旁多了个影子,直直躺了下去。 屋子里一黑,林休原就只好缩进被窝,脑袋却往淮泱那边凑:“淮泱,你在吗?” 刚凑过去,胳膊肘就被捏住了。 “嗯。” 这是回答他。 林休原胳膊动不了,脑袋继续往那边探,他小小声说:“你真的不是土匪啊?” 虽然看不见,但林休原还是觉得自己被瞥了一下:“不是。” “那为什么……” “不记得了。”那声音很淡,似乎对此没有半点好奇和在意。 林休原皱眉,他在现实世界就是鬼,知道一部分鬼会遗忘生前的记忆,有的会全部忘掉,有的会忘掉一部分,淮泱应该是后者,不然不会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土匪。 他翻了个身,胳膊依旧被对方紧紧抓着,本能地轻扯了下,扯不开,正打算不管了,淮泱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不是阴亲。” 这话没头没尾的,却让林休原的睡意去了大半,慢慢朝他挨过去:“你说什么?” 床边幽幽亮起一簇小小的红色烛光,男人又直直坐起来:“不是阴亲,我们有婚约。” “婚约?”林休原有这个世界的全部记忆,尽管一直有人来家里说媒,但楚小原绝对没有任何婚约在身,他瓮声瓮气地嘀咕,“才没有。” 身侧的男人骤然转脸看向他。 原本血红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竟盛满了黑色的怨气。 林休原与他对视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在现实世界遇到的那些恶鬼,怨气缠身,被盯上的人一旦没法顺利逃脱就是万劫不复,哪怕死后也不会轻易解脱。 他从床上爬起来,本能地要去抓男人的手。 对方双眼黑成一片,似乎失了控,因此没像之前那样及时避开。 林休原冒着汗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 冰凉刺骨,比起人的手,更像是一块石头。 林休原往他身上挨过去,裹着他的手说:“好凉啊……我给你搓搓吧?” 男人颤了颤。 林休原不再看他,很认真的给他搓手,哪怕知道搓不热,可还是想搓,正要再去握他另一只手,谁知脑袋一阵阵发晕,一时间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像棉花一样软下去,缓缓倒在男人怀里。 意识全部消失前,林休原还是懵着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才在那张床上睁眼醒来。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大红裙子,盖着被子,原本躺在身侧的男人没了。 林休原脑子有些疼,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昨天昏迷的记忆还残余在脑海里,他想到被淮泱背回去那次,也是这么突然就晕了。后来一醒就突然被三当家拉走,也没来得及多想,现在才发觉不对劲,连忙问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有拍摄和监控功能,直接把他两次昏迷前后的视频传送给他。 在淮泱背上昏迷那次的画面上,他说完那句话后,双手就下意识圈住了对方脖子,自然而然就碰上了对方肌肤,后面就突然一下晕了过去……男人把他从背上卸下来,之后抱在怀里,很久后又重新背着他离开;而昨晚,他也是在碰到对方手后才觉得头晕的……后面就是淮泱失控攥着他手的场面,没多久后画面就黑掉了。 系统解释:“他在时,监视器录不了太久。” 林休原下床穿鞋,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个画面的前半段——只要碰到淮泱的肌肤他就会晕过去。 他总算明白淮泱为什么每次都只抓他的胳膊,还那么抗拒碰触。 林休原推门出去,外面安静极了,一路跑到大厅,大厅内部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白布,棺材,画像。 他连续喊了几声淮泱的名字,都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又在庭院前后绕了一圈,半个人影都没有。 大门口那边,还有昨天的轿子在。 他走过去看了看,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原本枯叶遍地的地面倒是变干净不少。 林休原试探地抬脚往外走。 他以为自己是跨不出这个门的,可几秒后,两只脚都出去了,四周没任何风吹草动。 这让林休原很意外,毕竟原大纲里的顾秀秀和楚小原被送进这里后,就开始遭遇一系列诡异可怕的事,若能逃走,绝不可能还留在这里。 林休原好奇地继续往前走,居然一路畅通无阻。 这个宅院前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他快步往前,走到一处小山坡,一眼看到了几朵蘑菇,都是奶浆菌。 林休原没想到这里还有蘑菇,惊奇地看了两眼,但没心思摘,继续往前走。 他想看看能不能顺着这条路找到淮泱,也想回去看看阿福阿贵怎么样了。 又走过一个小山头,两边的树上有几只乌鸦,站在树梢上盯着他看。 树上好多苹果。 林休原惊奇不已,但并没多看几眼,他气喘吁吁地走上前面的山坡,到了上面,老远就发现一群人在往这边来。 最前面的是个光头,就是那位三当家,后面除了他的手下,还有被押着走的阿福和阿贵,他们或许以为楚小原已经死了,一个哭个不停,一个红着脸大骂……那些人只是笑着,完全不理,队伍的最后面,是一车车被拉着的贡品。 这是来献祭的。 阿福阿贵应该也是祭品之一。 林休原想了想,准备先回宅子蹲守,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了双手捧着一沓崭新衣物的男人。 淮泱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也不知这么跟了多久,眼睛死死盯着他,身体却轻轻抖着,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林休原却是惊喜,几步冲到他跟前,原本的紧张全没了:“你怎么在这儿?!你跟了我多久?怎么都不知道喊我一声,我又听不到你的动静……你手上拿着这是什么啊?” 男人微抖的身体一下不动了,一只手朝他伸过来。 林休原热乎乎的手便被他隔着手套重重扣住了,抓得特别紧,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淮泱一句话都没说,抓着他手转身就往回走。 林休原完全没有异议,歪着脑袋小声说:“你拿着的那是什么呀?” 看着挺新,像是衬衫和西裤。 “衣服。” “我知道是衣服?谁的呀?” 对方抿了唇,没再出声,等回了大宅的屋里,才将那一沓衣物给他,又瞥了眼他身上的裙子:“换。” “真是给我的啊……”林休原掀开看了看,和他先前被绑来时穿的那套衣服款式相似,可这山里并没人穿这种衣服,“这是哪来的?” 男人只看着他。 林休原只好别别扭扭地拿着衣服去了屏风后,他两三下脱了那身大红裙,换上新衣服后,发现很合身,扣着扣子就直接走出来了。 淮泱抬眼看他。 为了方便穿裤子,他鞋子脱了也没穿,一双白晃晃的脚丫踩着地板过来,却倒霉地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一只脚顿时生灵活现地抬起甩甩,扑棱棱地走到他跟前嘀咕:“穿着还真舒服……” 看着那张红扑扑的脸,男人双手咔嚓咔嚓地扭动起来。 “你怎么了?”林休原连忙问,问完,身体就被一下子紧紧实实地勒住了。 “我做的。”抱着他的恶鬼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萧千凤 79瓶;18048256、河堤的荷 20瓶;MuY 16瓶;一只仓鼠 15瓶;糖糖゛、西柚、沫沫 10瓶;林深见鹿、冰橙、姣姣老婆想贴贴、雨落清秋 5瓶;茉莉蜜茶、夏栀吱吱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棺中鬼夫(07)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林休原脑子里显然更在意的是——这衣服他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和寻常小褂长衫不同,这种衬衫西裤不管是面料还是做工,基本都得在省城的西服店定制, 寻常裁缝铺都不做的,大多也只接一些西服的缝补手艺。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男人双手松开他, 带他去了临近的一间小屋子里。 门一打开, 林休原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台缝纫机。 那缝纫机有些年头了, 上面还镶着金丝,哪怕不用当做摆件也是极好看的。这玩意儿贵得厉害,除了一些大规模的服装工厂和备受欢迎的高级裁缝店,私人有这种缝纫机的,不是家里有女眷的贵族便是有钱人家, 不过后面两者也大多是用来当摆设。 林休原没想到土匪窝里会有这个。 “你是用这个做的衣服?”他走过去看个不停,屋里除了一些制衣工具, 便是成箱的上好布料, 另一边摆放着一些做好的衣衫褂子和各种长裤, 还有好几副手套,“这些……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他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对方却认真回答了:“嗯。” 林休原呆呆地扭脸看他,片刻后过去摸了摸那个缝纫机, 这东西他用都不会用:“淮泱,你真厉害……” 他在那套缝纫机前摸了好一会儿, 淮泱过来时,手里正抱着那些长衫小褂,径直走到他面前:“都给你。” “……” 林休原人都傻了。 外边突然传来巨大的嘈杂声。 其中参杂着是阿福和阿贵的哭骂。 林休原瞪大眼睛,是那群人到了! 正值清晨, 日头还没出来,院子前站满了凶神恶煞的一排人。 林休原拉着淮泱出去时,光头的几个手下正骂骂咧咧地把阿福和阿贵往院子里重重推搡,两人无论如何都不愿进来,一个恐惧地扒着门槛哭,一个愤怒地试图跟那些人动手。 眼看那三当家的刀就要砍过去,林休原登时大喊道:“住手!” 目光齐齐刷刷扫射过来。 林休原瞪着那个光头:“把刀放下!” 乍然看到他那张脸,光头身边的几个喽啰吓得脸色一白,连连后退几步。 为首的光头直接愣住了,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发现那确实是昨晚被送进来的楚家少当家的脸后,微微有些震惊,手中原本要砍下去的大刀往回一收,做出防备的姿势。 阿福和阿贵怔过后,一改之前死活不愿进来的模样,几乎是扑着朝青年跑过去: “少爷——” 老爷死后,夫人掌管家里大事,他们平时都管林休原叫少当家,偶尔也叫当家的,只有极度紧张下才会失控叫少爷,在楚小原出国前,家里老仆都是看着这个小家主长大的,除了主仆情谊,自然也有些长者的慈爱心,今早本以为人都死了,现在一看居然还好好的,一时都激动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林休原被他们撞得后退一步,又被连忙扶住,他笑着看看身侧的淮泱,要说话,却听阿贵说:“少爷,还好你活着!呜呜……昨晚也不知道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林休原微诧,又看向大门外只盯着自己看着那群人,微微皱眉。 那些人和阿福阿贵,完全看不到他身边的男人。 这会儿,那边的三当家终于回过了神,愤愤嚷道:“你怎么还活着?” 林休原也朝他嚷起来,特不服气的小样:“你们这群臭土匪都能活着,我为什么不能活着?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让你们好看!早晚的,你们都给我等着!” “要我好看?不用等,我现在就把你剁了!”三当家看他那模样就腾腾的一肚子火,“以前是二哥非要好好留着你说有用,我没办法,现在阴亲都弄完了,也不用顾忌什么……老子现在不仅要剁了你,还要把你的肉全都扔进臭水沟里,天天骂老子臭土匪,老子让你臭一辈子!” 林休原不顾两个仆从恐惧的眼神狠狠朝他呸:“臭土匪臭土匪!你们不用扔臭水沟都是臭土匪!我才不臭!” 三当家这辈子都没被人当着面骂这么一大会儿,还是他最瞧不起的软蛋小白脸,简直要气死了,脚重重一跺,直接拿着刀就要冲过门槛进去砍他,他几个手下急匆匆将人拽住:“不可啊三爷!你忘了张大仙的话了,千万不能进去!” “怎么就不能进去?他们在里面都还好好的,我他娘的怕什么?!”看那小白脸挑衅的眼神,不禁怒吼一声,直接一股蛮力把阻止自己的手下全部甩开,往里面直冲,“狗东西!老子要先剁了你的手!再剁你的脚!看你哭着求我给我下跪……” 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在光头三当家跨进门槛的一瞬间,他那只举着大刀、肌肉鼓动、无比有力的右手连带胳膊一下子就掉了。 三当家自己似乎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直到血猛烈地喷出来,他才痛得大声惨叫,跌晃着疯狂后退。 “三爷!”其中一个手下动作极快地把他拉过来,连忙撕扯衣服帮他紧急止血。 “啊——啊——二哥快来救我!痛、痛死了!痛死我了……” 院子里,阿福阿贵都傻眼了。 只有林休原看到了不久前完整的一幕。 就在三当家举着刀即将跨进来院子时,淮泱出现在他面前,先脱下手套,接着,苍白的双手咔咔地长出狰狞的钩爪,手一抬,不到两秒的功夫,直接把三当家拿着刀的那只手活生生扯了下去。 林休原甚至觉得,三当家后退得再晚一点儿,他的脑袋也会掉。 “痛、痛啊!好痛……” 光头哀嚎不已,痛得浑身冒汗却又晕不过去,脸都直接成了猪肝色,干瞪着眼睛,大口呼吸,恐惧又怨恨地瞪着宅院的方向。 林休原看那些人要带着光头撤退,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上前道:“你们还不能走!” 那些人知道这里有恶鬼,一心急得逃命,根本顾不上他的话,奋力抬起重伤的三当家,准备离开。 林休原将地上那把带着血的大刀捡起来,刀很重,他吃力地举着,往门上的铁栓一砍,顿时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那群人这才面带菜色地回头看过来。 林休原放下大刀,说:“你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鸦雀无声。 “果然是群没脑子的臭土匪……”林休原露出嫌弃的小表情,“你们把我扮成女人和你们死去的大爷结阴亲,那我问你们,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空气中传来一片吸气声。 林休原把紧握的拳头举起来,有些嚣张地笑笑:“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我还有我的人……” 话没说完,大门外的山贼全都吓得跪下来:“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让大爷饶了我们吧!” 林休原轻哼一声,把大刀扔了。 目的已经达到,起码能先保证阿福和阿贵不被这群土匪害死。那群人对他有了畏惧心,以后出去打探消息,也能安全一些。不然等三当家好了,还想着过来报仇就麻烦了。 他拍拍手,走回同样吓傻了的阿福阿贵跟前。 外面的人见此,这才收拾着家伙事跑了,生怕晚走几秒就没了命。 阿福人还有些懵,询问林休原这是怎么回事。 阿贵吓得不轻,哭着说:“还能是怎么回事?刚刚那场面你没看到吗?那就不是人做的,还好咱们少当家聪明,趁机吓唬了他们,省的以后他们为了那个三当家的手,来找咱们报仇……” 林休原点头,他没特意说淮泱的存在。等这两人情绪稳定了一些,就问他们来之前的情况。 “少当家,你是不知道啊,”阿福往地上一坐,他回想着清早醒后看到的画面,仍心有余悸,“死了好多人,其中好几个还是昨天押送我们的人……那三当家说,他们都是昨晚送你进这座宅子的人,半夜一直没回来,就派人去看,发现都死了……还说他们死是随你一起见他们大当家了……” “死了几个手下,他们一点儿难受都没,还说怕大爷不满意,要再送两个仆从过去,然后就准备了祭品,押着我们过来了,我都要吓死了……” “要是没看到那些尸体的惨状,我也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 “是啊,我都以为绝对活不了了……少当家,幸亏你还好好的!” 两人说着说着,又抱着哭作一团。 林休原悄悄瞥一眼旁边的淮泱,安抚他们:“没事,你们也别怕,就算那群人以后再变脸,咱们躲在这宅子里,他们就绝对也不敢进来。” “可是……”阿贵四处看看,悻悻的,“少当家,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鬼宅……他们那群会武功的都怕,咱们在这里待着真能没事吗?” “怕什么?我跟他们大爷结了阴亲,若真有鬼,这个鬼也会保佑咱们的。” 阿福怔愣一下,面上还是很畏惧:“少当家,你可别心大,那、那大爷要是照你说的这么看情面,另外两个当家的怎么会这么怕他?你别忘了,三当家手刚刚直接就没了……” 看他还要再说,林休原连忙伸手捂住他嘴,余光瞄着男人那双死沉沉的眼睛,咳了下,说:“好了好了,别自己吓自己,咱们到目前为止不是都没事儿吗?” 阿福叹了口气,不出声了。 阿贵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点头:“对,反正咱们跟那些坏人不一样!咱们又没做坏事,咱们不会有恶报的,怕什么?” 阿福瞅着他哆嗦得压都压不住的两条腿,完全没被安慰到。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二更稍等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哑 60瓶;--坐等极光-- 20瓶;奶茶小苏 11瓶;河宴、我有一个秘密X 10瓶;Ly 6瓶;栗子味小熊? 3瓶;月满蔷薇 2瓶;茉莉蜜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棺中鬼夫(08) 起了风, 尘土被卷得四处乱飞。林休原起身说:“外面风大,我先带你们去屋里吧。” 结果大厅门一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阿福阿贵吓得调头就往外跑。 林休原喊了几声喊不回来, 倒也没管他们,白天屋里更亮堂了,他走过去重新打量那口黑棺材。 身侧的男人望着他。 林休原瞥他一眼, 问:“那个棺材……是你的吧?” 淮泱没出声, 手一抬, 梁子上的白布忽然哗啦啦掉下来,严严实实盖住了那口棺材。 林休原:“……” 绝对是他的。 外面的那两人听到动静还以为少当家出了什么事,又急忙跑进来,看人好好的就松了口气,再望向被白布遮住的棺材, 微微一愣,以为是少当家特意为他们遮盖的, 有些羞愧起来。 阿福四下看看, 小心翼翼地问他昨晚是不是住在这儿。 林休原摇头:“后边有个厢房, 应该是他们大爷的寝屋,我睡那里。” 阿福阿贵怔住,再看向他的神色就慢慢变得佩服起来。 林休原却怯怯地说:“其实我也怕,但那个屋子蜡烛多, 也有灯,怎么也比睡在这边强。” 两人连忙拍着胸膛道:“以后就不用怕了, 我们晚上陪你!” “……” 林休原在淮泱身上的怨气冒出来前哈哈道:“其他的晚些再说,我有些饿了,咱们先弄些吃的吧?” 除了屋里的贡品,大门外那些土匪运送过来的祭品也不少。 阿福和阿贵见他要去碰那些祭品, 连忙拦住:“这、这可使不得……” 林休原趁他们不注意,抢了个苹果直接啃一口,看那两人惊吓的目光,瓮声说:“怕什么,某种程度来说,我还算是压寨夫人呢,虽然是个冒牌的……但都结了亲,他的贡品我当然能吃了。” 阿福阿贵对视一眼,表情分外复杂,虽觉得不妥,但如今还在土匪窝里,这峨山他们也出不去,不想饿着,也只能这么着了。 吃了些祭品填饱肚子后,林休原曹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的男人又不见了。 “少当家,你找什么呢?” “没什么……”林休原收回视线,看时间还早,先带着两个仆从把这个宅子里里外外各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和原大纲里设定的一样,这是一个古怪又诡异的宅子,除了林休原进过那个寝屋和裁缝屋,其余的每间屋子里都有很多棺材形状的家具,甚至有些原本应该放床放榻的地方,不放床反而放着一口棺材。 “参观”后,阿福阿贵要出去,他们的心脏今天受到的冲击过大,有些受不了了。 “待在这里绝对会死……哪怕找个山洞躲着,也比在这里强!” 两人观念此时出奇的一致。 可到了大门处,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怎么都走出不去,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着他们与门外的世界。 阿福阿贵这两天已经见过不少离奇事了,惊吓过后表情渐渐麻木起来,为了逃离这里,只能不死心地继续试。 林休原坐在大厅前的石阶上,看了半晌,脑子里先前的疑惑慢慢解开了。 按照他先前对原大纲设定的理解,进了这个宅子应该就是出不去的,因此阿福阿贵这样的遭遇反而很附和原大纲设定。 那么为什么他早上能出去? 是因为和鬼结了冥婚? 他刚要呼叫系统问一问,忽然间看到界面显示原大纲的地方亮了一下。 已经扩充过的原大纲内容下,最后一行字后面竟又多了一一句话: 无尽绝望中,顾秀秀开始了逃亡,和以前一样,她依旧无法离开这座宅子,为了活下去,她瞄上了以前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大厅中央的那口黑棺材。 这句多出来的话,彻底粉碎了林休原刚刚的猜想。 原大纲的情景下,顾秀秀和楚小原总有一个是恶鬼的冥婚对象。这就说明他能走出去,和冥婚没有关系,否则原大纲的两个人不可能都离不开这个宅子。 阿福阿贵还在纠结怎么走出大门时,林休原直接去找淮泱了。 他先去寝屋,没有,又去了那间裁缝小屋。 竟然还真在里面。 淮泱站在缝纫机前,看着自己的手套,一动不动的。 男人侧脸轮廓凌厉,在缕花木窗下的暗影里透出几丝沉郁来。 林休原屏住呼吸看了又看,片刻后轻手轻脚过去,他把之前弄乱的那一叠长衫小褂收拾好了,先前那会儿着急出去救人,收了这么多新衣服,他还没道谢呢。 林休原抱着那叠衣服,走到淮泱跟前。 对方看他靠近,微微别过头。 林休原仰头看他,瞧他一直不理自己,把原本跟他道谢的客套话吞了回去,轻声嘀咕:“这些衣服我等会儿就拿回寝屋了,你的衣服呢,我给你一块带回去。” 对方瞥他一眼,伸手从桌边拿了一副新手套戴上。 林休原以为他是真的不愿不理自己,闷声说:“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对了,你给我做了这么多衣裳,回头有时间也教教我,我也给你做……” “不。” 林休原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到了廊道,走着走着,忽然就看到身侧多了个人影,黑色长衫,一步不差地跟着他。 林休原当没看见。 进了寝屋,林休原就把那些衣物整理好一件件放进柜子里,之后又去床下看了看,小木箱还在那里。 他转身,发现淮泱正站在屏风那边看自己,愣过后便抿起嘴憋笑,想都没想,拿出身上唯一值钱的怀表,大大方方递过去。 “你大厅那个西洋钟好像不太准,快了一个时辰,你用这个。” 男人黑睫一动,垂眼看向手里的怀表。 林休原突然很想把这个宅子收拾收拾,他将衫袖往上挽挽,用随意的口气问他:“你那会儿是不是生气了?” 男人正将那块怀表捏在手心,紧闭着唇,手越捏越紧。 林休原像是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继续说:“那你是气我早上不跟你说一声就出门,还是气我没好好看看你做的那些衣裳就跑出去了?” 捏着怀表的手咔擦咔擦响起来。 林休原知道他可怕的手劲儿,一下急了,上前握住那只手:“别!我只有这一块表,你可别捏坏了!” 他以为淮泱是失控了在拿他的怀表发泄使坏,也没注意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幽幽目光,噘着嘴把他手扒开了,瞧里面怀表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轻瞄他一眼,双手隔着薄薄的手套握着他冰凉的手说:“好了,你就别生气了,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既然结了婚,还跟你睡了一宿,怎么着都不会甩下你随便走的……等我以后能离开这座山,也带你一块回去。” 他嗓子里带着些许没休息好的暗哑,可每一字都像是块沾了水的糖,甜滋滋的,黏在一起,把一个鬼早不能跳动的心,硬生生给搅合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子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棺中鬼夫(09) 傍晚的时候, 阿福和阿贵终于被迫认清了这悲惨的现实,总算没再绕着门转了,开始盘算着怎么在这里活到救兵来。 林休原没事做, 把几个可能会常用的屋子收拾了一番,尤其是后边的厨房,那里灶台锅碗瓢盆都有, 洗刷之后全用得上。 阿福阿贵比他大十来岁, 折腾了一天, 早就饿得七倒八歪了,傍晚瞧他过去把送到门槛内的祭品往里边搬,也跟过去一道帮忙。 他们三人在天黑前随便吃了些果腹。 饭后,阿福劝说林休原晚上跟他们去庭院搭个小棚子将就睡一晚。 他们看过林休原睡的那间屋子,红艳艳的一片, 要是在外边还能当个正常新房,可这是鬼宅, 到处死白一片, 独那一间红屋子, 反而更吓人了。 林休原:“你们认定这是鬼宅?” 两人同时点头,阿贵垮着脸说:“我倒是想不信,可都亲眼看到那些了……说没鬼不是自欺欺人嘛!” “既然你们觉得这是鬼宅,那肯定有鬼主人, 你们在院子里搭棚子睡,就相当于在别人家盖房子, 这不是更容易招鬼生气么?” 他们根本没往这上面想,此刻经这么一说,表情微变,不得不顾忌起来。 林休原没继续说下去, 直接起身带他们去了附近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就在淮泱寝屋的对面。 这是上午他在说完“负责宣言”后,问淮泱怎么安置阿福和阿贵,对方指向的地方。 里面家具不多,除了门像个棺材盖,其余的地方倒也都还好,床是土炕,上面已经铺好了。 林休原打量着说:“床下是实的,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爬出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福壮着胆子四下检查,没什么异常之处,比起其他屋子已经好了不少,算是勉强接受住在这里:“少当家,你晚上也跟我们睡这儿吧,我们护着你。” “不能,”林休原摇头,“我被送来是和他们大爷结阴亲的,那个寝屋就是新房。” 阿贵还要问为什么,被阿福用眼神阻止了。阿福心思敏锐,明白这意思,他们进来到现在都没事,可能真的来自那位大爷的庇佑,他也不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只当结阴亲时装成新娘模样,之后那鬼就将少当家一直看作新娘了,新娘怎可能跟两个大男人一个屋子睡觉? 那大爷的阴魂要是发了怒……就完了! 阿福慎重道:“少当家,要是有个什么不对劲,你千万喊我们。” 林休原点头:“你们也是。” “倒不用忧心我们,我们两个人还能做个伴……” 这时阿贵把屋子打量了一圈,小声说:“其实按格局,这屋子应该是那个大爷活着时的手下住的地方吧……咱们住在这儿,应该就跟少当家住新房一样,少当家扮新娘,咱们扮手下,肯、肯定没事。” 这话是害怕下给自己找安慰,却不知道自己恰好给说对了。 阿福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算一天吧……” 天要黑了,林休原又回看了原大纲里楚小原出事前后的内容,想了想,嘱咐他们夜里别乱跑。 “哪怕尿急也别出去,憋不住用夜壶,真有什么事就喊我,屋子离得近,我能听到。” 两人都答应了。 外面风变大了。 林休原一出去头发就被吹乱了,抬头,廊道的灯笼全部亮起来。 站在对面寝屋前的长衫男人看着他,像是等了很久了。 林休原几步跑过去,揪着他的袖子跟着他进了屋。 残月当空。 夜凉如水,风卷起满地的枯叶。 枯叶盘旋着往后院的荷塘方向飞去。 荷塘岸边。 一只刚吃了蚊子的青蛙被水里浮出来的人形巨口倏地吞了进去。 蛙叫戛然而止。 巨口露出森森白牙,微笑着咀嚼起来,接着,一双惨白的脚从水里踏了上来…… 黑暗的屋子里。 阿福和阿贵都有些睡不着,正小声聊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至于白天在这宅子里看到的各种诡异之处,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碰触。 正聊到三当家的那条胳膊,忽然间被一阵敲门声扰乱了。 咚咚咚。 那声音不急不缓,很有节奏地敲着。 他们一愣,下意识以为少当家过来了。 阿贵要去开门,刚下床就被阿福用力扯住。 阿福冲他摇头,抬手,指指门上的小窗。 阿贵看过去。 没有影子。 他霎地瞪大眼睛。 那个小雕花木窗并不高,一般成年人在外面敲门,绝对会在那里露出上半身,再矮也能露出个脑袋。 这大半夜的,他们少当家不可能故意蹲在下面敲门,更不可能在大家都受惊不已的情况下来捉弄人。 阿福小心靠近阿贵耳朵说:“不能开门,少当家敲门的时候都会喊咱们的,而且你忘了,他让我们晚上别出去,自己肯定也是一样是不敢出去的,除非真有什么紧急事儿……刚刚那敲门声,有一点儿着急吗?” 阿贵脸一下煞白煞白的,双腿又开始发抖了。 阿福也没比他好多少,都是凡夫俗子,哪里经历过这种被鬼找上门的事……但越是这种时候,求生欲就越强。 阿福用了毕生的理智捂住阿贵的嘴,他把被子轻轻拉起来,另一是手拉着发抖的阿贵进被子里,两人半屏息,一点点缩回被窝。 “闭上眼睛,不管外面怎么敲门,咱们都当没听见。”阿福压着声音说。 阿贵红着眼睛点头,扭过身子,再也不敢往门窗那边看了。 敲门声却没有停止,每隔一会儿就会继续敲,每一次都是三下。 哪怕精疲力尽了一天,想到门外有鬼,他们身心都是凉的,根本睡不着,到了后半夜,眼皮实在睁不开了才受不住地昏睡过去。 林休原这边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他上床后原本还想跟淮泱说说话的,可白天收拾宅子费了不少体力,一躺下去就觉得头重脚轻想会周公,随便絮叨了几句,先把自己给说困了。 睡着后的青年翻了个身,手不自觉隔着大红色的喜被压在男人身上。 僵硬平躺的男人任他压着,静静垂眼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似乎想碰一下那葱白的手指,可发现自己没戴手套,又沉郁地将手垂下。 侧首,他看向那张脸。 微卷的睫毛严实覆着眸子,鼻翼微动,蜷着身往这边拱,热乎乎的气息近在咫尺。 睡着了也一身鲜活气息。 男人定定望着,半晌后,僵直的唇角微微一动。 他在笑,自己却不知道。 …… 阿福和阿贵生病了。 林休原早上换了衣服就去找他们,敲门敲不开,担心有事就直接翻窗进去。 两人还睡在炕上,连叫了几声没人应,阿贵面色红得不正常,浑身是汗,阿福好一些,在他过来时仿佛从梦魇中惊醒,眼睛直直的,好一会儿才回神。 林休原分别在他们头上摸了摸,滚烫异常,是发了烧。 阿贵精神不振,眼皮半阖着,昏昏睡睡没什么气力,阿福想坐起来说明情况,林休原把他摁了回去,先弄了些热水给他们的脸颊脖子擦擦,两人又眯了会儿,慢慢好受了些。 阿福断断续续地把昨晚的情况说了出来,旁边的阿贵一直在发抖。 “除了敲门声,其他的动静还有吗?比如脚步声之类的。”林休原皱眉问 “没有,就是一直在敲门……我和阿贵起初根本不敢睡,后来实在是熬不住了……之后就是你进来看到的这样……咳!” 林休原喂他喝了杯热水,等他好了些后,慢慢问:“你们当时什么都没做?” “没有,我知道少当家你不可能这么敲门,连问都不敢问。” 林休原想了想,又问他们有没有出去抑或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阿福全摇头否决了。 阿贵似乎以为两人生病和那鬼有关,抱着被子流眼泪:“人哪里对付得了鬼,我们肯定活不过今晚了……” 阿福病恹恹地安慰他:“先别多想,这不还活着吗?” 林休原沉默地看向那扇门。 只有敲门声,其余的信息都没。 找鬼的头绪完全没有。 林休原安抚他们继续休息,准备出去弄些药回来。 将门带上,转身却看到淮泱站在一旁的廊道上。 “不是我。”淮泱看着他,说这话时神情淡淡的,语气却有点儿认真。 林休原愣住,好一会儿才明白这话的意思,简直哭笑不得。 阿福说昨晚有鬼敲门时,他根本就没往淮泱身上想。 “我知道。” 对方不再出声。 林休原去厨房找了个竹篓背着,知道淮泱一直在身后跟着自己,扭头看向他说:“他们病了,以前都是他们照顾我……我得先去弄些药回来,你要跟我一块么?” 男人没回答,伸手却要拿他背上的竹篓。 林休原躲开说:“不行,他们看不到你,要是遇到人了,一个竹篓飘在空中太奇怪了。” 对方蹙眉。 林休原知道他是要跟着自己了,往阿福阿贵的屋子瞥一眼,凑过去小声问:“这里其余的鬼……你知道是谁吗?” 摇头。 “啊?那这里别的鬼不会跟你一样,白天也能出来吧?”他露出有些害怕的样子。 “不可能。”男人语气凉凉的。 这倒是让林休原有些迷惑了,不知道其余的鬼是谁,却知道人家白天不能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对方毫不在意道:“一只躲着我的蚂蚁,以前有很多,都不记得了。” 林休原:“……” 不过,只要白天不会出来作祟,他也能放心出去了。 跨出大门时,他眼角余光瞥到了门槛上的血迹,突然想起了三当家的那只带着胳膊的手。 血淋淋的,当时一直丢在这儿,没人敢碰,昨晚还在,如今却不见了。 要么是三当家的手下在他起床前就跑过来将其捡回去,要么…… 林休原想起阿福说的夜里敲门声,微微皱眉。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给阿福阿贵治病。 离开宅子后,林休原先朝着记忆里长了药草的山林走去。 路上,怕对方无聊,林休原时不时就跟他说几句话,都是些日常的话,比如这边怎么这么多蘑菇、怎么还有苹果树啊云云,虽然大多对方都没回答……但他有想问的还是张口就问,只是关于淮泱六年前是怎么离世的,林休原从始至终都没想问过。 这种问题他问不出口,就像是遇到一个有身体缺陷的人,大多人也是问不出“你的xx怎么没的”这种话。况且凭他的直觉,既然任务就是找出杀死棺中人的凶手,那就不可能轻易从对方口中问的到,但凡淮泱是被谋害的,自己又知道凶手是谁,凭他的能力不应该早就报仇了吗? 上午没找到草药,倒是先碰到了个巡逻的山贼。 对方瞧不见淮泱,乍一见他,愣了片刻方回神。 昨日三当家没了一只手的事早就在寨子里传遍了,其中具体细节又在传闻中被一道道地加工,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楚小原与大爷完了阴婚,成了个至阴至邪的鬼新娘,活生生把三爷的手弄断了生吃了。 “居然能从那个宅子里出来……他们说的没错,果然不是人了……” 大汉转身就要跑,林休原反应迅速,追过去把他拦住。 那人挣扎不已:“饶了我……救、救命——” 林休原眼见抓不住他,狐假虎威地肆意放狠话:“再喊再动我就直接把你杀了!” 对方顿时不敢动了,捂着嘴,看鬼一样看着他。 林休原知道这是个打探消息的机会,仰着下巴绕着他打量,问:“你们三当家还活着不?” “活、活着的……但我不是给三爷做事的!求求您,饶过小的吧!” “我可以饶了你,”林休原戳戳他胳膊,“但你得一五一十回答我下面的话。” “我说!我都说!”大汉盯着自己的胳膊,满脑子都是三当家的惨状,吓得要尿裤子,“我都说!爷爷!我叫你爷爷!别、别杀我,也别砍我胳膊……” 林休原问:“后山那座宅子,原本住着谁?” 大汉欲哭无泪:“那是大爷原本住着的宅子,自然住着大爷。” “除了大爷呢?” “除了大爷……除了大爷,那不是大爷的手下就是奴仆了?” “什么手下什么奴仆?” “我也不知道啊!我、我是这两年才投奔峨山的……大爷六年前就去了,好多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就是听说总闹鬼,那宅子是鬼宅,进去了就出不来……” 林休原恶声恶气地跺脚:“你不知道?!你其他的兄弟也不知道?你们平时私下也都不聊?别想糊弄我!” “真不知道啊!大爷是寨子里的禁忌,没人敢聊……而且大爷死后,寨子里换了不少人……也不是谁都清楚大爷的事……” 这话让林休原顿了几秒,继而沉声道:“大爷一死,你们寨子里就换了天,他不会是被你们那几个现在当家的给害死的吧?” 对方被他这句话吓得脸一白,连忙摇头:“不可能!二爷三爷每天都会对着大爷的画像祭拜,哪可能呢!听说大爷刚去那几年,二爷还总是去后山那边哭……大爷二爷他们很受崇敬的……”他还要再说,猛地被一声厉呵打断:“休要再跟他胡说,他就是个普通个人,奈何不了你!” 林休原迅速回头。 是个满脸白须的老者,此时从树林后的下坡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他身上穿着黄衫,食指微颤地指着地上那汉子:“回去!”转眼,又一脸敌意地看向林休原。 林休原曾在二当家的大厅那里见过此人,就是那位张大仙。 “张大仙!你总算来了……”大汉像是见了活菩萨,激动地要过去,还没到近前,对方就连连后退几步。 张大仙白茫茫的胡须被两串血直接染红了。 是鼻血,可又跟普通流鼻血的程度不同,血流凶猛,血像水柱子一样不停地涌出来。 张大仙用手堵都堵不住,慌乱看了林休原一眼,连忙掏出一张黄符往身上一打,血液才流动得慢了些,之后重新看向林休原,视线一抖,微微移到了他身侧,像是在努力辨别什么。 冲过去的汉子被这场面吓得彻底不敢动了。 张大仙深吸一口气,双手捂着鼻子,后退着对跟前的汉子道:“回去!” “这就想跑,你们倒是想得美,”林休原叉腰上前几步,“想走可以,先把你们寨子里的药给我拿些过来!” 张大仙盯着他没说话,那大汉却不敢置之不理,颤巍巍地问:“什、什么药?” 除了治疗发热的,林休原连说了好几种药材:“我在这儿等你半个钟头,半个钟头要是来不了……” “来得了来得了!小的这就拿药过来!您千万等着!” 大汉踉跄着退开几步,之后就一溜烟不见了。 等人彻底没影后,林休原重新看向对面的白发老者。 虽然那道让人不舒服的视线是望着这里,可他并不觉得这人是盯着自己看。 张大仙似乎能感受到淮泱的存在。 林休原扭头看了下身侧。 男人正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怀表,神情还挺认真。 “……”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对方手一合,收起怀表。 戴着手套的一只手悠悠伸了过来。 林休原直接牵住了。 淮泱看看他,垂下眼眸,两根修长手指轻捏着他的拇指玩,又玩得认真起来。 林休原:“……” “楚小原,”对面的老者终于开了口,看着他琢磨着什么,“你……要不要和老夫做个交易?” 林休原迷惑地瞥他:“?” “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回去么?老夫本也不是什么山野土匪,可以冒着危险给你家里人报个信指个路……只要你把那宅子大厅里的那口棺材打开,再把里面大爷尸体上的毛发拿一根出来给我就……” “滚!”林休原弯腰抓了把带着石子的土块,直接朝他身上狠狠地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薯 2个;夏栀吱吱子、全球赤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大的白菜 100瓶;快乐的小文姬 40瓶;微风飘过的夏天、月庭似荇、不安定 20瓶;尖耳朵、祁7 10瓶;辻巷、五阿哥、湿与远方 5瓶;夏栀吱吱子 4瓶;奶茶小苏 3瓶;曰东 2瓶;茉莉蜜茶、糯米甜甜又软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棺中鬼夫(10) 那老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回过神后已经被砸了一身的脏东西,连忙灰头土脸地往树后躲。 “老夫好心给你指明一条路,你竟如此粗鲁……”他狼狈地在树后指着他吼, 却看青年捡了条棍子,居然还要过来不依不饶,心里一恼, 拿下身后的剑便冲出去大呵:“你还得寸进尺了, 今日老夫就让你这小儿瞧瞧厉害!” 他表情严肃, 说罢便拈指默默念着什么,一时之间大汗淋漓,那剑身唰地飞起,像是有了生命,直接就朝青年过去了。 林休原站着没动。 他知道这老头有些本事, 但觉得也仅限那种能感应邪祟的能力……没想到这家伙还会御剑。 可惊异也就持续了不到两秒,一阵冷风过来, 只见那把剑突然往下一歪, 随即咔嚓咔嚓地断成了三截, 哐当几声掉在了地上。 “我、我的剑!” 林休原知道这是淮泱的手笔,悄声对他说了句谢,拿着棍子便快步过去。 那老头正扑在那堆废铁前心疼不已,看林休原靠近过来, 忙瞪向他:“你、你要做什么?” “偷人家尸体毛发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你这种歪门邪道还敢问我要做什么……” “歪门邪道?”张大仙顿时受了刺激, “老夫乃是千百年前的玄虚道宗传人!” “那是什么狗屁?”林休原不感兴趣地呸一声,趁他恼羞成怒,把身后的背篓取下迅速往他头上罩上。 这一下罩的猝不及防,老者惊觉后连忙挣扎, 谁知林休原居然趁机莽撞地扒下他的外袍,拧成绳把他手脚都捆住了。 “你要做什么?老夫可警告你,你已经被恶鬼缠上,恐大限将至!他、他现在能这么杀我们,杀你,也是一念之间……楚小原,楚公子!你要是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呃!” 林休原的手在竹篓里用力掐着他脖子:“臭老头,你要是不想现在就死,赶紧把嘴闭上。” 老头唔唔地在里面瞪着他。 林休原板着脸掐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瞥向淮泱。 男人正目光阴冷地盯着竹篓里的老人。 林休原有种直觉,如果自己刚刚出手慢一些,这个老头已经死了。 片刻后,看里面的人开始翻白眼,林休原这才收回手。 张大仙大喘着咳嗽不已,不久前的窒息感让他终于对眼前这青年生出些惧意,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林休原从他身上搜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些符纸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器具。 老头看他对自己的东西感兴趣,似乎以为他是听进去了不久前那番话,所以想用这些玩意儿辟邪,笑了声,看对方瞪过来,连忙收敛,语气却幸灾乐祸的:“楚小原,凭这些是没用的,大爷怨气太重,不是什么普通邪祟,要真能用这么轻易对付,老夫现在也不至于被你如此摆布了!” “那就好。”林休原反而笑了,他在对方惊异的眼神中把那些袋子系到自己身上,“说起来,我好好的突然被这群臭土匪被绑来,也有你出的一份力吧?” “这……这你还真是冤枉老夫了!”张大仙连忙撇清自己,“冥婚和血祭其实不算是老夫提的主意。在老夫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找八字至阴至邪和各种条件都要符合的人了,可是不好找,不然也不会冒险盯上你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小公子……老夫在这边主要就是帮他们观测鬼宅这边的动向,以免出现不可控的事情……” 林休原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时候来的峨山?” “五年前来的……大爷的尸体我只在开棺时见过,那时候大爷已经死去一年,但是寨子里总是出怪事,不少人离奇死亡,他们也找了些奇人异士,兴许都没什么本事,最后找到老夫了……当时我看出大爷墓里有古怪,就让人去开墓……果然出了问题,那么久的时间,尸体没有腐坏,但身体很多地方却变了样子,比僵尸还要吓人呐……尸体烧都烧不坏,毁不掉又不能继续埋着,老夫就提出找个地方先放置镇压再从长计议。是二爷让人将尸体运回大爷以前住的宅子里的,谁知道,运尸体的那些人一下全都没了……那宅子从此也是一进出不来,你倒是个例外,兴许和冥婚有关?” “那为什么峨山我们也走不出去?是你做的手脚?” “老夫可没这种本事!那是峨山的天然屏障,也算是一种结合地势的机关,没有二爷同意,别说是你,老夫想擅自出去也是不能的,但老夫好歹能找个借口去和你家人知会一声,你看还要不要……” “别动歪脑筋!”林休原把竹篓又往下压了压,“你要大爷尸体上的毛发想做什么?” “老夫就是想看看尸变的程度,那群土匪舍不得这个天然保护他们的山头,老夫可没什么舍不得的,真要尸变得厉害,怎么镇压也是没辙了,二爷要是不听劝,老夫就要想个法子自己溜出去啊……” “你说谎。” “老夫所说,句句属实!” “你说谎,”林休原盯着他的眼睛,“你根本用不着看尸体的程度,你心里清楚,就现在,大爷想杀你也是轻而易举。” 那老头还要再争辩,不远处的山坡下忽然传来喊声:“爷爷!楚小爷!药来了!” 林休原把竹篓从老头身上扒出来,转眼看去,那拿药回来的大汉身后跟着不少人,个个肌肉扎实,手持大刀,只是看向先林休原的目光有些说不出的畏惧。 大汉似乎怕他误会,解释道:“这些人是二爷派来接张大仙的!小的绝无恶意!”说着就将手上几提子药包小心送过去。 林休原接过那些药,扔进竹篓,又看向地上的老头,蹲下去问:“大爷是怎么死的?” 张大仙脸色微白,看看他身侧,流着汗说:“心脏旧疾复发……二爷是这么跟我说的。” 林休原背上竹篓转身就走。 身后一群人等他走远,这才匆忙过去搀扶地上的张大仙。 回去的路上,经过苹果树林,林休原摘了几个熟透了的苹果放进背上的竹篓里,手上留了个在附近的泉眼下洗洗直接吃了。 看淮泱一直看着自己嘴边的苹果,伸过去给他:“吃一口。” 男人没动,嘴微微抿着,移开视线。 林休原以为他不吃,就拿回自己接着啃,他抓着淮泱的袖子,看着路边的苹果树说:“你看,蹊跷事都在你们山里了。” 一般这个季节是没有苹果的,但树上那些苹果却长得又红又大。 对方唇抿成线,没出声。 一个苹果吃完了,两人也回到了宅子里。 卸下竹篓后,林休原把药拿出来准备煎,期间回头,发现只剩苹果的竹篓不见了,他四处看看,正好看到淮泱拿走竹篓进寝屋,他也没管,煎上药又去了那间小屋看阿福阿贵。 两人身上还是很热,晕沉沉的。 林休原把从张大仙那里拿来的袋子打开,将里面的物件一个个拿出来看。 “少当家,这些是什么?”阿福有气无力地问。 “是些辟邪的玩意儿,不管有用没用,你们随身带着总好过没有。” “好……少当家哪来的这些?” “等你们好了再跟你们慢慢说。”林休原找了些符纸塞进他们手心,又掏出一堆玩意儿仔细辨别,看着会儿,他发现这些器具上都刻有同一个符文,那符文是个雪莲的形状。 林休原又去看看阿福阿贵手里的符纸,边角也都有这个符文。 他脸微微沉了下去。 阿贵一直睡着,阿福看他情绪不对,忙问:“少当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休原正盯着那个符文看,半晌后回过神:“没事,你们好好休息。” 他把所有辟邪物件都留在了阿福阿贵屋里,只拿了一张很小的符纸放进褂子外的口袋。 那个符文林休原见过。 就在上个任务世界的一家博物馆里。 当时他也是在那里看到了祁玦的画像。 画像和那里一同出土的器具上,都有这个符文。 …… 傍晚,喝过两道药的阿福和阿贵终于退了烧,但总归是病一场,精神头不好,说几句话就乏力,眯个眼的功夫又都睡着了。 林休原给他们盖好被子,拿了棉花搓成棉球将他们二人的耳朵塞上。 之后就去回了寝屋,虽然今日很早就拿药回来了,但白天煎熬做饭之外的时间都待在阿福阿贵屋里照顾人,也没时间过来,这还是他回宅子后第一次回寝屋。 屋里灯一直亮着。 林休原看着方桌前的坐着男人身影,关上门走过去,到了近前一瞧,登时愣住了。 桌子多了三个银盘,上面摆满了苹果。 都是他回来路上摘的。 而原先放苹果的竹篓则被扔到一旁的地上,里面空空如也。 盘子上的红苹果上还沾着小小的水珠,是洗过了的,还刚洗不久。 “你怎么都给洗了啊?”林休原在他对面坐下,“一两天又吃不完。” 淮泱瞥他一眼,径直拿了个苹果递给他。 “我不吃了,晚上喝了好多粥,饱了。” 片刻沉默后,淮泱将苹果放下,起身走向大床那边。 林休原远远看着他撩开床帐,在床边坐下后就身姿僵直一动不动,一时有些莫名。 烛光越来越暗了,屏风边有个洗手的架子,他嘀嘀咕咕地过去挽着袖子洗手,双手在水盆里晃动,余光悄悄往后瞧。 床边的男人定住一样,纹丝不动,不过此时脸却朝着他此时的方向,似乎也在看他。 林休原净了手转身,对方目光垂下去,开始森冷冷地望着地面。 林休原几步走过去,一屁股挨着他也坐在床沿:“你怎么了?” 不应他。 “淮泱,你怎么了?”他不厌其烦地继续问,脸都要凑到对方鼻子上了。 淮泱顿时往后移了移。 林休原这才想起不能碰他,下意识也要往后退,脖子还没缩回去,胳膊就被钳住了。 男人死死抓着他,语气有些急:“不能走。” “……我没要走。”林休原被他那模样弄得有些呆呆的,身体本能地又往他身侧挨了挨。 淮泱目光微变,却没阻止,钳着他胳膊的手依旧不放。 林休原和他越挨越紧,直到两人间几乎没什么缝隙后,他将另一只胳膊从后面抬起,一把将男人肩膀搂住了。 黑色长衫里的身体骤然紧绷。 林休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搂着他,对着他小声嘀咕:“你肯定又是在生气……淮泱,我发现你气性还不小……你这么看我干嘛?好嘛,你生气肯定又是我惹的,我想想……我出去找药你一路陪着我,回来后我一直在忙阿福和阿贵的事……肯定是因为这个……” “不是。” 烛光微晃间,林休原顿时不出声了。 他刚刚被淮泱瞪了一眼……他居然被淮泱瞪了!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害怕,没郁闷,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开心,好像淮泱那么瞪一下,就能活起来似的。 “那是因为什么?”林休原也不等他回答就看向方桌那边,一下笑起来,“因为苹果啊?” 淮泱抬眸看他片刻,没回答,突然别过头,一下松开了他胳膊,开始扯自己手上的手套。 林休原以为他是在发脾气,认定是因为自己没吃他洗好的苹果他才生的气,跳着起身跑去拿苹果。 “我现在就吃,别气了……”他把圆圆红红的苹果举到男人面前,张嘴咬了一口,只是很小的一口,还要继续咬,手上的苹果眨眼间却到了淮泱手上。 他还懵着,眼前的男人已经顺着他咬的那个缺口,面目阴沉地把整个苹果都吞噬进去。 “……” 林休原看得两眼发直,在淮泱“吃”完苹果重新戴上手套后,本能地朝他飞扑过去。 淮泱被他那一下猛力直接给推倒在厚厚的红被子上,钩爪狰狞地刺出来,又在林休原气息靠近的瞬间缩回去。 “当时给你尝,你不尝,后悔了就搞这一套……”林休原晃着脚踢掉布鞋,骨碌碌滚上了床,双手压着男人肩膀,咧着嘴闹疼腾他,本来还在笑,直到对上那双沉静悠远的眸子,压着对方的力度才轻了些,声音也越来越小了,“淮泱,我想睡觉了。” 一双手稳稳扣在了他背脊和腰线处。 淮泱要抱他回被窝的动作只起了个头,便蓦然被一个吻叫停了。 林休原在他即将起身时,飞快地垂头亲上他硬朗的侧脸。 柔软的唇轻轻贴在那片冰凉刺骨的皮肤上,伴着一句娇娇憨憨的请求:“这样就能很快睡着了,请你帮我盖一下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sy2521 168瓶;吴文辉 60瓶;27601267 40瓶;团子酱、西棠 20瓶;兔兔真可爱吃了吧 19瓶;吴邪、老婆贴贴、豌豆种植爱好者 10瓶;时流、糯米甜甜又软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棺中鬼夫(11) 林休原这一觉睡下去, 居然还做了个梦,梦里杂七杂八的,最开始的进入任务世界前他偷看祁玦睡觉的画面, 后面就变成俩人在各个任务世界过日子慢慢变老的一幕幕。 等太阳光从窗户缝钻进来,他才浑浑噩噩地醒了,眼皮一抬, 顿时瞧见了张的脸, 与他挨得极近, 血红过得眼珠直直看着他。 是淮泱。 一个死人一个活人,两张脸之间只有林休原呼出的热气儿,他脸红红的,是被厚被子焐的,有些初醒的懵, 完全不知自己做梦那会儿说了梦话,还扒拉着对方冰凉的胳膊一连叫了几声老公。 “淮泱?”他瓮声瓮气地喊, 喊了见对方不回, 懵懵地掀开被子爬起来,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一双热乎乎的手本能摸着小褂往自己身上穿,穿到一半才听到男人说:“你做的什么梦?” “诶……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他声音有些哑,脑袋抻过去, 看那双眼睛潭水似的幽深,又把脑袋缩回去, “记不清了,不过梦到你了。” 他说的直白坦然,也没半点不好意思,看对方盯着自己一下坐直起来, 又把脑袋抻过去:“对了,你会做梦么?” “……” “不会的吧。”他轻轻笑了,死人肯定不会做梦,笑后又觉得胸口闷闷的,继续穿褂子。 手指头被戴着手套的手牵住了,男人拿出一个翡翠戒指给他。 林休原微诧:“这是哪来的?” 很漂亮的翡翠戒指,他家做珠宝生意,一看这就是绝好的货,床下的小木箱里没这个。 淮泱看他只瞧不接,便又牵住他的无名指给他套上,可有些大,戴不牢。 “这个手指戴不住的。”林休原将戒指换到了中指上,这才戴得刚刚好,他抬眼瞅瞅对方的手,判断这翡翠戒指应该是淮泱无名指佩戴的尺寸,不过先前一直没见他戴过。 他刚要把戒指摘下还回去,胳膊便被对方重重捏住,不让他动。 “又给我啊?” “就是你的。” 林休原瞥向他。 红色床帐内,昏暗光影映上男人侧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薄唇微抿,说:“成婚就要戴这个。” “我知道……只是无名指我戴不了,只能戴中指,不过戴这里也挺好,能招财,我家里正好是做生意的……那我就戴着了,以后带你回去,我再找人订一对刚刚好的。” 说罢,也不等对方回应,撩开床帐滑下去穿鞋,三两下收拾好自己后,转身便把整个床帐拨开。 他弯腰往床沿一坐,特贴心地给他拉被子:“你没睡好吧?我先去看看阿福他们,你好好睡着,做了好吃的我就来叫你。” 林休原当过鬼,知道鬼也需要休息,只是不需要像人类睡那么久,醒来后就见淮泱一直睁着眼睛,都不知道昨晚到底睡没睡。 不过关门出去刚走两步,躺在床上的男人就到了他身侧,亦步亦趋跟着。 林休原惊过后,停下问他:“你不睡怎么不跟我说?”他那会儿还硬着头皮迎着对方的目光哄小孩似地拍了拍被子,看他当时安安静静躺着,以为自己的方式很管用,还有种说不出的欣慰感。 淮泱说:“睡了。” “……” 被拍着哄的那几分钟,他确实躺在床上。 林休原:那他以后到底还要不要做这种事了? …… 阿福和阿贵病好了大半,已经能下床了,不过药还是要继续吃,以前他们总是看顾着少当家,如今看不过对方一直在为自己忙活,好几次要去帮忙劝阻,全被林休原态度强硬地训回去了。 外面日头正好,上午阿福和阿贵遵循少当家的要求在院子走动着晒太阳,这一病,俩人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稍稍看开了些,只想好好活着,争取想办法带少当家离开这里,一有斗志,就没之前那般畏畏惧惧的了。 中午吃的是野菜炒肉。 肉一部分是那群土匪送来做祭品的腌肉,野菜则是林休原在附近挖的。 阿福阿贵还有些病后的迟钝,也没问他又不能出宅子,那么多野菜是怎么挖到的,一门心思还在那晚敲门的鬼身上。 阿贵说:“我昨晚睡的死,醒时天都亮了,什么都没听到。不知道它是不是又来了……” 阿福说:“我后半夜就醒了,当时不舒服,把少当家塞的棉花拿掉了,也什么都没听到。” 林休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能出宅子和拿到的那些辟邪符纸器具的经过跟他们说了。 和他预想中一样,两人听后,又惊又喜,第一时间就让他赶紧离开这座宅子。 毕竟亲自经历了夜半诡异的敲门声,能被吓病也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看不到的鬼比那些土匪要恐怖多了,他们若是能出去,哪怕随便找个狗洞睡,也绝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鬼宅子里的。 现在少当家能出去,他们自然为他感到高兴。 林休原摇头,含糊说:“我不出去,你们也知道,我仗着和大爷结了阴亲,把那群臭土匪得罪了个遍,一出去,可能被那些土匪害不说,要是……” 他一副担忧模样,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阿福阿贵却瞬间懂了,得罪了人还能躲,得罪了鬼,那可怎么躲?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 林休原吃过了饭,嘴里有些犯馋,想吃些零食,起身便跑去把寝屋的苹果拿出来分他们,自己也拿一个吃,吃得脆响,犯的愁一下都没了似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做好咱们该做的,好好活着才有余力想办法逃出去……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没几天就人上来剿匪了,警察厅的人都有枪呢!嘟嘟嘟就把这帮臭土匪就扫了……怕什么?” 阿福沉默了。 阿贵忍不住笑起来:“少当家,你可真像是来住一阵子就走的。” 这时,林休原感到胳膊一紧,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死死捏着他胳膊,他胳膊怎么都动不了了,只好曲着小拇指往男人袖子上刮刮,很小的安抚动作。 胳膊依旧没被放开,也不疼,林休原看他也不是在发脾气,就任由他随便捏,继续跟阿福阿贵聊天。 事情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连续三天,阿福和阿贵都没在夜里再听过那诡异的敲门声了。 他们都认为那些辟邪物品有效,还拿了一些贴身放在衣服里,病早都好透了,只是出不了宅子,白天只能结伴在宅子四处转着,试图找出能出去的办法。 尽管少当家总是说着会有人上山来救他们,可被绑来这么多天,他们心里也有数,峨山他们既然出不去,外人必然也不能随便进来,哪怕表小姐和夫人知道他们被峨山的土匪抓了,怕是前来解救的人马转来转去也找不到这个真正的土匪窝。 这天下午,阿福和阿贵在宅子里转了半天,一无所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的荷塘边。 那荷塘不大,里面荷叶死了一半,水里到处是水草,连带着水都是绿色的。 阿贵手心出了汗,蹲在荷塘边要洗手,手快沾到水面时,被快步过来的阿福猛地拉住了。 “这里水脏,回去再洗。” 阿福声音低低的,看着他的眼神却不太对劲儿。 阿贵往水里一瞥,水倒是没显得那么脏,就是缭绕的墨绿色水草过多,乍一看,像剪不断的一团团头发,他心里一颤,鬼使神差地收回双手,点点头,起身跟阿福往前院去。 等离那荷塘远了,阿贵便听阿福语气后怕地凑过来:“你刚刚是没看到吗?” 阿贵微愣,不太明白:“看到啥?你不会说里面的水草吧?” “绣花鞋,你跟前的那片水草下,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 与此同时,林休原正在大宅门口和独自前来的二当家淮峰对峙。 他手上还提着篮子,原本是要去弄些吃的,一见突然出现的长衫男子,下意识就退回了大门后。 淮泱不在,他的休息时间应该在白天,每次到白天的一个时间段就会消失。 大门前的二当家还是那一身与淮泱极相似的装扮,奇怪的是,身边却没一个喽啰跟着,看到林休原也有些惊讶,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看。 林休原皱眉:“你过来要干嘛?” 二当家看着他走近几步,临到门槛才停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露出手里捏着的一封信笺:“你替我交于大爷。” 林休原飞快拒绝:“你想得美。” “……”男人脸一沉,眼底隐隐露出愠色,“楚公子,你不要以为我真治不了你。别忘了,整个峨山都是我的地盘。” 林休原说:“我就在这儿,你有本事就进来打我。” “……你!” 林休原不愿跟他多说了,转身要走。 侧过身时,大门外的男人忽然看到了他中指上的翡翠戒指,脸色一变,连忙大声喊住他:“站住!” 他回过头去。 淮峰又靠近了门槛一些,手情不自禁想往门内伸,却不敢,脸上红白交加,死死瞪着他的手说:“你怎么会有大爷的那个戒指?!” 林休原瞧他那么大的反应,另一只手在那个戒指上微微拨动几下,再瞧他盯着自己戒指的眼神,莫名不舒坦:“夫妻间送点儿小玩意儿怎么了?你这人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对方一愣,却没被他那话激怒,收回盯着戒指的视线,脸沉下去,将那封信慢慢放在门槛上:“那戒指大爷从没取下过。” 林休原:“你想说什么?” 淮峰幽幽瞥着他:“大爷死后一年,尸体开馆时,我的一名手下想将那个戒指取下再火葬,只是没取下来,人直接血溅当场,而其余碰过大爷尸身的人,也在半年内死于非命……楚公子,你居然敢动里面尸体的主意,大爷就算如今不杀你,你这辈子……怕是也摆脱不了了怨鬼缠身了。” 林休原微愣:“真的假的?” 淮峰以为他终于知道怕了,微微一笑,放下那封信转身走了。 等淮峰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林休原走过去将那封信拿起来。 信封上没有任何落字,他没打开,先塞进了兜里,转身去了大厅。 阿福和阿贵病好后从来不敢进这里,只有林休原时不时过来收拾打扫一下,但也从来不碰棺材。 此时,他走到那个巨大的黑棺材前,呼叫系统:“二当家说的是真的吗?” 系统:“什么?” 林休原:“就是碰一下淮泱尸体,就会被他的鬼魂一直纠缠走哪带哪。” 系统:“……抱歉,这个问题超出我的库存知识范畴了,林休原先生,你当过鬼,应该有经验才对。” 林休原说:“淮泱和现实世界的鬼不一样,像是僵尸和厉鬼的结合体,我也没见过。” 系统没再说话了,下一秒,看林休原要打开棺材盖,顿时道:“你要做什么?” 林休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干了坏事似的,连忙往周围瞄几眼,确定没人,这才小小声说:“我就轻轻摸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婆贴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嘻 24瓶;BqeyRyez、种花兔 20瓶;葭呤、豌豆种植爱好者、艾艾艾玲、不用谢 10瓶;狼来了、林深见鹿 5瓶;月满蔷薇 2瓶;姣姣老婆想贴贴、团团圆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棺中鬼夫(12) 棺材盖很沉, 林休原费了很大的力才推开了一些。 不过整个棺材盖里外都没任何被钉打过痕迹,只印有几道咒文。 只是那咒文林休原在现世也见过,不仅不能用以镇压邪祟, 反而还有安抚亡灵的意思。 这真是奇怪。 他们既认为是尸变,不更应该封住棺材吗? 里面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 林休原抿嘴又推开了一些。 大厅里其实完全没有日头进来, 他还是本能地用手挡住可能会渗光的地方, 另一只手下去摸索。 一下就摸到了耳朵,冰凉僵硬。 林休原怔了一怔,连忙把手缩回去,搭在棺材盖上。 他屏息盯着和下面黑黝黝的空间,等了半晌, 身体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以前明明碰一次就晕。 他问系统:“……棺材里的难道是别人?” 系统:“你可以现在打开看看。” 林休原瞅着棺材口,开始回想着原大纲里的内容, 一时之间越想越多:“里面不会是我的尸体吧?我能出去, 难道是因为我一进宅子就死了?鬼才能出去?毕竟原大纲里顾秀秀也是看楚小原不对劲后在棺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不对, 原大纲顾秀秀是卧室里的黑棺材里发现的,不是这儿……” 系统看他越来越惊,无奈道:“……林休原先生,任务者死亡会直接宣布任务失败的, 所以你现在一定是活着的。” 林休原:“哦……” 系统:“……” 林休原:“那里面是谁?” 一想棺材里不是淮泱,林休原莫名就有种自家鹊的巢被不知道哪来的鸠给占了, 再也没之前那么犹豫,咬牙一个用力便把巨大的棺材盖往外推开了一段距离。 一声巨响后,林休原彻底看清了躺在里面的尸体。 嘴巴一合,闭上了。 黑色长衫由于常年的怨气侵蚀变得破烂不堪, 皮肤呈青白色,双手像是野兽的钩爪,手指颜色青紫,血管狰狞,还在微微跳动……但这一切都没有让林休原目光过多停留,他死死看着尸体胸口心脏的部位,那里露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拉棺材盖,他动作很急,然而手刚越过棺上方,便被下面那双青紫的钩爪霎地抓住了。 棺中,僵而不腐的男人瞬间掀开眼皮,血红的眼珠转向他。 黑色的怨气汹涌不止。 可林休原像是什么都看不到,满脑子都是对方胸前的窟窿。 他哑然,震惊,甚至觉得一股凉意袭到了心口,就像是自己的心脏被突然取走了一样。 系统看棺材里的情况不妙,连忙提醒他道:“林休原先生,怨气太多,参考对象应该失控了,你是不是要溜一下?” 突然轰隆一声雷响,外面乌云盖日,狂风大作,屋内供桌上的蜡烛全灭了。 林休原在那片浓郁的怨气中,迎着风往起一跃,跳进了棺材里。 系统:“!!!” 雷震不绝,大雨磅礴而下,外面响起阿福和阿贵的叫喊声:“少当家!少当家!少当家你在哪儿……少爷……” 那棺材虽不小,但容纳两个男人自是拥挤。幽暗逼仄的空间里,林休原凑近那具蔓延着寒气的僵硬身体,像往常那样搂住对方肩膀:“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他的身体带着死人永不会有的热气,脸颊却是潮湿的:“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黑雾般的怨气越积越多,几乎将跳进棺材里的青年完全淹没。 那双钩爪移动青年背后,指尖一动,将他死死扣着。 林休原的骨头几乎都要被都勒碎了。 男人声音沁凉入骨,带着某种癫狂中的颤意:“你跑不了了,你跑不了了。” “我不跑。”林休原小声说,“你轻点好么?骨头疼。” 那双钩爪一顿。 青年被这副僵死之躯禁锢,却一副甘愿之情,蜷缩着躺在他身侧:“你别害怕,我不跑,我不跑。” 男人血红的竖瞳无声凝视着他。 “我不跑。” “我不跑。” “我不跑……” 他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哽咽一声,手触摸他的胸膛,哑声持续地问: “淮泱,到底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可对方始终没有回答,紧紧勒抱着他,周遭怨气肆意升腾,慢慢将两副身躯缠绕在了一起。 那是不死不休之势。 …… 外面雷雨交加,又到雨后初晴。 林休原没想到自己会在棺材里躺上两天一夜。 第一天他还是有意识的,后来就慢慢睡着了,他觉得自己是到点了的睡着,而不是晕过去的,他甚至还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很多情景记不得了,只是觉得那个梦很累,累得几乎要一梦不醒。 等身体被人从棺材里抱出来才醒,那时已经是傍晚了,他迷迷糊糊看到了黄昏的光,沁凉的空气裹上他的肌肤,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抱着他一步步朝寝屋走去。 林休原仰头,看向的对方胸膛的位置。 那里好好的。 他又想起那天,淮泱站在他身边,突然用大厅的白布严实遮住棺材。 他早就该想到,从一开始,对方就不想他看到棺材里的尸体。 淮泱把他抱到寝屋的床上后就出去了一趟,没多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了,然后坐在床边开始喂他喝鸡汤。 林休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张嘴吃得有些急,眼睛却一直瞄着喂自己的男人。 吃了几口恢复气力后,他往起坐了坐,伸手要往淮泱胸膛的地方触摸。 对方望着他,没躲避。 那只手便牢牢实实抵在了他胸口上。 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林休原却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这是淮泱的鬼体。 他摸了很久都没放手,男人没管他,继续喂他喝鸡汤。 林休原随便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别开脑袋说:“你怎么不继续把我留在棺材里了?” 拿着汤勺的手突然一滞。 “你不继续留我在里面,以后我还是会去的,”林休原梗着脖子看他,关于心脏的问题,他在棺材里时就已经问过无数遍了,他不准备再问,低头嘟囔,“你既然能跟我说话能帮我出头,那你就跟活人差不多,我能看见你,也能摸得到你,你不是鬼,你的身体我就得保护好。” 安静。 屋里安静了许久。 等林休原再揉着眼睛抬头,跟前的男人已经凑近过来,他心思还沉浸在那副尸体上,猝不及防嘴巴就被一只戴着干净手套的大手捂住了。 他眼睛睁得微圆,看男人垂首凑近,隔着洁白手套,对着他唇间的位置深深一吻。 “……” 那双血红的眼眸紧盯着他,像是觊觎猎物的蛇,却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贪欲,声音嘶哑着说:“你不害怕?” 林休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尸体,讷讷摇头。 “你不觉得恶心?” “你怎么这样说?”他微微皱眉,很不认同的样子。 淮泱不说话了,血一样眼瞳幽幽盯着他。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阿福和阿贵的喊声。 这两天,他们到处找不到林休原,加之那日又遇到荷塘水中看到绣花鞋的灵异事件,几番打击下,几乎都要以为林休原遇害了,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得余留着最后一点希望,傍晚前,他们把后院所有房间又翻找一边,翻找无果后没了其他办法,只能在院子里四处喊叫,天快黑了,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 却在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身吱呀的开门声响。 突然失踪两天的青年推门走出来:“我在这儿呢!怎么了?” 那个寝屋他们第一天就去搜寻过,根本就没有少当家的半个影子,此时突然见人从里面出来,两人都吓傻了。 尤其是阿贵,根本不敢动。 阿福打量林休原一阵,上前几步,正要谨慎地问几个问题辨别一下,那边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跑过来了:“那天忘了告诉你们了,我出去了一趟,因为下雨山体滑坡,被困在山洞待到了今天,刚回来,也没看到你们,就先回寝屋换衣服了……天都快黑了,你们不要待在外面了。”他面不改色地扯谎。 两人看他那说话间的神情,顿时没了疑虑。 “没事就好,少当家没事就好。” “不过有件事我们要跟你说!” “什么?” “你消失那日,我和阿贵在后院荷塘边的水里看到了一双绣花鞋,”阿福说这话时,阿贵有些害怕地凑过来,扭头小心地朝周围看,这才听阿福继续说,“后来找不到你,为了确认一下,我们再回去看,可水里什么都没有了!” “……绣花鞋?” “对,”阿贵白着脸附和道,“还有……昨晚那敲门声又开始了。” 林休原迅速跑到他们屋子那边,门前门后的地面都检查了几遍,没任何不同寻常的痕迹。 阿福说:“我们天亮后也仔细看过,半个脚印都没留。” 天色不早了,林休原推开门进去,在屋里点上了蜡烛。 林休原问他们:“敲门持续了多久?” 阿福说:“有半夜。” 阿贵点头,他黑眼圈很重:“我整宿没睡,记得清楚,确实只敲了前半夜。” 林休原四处看看,又瞥了眼跟在旁边的淮泱,忽然伸手将门关上,对阿福阿贵说:“今晚我也待在这儿。” 阿福阿贵一听,二话不说就要去收拾炕上的被褥,准备腾些地方出来。 林休原止住他们的举动:“你们就睡这儿,我晚上睡那边。” 他指着屋门的斜后方的一个睡榻。 外面还没黑透,林休原回寝屋拿了被褥过来,拴上门,就去清理榻上的杂物,转而铺被褥。 阿福阿贵过来帮忙,很快就弄好了。 他们不知道林休原身边还跟着一个鬼,倒不担心矮榻空间不够,就觉得这位置离门太近。 阿福说:“少当家,你就不怕吗?” 林休原说:“怕也没办法,离得近能听得更清楚些,说不定就知道脚步声从哪边来的了。找出根源,咱们也好应对。” 阿福便说:“那我睡这儿吧,我昨晚睡了半宿,熬一夜没事!” 林休原推开他,心特大的模样:“没事,它还能进来不成?敲了你们两宿门,你们现在不也好好的么?再说了,都在一个屋里,真有事我随时叫你们。” 说完就往榻上一躺,阿福看他打定了主意,也没多说,转身上了那边的床。 临睡前还伸着脑袋说:“少当家,有事一定喊我们。” 林休原应道:“诶!” 屋里的烛光一直亮着,林休原挪出一半的位置给淮泱,等对方过来他就又挨过去一些,玩闹一样地挽他胳膊,这么一动,手勾到了褂子外的口袋。 他这才想起二当家那日还留了封信说要给大爷。 林休原将那封信摸出来,凑过去很小声对淮泱说这封信的来历。 对方不感兴趣,眼神淡漠地瞥开,只看着他。 林休原笑着小声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不要,我打开看看行不?” “你随意处置。” 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林休原将那封信打开了。 他和淮泱是相对而卧的,因此,对方看不到信中的内容。 而看完了那封信的林休原,只觉得血液一下全都涌了上来。 那封信落款的时间是六年多前。 信上这么写着: 师弟,多日未晤,系念殊殷。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我定化此棰,与天争你。 落名——祁玦。 作者有话要说:“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庄子天下篇》 来晚了……晚安感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乖乖 10瓶;夏栀吱吱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棺中鬼夫(13) 无论是那信的内容名字还是最后的落款时间, 都如一道烈火轰雷,直接狠狠打进林休原的颅内,轰得他几乎不能动弹。 直到一旁的男人看他神情有异, 伸手便要拿那封信来看。 林休原顿时醒了神,近乎本能地把那封信匆匆塞进怀里。 这已经是他竭尽所能留下的唯一理智。 绝不能把这封信给淮泱。 先不论那二当家为什么会有这封落款为祁玦的信,只判断其目的, 对淮泱不会有好处: 毕竟参考对象在现世中叫祁玦这件事, 除了他和系统, 这个世界其他人绝对不应该知道才是,如果淮峰不知道,那为什么要把一个无关大爷的人的信交给已经变成厉鬼的大爷?且在不久前三当家还有张大仙等人险些被大爷杀掉的情况下,还独自前来,就为了递交这样一封信? 是笃定这封信会改变些什么? 还是笃定这封信会保证他的安全, 甚至压制宅子里的鬼魂? 没有一件是对他们有利的。 林休原抓住那只继续摸索信封的手,轻轻拉起毯子, 将男人和自己裹在一起, 压着声音故作不满:“你都说给我处置了, 那就是我的。” 对方霜睫一垂,手果然没动了。 林休原挨着他耳朵,热气扑在对方寒凉的耳垂上,说悄悄话似的:“咱们休息吧。” 淮泱的那只手略一挪动, 转眼便移到了林休原的背脊处,如此一来, 他就像是被一具僵冷的躯体锁在了怀里,除了手指和脚趾,几乎没什么地方能扭动了。 四周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最里边的阿福阿贵都在紧张等着敲门声到来, 彼此沉默着都没说话。 屋外的细微风响连续不断。 林休原自然没有真的休息,他闭着眼睛聆听室内外的所有声音,半晌后又撩开眼皮,重新望向窗外。 天早已黑了下去,窗户上映着朦胧的银色月光。 等待的时间里,林休原呼叫了一次系统,询问对方关于那封信的问题。 系统之前就已经通过摄像功能把那封信拍摄下来,他们在界面上重新看了一遍。 系统说可能是任务世界的人物重名。 林休原完全不认这个答案:“恰好就重名到参考对象身上了?同一个时代,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的信……” 系统似乎卡壳了,沉默起来。 林休原继续说:“而且不仅是名字的问题,按照那群土匪的说法,淮泱是六年前死的,那封信的落款时间,也是六年多前……” 他原意要指出淮泱身份上存在的问题,可一说到六年前时,忽然间就想起了一件事。 林休原猛地从榻上坐起来,他动静有些大,惊到了那边的两个仆从。 阿福反应迅速,连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林休原直直看过去:“现在是民国多少年?” “……” 阿福愣住,阿贵张嘴讷讷地答了年份,答完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对劲,问:“少当家,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门后,矮榻上的青年突然下了地,将蜡烛一下吹灭了,再躺回榻上,就一动不动的。 “少当家?” 阿贵还要再问,阿福冲他摇头,低声耳语:“少当家应该是害怕了想说说话,别一惊一乍的,他之后要是再问什么,咱们回就是了。” “……好。” 那边,林休原在黑暗里盯着窗子看,脸是木着的。 穿来任务世界后,他就有了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自然是知道现在是公元多少年,但那会儿实在不敢置信,过于惊骇下,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便问了阿福他们。 说来,他自己先前都没注意到。 这个世界的六年前,其实就是他在现实世界的民国时期死去的那一年。 他是在六年前死的,但生前事全部忘了。 林休原的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混乱过。 再多的疑虑和骇然,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呼叫系统询问。 他第一次对这个转生任务产生了怀疑。 祁玦到底是谁? 在现实世界买下鬼宅的男人,出现在悠久年代的画像,此时就躺在他身侧有着同一张脸的鬼…… 不知何时,额角冒了一层冷汗,他刚要擦,转眼就被一根隔着手套的食指抹去了。 林休原恍惚抬头。 混沌目光转向身旁的人影。 男人正垂眼凝视着他。 那张脸,除了眼里的红色瞳孔,和现世的那个在他一靠近就微微颤抖的祁玦,没有任何区别。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要去碰,一秒后,被捏着了一截手腕。 淮泱哑声说:“你要睡了再碰我。” “……” 自然不能现在就睡。 林休原把手缩回来,定了定神,又瞄向那张鬼气森森的俊脸,当下做了个决定——他得抓住那个二当家淮峰。 不择手段,逼也逼问出关于那封信和祁玦的事。 …… 然而,预想中的敲门声完全没有。 一夜无事。 阿福和阿贵轮流着睡了半宿,林休原却完全没合眼,天色微亮后浑浑噩噩开门出去,说要回去睡一觉。 到了红艳艳的寝屋,他简直就像回了家一样,往上一扑滚进去,顺道扯开床帐,朝床边的人影招招手。 片刻后,男人躺在他一侧,圈地盘似的把他圈起来。 林休原二话不说便扯掉他的手套,抓着那双冰凉修长的手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昏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阿福和阿贵做了饭,来敲门喊他。 林休原换衣洗漱出去,只是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些就要去后院的那片荷塘看看。 阿福阿贵正有此意,三人总比两个人去要安全些。 他们拿上所有辟邪物品领着林休原往后院走。 那片荷塘不大,水草确实很多,多得有些夸张了,完全看不出水下的深度。 三人绕着荷塘走了一圈,别说什么绣花鞋,连个线头都看不到。 林休原找了几根比较长的棍子,在水边捅来捅去地试探,水位并不深,淤泥很多。 折腾了半晌,那边也在用木棍在水边搅的阿福阿贵什么都没扒拉出来,倒是累得满头大汗。 林休原扔了棍子起身说:“以后都离这边远些。” 阿福阿贵不约而同点头:“我们那天急着告诉你,就是怕少当家你不知道往这边跑。” 林休原心想自己肯定是要往这边跑的,脸上却一副畏惧之意,先一步离开。 三人回到前院,阿福和阿贵去厨房准备晚上要吃的东西。 进了这座宅子后,他们只知道天黑后的时间是危险的,因此基本在黄昏之前就会吃完晚饭,天一黑,决计不出门的。 阿福阿贵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林休原端着盆水去了前厅。 那口黑木棺材还是像之前那样摆放在大厅正中央的位置。 林休原放下水盆,先去了供桌那边,盯着那张被抹去脸的画像看了半晌,之后转身,收敛情绪,动作利索地搬来一张高木椅子,放上水盆,伸手去推那张厚重的棺材盖。 他判断淮泱鬼体不在身边的时候,基本就是在棺材里养精蓄锐。 果然,棺材一推开,里面的尸体就开始冒怨气了…… 林休原连忙凑过去说:“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来给你擦洗一下。” 他的思维很简单,鬼魂也就罢了,若尸体不只是一副躯壳,能睡能动,那和活人其实没什么区别的,活人要定期清洗,那这副躯壳当然也需要。 他迎着对方沉郁的目光扑咚爬进棺材里,对着他笑一笑,然后就将那具僵硬的躯体抱着坐起来。 在他抱上去的时候,青紫的钩爪只微微动了一下。 那双血色的眼珠里,朦胧映着青年憨笑的脸。 或许是因为尸体怨气浓重的原因,棺材里外都没任何活物,更别说虫子一类的东西,但长年累月,棺材缝隙角落还是会积出一些灰尘。 林休原几下把整个棺材盖都打开了,他先拧干毛巾,爬出爬进地把棺材仔仔细细地清洁了一遍,最后还拿了床被褥在下面铺了一层。 软绵绵的,躺上去舒服了很多。 形态狰狞恐怖的男人垂着霜睫,一声不吭地看着。 林休原干活的时候就不间断地跟他说话。 “你要休息是必须回到这里睡么?” “……嗯。” “淮泱,你给我做了那么多衣服,怎么不给自己的身体做一件?” “……不用。” “怎么不用?看这衣服都成什么样了?算了,我给你做好了,不过缝纫机我不太会用,你到时候教教我……” “……”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真的给你做的。” …… 触碰淮泱的本体不会晕倒,林休原给他身体擦拭过后,就一直牵着他的手,也没走,并肩与他坐在棺材头那边,背靠着木板。 大厅外是傍晚的金色余晖。 林休原搂着淮泱,看了会儿,脑袋轻枕上他的肩膀,说:“你身上凉滋滋的,要是夏天,我肯定抱着不撒手。” 对方血瞳微缩,薄唇动了动,突然说:“现在是夏天。” “你都忘记季节了啊?现在是春天,出门还要多穿几件小褂呢。” 这句话说完,他忽然觉得周围有些热起来。 男人冷凝的目光钉在他身上:“是夏天。” “……” 他一思索就知道这莫名其妙变幻的温度是怎么回事了,微微起身往外看,好在大厅之外的景物没什么变化。 他也没露出什么惊讶之情,坐下去重新搂住男人嘀咕说:“你还有这种本事呢?真厉害。” 淮泱瞥着他不语。 他也安安静静不说话。 半晌后,空气越来越热了,一双钩爪钳住他的手:“是夏天。” 林休原怔然地扭过脸。 “是夏天。” 他垂下眼,双手攀过去,将那具僵冷的身躯抱得牢牢的:“嗯,是夏天,我抱着你呢,你可真凉快。” 男人眼睫轻颤,头往下一垂,搭在他肩上。 “别离开我,小原。” 天色渐暗,棺材里的怨气消散了大半,青年倏地弯下腰,贴着他发青的额头,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一个尸鬼:“他们说摸一下你身体你就阴魂不散,我都摸了这么多下了,你应该像块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稞茶 100瓶;想要混吃等死 30瓶;老婆贴贴、没有名字、种花兔 10瓶;44547789 6瓶;月满蔷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棺中鬼夫(14) 连续几天的时间, 林休原频频往大厅那边跑,阿福和阿贵都知道那里供奉着的是已经死去的大爷,也就是少当家被那些人扮作女的弄去结阴亲的对象, 他们以为少当家是因为这个原因必须每日去祭拜,因此都没多问多说。 他们心里也有数,虽说只是个表面的阴亲, 但人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以后若是说出去, 这准是个让人笑话的事,少当家想必也不愿让人看到,两人如此一揣摩,就更没往大厅那边凑。 当然,也是有一些对此类死人鬼怪害怕的成分。 他们自然不知道自己多想的那些, 全是林休原压根没去想的。 这些天林休原也算是做了不少事,每到上午, 他就拿着毛巾端着盆去大厅收拾清理棺材以及擦拭那副能睁眼说话的尸体, 到了下午, 便去那间有缝纫机的小屋做衣裳,时不时和跟过来盯着看的淮泱鬼魂请教。 一件长衫,他用了一周多的时间才磕磕绊绊做出来。用的是深蓝色的布料,看上去还成, 但毕竟第一次做衣裳,不晓得简约, 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可又不是绣花,最后看来看去,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突然拿起针,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在袖子里缝了个歪歪扭扭的“原”字。 外面也看不到,但本人一挽袖子就能瞧见。 想到此就乐呵了起来,有种小狗撒尿占地盘似的欢腾。 林休原本来想着去大厅那边亲手给淮泱穿上的,结果刚靠近棺材,手里的衣服就被阵风用力掀起,刮到了棺材口,顺着缝隙滑进去。 他连忙推开棺材盖要拿衣服,垂眼却看到了已经穿上了崭新长衫的男人。 衣服穿得平平整整,平躺着望这他,眼神沉静无波。 “……” 他也只卡壳了两秒,就凑过去问:“穿着舒服不?”问完了又想起尸体是没有感知的,眉头往下一耷,迅速把那话岔过去,“你喜欢么?” 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像一口深井,难以预测。 “喜欢。”淮泱说。 “喜欢就成,一回生二回熟,以后给你做更好看的。” 光线沉暗,林休原看到下面那张青白的脸似乎多了些表情,嘴角微抿,眉眼唇间带着细不可查、且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腼腆。 完全不像是一个死人了。 林休原看得心里发热,明明这具尸体和他最初看到时没有任何变化,却早此刻让他有种眼前人死而复生的错觉。 那是一种在死气里蔓延而出的生机。 林休原莫名有些激动起来,张着嘴巴要说些别的,倏忽间,空气变得灼热,连堂外吹进来的微风都变成了热风。 这是谁的手笔,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林休原踩着棺材边的凳子,一骨碌爬进去,笑呵呵地将淮泱抱住。 “不用夏天了,淮泱,就算是冬天我也这样抱着你。” …… 尸体毕竟是尸体,尤其是这种只僵不腐的尸体,并不会因为林休原多么用心多么勤快照料就会有所改变,不过林休原每天清理棺材和尸体时,本也没指望能改变些什么,人都死了,生命已经到了一个定局,他只是想让淮泱的尸体能像活人那样,保持起码的干净。 换上新衣服后,那具躯体胸口部位的窟窿被完全遮去了,可林休原却没有因此忘掉那里带给他的痛感。 每天傍晚,林休原会和淮泱坐在棺材里看夕阳,看着看着,就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对方胸口瞥一眼。 尽管被布料挡住,可还是有些空荡荡的。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每看一次,自己眼底就多了几分从来没有的戾气。 不仅要找出凶手…… 他还要将凶手,千刀万剐。 这段时间里,阿福和阿贵那边很是风平浪静,那晚少当家过来睡了一宿之后,就没再遇到敲门声半夜响起的情况了。 他们不知道林休原背着他们,偷偷去了后院的荷塘观察好几次。 那片荷塘的水草多得很不寻常,几乎没有无水草的水域,比起荷塘,看久了……倒更像是一个储存水草的水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林休原便觉得不对劲。 按阿福所说,那天在水里看到了绣花鞋,如果水里没鬼怪,他们再折回去理应还能看到,毕竟这里的水不是流动的,又没有别人过来,因此,在这样的基础上,看不到底的水再加上绣花鞋这种组合,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有鬼。 可若那双绣花鞋真的是鬼的杰作,鬼又何必要这么做? 在没有女人的鬼宅荷塘里,弄个绣花鞋出来,除了吓人,好像害不了谁,谁看到这种场景都会想跑吧?事后甚至还会给别人传递一种绝地远离这里的信息…… 林休原思来想去,看着浑浊发绿的水面,他隐隐明白了一件事,当即跑回了前院。 一到那边就叫住已经开始在院子里规划土地、尝试种菜自我供给的阿福阿贵,让他们拿上手上的耙子等工具一起去后院。 匆匆前往后院荷塘的路上,阿福阿贵才渐渐问明白他要做什么,当时都有些吃惊。尤其是阿贵,他本就对那地方犯怵得不行,听了那番话简直觉得他要疯了:“少当家,咱们可是凡夫俗子,要真把鬼召出来,倒霉的是咱们啊……” 林休原也没解释太多,语气肯定道:“放心,出不了事,只管干就是了。” 现在正是淮泱进棺休息的时间,只有他们三个活生生没半分治鬼本事的人,但他一点儿担忧都没有,因为已经明白这个宅子的另一个鬼,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 荷塘面积虽不算大,可毕竟不是什么小水沟,若是抽干水,那对这三个人而言还是个很有难度的活儿,但把荷塘里的水草捞上来,努努力还是有指望的。 林休原没让他们下水,只是用耙子在岸边搅合着水草往上捞,里面的水草很厚,都缠绕到一块了,多试几次能掌握住方法后,能一下把一小片的水草全顺着扯上去。 阿福和阿贵开始还很谨慎,等安然无事地捞了半个时辰后,累得满门心思只想着抓紧干完活了。 三个人都隔着一段距离,各捞各的。 很快,岸边堆满了一个个的水草山丘。 捞到傍晚时,水里只剩原本的三分之一的水草,靠中间的那些,他们打算明天做个长竹竿木耙,从对面推到边缘再捞。 岸边水草变少后,池塘的水也清晰了很多,能看见一些底部的淤泥。 干活期间,阿福和阿贵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起初说着救援相关的,但聊得很颓丧,都怕这么久过去,夫人那些人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放弃救援,不过失落没多久,又被林休原一句话说活了:“不可能,你们别忘了,我是楚家独子,我娘平时又疼我,见不到尸体绝不会放弃的……活着总有出去的机会。” 这话倒是不假,楚小原事关楚家家业,多少人都在惦记着,哪怕说他死了,也必须得见着尸体才成。两人心下明朗了些,点点头,不再多说那些丧气话。 或许是为了激起彼此的斗志,阿贵开始说一些让人开心的事,都是少爷出国期间省城里发生的趣事和荒唐事。 林休原听了一会儿,无外语是少爷小姐们的花间事,没什么多大意思,他想着六年前的时间线,突然问他们六年前省城里发生过什么大事。 阿福和阿贵抢答似的说了几件。 林休原知道,那些事当时在国外的学子都很关注,记忆里都晓得,便说:“也不是那么大的,比如……祁玦和林休原这两个名字,你们听过吗?” 其实那封信里并未提及他现世的名字,但当时也没多想,下意识就一同说了出来。 说完自己有些惊诧,却也没收回,那信的时间与现世他死去的时间线过于巧合,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存在与这个世界的过去,当然,倒也没把希望放在这两位常年只待在省城的人,国内这么大,他们不知道也未必代表不存在,就算同在省城,不认识的陌路人也太多了。 阿福一番思索过后,却道:“少当家,你说的林休原……可是那位曾经在省城守过两年的林副官?” 林休原猛地看向他。 阿贵说:“少当家肯定不知道的,那时候他还在外面留学呢。” 阿福说:“那兴许是少当家以前和老爷夫人通信时听说的……不过说起他,真是可惜,年纪轻轻当上副官,谁晓得二十多岁就死了……” 林休原问:“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阿贵看他那么认真,疑惑着说:“好像是……六七年前?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听说是有心疾,行军回来的路上倒下的……” 好半晌后,林休原又问:“祁玦呢?你们没听说过么?” 两人同时摇头,问他是哪个大人物。 林休原沉默半晌,随便说了些别的岔过这个话题。 天要黑了,三人看着满地的水草,收工离开。 这夜,林休原没回寝屋,直接抱了一床被子去大厅那边,他把棺材盖掀开的时候,淮泱已经醒了。 林休原挤进去,一言不发地铺着被子。 察觉那道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他拉起被子径直侧躺在一旁。 男人霜睫微动,看他打定主意睡在里面,眼瞳里终于露出一丝疑惑来。 林休原拉着他的手说:“那里睡腻了,而且在这里睡,还能碰碰你。” 这段时间,他发现淮泱的尸体虽然能做出一些动作,但绝不会离开这个棺材。他完全没去思索这个棺材的具体作用,也不是很在意,倒是想了不少能让淮泱在里面躺得更舒服的办法。 他那句话说完,便握住了对方狰狞的钩爪。 对面的目光垂下去看。 林休原还要去扒拉他那边的手,扒拉了几下没扒拉到,倒是把人家的长衫弄邹了,连忙伸手给他抚平,抚着抚着,那具僵硬的躯体突然侧过身来,长而有力的胳膊骤然将他圈在怀里,钩爪往上,紧紧扣住他的后脑勺。 他们侧脸紧挨,乍一看,像是亲吻的姿势。 林休原:“……” 天黑了。 夜风在室外呼啸着。 棺材里传出了心跳声,是一个人的,像打鼓,很有节奏感,心跳的源头正挨着深蓝色长衫的布料,一下下敲击着长衫内的冰冷躯体,一时之间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 棺材盖在傍晚就被林休原全推下去了,里面空气并没有那么沉闷稀薄,更谈不上热,可林休原却红了个满脸,像是憋的,像是急得,又像是热的,他慢慢扭头,想随意说些话,唇瓣刚张开,一道阴影便狭裹着冷冽如雪的气息过来,压迫力倏然四散,他从内而外地被完完全全压制住了。 青年的嘴巴宛如一颗沾了露水的红果子,被饥渴数日的旅人采摘,依靠本能凶悍地裹着含吮,稍微一个用力,就能将这枚可怜的果子咬碎。 浑身的怨气都叫嚣着将这颗果子半点不留地吞入腹中。 可男人只是裹着,那双禁锢他的钩爪难以自控地咔擦扭动,到最后,却也只能束手无策地轻轻笼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团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麦面包和葡萄干、奋斗的双子座、小鱼晒太阳、中也大可爱、?、椰子酱 10瓶;河宴 9瓶;寻忘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棺中鬼夫(15) 天亮醒后, 林休原的嘴巴还是有些肿,昨天被亲的时候他都傻了,等反应过来, 嘴巴已经不像是嘴巴了,当时就愣愣地看向一旁的人,结果看了两秒, 嘴巴又被对方冰凉凉的唇咬着不放地啃了一通。 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亲得头脑发胀, 也不知怎么的就慢慢睡着了。 穿好外面的小褂,他又摸了摸嘴,砸吧一下,感觉一旁视线投过来,悄悄放下手不管了, 低着脑袋给淮泱皱巴了的长衫整整,一副不在意的小样, 之后迅速出了棺材。 对方的鬼魂跟在一侧, 一步都不差, 隔着手套用力牵着他的手。 林休原有些不敢跟他对视,他去找阿福阿贵煮了粥,吃完后几人就照昨天的计划,去后院砍竹子做长杆, 三人各自分工,做好后扛着一起去了荷塘边。 昨天那些水草在岸边已经被吹干了, 他们先用耙子把飘到池边的一些水草捞上来,之后用长杆将中间的水草往岸边推。 林休原和阿贵轮换着推,阿福在对面手脚利索地薅水草上岸。 水草过多的好处就是能一大块一大块地进行推动,几人彼此配合着, 效率很快。 晌午之前,他们就把剩余的水草捞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底层的一些。 阿福还想继续捞些,林休原制止了他:“可以了,底下的那点儿熬不住日头的。” 阿福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水草在水里,怕什么日头。 林休原只说:“等等你就知道了……中午咱们都在这边吃饭休息吧,天黑前哪儿都不去。” 阿福不明所以,问:“还要在这边守着?” 林休原:“是的,今天太阳好,应该不用真守到晚上。” 阿福和阿贵对视一眼,看少当家轻松自在的样子,也没再问。反正三个人一起,还是大白天,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片荷塘附近恰好有处凉亭,阿福和阿贵去前院的屋子拿了茶水过来,外面日头晒,他们在里面开始休息。 林休原坐在最靠近荷塘的地方,轻靠着淮泱肩膀,赏景似的。 从过来到现在,淮泱都没问过他任何问题,这一点倒是让他意外。 “你不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林休原无聊地过去小声问。 “捞水草。”男人看着他答。 “……” 看了看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瞳,林休原笑着偏过头。 他怎么会觉得淮泱一个鬼宅原住民会看不出这是要做什么,因此也不多说了。 今日是个艳阳天,从早上就有很大的日头,到了中午,空气都跟着炽热起来。 天一热就想睡觉,林休原不知不觉地打了个瞌睡,迷迷蒙蒙的好似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写信,远处有炮声,写了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心情却是极好的。 突然,一声惊叫把他喊醒了。 “有、有人!” “不是!是尸体!” 林休原猛地睁开眼睛,对面的阿福阿贵面色惊恐地望着他身后荷塘的正中央。 他扭头看去。 此时正是晌午,太阳正烈的时候,只见原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荷塘中央,慢慢浮起了一具女尸。 尸体穿着一身红旗袍,黑发密而长,几乎把她整张脸和上身都裹缠住了。 脚上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女尸的眼睛是睁着的,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阿贵再次叫了起来。 任谁看了都不能将这单单当做一具女尸。 那边阿贵已经吓得双腿瘫软,阿福一时也走不动道了。 林休原脑子飞速运转了一下,多个世界锤炼出的演技让他的脸下意识做出害怕的模样,身侧的男人一瞧,钩爪突然刺破手套,作势要去水里。 林休原知道自己演过头了,赶忙拉住他,转身对阿福阿贵说:“你们先别怕,看她的手!” 原本要过来拽着他跑的阿福脚下一顿,神情紧绷地缓慢看过去。 水里的女尸两只手微微抬起,手指确实弯曲的,指着身下的水底,黑成一片的眼睛幽幽看着他们。 阿福阿贵看一下就别过头发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林休原却很清楚。 更准确而言,从女尸出来时,他就确定这是个据鬼,和他先前所想并没有出入。 据鬼的杀伤力其实并不高,遇到身体稍微强健的人甚至都可能被人反杀,因此,从不正面与人冲突,平时会依附在比较厉害的恶鬼周围,汲取恶鬼怨气化为捕人网,捕人网根据不同的据鬼各不相同,比如在这个宅子里,应该就是人只能进不能出。 据鬼食人肉,待人到捕人网后,会先确定对方是否健康强壮,先前阿福说的只敲门不进来,应该就是为了引诱人出去确认是否身体强健。 后来因为他带着淮泱住了一晚,这据鬼肯定察觉的到自己汲取怨气的恶鬼就住在里面,之后才不敢再敲门——据鬼不会让依附的恶鬼察觉自己的存在,不然会很容易被对方害死。 没有哪个恶鬼会忍受身边有个寄生虫一样的鬼存在。 据鬼杀人的主要方式就是通过惊吓将人慢慢耗光体力和精力,最后再给出致命一击,这种方式确实和原大纲设定的绝境逃生故事很符合。 据鬼认准一个地盘不会轻易挪动,害怕太阳,所以会常年躲在太阳和人几乎到不了的地方。 林休原之前看到那些不同寻常的水草,联想到绣花鞋“驱赶”阿福等人离开的做法后,才慢慢往据鬼那里去想。 毕竟如果是水鬼的话,完全可以变出别的东西,比如钱之类的,引诱人下水然后下杀手。 可若不是水鬼,为什么要藏在水里? 那么浓厚的水草可以遮阳,而这种水域一般正常人也不会下去。 一切指向都是水到渠成。 林休原知道对付据鬼的办法——找出据鬼的老巢,它会在太阳或活人进入自己领地后消失,消失前也会像游戏认输一样指出离开捕人网的路。 所以一开始捞水草时,他就知道把鬼弄出来也是没有危险的。 女尸依旧在浮动着。 林休原直接走到岸边,太阳渗透水中的水草照着满是淤泥的水底。 女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休原用怯怯的语气小声问:“之前大门那边的一条胳膊,是你吃的么?” 女尸的头颅微微动了下。 是点头。 这一下动作让阿福阿贵都愣住了,根本没想过这鬼居然会回答问题,可还是担心少当家的安危,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小心挪过去。 林休原继续问她:“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据鬼的杀伤力小,虽然也算是恶鬼的一种,但一般都不是由生前死后的执念而化,基本都被一些歪心思的人用十分残酷的办法炼化出来的。 女尸似乎在思索他那句话,不久后,食指指向他身边的淮泱。 林休原定住,身侧男人的眼神却始终淡淡的,并不为所动。 女尸依旧指着淮泱。 林休原说:“什么意思?” 太阳越来越烈,水里的女尸闭上眼睛,她嗓音破碎,缓慢地说道:“我是三当家的妻子……” “什么?” “八年前,我和丈夫投靠峨山……那时大爷尚在,但我从未见过……大爷独自住在这宅子里,几乎不与人会面说话……过了两年,大爷突然去了,我和一些寨中的女眷进来收拾大爷遗物……” 她的声音尖锐而恐怖,可说话时并不会让人不舒服,她说的很慢,半个钟头后,才重新合上嘴。 那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故事,阿福和阿贵听完都傻了,惨白着脸说不出话。 这位三当家的妻子,当年在大爷死后,和其余女眷一起过来收拾遗物时,因为好奇大爷究竟长什么样,趁着没人时,去祭堂偷偷掀了下棺材一角。 也是这一掀,让她跌入万丈深渊。 棺材里的,不是大爷,而是他日日想见的丈夫,也是当时最为魁梧有力的三当家。 而她就在发现这件事的同时,身后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没了意识。 等再醒来,就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她死了,尸体被扭成奇形怪状,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怪物,甚至吃下一具具被二当家淮峰扔来的尸体。 她死前都没见过大爷,自然也不知道大爷长什么样子,指向淮泱,只是因为淮峰和他的装扮太过相似。 她在透露自己是被淮峰杀的。 那些话说完后,女尸便浸入水里,被黑发和水草包裹的身体在太阳下一瞬化成了水,荷塘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水中浮起红色旗袍和一双绣花鞋。 带着太阳热气的风吹过来,阿福和阿贵还处于震撼之中。 如果女尸生前在棺材里看到的是三当家的尸体,那如今的三当家又是谁? 还有,能把人弄出这副模样,那还叫人吗?! …… 傍晚回去后,林休原问淮泱是否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问他的事他刚离开人世的时候。 淮泱:“我没离开过这里。” 林休原一怔,明白了。 那些土匪说的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都未必说明淮泱在土里葬过一年。 就像三当家夫人所说,淮泱甚少与人会面,一般人也不会知道他的真实长相,尸体作假甚很简单,但要骗过有真本事的张大仙,并不容易。 那只有两种情况,二当家确实厉害到真能找出一个僵尸来代替,否则就是张大仙一直知道原情也在说谎。 一开始下土埋的就不是淮泱的尸体,死的是当年真正的三当家,而能杀死三当家并只手遮天的,只能是当时的二当家,更何况三当家妻子指的也是和二当家装扮相似的淮泱,单指认淮泱本人不可能,因为她自己说过,死前没有见过大爷本人。 那么如今的三当家,大概率是淮峰特意找的一个相貌身形与三当家相似的人,如此也好操控,成为山寨里真正说一不二的人。 只是,三当家夫人被害时,淮泱死去不久,她被害后就直接被炼成了据鬼,据鬼需要依附怨气重的恶鬼而生,那当时的二当家……怎么就确定刚死没多久的淮泱会成为这种恶鬼? 林休原做过鬼,他知道,恶鬼,尤其是像淮泱这种轻而易举就能将范围内所有人一瞬杀掉的鬼,不可能会是人为炼出来的。 天黑了,爬上床后,林休原抱着淮泱的胳膊躺下,默默望着屋顶。 片刻后,他呼叫了系统,这是自上次看完那封信后,林休原第一次呼叫系统:“那什么……我就问问,那个二当家淮峰,他真的是人吗?” 系统:“你猜?”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恹 30瓶;给我甜 10瓶;曰东 2瓶;时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棺中鬼夫(16) 林休原嘴一撇, 不跟系统说话了。 其实想想也知道,如果二当家淮峰不是人,那个颇有本事的张大仙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据鬼这个依附恶鬼怨气的存在让他一时间有些乱了思绪。 他的任务是找出杀害棺中人的凶手,虽然那据鬼说自己死前看到了三当家躺在棺材里面,可是从他自己的视角, 住在棺材里的一直都是淮泱, 由此目标还是不会被那些因素影响的, 对楚小原而言的棺中人就是淮泱。 主要的嫌疑首指二当家。 就算他没有嫌疑,单单奔着那封信,林休原也不准备放过他。 如此一想,又要做些计划,更睡不着了。 这一夜, 林休原睡睡醒醒的,根本没能好好休息, 意识一直飘飘荡荡, 时不时就回想起阿福阿贵所说的那个“林副官”, 还有之前零碎的梦。 他难得地失眠了。 好在并不无聊,淮泱夜里本就不怎么休息,也跟着没睡。天亮前,林休原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 眼睛都不带眨的,放在别人身上, 早吓坏了,林休原却觉得好玩,对望过去,男人目光也半点儿不变。 林休原看着看着就来了精神, 坐起来笑道:“不睡这儿了。” 淮泱僵尸似地挺起来:“去哪儿?” 林休原:“你棺材里。” “……” 他倒也没有真的要去棺材里继续睡,只是用这个借口勾人去大厅走走,他想出去吹吹风,也想再看看那张被抹了脸的画像。 淮泱一言不发,他下床后,就捏住他一截手腕与他并行。 他们睡的房间离大厅很近,林休原却故意走得很慢,外面天不算黑,介于黑夜与黎明之间,天边雾蒙蒙的,能看清脚下的路。 阿福和阿贵的房间大门这会儿正紧闭,应该睡得正香。 据鬼消失后,捕人网会过一段时间才失效,快则半个月,慢的一两年都有,林休原暂时还没告知他们荷塘底部应该就有可以离开宅子的路,一来不知道那路通往哪里,二来就算安全,大概率也只是能出这个宅子,离开峨山还是个问题,他也怕阿福和阿贵冲动出去后惊动了其他土匪,把唯一的路堵住还是小事,那些土匪杀人不眨眼,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林休原不想这两人与他们再有接触。 要送阿福阿贵离开,他首先要先控制住二当家。 这么想着,林休原就牵着他的鬼相公到了大厅。 供桌正中央的画像被朦胧的光线衬得愈发惨白。 他上前盯着那张没了脸的画像看,看了会儿,又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想到一个问题,没有脸的画像,就真的是淮泱的画像吗? 身侧的男人瞧他在画像和自己之间打量,径直走过去。 他一上前,画像两旁的白蜡烛就自动燃了起来,男人将那张画像哗啦撕扯下来,宣纸撩过火苗,火光大起,瞬间烧起来了。 “!!!”林休原冲过去的时候,那张画像已经被烧了一大半,“你怎么……” “不好看。”淮泱沉着脸将手上的灰烬拂开。 “……” 看着火苗将剩余的纸舔舐得一干二净,林休原也说不出什么话了,甚至经他这么一烧,觉得自己不久前那个想法可能是对的。过去举起淮泱那只手看了看,别说是手,整个手套都没半点没火烧过的痕迹,一时也是新奇,完全不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只在他手上象征性地拍拍,继续钻研似地瞧。 身前抿着唇正任他拍的男人在片刻后突然偏过脸,朝外面望去。 那一刻,血红的眼瞳溢出了杀气。 接近着,林休原也听到远处大门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 是某种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很轻,若不是淮泱那个动作,林休原都不一定能注意到,他当即拉淮泱一只手,食指竖在唇间,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而后与他躲到门后,那边有扇窗,挖个孔,正好能看清外面。 大门那里,还真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身形修长,但因为天没亮,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不是寻常宅院,是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清楚的鬼宅,平时都避之不及,怎可能会有人偷偷潜入?还是这种时候? 林休原半点紧张没有,反而好奇不已,只想尽快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那人似乎并没有要来大厅的意思,绕开经过庭院的大路,从竹林后面的小道走了。 那是一条通往后院的小道。 他顿时拉着淮泱跟上,为了不让对方察觉,没敢跟的很近,没多久,就跟到了那片熟悉的荷塘前。 只是之前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林休原想到据鬼指的出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声问淮泱:“那人还在这儿吗?” 淮泱:“荷塘里。” “……” 除了林休原和炼据鬼的人,基本不会有人知道那片荷塘是这座鬼宅的另一个出口,也因此,那些土匪才都会认为进了这座宅子就等于有进无出。 这个敢只身进来,又消失在荷塘的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林休原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略一思索,匆匆跑回离得最近的厨房,拿了把菜刀后就折回荷塘岸边。 跳水之前,他看向身侧的淮泱,正想问他忌不忌讳水,对方却弯下腰。 于是还没开口,就被那一双钩爪箍住,趴到了熟悉又僵硬的背上。 “……” 淮泱默默不语地背着他一步步走入水里。 明明这期间谁都没说话,却已经知道彼此要做什么。 林休原抿着嘴,用小褂将菜刀的刀锋包住塞进怀里,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便无比信任地闭上眼睛。 起先还有浸水的感觉,等水到了颅顶,原本的窒息感就渐渐消失了,林休原甚至听到了水声渐渐远去的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水落石面的“滴答”声,他才慢慢掀开眼帘。 他们像是穿过那层水域下的淤泥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是一个长而弯曲的暗道,墙上燃烧着很小的油灯,地面潮湿,时不时有水滴下来。 林休原望得出神,直到背着他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他方惊觉已经到了地方,而他居然还趴在背上。 林休原连忙跳下来,没注意到对方钩爪微微一动,想把他抓住又及时收回去的小动作。 他一手拿着那个菜刀,一手迅速挽着淮泱的胳膊,挨着他往前走。 淮泱以为他在害怕,钩爪咔擦扭曲着将他腰身紧紧搂住,目光阴鸷地看向前方。 怕惊动里面的人,林休原全程没敢说话,走动过程中一直在用面部表情和眼神与他进行交流。 【挤眼睛:咱们慢一点。】 【瞪眼:停一下。】 【噘嘴:你有没有听到动静?】 【抿嘴:我要屏息(林休原本意)/有点怕怕的(淮泱眼里的林休原本意)。】 于是林休原每一次抿嘴,就觉得腰上的那只钩爪勒得贼狠,人都要被提起来贴到了对方身上了。 如此艰难地往前移动着,林休原都出了汗,本以为还要走好一段时间,可快到下个拐弯处时,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男子凄厉的哭声: “……必须毁了你的尸骨!” “谁叫你如此对我!” “当年,我可是把你的尸体送到了,信也都送到了,你说过,你会在九泉下保佑我万事顺意的!可是!可是大爷死了!我、我现在也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林副官……这就是你的保佑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162035 20瓶;我要开飞机 14瓶;我有一个秘密X 10瓶;磕学家 4瓶;时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棺中鬼夫(17) 听到“林副官”这三个字, 林休原微微怔住。 那是二当家淮峰的声音,尽管与对方只见过两次,尽管还没亲眼看清里面的人影, 可就是那一瞬间,他非常确信那个人就是淮峰。 里面的哭声忽然停了,接着就传来一阵细微的走动声, 林休原下意识拽紧淮泱往后一退, 谁知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远。 他以为对方要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没时间多想,忙借着石壁的遮挡,探头往里望去。 那是一个类似山洞的暗道,墙上雕刻着各种神像,神像上摆放着各种枪支和刀具, 洞内的正中央,是一张半人高的石床, 石床上, 则躺着一具还穿着板正军装的白骨。 林休原还没能看个仔细, 脑后便有异物倏地顶上来,带着熟悉的咬牙切齿声:“楚公子,我最近是很想要见你一面的,可却没准备在这里见你。” 空气很冷, 林休原眼角余光往后瞥。 一身黑色长衫的男人正离他不到半步的距离,眼角明明还带着泪痕, 这会儿却面无表情举着一把手/枪对着他脑袋。 是淮峰。 短短几秒,林休原明白了过来。 暗道里还有其余小径,方才那阵脚步声远去,并不是里面的人要离开, 而是突然发现外面有人,从而绕到这边来捉他个措手不及。 远处还有水滴的声音,周遭一片寂静,林休原发现淮泱不见了,他没时间多想,全部注意力都在二当家身上,一番盘算,料定这位忌讳大爷的人不会在这时候杀了自己,便讪笑着与他周旋起来:“二爷,你怎么还有枪啊?其实咱们哪里见都是一样的,反正峨山我又出不去,有话咱们进去好好说……” 淮峰冷声打断他:“什么时候跟踪的我?” 林休原本想好好跟他扯扯皮的,结果意外瞥到他食指上一个与淮泱尸身携带的十分相似的翡翠戒指,眼眸耷拉下去:“这位二爷,我没记错的话,上面是大爷的宅子、大爷的后院荷塘吧?既然你都让人把我扮作女子送来和大爷成阴婚了,那现在大爷的宅子就是我的宅子,大爷的荷塘也是我的荷塘,我还想问凭什么你偷偷摸摸跑来……” “还跟我玩花样,我看你是找死……”后脑勺的枪管用力往前一顶,可下一刻,顶着他脑袋的□□就突然掉在了地上。 林休原视角受限,起初以为他自己蠢笨枪没拿稳,猴急地扑到地上抢了□□,刚要举起来,又被对面的情形惊到了。 先前还掌控着局势的男人此时像个任人施刑的囚犯,人呈“大”字紧贴着拐角的石壁前,胳膊极其不自然地向后弯曲,脸涨得通红,脖子仿佛被死死掐着,只能用力张着嘴巴,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额头青筋因痛苦而暴起。 林休原看到了对方身侧的淮泱,默默将手中的枪放下了。 淮峰虽看不见此时掐着自己满脸阴鸷的男人,可他眼里却没有半丝疑惑,像是知道了是谁,眼底的恐惧里狭裹着诡异的兴奋,他嘴角微微一动,竭力挤出一句话来:“大……爷,看来你……你也还记得林副官啊……” 这句话一出,林休原就清楚地听到一声疑似骨头断裂的声音,淮峰的左手瞬间软软地耷拉下去,他表情扭曲地瞪着林休原,话却是对着空气里的另一个人说:“你既然记得林副官,怎么还要护着这个人?!” 眼前他要小命不保,林休原冲过去拉住那只狰狞的钩爪,他动作但凡再慢一些,这个人的脖子已经断了。 “有些事我要问他,不能让他死。”林休原抬眼望着那张被怨气笼罩的脸,两秒后,那只掐着淮峰脖颈的钩爪一下松开了。 男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林休原还惦记着里面的那具白骨,等地上的人缓过神,拿着手/枪直接抵上他脑门:“起来,先跟我一起进去。” 胳膊被拧断,淮峰已经痛出了一身汗,嘲笑道:“杀鸡都不会的草包,会用枪吗?先找人帮我把胳膊接回去!” 林休原皱眉,轻啧一声。 这把□□已经上了膛,他直接将□□往右微微一移,本能地扣动扳机。 子弹几乎是挨着男子耳边飞出去的,巨大的枪响声中,上面的一盏油灯碎了,啪啦啦落了一地。 周围瞬间暗了几度。 淮峰瞪大眼睛。 林休原本来就是想随便吓吓他,也没想自己刚好就能打到油灯,他只当是走运,指着他继续道:“先跟我进去!” 刚刚他手都有些震麻了。 淮峰单手扶着墙站起来,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看,完全不知道自己脖子三厘米的地方是尖利的钩爪,轻轻一动,就能取他性命。 到了石床边,林休原终于瞧得仔细了些。 那架白骨就只是一架普通尸体经过岁月腐蚀后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鬼气。只是靠近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让他很难受,仿佛被什么压着一样。 他问淮峰:“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林副官?他是谁?” 这世道军阀四起,同姓同军衔的人也不是没有。 淮峰看见那具白骨后,情绪起伏明显大了起来,牙齿都咬得时不时抖动,或许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却还是回了他的问题:“一个不长命的人罢了,又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死的早,说了你也不认识!” 林休原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耐烦来:“别敷衍我,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死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 淮峰微顿,继而阴阳怪气道:“你一个楚家的未来掌权人,干嘛对这么个无关的尸体这么感兴趣?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应该以我做人质抓紧时间逃出去吗?” 这话刚落,枪声再一次响起,还伴随着一声痛叫。 林休原是真的不耐烦了,那一刹那,他体内蔓延出一股克制不住的躁动和戾气,他高举着枪,目光直接略过淮峰流着血的腿,回视那道震愤的目光说:“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你……你不是楚小原……”似乎想起什么,男人又脸色惨白地连忙摇头,突然抱着那条伤腿嘶了几声,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在林休原又一次逼问中,地上的人捏着拳头看向石床的白骨,这一次,他不仅好好回答了林休原的问题,或许是极大的痛感让他忘了前来的主要目的,激动下,还将自己与这堆白骨的渊源带着恨意一点一点说出来。 淮峰口中的林副官和阿福他们所说的林副官就是同一个人,和林休原是同一个名字,死的时间,也和林休原在现世的民国时期同一年。 林副官十年前跟着军队曾在峨山附近的省城驻守过两年,淮峰是在他驻守省城第二年与他认识的。 当时遍地土匪,峨山却是个难得的净土,根本没有什么山寨,更没一个山贼敢在这里扎根,淮峰也不姓淮而是姓李,是一个落魄学生,为了给母亲治病,不是在街上给人写信临帖就是去山里采药尽力省些药钱,按理说,这辈子都绝不会与军阀的人认识。 遇到林副官就是在他自己的卖字摊上。 那一日,他生意惨淡,正要收了摊去山上找找值钱的草药变卖,谁知刚站起来,就发现前边一位穿着笔直军装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 当时正是混战时期,一些军阀简直像土皇帝,荒唐事没少做,百姓看了就怕,淮峰自然也怕,以为要被人找麻烦了,赶忙收起手头贵些的笔墨就不管不顾地跑。 可他那是毕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论跑自是比不过一个常年训练的军人,没跑几步就被重重板住了肩膀。 一时冷汗直冒,他知道对方有枪,也不敢挣扎,刚要讨好地叫声老总,便听对方笑道:“你跑什么呀?我可是等了你两天才找到你的!哪有这么对客人的?” 他前两天有些感冒一直在家休息,确实没来过,听了这话更慌了:“老总,这条街可以摆摊的,我平时也都很安分守己……” “什么老总啊……”对方愣了下,“李先生,我叫林休原,是听说你一手好字才来找你的。” 淮峰:“……” 那天下午,淮峰被这人特自来熟地连推带拉带到附近一家饭馆请了顿饺子吃。 “钱不多,只能请你吃两碗饺子,千万别介意。” 对方从头至尾都是礼遇的,淮峰虽有些受宠若惊,但并不信他这番话,刚刚还听饭馆老板娴熟地叫他什么林副官,一个副官,怎么可能没钱?但他自然也不敢得寸进尺,吃了几个饺子,就斟酌着言语问他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 对方敛了笑,问他家中母亲病情如何,见他脸色大变,连忙解释:“我是找你时听街上人说到了你母亲,所以才知道些你家里情况……我正好也要找个会写信的人帮我办事,你写字好,也缺钱,我想着找你准没错。” 淮峰不觉得对方是好心要帮自己,认真思索着问:“你要我帮你写信?什么信?”这年头大字不认的军官确实也有。 谁知对方摇摇头:“李先生,我是想你帮我送信,偶尔可能需要你替另一个人写信,每个月我都按时给你工资,应该够你和你母亲看病过生活。” 淮峰本来还想问他会不会是那种涉及危险机密的信,一听钱,改口问他多少钱。 对方喝着饺子汤,用手比了个数。 他顿时大吃一惊,这笔钱完全够他母亲每个月的看诊和医药费,再除去生活花费,说不定还能存一些来,他在街上写字几个月都赚不来这些的,一时有些不信,下意识说:“你不是说自己没钱吗?” “我每个月有军饷,只是一般到月底就差不多没了……嘿嘿,现在正好月底嘛!你的工资我每月发了军饷就先给你。” 这也不奇怪,淮峰只当他是贪图享乐挥霍没了,有这么一笔钱赚他还是很乐意的,又小心问是不是跟军事相关,对方连忙摇头。淮峰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饭后问他这活儿的具体细节。 “其实也没有很固定的送信频率,我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很忙,以后你每个月大概帮我送四次信到峨山……对了,峨山你知道吧?” 他点头:“离这边不远,我有时候也去那边采药。” “那就更好了,我晚些会给你一张地图,你到了峨山就按地图放心走,找到里面一个名叫祁玦的男子,把我的信交给他就可以了。” “然后呢?” “然后……应该就没了。” “……林副官,你说的帮人写信,难道不是帮他写?” “是,不过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给我回信,他要是想回信,你就代他写,顺道带回来给我便成。” “他不认字?” “应该是不认字的……” “……好。” 淮峰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对方不主动提及这个人的信息,他也不会多问,只道:“林副官,他若是问我是谁,我怎么回答?” 对方嘿嘿笑了:“你说你是我朋友就行。” 就这样,淮峰从那天起开始担任起那位林副官的送信人,一个月会往峨山跑四五次,他不在家的时候,林副官也会派人时不时过来看看他母亲的情况。 至于那位名叫祁玦的男人,淮峰不是很在意,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讨厌,尤其每次面对面递信时,男人身上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他憎恶极了,却努力不表现出来。 只是从头至尾,他的字都没派上用场,因为每次送完信等那人看完后,他问出那句是否需要回信时,对方都是沉默的。 这就代表是不需要。 直到三个月后,住在峨山里的那个男人才终于开始回信,只是他还是没能代笔。 那人分明是会写字的,且还能写一手他完全不能比拟的好字,哪里需要他来代笔? 也是那次,淮峰不由自主地怀疑这是不是林副官养的一个类似幕僚的人,那时候混乱中也有不少民间英雄或人才,性格稀奇古怪的也多,或许人家就是喜欢这种山野生活不愿下山呢? 林副官那些信说不定就像是刘备三顾茅庐以表虔诚,这不,写了三个月的信,把人家打动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淮峰便以为这回的信事关紧要机密,丝毫不敢马虎,甚至还弄了几封假信放在身上“遮人耳目”,一路小心地送回省城,送到林副官手上。 对方得知有回信只是一怔,紧接着高高兴兴打开,完全不避讳地拿着那封信当场就看,看完笑着收起,处理完公务便无比雀跃地带他又去吃饺子了。 那时候名字还叫李峰的淮峰已经算是很了解眼前这位年轻副官了,每月一军饷发后,就买粮分别送到街上那些因战争膝下无依的老人和没饭吃的孩子。当时林副官跟随的司令虽无大作为,但军队上下从不做祸害百姓的事……这段时间林副官开始格外忙,原本一月四五封信变成了一两封,听说是在筹备着去前线抗敌,正在说服某支军阀合作。 淮峰是佩服他的,吃那顿饺子时,他一时热血上头,拍着胸膛就说:“林副官,我愿意做你的手下,以后有其他用得上我的地方,尤其是大地方,你尽管说!我……我保证绝不背叛你!” 对面的人笑笑,那时正是寒冬,他像是一炉旺盛的火,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不知想到了谁,眼睛亮晶晶地说:“李先生,你现在帮我的忙,就是个大忙。”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二更会晚一些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吃个蛋糕、林霖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无 20瓶;LHG 10瓶;林瑧 9瓶;爱洵洵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棺中鬼夫(18) 后来在李副官将死之时, 淮峰才知道这样一个送信的小差事,为什么会是一个“大忙”。 李副官是在七年前死的,也是淮峰给他送信的第三年。 那时候淮峰母亲已经去世半年多了, 原本见不到来年春天的病,因有了好的治疗条件,心情也好了, 竟比大夫预计中多活了两年, 去世时都没受很大的罪。他在安排好母亲后事之后, 就前去追随林副官,除了报恩,也有些奔前程的小心思,当时那边战况已经接近尾声,形势一片大好, 他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与军营中相见时,却险些没认出那位林副官来, 原本还算是白净的“俊俏小生”黑得像煤炭, 外面硝烟滚滚, 炮火连绵,黑色版的林副官正拿着电话与人大声吵着什么,明明声音听着还像个学生,吵架的气势却半点不输, 吵完转身,便听部下指着他说:“这人非要见你, 还拿了林副官你的亲笔信,我就带进来了。” 对方眨眨眼睛,也不待手下说完就几步走到他面前,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圆溜溜的眼眸迅速瞪大了,又惊又笑:“李先生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是怎么过来的?”他摇着脑袋很不赞同地说,“也不怕大炮把你给轰了!” 部下看这口气就知道他们果然是认识的,顿时忍不住笑了。 淮峰也笑了,他简单说了一路上的艰辛和几次差点丧命的经历,看对方眉头越皱越深,又连忙打岔过去:“林副官,你那些提前写好的信我都已经送完了,实在没什么信继续送了,峨山里的那位没信我也不敢见,什么都不干工资你还是照样让人送过来,我也不能干拿你钱啊……” 对方脸更臭了:“啊?你就为了这个来的?” “也不是……”淮峰看他是不吃自己这一套,只好实话实说,想跟他好好奔个前程。 一脸黑灰的男人沉思半晌,之后拿起笔要写信。 淮峰吓到了:“林副官,你不会让我这时候出去给你送信吧?” “我帮你向凌城大学的校长写一封推荐信,你当年是交不起学费被迫无奈退的学,他们那里现在有免学费的名额,你这些年应该存了点儿钱,不够的话还可以勤工俭学,生活费应该不难解决,我这边需要钱的地方太多,实在没办法继续支持你……” 在当时的环境下引荐他进那样一所学府,还有免学费名额,这对无奈退学的淮峰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可他却又矛盾得厉害。 没见面还说不准,这一见面,他就有种直冲心脏的直觉,这位副官将来绝对大有前途,跟着他,或许更能混出个名堂来。 野心,权利,欲望,他都有。 淮峰百般坚持要留下,林副官那时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也没时间管他,扔了信就先去看伤员了,之后连续回来,看他一直都在军营附近,部下知道他是林副官朋友,倒也没驱赶。 如此几日后,看他决心留下,林副官让部下带他去底下的军营先做后勤,受伤的士兵不少,没事可以先去帮忙照顾伤号。 淮峰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努力,短短几个月从后勤医护到了林副官这边打下手,五个月后又因为紧急情况下救了司令一命,被司令看中,提携到了身边做事。这司令是草莽出身,虽不识几个大字,但也是颇有本事手段,知道他和林副官是旧识,问他一些与林副官之间的事。 只是闲聊,他却想多了,以为是林副官肯定故意与司令说了这些,说不定还说了些他落魄时不好或丢面子的事。 那时刚打完一次胜仗,是回程的路上,林副官的部下忽然请他过去。 淮峰第一时间以为林副官要给自己下马威,怀疑他抢功,心里七上八下间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过去后,却见穿着笔直军装的年轻男人啃着一个冻坏的苹果,另一只手拿笔写着什么。 他过去时,对方已经写好了,把苹果放在嘴里咬住,用蜡迅速封好,抬头看到他便起身道:“你来了李先生!我找你是想拜托一件事,大概一个月后咱们部队就能到省城了,你到时候能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峨山去么?”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此时这个“李先生”的称呼却让淮峰有些不悦,这段时间奉承或暗地里给他使绊子的人都有,他警觉久了,下意识就以为对刚这是故意提醒自己的身份,一时没接那封信:“林副官,你以后还是别这么叫我了,听着像是个外来的。” 对方一愣,随后立马笑着直呼他名字。 淮峰心里不悦,面上只稍稍做出些笑模样,说回程事务繁琐,不一定有时间。 都是一起回省城的,难不成他林副官自己就没法亲自去一趟? 使唤他使唤惯了,这是故意提醒他两人间存在的差别? 对方见他是不愿意,也不多说,收了信点点头,伸手请他喝茶。 他客套地抿了口,起身以有事要忙匆匆走了。 那次之后,淮峰再与林副官正儿八经的会面,就是离省城还剩三分之一的路上。 一直身体很好的林副官因为心疾突然坠马,他赶过去时,人已经没气了。 留下了两封信,其中一封信是给他的,在抢救时恢复了一次意识,似乎知道自己活不了了,通过口述让部下帮忙写出来的一封信。 只有一行字的信: 李先生,请你把我的尸体和那封信送到峨山,换了别人我怕他多想,请帮我这一次,死后若是有灵,我一定保佑你万事顺遂。 也是这一天,他从林副官的部下那里听说一件事。 林副官在数日前之所以拜托他回省城帮忙送信,是因为林副官不准备回省城了,他要直接半路拐个弯,前要去燕城以司令的身份代替司令与那里的都督谈借兵打仗的事,而那边的都督向来与他们司令不合,这一去还是很危险的。 那是淮峰第一次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他在为一些小功小利斤斤计较多想的同时,另一个人满脑子都在计较着该怎么继续抵御外敌,哪怕他们不久前才打了个胜仗,可以好好休息了。 或许是活着的人总会在人死后才想起对方的种种好来,又或许是某个夜晚突然间想起穷困之际那个明明也不比自己大的男人笑着雪中送炭……等到了省城,那些权利欲望短暂的消退后,淮峰已经不仅仅想帮林副官送遗体和信了。 他去了林副官生前的住所,想替他好好整理一下遗物,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亲人,帮他妥善收拾后事。 整理遗物时,却发现了个了不得的秘密。 林副官床下箱子里,有着大量与他身份不符的古老书籍,都是关于一个名叫“玄虚道宗”的相关古迹。 更让他惊骇不已的是,里面有大量资料都在指向一个名叫“祁玦”的罪人。 一个弑师毁掉道宗,却能够永生的罪人。 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这个世界的剧情和主世界线关联密切,回忆应该还挺多的吧?明天继续双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纤紫 20瓶;冷暖 10瓶;夏栀吱吱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棺中鬼夫(19) 淮峰家道落魄前, 祖上也是当过官的,爷爷还是秀才出身,一生很痴迷于古董,自小的熏陶下, 淮峰也练就了对古物一定的鉴别能力。 他很确信床下那些古籍非仿物或赝品, 确实年代悠久, 尤其是里面关于那位能够永生的“祁玦”的画像。 画的惟妙惟肖。 他来往送信那么久, 祁玦那张脸又分外出尘, 他如何也不会认错。 一时心绪振奋又复杂,还是努力压制着种种疑虑, 先做手头的事——当天就出发带上林副官的亲笔信和遗体,开始了前往峨山的行程。 林副官的几个忠心部下自愿与他同行,他们以前颇受林副官照顾, 也想亲自送林副官一程。 淮峰又带上几个自己的人, 速速出发了。 只是后来祁玦见到林副官的棺材, 反应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淮峰的印象中,这个男人几乎没有喜怒哀乐,除了每次收到信嘴角会禁不住地那么微微一抿, 其余时候再也没有任何表情,也是心里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一直如此,在之前看到那些古籍里关于祁玦的部分后, 也不会特别难以置信,因为对方确实不像所有他遇到过的所有年轻人, 可说像老人,那倒也不是,到底像什么?淮峰脑子里出现的是悬崖边一块习惯了风雨雷震后,巍然不动的石头。 那日风和日丽, 连续数日的雪停了,还出了太阳。 他刚到峨山的山脚下,就见到了那个男人。 对方像是在那里等了很久,周围地上都堆了一层枯叶和积雪,唯独他鞋子的边缘是扁平的泥土,黑色长衫沾满了树上落下的雪,肩和发上,皆是霜白。 如果不是这人的目光在他出现后就一直紧随着身后的马车和棺材,他都要怀疑那是不是一座精雕细琢的石像了。 淮峰顿时下了马,挥手让人先把棺材运过去。 心里那番准备好的节哀顺变还没说,那道巍然不动的人影突然伸手,便将刚越过山脚界限的马车拉住。 前头的马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却躁动地乱叫起来。 驾车的汉子回头:“哎,这边可不好停……” 话没说完,只见那男子的另一只手直接过去打开了棺材。 “……” 众人脸色煞白,哗然而起。 淮峰伸手示意他们安静,那边马夫察觉不对劲,也闭嘴不敢出声了。 林间的冷风静止了。 淮峰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光景,曾经随意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大气不敢出的男人,沉默望着尸体几秒后,突然就在棺材前哭了,泪流得比他这辈子见过的还多。 男人的哭是无声无息的,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将里面的尸体抱出来。 也就是在那一刻,淮峰忽然感受到了杀意。 一股能让他完全意识到自己渺小存在的恐怖杀意,与人面对面厮杀对抗时的量级全然不同。甚至让他冒出了个无比荒唐的想法——这个人或许真的是神,能轻易主宰所有人的生死,却未必是慈悲的。 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让他迅速上前解释林副官的死因——是意外。 他说得口干舌燥,为了说明真的是意外,连对方死前具体做了什么,都一五一十讲了,半点儿不漏。 说完便紧张低头等待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回音,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去。 这一看,淮峰浑身血液都凉了。 压着厚雪的树下,男人俯身,正吻着那个已经死去多日的人,唇无比用力地贴着另一片唇,脸上浮出疯狂之态,霜睫下的目光沉郁非常,他盯着林副官没有惨白的脸,说: “师弟,你骗了我。” 淮峰狼狈上前,要阻止他对林副官的尸体做出这种折辱之事,可还没摸到棺材,转瞬便被一股掌风狠狠推开,在地上连滚两圈,手上拿着的那封信也突然不见了。 一群人过来搀扶,马夫也吓得跑了。 他浑身酸痛地站起身,见男人拿着那封信,直接当场拆开看起来。 看完后,薄唇一抿,竟慢慢笑起来。 淮峰被众人拉着匆匆往后退。 那笑简直比哭还要让人惶恐害怕。 众人只后退了五六步,那边的人已经收了信,抱着尸体转身走远了。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淮峰没追过去,也不敢追去,对他们随意解释一番,原路返回。 天有不测风云,那时的淮峰怎么都没想到,只不到一个月,省城这边就发生了巨变。 司令被人暗杀,他当时正带人运送粮草,粮草意外被劫,各种情况频出,燕城的那位都督也不知怎么就把一堆罪名推到了他们司令这边……他的小队被追杀,罪名一桩桩,说他们在省城干尽了坏事,像土匪一样见了钱和粮就抢,现在商人自发募捐来的粮草被劫,更是为了独贪自导自演…… 那是很灰暗的一天。 淮峰在林副官死之前,就从他口中听说过扎根在燕城的这位都督,是个实打实的草包,不敢对外打仗,手下祸害人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司令想从他那里借兵,也实属没了其他办法。却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没借来,还被如此倒打一耙。 他心里已经明白,这些变故是谁造成的,他跟随的司令没了,就算回省城,也是等死的份。 那时想也不想,带着一队人骑马杀出重围,逃开追杀。 一路上伤的伤死的死,小队只剩下一半的人,他自己也没剩几口气了,绝境里只想着活下去,不知不觉,就带着人走进了峨山。 想到那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他心里下意识就觉得这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 那时正值薄暮,找不到落脚的,也没食物,身上还是各种流脓的伤口,一群人濒死之际,模模糊糊便看到了个朝他们走来的影子…… * 暗道里,讲完这些事的淮峰仿佛打了一场仗,筋疲力尽地歪倒在地上,正要闭上眼睛休息休息,便听上方举着手枪的楚小原说:“你是说从那次逃到峨山后,你就弄出了这么个山寨?” 淮峰疲惫地看向他,不知是不是太累了生出幻觉,竟将眼前的人与林副官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说:“大爷救了我们,我当时只是想在峨山暂时休养……后来误进了大爷的宅子里,才发现他一直还保存着林副官的尸体……”他说到这儿,表情就变得非常难受起来,“你能想象吗?抱着一个埋在地里或许早就腐烂的尸体日日同床而眠,就连出去都背着……我是想离开的,只是后来发现那位害死司令的都督已经到了省城,我又和兄弟们商量了几天几夜,就生出了立山为王的想法……”他呸了一声,“这世道,有些军阀连土匪都不如,我又何必做什么好人?这里地势好,又有大爷这样的人庇佑,当时想着召集了人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林休原毫无兴趣地打断他,他语速极快:“大爷是怎么死的?” 地上的人一怔,看着他不出声了。 林休原重复道:“怎么死的?” 寂静空旷的暗道里,回响着他这句话。 林休原此时人看上去正常,可里面却像是一台坏死的机器,在不久前听完淮峰那些话时,没有人知道有无数画面从他眼前飞跃而过。 他的记忆像是一场□□,产生了异动,最后控制不住,又理不清,直接停止运转了。 脑内的界面上频闪闪动着红光,各种警示的机械声下,OOC的警示变得不值一提。 一直待机的系统看到宿主整体数值大幅度飙升的怪异,吓坏了,连忙道:“林休原先生,请你先停下来!你的身体出现了bug,我要帮你申请外援过来修复,请先停下……” 系统巨大的机械声和各种数值警示声一齐响起。 “请先停下!” “请先停下!” “请先停下!” …… 石壁顶上,一滴水落到了地上,“啪嗒”一声。 林休原呼吸急促起来,在听到又一声系统的提示音后,眼白里乍然暴出了红色的血管。 他突然朝着墙壁开了一枪,最后一次质问地上的人:“是谁杀了祁玦?!” 他没有说“大爷”,也没有说“淮泱”这个名字,而是“祁玦”。 正用钩爪对着“人质”的男人浑身一震,蓦然回头看去。 淮峰被那声突如其来的枪响吓到了,死死地瞪大眼睛,几秒后,看对方居然又要扣动扳机,扯着嗓子脱口而出:“我杀任何人都不可能去杀他!那本古籍上的记载不是假的,没有任何人能杀了他,除了他自己!” “……” 淮峰大口喘着气:“他、他是故意更名换姓的!甚至不惜挖心,用一年的时间将自己的命数金蝉脱壳……我是后来才明白那封信的意思,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他会无穷无尽地活下去,然后找出新的办法将林副官复活!” “……” “可我,可我怎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先欠着吧,白天几乎挤不出时间,写完实在太累了……我之后都会在不影响日更的情况下慢慢补欠下的更新的!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週篠凨、团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谬卡佛 20瓶;老婆贴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棺中鬼夫(20) 淮峰原名李峰, 当年改名是因为省城出了关于他的通缉令,起初改的也并不是“淮峰”这个名字,淮峰次名是后来为了沾上祁玦命数所做的其中一点努力。 那时候他要建立山寨,事先也向祁玦请示过。 尽管祁玦救了他们后, 也没有多做或多说什么, 甚至每一天的活动范围都是以自己林中那个宅子为中心的一千米之内, 哪怕天气好出去, 也是背着一直未见腐烂的林副官尸体晒太阳, 天气不好就在宅子里学习缝制衣物,每天给林副官换, 缝纫机还是他让手下拿着对方的钱去买来的。 有时候也会在院子里种花,把尸体放在花圃前的椅子上坐着,远远一看, 仿佛还活着。 淮峰开始见到那个画面时, 说没吓到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时候他从鬼门关走一遭,强烈的复仇欲望和野心让他学会了正确掩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 只要攀上祁玦这个人,成功路径绝对会缩短一大半。 关于建立山寨的那些话,他还提前打了腹稿, 自认为再没有比他那些话更妥帖的。 可精心准备的说辞对方一句都没回,甚至全程看都没看他一眼。 淮峰只好像以前送信时一样, 将这些沉默当成了默认。 事成后,他也没敢自封老大,其余部下也都知道那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才是这座山的主人,知道与他们先前追随的林副官还有着莫大的关系, 都不约而同将大当家的身份安在他的身上。 有祁玦这么个人在,还是林副官的至交好友,淮峰那时候也不敢真去打家劫舍的野土匪,人马扩大后,也就劫捞些地主员外和发国难财的奸商油水。 扩建山寨与招揽人马之余,他又想起了那些古籍,派人回省城把林副官家里装着古籍的箱子全部搬了回来。 林副官死后,家里被人洗劫一空,但那些古籍一直没人要,都以为是些没用的破书。 淮峰便是在那段时间窝在山寨里全心钻研里面的门道。 等他终于从中窥到一丝天机时,也就明白祁玦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而这世上却有一个人能永远跳出轮回,将自己的命数当做棋子一样掌控。 在悠久的过去,古籍上说的这个玄虚道宗和所有修道修仙的门派没什么不同,可历经千百年的风雨,能在历史上留下这样重要的印记,便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古籍中记载的那位身为道宗闭门首徒的祁玦。 千年难遇的天才,十八岁就创出当时令所有修士望尘莫及的一种功法体系,如果不是走了岔路做出后来那些杀害师门等天理不容之事,是极有可能修成正果的。 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任何人能将他拿下。 其中还有记载说,某个与祁玦师父关系极好的修士一生都在追杀祁玦此人,虽打不过,但誓有种要将他耗死的精神,毕竟他有继承自己衣钵的儿孙,留了画像,儿子年少甚至还跟着他见过本人,管那人如何无敌,总会有年老和身心损耗的一天,只要他子孙记得对方,完成他的遗愿也是早晚的事。 谁知后面却说,等他儿子老去,孙子又长大后,才找到了这人的踪迹,与画像中一模一样,却未曾老去分毫,道行可怕,别说交手,连靠近都不得,那人的孙子当时也是个勤勉修习的好青年,很快就察觉双方的巨大差距,作了个辑就匆匆走了。 后来在相关追捕道宗罪人祁玦的计划里写过,百年过去,他非但没有老去,功力还在飞速长进。 这真是可怕的消息。 寻仇的道宗后人自然不止他一个,到了后面,沧海桑田中,道宗甚至都开始消失于历史的长河里,可最后关乎祁玦的记载,依旧是谁谁又在哪里见过他的身影。 当时最令淮峰惊喜的是,这个峨山,照着古籍里对玄虚道宗当时的地理位置描述,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地方! 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一小块肉和一块永远吃不完的肉,如何抉择? 淮峰觉得傻子才会选第一个。 他突然开始嫉妒起林副官了,了解越多,越觉得林副官心思深厚,竟早就将这些事计划好了,怕就是在这些古籍上知道了祁玦的本事,故而那么忙还要找上他去送信与其攀交,临死了也不怕,还想着让人把尸体送过来…… 这不就是晓得对方有通天本领,说不定能帮他复活吗? 这么想着,嫉妒间却又兴奋起来。 他不敢奢望成为祁玦,但像林副官那样,沾些福分也是好的,谁不想多几条命、多活一些时间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他在等待祁玦将林副官复活。 只要林副官活了,就证明祁玦确实能将人死而复生,以他跟林副官的情分,到时候接近祁玦其实也会容易一些。 可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祁玦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复活林副官的打算。 不仅如此……竟还将自己杀了。 亲手挖了自己的心,死前抱着林副官的尸体躺在早已准备好的棺材里。 也是在他死之后,林副官的尸体才开始迅速腐化。 淮峰懵了,傻了,完全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在林副官的手里发现了一封信。 是祁玦死前写的,落款没用一年前突然给自己更改的“淮泱”之名,而是自己的本名,信中说: 师弟,多日未晤,系念殊殷。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我定化此棰,与天争你。 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后来找遍了奇人异事,翻遍了那些看了数百遍的古籍,后知后觉的懂了一件事。 祁玦放弃了用那个身体永生不老的机会,因为他在这一年已经通过更改姓名和分离魂魄等方式将自己的命数一分为二从中跳出,杀死这一世名为淮泱的自己,便能用原本的身份重活,尽管淮峰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离开峨山,但拥有新的命数后,应该就没了这些限制。 至于早峨山活了这么久,为什么做这个选择,除了因为林副官,他想不出其他。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那便是命运已定后,他只要不甘,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用这种金蝉脱壳的方式操纵更改自己的命数,永不止息。 淮峰不能接受。 他费尽心思,到头来不能是这么一场空。 他很嫉恨这个原本让他敬佩的林副官,不过那几年由他送的书信,竟骗的这人真将他当做师弟,不惜如此救他。 淮峰根本就不觉得林副官真会是祁玦师弟,要当祁玦的师弟,那得多少岁了?古籍上也说过,道宗不可能再出第二个像祁玦那样的人。 怕是早就通过那些古籍知道祁玦这位世外高人的过去,想用师弟后人或转世之类的说法打动他。 一个杀害师门的人,千百年过去,历经沧桑,余留邪念的或许已经转变为愧疚,愧疚之下再有对方如此持之以恒的联络,就这么中了林副官的招。 淮峰如此一想,就愈加不甘,他付出的努力半点不低于林副官。 日复一日,成了执念。 后来,他想了个办法。 祁玦活的时候他操控不得,死了,难道也拿他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那种将自己分割逃开命数的方法,他也在许多半真半假的奇人异士那里探寻了些许苗头。 这种跳脱轮回的方式其实是以魂魄为主体的,也就是说,如果本人死后成了怨气深重的恶鬼,哪怕有滔天本事,也是绝对完不成所谓的“新生”的。 如此,淮峰有了个主意。 大爷和林副官的尸体,他一个都不能下葬。 先要想办法炼尸,然后逼出对方的怨气。 有执念的尸鬼是不会轻易离开一个地方的。 逼出怨气可比炼尸要简单多了,毕竟这一年多来,他也亲眼看过大爷有多么重视林副官的尸体。 只要林副官的尸体一天不入土为安,大爷就一天不会安息。 * 淮峰完全沉浸在了过去,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甚至笑了起来,仿佛不是在说什么不耻的事,而是诉说自己不同凡响的种种抉择。 林休原拿着枪的手直抖,另一只手刚握拳要挥直接打过去,瘫在地上的男人胸膛忽然就被一只钩爪完全刺穿了。 暗道没了声音。 淮峰一动,眼神呆滞地低头看去,之后有些不可置信。 胸前血淋淋的一片,穿胸而过的钩爪沾上了血。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被杀了? 也是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那位断臂的“三当家”带着几个持枪的大汉已经冲了进来,一见地上淮峰的惨状,神情巨变,想也不想就将枪口整齐对准了林休原。 扣动扳机的声音响了几次,却没一次枪响。 “三当家”见势不对,左右看看,连忙拿出刀让林休原放了他们二爷。 地上的淮峰流血不止,咬牙无力对着他们急道:“先、先过来给我止血啊!” 那钩爪并没能准确挖到他的心脏,动作快些,说不定还能抢回一命,他现在已经痛得麻木了,头很晕,再慢些,血都要流干了。 “三当家”着急要上前,可一看到对着自己的手/枪,顿时又不敢动了。 林休原看上去似乎很平静,问:“你们怎么来的?” “三当家”没出声,望向那边的二爷。 他身后的喽啰看林休原表情不太对,连忙小声说:“不是我们冒犯!是二爷一个钟头前吩咐过的,说是到现在这个点他如果出不来,就进大爷宅子的后院,他人在荷塘下面……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的……” 林休原:“不是怕出不去?” “这……二爷说荷塘下面有别的出口……”那人话没落,突然就见楚少当家身后的二爷正拖着一身血,屏息慢慢爬上石床…… 石床上早就铺好了干草,也浇了汽油,只要一点火,就能迅速燃起来,将上面那具白骨烧得干净。 这些跟着“三当家”来的大汉都是二爷平时的亲信,自然也知道那具白骨的作用。 原先是激化大爷怨气的。 尸鬼有了怨气,除了不会轻易离开,杀伤力也会变得极大。控制住后,这便是是他们山寨里最为强大的附身符和武器。 先前死在院子里的那些人,其实也并不是误闯进去的。 那是二爷在用他们试看大爷的威力。 二爷很满意最后的成果,说将日后加以利用,别说复仇,想要什么都能得的到。 有了怨气的恶鬼还能拱据鬼吸附。 据鬼的作用在他们二爷眼里,其实就是一个监管大爷是否还能控制住的感应器。 毕竟张大仙说过,一般恶鬼是绝不会发现据鬼的存在,如果真发现,那已经不同于普通恶鬼,这是大坏事,到时候任再厉害的人来,都是控制不住的。 先前淮峰亲自宅子门口递交那封信,也是在发现大爷的鬼魂会为了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阴婚对象而对“三当家”和张大仙动了杀手。 拿出那封信,就是想让对方稍微想起一些林副官来,这样,起码主动权不能到他们绑来的这个草包身上。 最开始给大爷找冥婚对象,也是为了更好的操控对方留在这里,冥婚对象和血祭并没有区别,在他计划里,都会在当晚被大爷杀死吃掉。 可出了意外,意外还一桩桩地来。 淮峰坐不住了,甚至开始害怕等楚小原待得久了,荷塘下的那具尸骨怕是也要没用了……最后只好把希望寄托于那封信上。 本来耐心等着事情出现好的转机,结果就在昨天,淮峰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出现了据鬼死后才会反噬过来的烂肉。 当下就紧急议事。 所有人都认定据鬼是大爷发现后杀的。 毕竟被里面那三个人杀掉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这让更清楚局势的张大仙很惶恐,与淮峰谈了一整夜,终于说服他去将林副官的尸骨烧毁。 武器都变成了一个快要炸死自己的炸弹了。 眼下保全自己活着才是最紧要的。 张大仙来了峨山发现他炼尸后,起初就说过,被炼出的尸鬼一旦失控,极有可能想起生前的种种关键信息,比如谁把自己害成了这样? 到时候第一个杀的肯定是二当家。 只要恶鬼怨气的源头没了,恶鬼自然也就跟着不存在了。 当时淮峰怎会不知眼下保命要紧,可他还是不甘,就像是一个倾家荡产了的赌徒,自认付出一切不仅一无所有,连一个原本正常的身体都失去了。 身上那些恶心的烂肉简直让他想吐。 于是进来看到那具多年不见的白骨后,恨上心头,也忘了正经事……若一开始就抓紧时间动手,哪还有后面这些事? 淮峰此时眼里只有那具白骨,这是他生平第一用看命一样目光看着林副官。 一定要烧了他。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胸口那个钩爪早就没了,他判断过眼下形势,不久前手下开不出枪,想必就是祁玦的鬼魂在作祟,现在要控制那么多人,哪里还能管的上他? 想着,又觉得自己转来了生机。 火折子打开后,幽蓝火苗在他堵着风的手掌中悄悄出来。 扭曲的血脸和火光一起开始靠近那团干草,汽油味很重,只要烧过去,任谁来,也是无力回天…… 就在他与干草只剩拳头那么短的距离时,身体却猛地往后一震。 连续三声枪响,又准又快。 淮峰本就不堪看的身体被接连的子弹顺势打下石床,血喷涌而出。 望着转身看向他的楚小原,淮峰眼球几乎都瞪了出来。 他听到对方用他曾无比耳熟的语气对他说:“李先生,你办出这样的事,还指望我保佑你,你在开玩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欠了两更了π__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球赤化、老婆贴贴、週篠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砸 28瓶;奋斗的双子座 20瓶;芒果炖草莓、千千千千千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棺中鬼夫(21) 淮峰死了, 至死都不明白那个富家草包楚小原为什么会真敢杀了自己,要知道大爷和真正的三当家死后,峨山的屏障机关,全山寨里只有他一人知道, 既然想要离开峨山, 怎么敢真的杀了他?! 他完全忘了峨山屏障的机关, 除了祁玦, 最开始知道的就是林副官。 林休原放下枪, 看向石床的方向,他从未像此时这么平静过, 仿佛徒脚翻越了几座大山,又在最累的时候倒在地上昏睡了一觉,不是心灵的平静, 只是太累, 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不久前, 就在系统的外援紧急过来修复他体内数值bug时,林休原在数值的变动下,想起了所有的事…… 关于他民国时期的生前, 还有更悠久的过去。 那一刻脑子要爆炸,耳边是龙吟虎啸,波浪滔天。 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很久以前的峨山高耸入云, 水天一色,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 还是小小的他被师父牵着上了山, 挑水、修习、打坐……日复一日,后来遇到了只比他大两岁的大师兄。 师兄神通广大,自小被关在山中的鬼林御邪长大,年少天才, 未来唯一有希望飞升之人,被全门给予厚望。 师父那时满心都在钻研心法,嫌他这小弟子做什么都跟着,像个小尾巴,随意将他打发到了山中给初阶弟子锻炼的峡谷让他自行磨炼,结果他胡乱摸到了鬼林,那个一般弟子不敢进的地方,他硬是靠着学来的本事坚持着撑了两晚上,吓得直掉眼泪还抱着剑不走。 第一次看到师兄就是在那时候。借此机缘,后一直留在鬼林。从一开始险些被师兄杀掉,到黏着师兄当小尾巴,再到成人后,懵懵懂懂偷吃了“禁果”…… 只是那一世,他只活到二十岁,是领师命下山的次年,被师父的灵蟒吃掉了。 日月轮换,千百年后,原本该被灵蟒连着魂魄一起吞掉的他却获得了新生,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从牙牙学语到军校毕业,直到成为后来的林副官。 重逢祁玦是在那年跟着部队进省城的前几天,薄暮时分,他们在峨山的山脚下扎帐篷休息,林休原无聊,便上山散步,顺便看看这边的地势。 那天的霞光是赤红色的,无数美景都不如他在松林里看到祁玦的那一秒……但也仅仅是一秒惊艳,后来发现自己是被这个男人困在山里后,只想尽快离开。 他用了无数种方法逃跑,却都会绕回了原地。 男人喊他师弟,拿珠宝美玉给他,拿时兴的西洋玩意儿给他,拿所有足够吸引他留下的珍宝给他。 他不看,他不要,他只想回去,山中已过去了数日,外面的部队应该早已到了省城,他消失这么些天,真怕司令以为他死了。 林休原不能坐以待毙,费尽心思,最后跟这个男人进行一场谈判——放他出去,等以后打赢了仗,他就回来自愿永远留在这里,若是不答应他就一直不吃不喝。 男人很生气,非常生气,眼睛红得可怕,最后却像个孩子一样背过身去,将一大片的山头都震毁了。 那时候林休原还以为是普通地震,下意识拉着他跑。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晕了,意识模糊时,听到对方是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名字。 ——祁玦。 当时昏昏沉沉做了梦,梦里有很多零碎画面,等再醒来,人已经在峨山外了。 林休原知道,里面的男人这是答应了那个条件,尽管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 也是从那天之后,林休原总是发现自己会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有时候梦的多了,甚至有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 相同的人相同的地点总是梦到,他不可能忽视不管,依照着梦里的信息去查找,一个月后,竟在梦境与相关古籍探寻下,想起了一些事…… 后来就有了那些来往的信件。 行军回城那次,他也是做了充分准备,有九成的把握能办成燕城那边借兵的事,计划里,燕城的事一成,他就能直接去峨山陪他一段时间,起码和他一起过个好年。 那最后一封信就是:我来找你了。 当时还特意计算过,按照李峰回省城后送信的脚程,他这边计划如果顺利,基本就能在祁玦收到信的三天内赶到他身边。 只是意外来的太突然,心脏剧痛时,他隐隐察觉到了命数的恶意,清楚自己的尽头就在这里了,可还是想要完成信上的承诺,回去见师兄。 他的新生是祁玦的手笔,他们的生命紧密相关,他如今死了,祁玦一定会知道。 哪怕对方不知道,他也不可能故意隐瞒,死亡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连重要的人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哪怕是他也无法接受这种“善意隐瞒”。 上一世,他也是没能与师兄见一面。 他不愿意,不愿意总是这样。 …… 暗道里,那些人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三当家”,看着突然惨死的二爷,起初还伸手做了个阻拦状,发现拿着手/枪的男人脸色沉下去,脸顿时白了,害怕对自己也会这么突然下杀手,连忙带着众人跪下求饶。 林休原没有看他们,几步走到石床前,静静望了“自己”的白骨一会儿,回头去搜寻祁玦的身影。 没有。 从不久前,他的精力一直就放在对付这些人身上,没注意到淮泱的鬼魂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虽然这里也没谁能压制他,但想到山寨里的人都知道了荷塘下有新的出口,那个张大仙又本就觊觎于大厅棺材里的尸体,皱眉拨开人群就要出去,走了几步又瞬间想到后面那具白骨事关淮泱鬼魂的存亡,好像更重要,又连忙转回去要把那具白骨带着走。 才走近石床,周围便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声,林休原回头,一愣。 淮泱的尸体过来了。 不是鬼魂,因此那些人都看得见,毕竟是尸变后的死人,光外形就能让所有人吓个半死,更别说他们都知道大爷的杀伤力,想起宅子里曾经惨死的人,有的甚至当场尿了裤子。 跑的跑,爬的爬,没一会儿,暗道里就只剩几个吓得动弹不得的小喽啰,不停哭着求饶命。 林休原看着他走过来,一动不动。 淮泱把石床上的白骨抱起,又安安静静背过身,在他跟前俯身蹲下。 林休原脑子有些空,身体却本能地伏上去,接着就紧紧搂住他脖子,低下头,有些迟缓地说:“……我以为你不能离开棺材呢。” 对方微滞,怨气将两人包裹着,他哑声说:“可以离开了。” 林休原:“什么?” 话落,像是明白了一件事,震撼地看向他。 背着他的男人稳稳地往前走,话语间的情绪像是到了某种临界点,在努力克制着:“可以了。” 林休原抓紧他的脖子,直接呼叫系统,也不多说直入主题:“杀死原大纲棺中人的是祁玦。”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可他没有说“淮泱”这个名字。 淮泱是祁玦给自己脱下的一层壳,杀死淮泱,祁玦才能拥有新的命数。 所以杀死棺中人的一定是祁玦。 系统沉默了几秒,片刻后又像往常那样道:“恭喜林休原先生答对,任务完成,总积分值已满!现在回到现实世界后就可以开始转生的程序了!准备开始传送……” 林休原:“我拒绝!” 系统:“???” 林休原:“我有权利选择回去的时间。” 系统懵了一下,道:“是这样没错,但是尽快……” 林休原:“你先把该把这个世界的始末信息告诉我。” 这是每一次完成任务后都会有的信息点,系统这一次却没像先前那么爽快,磨磨唧唧半晌才把所有相关的东西都传送到他脑内。 林休原看完后,一字不发地低下眼睫。 猜对了。 和他想的一样…… 从死后成为厉鬼,再到获取名额开始穿越小世界做任务,又到最后的转生,都是祁玦布下的一轮新的命数。 林休原民国时期早死,就是他强行转生的代价。 所以在那一年,祁玦将自己失去师弟的命数强行转换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名字上,跳脱峨山禁锢后,终于布下这样一个使林休原顺应命数转生的方法。 如果任务中途失败,祁玦会继续用那种金蝉脱壳的方式跳出已定的命数,之后重新在既定的时间使他在于刺激走入这个任务之中,哪怕他会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忘掉他,可总有一天会有成功的可能,那时就完成了这个布局出来的“顺应命数”的转生。 林休原被祁玦一路背回了大厅。 那群人跑来跑去的动静太大,阿福阿贵早就被他们吓出来了,此时乍一看他们少当家被个明显像僵尸的人背着,再怎么害怕又不能弃少当家不顾,正拿着耙子抖抖索索要上前,突然听僵尸背上的林休原沉声说:“不要动他,我明天就带你们出去。” “……” 到了大厅,林休原从淮泱背上下来,看着他将自己过去的白骨放进棺材一侧,突然问:“你多久会睡过去?” 棺材上有咒文,淮泱的尸体若是能自由出去,不可能一直不出棺,那么尸体强行破开咒文离开这个棺材,应该会付出一定代价。 那双血红的眼瞳望向他,几秒后,爪伸过去,将他的手死死捏住。 男人弯腰勒住他,冰凉的躯体汲取着他身为活人的温度:“可以离开了。” 在祁玦的计划和布局里,离开这个世界后,师弟就能成功转生,他也终于能去找师弟了。 祁玦的记忆在这些小世界里被强行扰乱,但其中对于转生小原最后一步的执着,却形成了巨大的执念,于是张开口,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了。 天早已亮了,外面是碧蓝的天,风裹着枯叶哗啦啦飞进大堂。 林休原一把紧紧抱住他,比过去所有的拥抱都要用力,他知道祁玦现在的记忆是不全而紊乱的,他什么别的都不想讲了,只轻声细语地哄道:“你不是说我们有婚约吗?那我们还没好好成婚呢,怎么能这么快离开?多留几天不会有影响。” 男人垂着的霜睫一抖,定定看向他。 迎着目光抬眸,林休原忽然间想起他身为林副官时在峨山重逢祁玦的那一天,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空气微凉,他鼻头冻得红红的,无意间仰头,一下子就看到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他那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软乎乎的。 林休原的短褂被室外灌进来的风吹得来回翻动,他迎着风凑过去,在那张冰凉的薄唇上咬一口:“我没有骗你,当时给你写那封信时,我就想着怎么去见你了……师兄,我很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师弟的故事会在任务结束后写,回来就开始马不停蹄码字了,还没吃饭,吃点东西争取睡前能多少写点稿子攒着,攒到明天能先还一次欠下的加更,时间挤挤总会有的嘛~晚安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子酱、週篠凨、芒果炖草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碗云吞面 37瓶;龙也 26瓶;鸡蛋炒鸡蛋、陌上纤紫 20瓶;吃遍天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棺中鬼夫(完) 林休原本来是想让那几个还没来及跑喽啰把张大仙喊过来。 大厅棺材上的咒文他之前不懂, 找回记忆后隐隐知道是压制邪祟的一类咒文,不过千百年过去,很多咒文都在改变,他也不清楚淮泱强行破开这个咒文出棺, 最后会怎么样。 那个被淮峰请来镇压邪祟的张大仙, 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可是那几个喽啰还没能出去办这件事, 张大仙就亲自来了。 他没敢去大厅, 只站着前院的树下, 手上拿着一个木匣子,面色复杂。 大厅这边。 淮泱之前在暗道消耗了大量鬼气, 后又破开咒文出去,本来在强撑着,在被林休原亲着安抚后, 这才在棺材里的白骨一侧睡过去。 把棺材盖好, 林休原几步到了张大仙跟前。 阿福和阿贵虽然不是很清楚目前什么状况, 但能看得出来他们少当家现在是掌握主动权有利的一方,没先前那样担惊受怕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举着锄头耙子当武器在不远处跟着。 张大仙见林休原靠近,便将手中的小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排排的银元:“这是淮峰当时请我上山到现在给的报酬, 我还没机会花过……现在全部奉上,只请你让大爷放我离开峨山。” 林休原微微一愣。 张大仙并不是有其他计谋, 那句话是真心请求。 不久前他见三当家等人崩溃回去求他庇佑,才知道二爷出事了,当时就一阵阵后怕和庆幸自己做出的决策。 张大仙是在大爷死去一年后被淮泱派人半请半强迫带到峨山里的,他多少也是个有点道行的人, 在起棺后发现里面尸体尸变,起初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很普通的僵尸,有点道行的人都能镇压。 可谁知,当天晚上却听说运送棺材的人全部惨死,就死在那座用来镇压大爷的宅子里。 他震惊又分外不解,各种询问后还是觉得不对劲,就准备悄悄去那宅子附近一趟,还没靠近,远远就能感受到一股滔天的凶怨之气,和之前的僵尸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也是那时发现这个二当家骗了自己,也不知在那里学来的邪门方法,竟用人命炼尸。 其实在某种程度来说,张大仙虽然是被请来镇压恶鬼的,但其实连大爷的尸体真容都没见过一次,但知道对方怨气下的恶念和威力。因此,那天遇到能在大爷身边活下来的楚小原,震撼后,一时起了邪念,想得到大爷尸体毛发,试着看看自己能否用道法操控或直接毁掉。 对,他想毁掉这个恶鬼。 没了这宅中恶鬼,他也不至于被淮峰“囚”在这峨山中。 事情在昨晚发生了转机,当时淮峰身体突然间发生巨变,知道里面的据鬼没了,议事后,张大仙劝他想活命就赶紧亲自烧毁促成大爷怨气的林副官尸体,解铃还须系铃人,从根源消灭大爷起码不至于被失控的大爷找上门来,这种恶鬼控制不住就会第一个杀了将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但他其实说了个慌。 在看到淮峰身上那些不规则的烂肉时,他便清楚一件事——就算消灭了宅子里的尸鬼,这位二爷也不会善罢甘休,他都变成了这样,自然光脚不怕穿鞋的,后面不管是为了修复自己身体还是不甘心,肯定会更加丧心病狂。 当时每每看几眼对方扯衣服露出的那些烂肉,他就更不安,怕早晚被这疯子牵连,也沦落成这副鬼样子。 所以思量之下,就想方设法撒了个谎,告诉他只有制造尸鬼怨气的人亲手毁掉林副官尸鬼,才能终止这一切。 其实谁去烧毁那具白骨都行。 如此做自然是有自己的私心,如果淮峰成功了,起码宅子里的恶鬼先解决了,就算淮泱后面还要做些什么疯事,后面只能慢慢想办法,起码得保全自己;而淮峰如果失败,那肯定是被里面的尸鬼察觉杀了。 后者是他希望的,毕竟对他百利却只有一害,那唯一害处就是短时间可能会找不到离开峨山的机关。可转念一想,淮峰若是活着,他连找机关的机会都没有的。 峨山再大也不是无限大,总能找到出去的机关…… 反正不管最后如何,他都不会靠近那座晦气的宅子了。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听了逃出来的人说二爷是死于楚小原手里时,他惊异非常,连忙询问暗道里发生的种种细节。 知道了前因后果,便改变了主意。 楚小原会是他离开峨山的关键。 一个被绑来的未来家族掌权人,不可能真因为那么一桩荒唐冥婚就放弃回家的想法,打开峨山屏障的机关只有二当家知道的这件事,楚小原是听过的,那么他在情况未危及自己生命的情况下,毫不犹豫选择杀了淮峰,只有一种情况,他根本不担心自己怎么出去。 不是已经知道了打开屏障的机关在哪里,就是确信能从已死的大爷那里得到有效信息……也是,毕竟大爷才是峨山一开始的主人。 张大仙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上次和楚小原“交手”后就清楚这人的个性,也不拐弯抹角,拿上所有身家亲自找上来,甚至放下自己先前所有的姿态,只请林休原能带自己一同出去。 前院的石阶前。 空气有些说不出的闷热感,林休原将目光从木匣子里的银元移开,没接他的话头,只问:“淮泱棺材上的咒文是做什么的?” 张大仙一顿,为表诚意,如实说道:“一般是用来镇压邪祟的,按理说镇压不了大爷这种程度的尸鬼,但二爷在绑你来之前,就用不少手下的命做血祭……若不是二爷亲自开棺请他出来,强行出棺会在七天内被自己的怨气反噬至完全消失。” 林休原不作声了。 张大仙格外谨慎地看他一眼,他自然也知道大爷强行出棺了,不久前还想着七天后再来找楚小原,可就怕对方会在这七天内悄无声息离开峨山,那他短时间下山的机会就非常渺茫。当时想到那些喽啰也只是受伤没被杀死,考虑后,还是觉得得来一趟。 “楚小公子,大爷虽对你好,但毕竟不是活人,就算没有破棺出来,终究也无法存于世间,哪怕现在没人能压制,天道自然会给他作出归处。你长期与他待在一起,已经受到了影响,哪怕你现在照个镜子,就知道自己此时状态大不如前,让大爷安息并不是什么坏事。”张大仙尽量用温和的口气说。 青年沉沉看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子又是一转,望向大厅的位置。 张大仙也跟着看过去,模模糊糊看到最里面挂在墙上的白布,以为是画像,他下意识道:“那不是大爷的。” 供桌上的画像已经被淮泱烧了,林休原却顺着他的话问:“是淮峰的?” 张大仙点头:“这就是一些神棍胡诌的偷命法子,其实并不顶用的,但是二爷当初很想要取大爷的命格,我虽然没见过大爷,但知道他在山寨里有很大的威望,也并不是真的死于非命之人,至于其他的不是很清楚。二爷应该是想要他命格里的优点,比如有些人命格的优点是健康,有的是富贵,有的是智慧……这种偷命方式就是让自己和另一个人先做到极致相似,最后请神人前来修改命格线。但再怎么模仿,听说脸还是天差地别,他就把自己的画像抹去脸部放在这边代替供奉大爷的画像,因为除此之外,供奉的画像错了,多少也能让死者无法安息……但其实没什么用的,二爷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淮峰当时杀了三当家夫人直接炼成据鬼,是因为那时候已经确定林副官的尸体能催化出大爷尸体的怨气?”林休原突然这么问他。 张大仙微怔,显然还不知道三当家是个假的,不过他思绪转得快,大致明白了些,迟疑着说:“我是大爷去世一年后来的,当时的情况没有亲眼所见,不过二爷对林副官尸体能够催化大爷怨气这事很有信心,好像是大爷临死前安排过他一定要把自己和林副官合葬……一些人特别执着的事没完成,尸变后怨气滋生的可能性就会极大。” 林休原抿嘴。 之前找到荷塘里的据鬼,在据鬼指向淮泱猜到凶手是淮峰的时候,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大爷刚死就敢去炼据鬼。还差点被这个想法影响了思路,毕竟据鬼需要依附有怨气的恶鬼,人死后,哪怕能尸变,像恶鬼怨气这种东西怎么也炼不出来的。 那时哪里知道会有自己前世尸体的存在。 淮峰知道那具尸体催化大爷怨气的利器,所以当时就敢炼据鬼也顺理成章…… 张大仙继续说着淮峰先前做过一些歪门邪道的事,尽量也把自己没做的撇干净,毕竟他真是大爷死了一年后才来的,起码大爷的死和据鬼跟他还是完全无关的。 正说着,突然听对方问:“七天后,咒文的反噬痛苦吗?” 张大仙愣道:“这是肯定……” 林休原脸当即蹙眉。 张大仙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正不安着,刚要说些什么补救,耳边就传来青年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明天天一亮,你可以直接下山。” “!!!” 这就是说,他会在那时候打开整个峨山的屏障了。 果然没猜错,楚小原知道机关在哪里! 张大仙一时心绪复杂,说完感谢的话忙要走,转身走了几步又被叫住。 这辈子,张大仙就没这么紧张过,以为他要后悔,慢慢回头。 “你真是玄虚道宗的传人?” 一听这话,张大仙松了口气,擦了汗,转过去老老实实交代:“算是祖上沾着些许关系吧,平时为了接生意,老夫肯定要说些好听的……” “我看过关于玄虚道宗的古籍,当年全门不是被杀光了么?你是怎么沾的关系?” “那倒是没有,而且你看的应该都是对外相传的古籍,像我家的传家宝里,我某个祖先应该是玄虚道宗的内门弟子后来在收的外徒,那为内门弟子死后将生前游记传给我祖上。里面说是当年那位道宗罪人弑师后,门内众弟子其实逃过了一劫,后来忌讳于那位,便都离开了道宗……古籍上也不能全心信,大多在传言里都慢慢变味了。” 林休原没说话,出神地看了下天,转身往大厅那边去。 “这……老夫现在可以离开吧?”张大仙喊完,看那边身影已经进了大厅,莫名其妙地摸了下胡子,片刻后离开了。 棺材旁。 林休原盯着里面的男人静静看着,等阿福和阿贵小心翼翼靠近大厅时,他已经整理好了思绪。 林休原把荷塘的出口告诉了这两人,让他们明天一早找张大仙会面,一同下山。至于其他人,若是想一同走,给他备辆宽敞的马车牵来宅子这边,之后都不会再找他们麻烦,若是不愿意下山,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室内安静起来。 阿福盯着他思索着问:“那少当家你呢?我们得跟你一起回去。” 阿福连忙跟着点头。 林休原说:“我会在一周后准时回家,这样,等会儿我会写封家书,你们替我捎回去给我娘,让她放心。” 两人还要说些什么,林休原直接打断道:“这段时间,我们怎么在这里活下去的,你们应该清楚。” 这是在提醒他们,棺材里的人没有伤害他的可能。 如果不是这个让他们两人一直害怕存在,他们三人不一定能活到如今。 两人哑然,同时看向那副黑木棺材,不由自主回想着清早那个尸鬼背着少当家的画面。 若一开始就不带邪祟的偏见去看,再没有谁能那样呵护地背一个男子了。 阿福心下了然,深深看了青年一眼,拉住还要多言的阿贵,他说:“那我们在省城等少当家回来,万事小心。” 林休原点头,去写信了。 解决完这些事后,他又像往常那样打了盆干净的水,来大厅为棺材里的尸体擦洗。 系统一直没说话,但脑内界面却时不时冒出提示语,都是在提醒他尽快离开任务世界,好进行转生程序。 林休原仿佛没看到,他当鬼时就一直很想转生,所以把厉鬼转生的各种条件方式都研究了个透,知道完成任务在任务世界里留得再久,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擦拭着还在睡的那张脸,他呼叫系统道:“系统,这个世界和其他由大纲而生的任务世界不一样对吧?” 系统微怔,之后表示不想说话。 林休原继续:“之前的任务世界是虚拟的,在完成任务被修补后才转向真实,因此并没有我被你们赋予的身份的真实存在,但这个世界不是,我前世的尸骨就在这里,那我现在算是什么?” 系统傻眼了,没想到他会发现这个问题,发了个冒汗的表情说:“这个……套用宿主生前世界为模板,程序会比较简单……” “可你们不可能在最重要的最后一个任务世界上随便套用偷懒……我猜,这个世界是故意这样设置的,任务者在自己的过去刺激下有了记忆,但这些记忆的获取未必是好事,会促使宿主更加渴望离开这个虚假或可能遗留着痛苦的世界……” 系统:“是的,所以我们建议林休原先生尽快……” “但这只是一般任务者切身体会才会有的想法,系统不该着急的。“ “……” 林休原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因为你们要保证在我离开后,趁着参考对象记忆混乱,强行清除参考对象的记忆,是吗?” “……林休原先生,你想多了,而且就算这样,这、这也是一开始就通知过你的。” “是的,你们开始是说过这个,”林休原说,“但其实就算我走了,你们也清除不了他的记忆。” 系统微愣,连忙道:“不可能,除非他愿意留在这里再用那种金蝉脱壳的方式分离出一个新生,然后活到你转生的那个时代……不可能的!” 林休原说:“你们如果想清楚他的记忆,他一定会这样做。” “……” 系统准备反驳,可一念间,又想起总系统不久前发下让他尽快带宿主离开最后的世界的邮件,里面有很多关于祁玦的信息。 他们确实是被算计了,一开始这个任务系统的建立,竟然都跟那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开始的蝴蝶效应下,任务的每一步,都是被那人布局到下一步的。 系统哑口无言,毕竟清除了记忆,祁玦就相当于和林休原成了陌生人,可付出那么大代价、等了千百年,参考对象如今转生师弟目的已经几乎完成,那么为了保留记忆,做出像林休原刚刚所说那种选择,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 林休原说:“你们这是套用任务者前世的世界,所以和其余任务世界一定不同,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一样,那人物也应该是真实世界存在过的,所以楚小原不是被所谓的大纲创造出来,而是真实存在一个楚小原,可你们不会让原始人物和任务者重合,那么我离开后,真正的楚小原就会出现,对吗?” 系统:“……是。”他放弃挣扎了。 林休原:“你们一直催着我回现实世界,说明任务者和参考对象同时存在的时候,你们是没办法对参考对象的记忆动手脚,对吗?” 系统:“……”它多说什么了吗?怎么还找出漏洞了呢? 林休原已经知道了答案,干脆利索地屏蔽了系统还要找补的话,他说:“七天后,我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启用转生程序,系统,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 他在听张大仙说淮泱七天后会因为咒文反噬时,就做了一个决定。 绝不会让淮泱死于那些咒文,他会在那之前,先烧毁自己前世的白骨,陪着祁玦一起离开这里。 哪怕是一天,他都不想让师兄等了。 …… 当天下午,宅子大门前就多了一辆马车,那些人似乎也怕他改变主意,还特意在里面备好了各种需要用的物品。林休原去里面看了看,该有的都有,他也不用特意准备了。 淮泱是在第二天醒的,和他一起去了后山。 林休原依照记忆,在瀑布深处的石洞里打开了屏障的机关。 没有做主的二当家淮峰,又加上可能一辈子无法下山的“恐吓”,那些人谁也不敢再留,全都跟着离开了。 林休原给淮泱做了套大红色的新郎服,还有帷帽和新手套,顺便阻止对方继续给他做新衣服。淮泱以前给他做的那些衣裳,都要穿不完了,里面自然也有红色的新衣。 在第三天的早上,两个穿着一身红衣的男人上了马车,一路悠闲地下山去。 林休原在前面赶马,戴着帷帽的淮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钩爪全程抓着他。 马车里面,只有一具白骨。 那日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一路都有悦耳的鸟语。 林休原搂着男人宽实的肩膀说:“当时给你写那封信时,我是这么想的,完成司令的事,我大概能休息个四五天,你不能出峨山,我就带着各地的好吃好玩的找你……现在你不是活人,没有那狗屁命数限制,能出去了,那我肯定要带着你好好出去看看。” 对方垂眸盯着他,嗯一声,将他腰身勒得越来越紧。 男人每次这样,林休原心都软得特别厉害,这就是师兄。 明明那样高傲,却也会露出如此安静乖顺一面的师兄。 之后的四天,他们去了远离省城的乡野田埂,也去了充满烟火气的闹市……经常遇到人问他身边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是谁,怎么穿得如此奇怪呀。 他就说,是师兄,生了重病怕传染。 有的顿时不敢靠近,也有的在叹气安慰他说,会治好的。 不过经常会有一些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地围着他们转,不觉得淮泱的装扮奇怪,还特别喜欢,说像是小人书里的大侠,只是这大侠没小人书里那么潇洒,也不勇敢的样子,死死抓着个还没自己高的男人,就没见撒手过。 林休原顿时凶神恶煞地跟一群小屁孩争执起来,仰着下巴说他师兄最勇敢最厉害了,这世上就没人比得上他师兄厉害! 不管是主管还是客观,这都是真话。 一群小屁孩却伸着舌头略略略,说他吹牛。 林休原跟他们争个不停,一句都不带让的,有个说不过的小孩最后使出看家本领——嚎啕大哭! 大人来领孩子回去时,跟其余人小声嘀咕:“那人多半也不正常,跟几个小孩都能正儿八经吵起来……” 太阳西沉,林休原却像个赢了的斗鸡,牵着师兄嚣张跳上马车,甩着马鞭挨着男人笑,嗓音响亮了半边天:“走啦!” 在最后一天的时候,他驾着马车带淮泱去了一个几乎没什么人家的小渔村。 他们是在傍晚时分到的海边,蓝色的海和赤红的夕阳接在一起,像个一碰即碎的泡影。 林休原在那里烧了自己的白骨。 毁掉自己的尸骨,淮泱的怨气就会消失,会在咒文反噬前没有痛苦地离开。 当时淮泱正在睡眠期,醒来发现马车里没有别人,怔了几秒,突然惶恐地冲出来,然后就看到青年蹲在一堆灰烬里捡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冲他一笑。 男人蹲下去,竭力地将他紧紧勒在怀里。 林休原不说话,用额头轻蹭他的衣襟。 有风从身后过来,两人衣袂飘扬间,他将手中的东西顺着风往前一送。 转瞬间,那堆骨灰随风被海水哗啦啦卷走。 他们在海边的沙滩上坐着,坐在那里看日落。 起先是淮泱抱着他,可随着体内怨气的消散,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勒着林休原的钩爪好几次都晃了下去,一沾着沙子又连忙重新抬起将他抱住,如此反复。 林休原看过去,男人有些慌张地在他颈间轻咬。 看着海上过半的红光源头,林休原知道,时间快到了,他双手抱住淮泱,劲儿很大,让他的脑袋枕着自己肩膀,哪怕淮泱松了手,两人也不会分开分毫。 他贴着淮泱的耳朵说:“师兄,这边的空气又湿又热,幸好能抱着你凉快一下。” 淮泱似乎已经做不了其他事了,埋在他颈间,喃喃:“小原……” 他说:“师兄。” 他一直念着“小原”这两个字,林休原也不问他为什么要念,仿佛要跟他进行某种比赛,听到一声“小原”,就说一声“师兄”。 天色渐晚,夕阳由赤红变成暗红,像是一层黑纱在天边撒下。 他说:“师兄,这么坐在海边好舒服啊。” 他说:“师兄,风都是咸的,你能闻到吗?” 他说:“师兄,好像要涨潮了。” …… 最后一抹光留在男人发尾时,他说:“师兄,你怎么不抱我了?” 男人僵冷的双手不知何时落下去的,沾满了黏黏的沙子,一只微抖的手悄悄伸进了沙子里,往上一勾,与那只手十指相扣。 风迎面吹来,有什么湿润的液体从林休原嘴角溢了出来。 好像是半个钟头前吃的药见效了,他之前偷偷买药的时候,其实考虑过要不要等淮泱离开那一刻直接让系统带自己离开这里,但这个念头一闪就没了,他已经无法去信任系统,准确而言,除了师兄,在命数前他不信任任何人。 万一,万一跟系统开了口,离开的时间被做了手脚怎么办…… 无论如何,他绝对要把所有机会都把握在自己手里。 不能再让师兄等了。 嘴里腥甜的液体越冒越多,林休原晕头晕脑地胡乱擦了擦,将怀里的男人抱得更紧了。 他想,原世界真正的楚小原这时候应该也快回到楚家了。 天黑了。 黑得什么都看不到。 他笑着说:“师兄,我们马上就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合一,最后一个任务世界结束了,欠下的加更-1~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陈、酝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k酱 15瓶;老婆贴贴 10瓶;T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前世(1) 林休原走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在他脱离最后的任务世界时, 神识本能地启动了转生程序。 可等再次恢复意识,预想中睁眼便得到全新身体的一幕没有发生。 入目一片疮痍,仿佛世界还处于开天辟地前的死寂与黑暗中。 他独自一人摸索着, 世界恢弘,他像是万物复生前最渺小的一个生灵,在混沌中不停歇地往前走着。 大脑仿佛停止了思考, 林休原只知道要这样往前走, 不能停下。 也不知到底走了有多久,眼前看不到尽头的黑雾终于一转, 变成了当年蕴藏千万灵物的峨山。 层峦叠嶂, 烟波浩渺。 脚下的黑暗变作往前无限延伸的峨山石梯。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厉呵:“休原, 不要乱跑!” 林休原一怔, 慢慢回过头去。 真的是师父。 仙风道骨, 一身正气,满头白发也掩不住由内而发的充沛精力。 那张脸完全和可怕不沾边,林休原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师父身后, 是当年第一次来峨山的自己。 那时候小林休原才六岁, 像个刚冒出头的小白萝卜,初初上山, 看什么都稀奇, 随便遇到个漂亮的花啊彩色的鸟啊, 就举着双小短手去追去看,就在刚刚还差点撞到树上,听了那声厉呵才跑回师父身边,伸手去牵对方宽大的袖:“师父,牵着, 牵着就不乱跑。” 老者瞪他一眼,又无奈地摇摇头,伸手牵住他往上继续走,果然一牵住,小弟子就老实起来,全程都乖乖跟着。 山高路陡,林休原看着他们从自己身侧走过,一路往上而去。 两人完全看不到他。 林休原清楚,这是他的前尘过往。 他回过神后,尝试着呼叫了一下系统,但呼叫无数遍也没回音,脑内原本一直有的系统界面也都消失了。 他倒也没有立马慌乱起来,毕竟做鬼的时候兢兢业业搞业绩,为了获取转生机会,林休原几乎把所有相关知识都研究了个透彻。任务者完成任务确定转生后,系统是绝无可能去更改最后的结局,不管是鬼界还是系统那里,都有极其严格的相关规定和监督部门,加上这种转生名额又少之又少,他们绝无可能为了清除一个参考对象的记忆而把任务成功者扔到其他任务世界或过去的时空,那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此林休原判断,这应该是类似一些人濒死时会回溯前尘的机缘,至于他,真正的身体早就没了,但生的另一个尽头就是死亡,他即将转生却还没转生,那么此时就处于死亡的边界,所以某种程度来讲,他现在就是一脚踏着生,一脚踏着死,和人类濒死的状态相近,于是便看到了这些。 苍壁之上,风骤然变大,师徒身影逐渐开始模糊,林休原连忙抬脚追上去,谁知几步后,眼前画面又是一转,变成了宗门里练功场。 一排排他曾无比眼熟的少年们点剑而起,破开劲风,一招一式,婉若游龙。 他在最前面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林休原已经满了十一岁,比周围至少十六、七的师兄们要矮一大截,一眼看过去很容易找到。 小林休原练完剑后,径直去往师父练功室的方向。 场上的少年们抱剑而息,其中一人看看师弟的背影,笑着说:“咱们小师弟还真粘着师父,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父在山上带孩子呢……” “那么小就上了山,把师当成父也很正常。” “小又如何,说起年纪,咱们那个自小就独自在鬼林长大的……” “你敢拿他比?那谁比得过……说个不好听的,再过些年,怕是师父都未必比得过!” 本来还笑笑闹闹的一群少年面色微变,不再继续说了,里面最年长的一位弟子起来笑着打圆场:“行了,咱们要是不好好修习,都未必能见那位师兄一面……再说回小师弟,你们不觉得最近休原进步特别快吗?上次切磋都让我有些吃力了,再不刻苦,以后切磋可是要丢人了。” “他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对他可偏心了,怕是私下开了不少小灶……” “哎呀,你这话可有些酸了,他来宗门不过五年,哪怕师父平时有所关照,这种进步速度也不是在场谁能有的,是不是?” “这……” “好了好了,都是同门师兄弟,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那些勿要再说,有什么不甘心的,勤勉努力便是。” …… 林休原离开练功场,跟着小林休原的身影到了师父的练功室前。 那时他倒也不是非要粘着师父,他自小就不是内向的性子,只是宗门没有一个同龄人,最初上山时,被安排和师兄们睡大通铺,那个卧房当时有五个人,除了他,最小的师兄也有十一岁往上了,他在里面就跟个豆丁似的。 当时有个大了他快十一岁的师兄和他床铺紧邻,那师兄起初是有天资的,很受师父喜爱,后来因为心性,一步步堕落下去,甚至经常与师兄弟间耍阴招,被师父罚了三个月的禁闭,当时恰好过了三个月,出来得知师父竟带回了这么个关门弟子,心里生出了不满。 林休原平时很少会起夜,但第一次在山上睡觉,难免紧张,半夜忍不住摸出去上茅房,再回来,卧房门却被反锁了。 他在外面喊了半个钟头都没人应,知道那扇门敲不开了,离开那里去找师父。 毕竟是来峨山的第一天,哪里都不熟,自然而然迷路了。 也不过六岁的孩子,又累又怕,无助地坐在山头哭,哭着哭着又呆呆地睡着了。 模糊意识里,好像趴在了谁的背上,那不是大人的背,体格像是个只比他稍微大些的小孩,可身上却有股不属于孩子的凛冽气息。 背部有种特殊环境染上的寒气,一点儿都不温暖,他却像是抓住爹娘一样抓住那人的肩,昏昏沉沉地还用脸在那背上蹭一蹭。 等再醒来,便发现自己睡在师父卧房旁边的一个小室内。 不远处,师父正在打坐,察觉他醒来,也没问缘由,语气沉重道:“你昨晚居然跑了鬼林的附近,若不是你大师兄心情好愿意把你送过来,我看啊,我这个关门弟子也要重新收一个了……” 也是那天,林休原才知道峨山竟还有个他没见过的大师兄,一个在当时只有八岁,却要被所有十几岁甚至成了年的师兄们全部尊称师兄的人。 之后他什么都没讲,师父也没什么都没问,自此将他睡觉的地方定在了自己卧房隔壁,而那个悄悄反锁门师兄,在次日就被逐出师门,其余几个不闻不问的师兄则被罚面壁思过一个月。 当时六岁的林休原很想去见见那位大师兄道个谢,还格外努力地做了一个稍微能吃却不能看的烧饼,准备用来当谢礼,结果说出想法后,就被师父很严厉地训斥了。 师父说:“祁玦跟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眼里没有是非观念,昨晚把你送回来根本不是出于什么同门之谊,只是你小子恰好够走运而已!” 小男孩当时磕磕巴巴地问:“那师父为什么不教他?” 白发老者一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太小了……这世上没人能教的了他。” “我不顾一切把他留在峨山,也是因为他是光耀道宗最后的希望。” “……” 关于这位祁玦师兄的事,师父此后就再也没跟他说过,那时林休原有什么烦心事睡个觉就忘了,也根本没有多想,他小小的脑瓜子容纳不了太多的信息,每天记住那些口诀和邪祟资料已经很累了。 但因为那晚被欺负的经历,他之后没再试图融入师兄们的集体生活里。平日除了读书学习练功,其余时间都跟着师父,一直到十一岁的现在。 林休原并没有跟着此时仅仅十一岁的小林向走进师父的练功室,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小林休原就该出来了。 那段时间师父苦心钻研心法,一直没能突破,烦躁下随口就将小弟子打发到宗门内的一处山谷中自行修习,那里平时只会出现一些野兽和杀伤力并不算大的灵兽,没有危险的邪祟,因此常年都会有道宗低阶弟子进去磨炼。 十一岁时的林休原从没去过那里,他当时未能领会师父话里让他跟师兄们组团一同去的意思,当晚就收拾好包袱和剑,问了师兄位置,照着所指的方向去了。 那位师兄也没有指错,只是山中地形乱,林休原五年来又很少出去,基本都是挑水、打坐、学习、练剑、睡觉几个地方日复一日地来来回回,在进入鬼林前,他就走错好几个地方了。 夕阳西下,林休原一路跟着十一岁的小林休原走到那处漾着邪气,却让他无比怀念的地方。 小林休原初进去,也感受了那些危险的气息,但一想到师父让他磨炼的意思,还是抱着剑继续往前走去。 林休原随男孩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就黑了下去,又变成了一片混沌。 神思怔愣间,后面猛然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他迅速回过头去。 一轮圆月当空,只见月色下的男孩脸色惨白地挥着剑将最后一个想要靠近的怨魂吓走,原本还干干净净的白色道袍变得又脏又破,小脸也灰不拉几的,此时看周围终于没“东西”了,这才抱着剑找了棵树靠着坐下,开始不停擦眼泪。 这是他误闯鬼林的第二天,师兄们平时也只有在结伴才敢在边缘地带历练,他靠着一部分和运气和本事,竟筋疲力尽地撑了两天。 当时他预估自己再过一天就不得不离开了,又怕师父到时候会说他愚笨,心里难受,眼泪就掉个不停。 林休原静静看着他。 男孩哭了很久,最后哭累了,抱着剑靠着树开始睡觉,许久后,察觉一道目光盯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穿过身前的林休原,直直望向不远处的人影。 少年一头乌发及地,明明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色道袍,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小林休原微微长大嘴巴,又惊又喜,可刚露出笑,喉咙就被一瞬靠近的少年单手箍住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重的杀气从人的体内汹涌溢出。 对方是真的要杀了他。 少年冷冷瞥着他:“你很强,但比不过我。” 夜风呼啸,周围树上的鸟群全部飞走了。 男孩张着嘴巴说不出话,连挣扎都在那股压迫性的力量下不值一提,须臾间,身体变得软绵绵的,脸往下一歪,贴在少年手上。 少年眼瞳微变,正要松手,蓦然听他有气无力地挤出了一句话: “师兄,我死后,你把我包袱里的烧饼吃了吧……” 那晚,十一岁的林休原在鬼林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他还未道过谢的师兄,毕竟宗门没有和他同龄的师兄,只除了这位比他大两岁的祁玦。 好在五年过去,他已经能把烧饼做的好看又好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团子酱 30瓶;缱绻烟霞、丶 10瓶;Ly 8瓶;咻 7瓶;静静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前世(2) 林休原当年的记忆里, 那次醒后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当时独自一人躺在幽暗的石洞里,包袱里的烧饼一个也没有了。 等他懵懵懂懂爬起来, 想找那个少年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不过原本要跑回宗门的计划倒是取消了。林休原知道自己是师父的闭门弟子,也知道师父对自己用的心, 为了不给师父丢脸, 一直很勤勉练功,之前在宗门还好, 虽然很多师兄他打不过, 但心里知道勤加练习总有超越的一天,和遇到祁玦这种对手完全不一样。 那是毫无回手之力的巨大差距。 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像师兄这么厉害的人, 尽管师父也厉害, 但那毕竟是长者和老师, 会佩服敬仰,可遇到强大同龄人,心态不好的可能就会自闭, 心态好的, 就会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像他这么厉害呢。 林休原是后者。 那时十一岁的他根本不知鬼林里这位师兄的不同之处,完全当他就是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普通孩子, 能如此厉害, 除了天分, 肯定有常年在这里磨炼的成果。 这么一想,他怎么都要留下。 …… 此时的山洞内,像旁观者一样的林休原,这次也在山洞里看到当年的祁玦。 外面的天蒙蒙亮,小林休原还在昏睡着, 少年祁玦拿着一块烧饼淡淡地看,看来看去,像是研究什么新奇物,直到后面的男孩传来一声梦呓,他才蹙着眉一口咬下去。 是微甜的烧饼,本来只是新奇下想尝尝,结果吃完,忍不住又咬了一口,一口又一口,直到把整个烧饼都吃完。 林休原看到了当年没能看到的一幕:祁玦瞥男孩一眼,板着脸将烧饼全部拿走了,最后坐在石洞外的峭壁上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 他在祁玦身边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了石洞内。 暗光里,他蹲在小小的自己身旁,等着他醒来,等着他迷迷糊糊翻看包裹,等着他开开心心做出留在这里的决定…… 天亮后,男孩像他记忆里一样背着剑走出石洞,可惜完全没有看到身后峭壁上的少年,擦擦脏兮兮的脸,眼睛雪亮地看着前方,用稚涩的嗓音说着气吞山河的话: “师兄可以,我也可以!打败师兄!” 峭壁上,少年漆黑的眸子俯下去,定定看着他。 十一岁的林休原就这么在鬼林里赖了下去,可他能力毕竟有限,经常会遇到打不过的邪物,好在常年的体力锻炼从未松懈过,每次打不过都能成功逃跑…… 再次见到师兄是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自从他在石洞醒来后,他就把那里当成自己在鬼林的歇脚点,晚上一般都会在那里休息。 当时是深夜,他已经睡着了,模模糊糊听到什么动静顿时惊醒了,起身却看到那位师兄在他那个破破烂烂的包裹里翻找着什么。 尽管知道自己险些死于他手,但并不怕师兄,眼睛瞪着圆溜溜的,惊异极了:“你、你干嘛?” 少年淡淡道:“烧饼。” “啊?” 对方没有找到,面无表情地起身走了。 小林休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向他“索要”烧饼,也没多想,第二天一大早背上包袱,迅速离开了鬼林。 他当时满脑子就是赶快回去多做些烧饼过来,打不过师兄,不想被师兄轰出石洞和鬼林,就要好好孝敬! 林休原没跟着年少时期的自己离开,他转了个方向,往祁玦最常待的山顶过去了。 那个山顶可以看到从石洞离开鬼林会经过的路道。 下面路上,本就不大的人影被距离拉得小小的,越来越小。 林休原正看着,周围倏地爆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回头看去,最近的一棵巨树被少年一掌劈开了。 少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眼角余光却留意着下方远去的那个小黑点,他手上动作不减,把树劈得稀碎后,又将几个要绕开他的邪物捉住,全部捏死了。 林休原:“……” 做出这一切,少年似乎终于恢复平静,他移开视线,再也不看那个即将不见的人影,薄唇一动:“当初就该杀了。” 他在生气,自己却不知道。 当天傍晚,小林休原就回了鬼林,他换了身新道袍,重新变得白白净净了,背上的包袱鼓囊囊的,在林子里跑了一个多时辰,最后终于在瀑布下找到了师兄。 少年在巨大的水流之下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蹙眉回头。 小林休原把包袱放在地上,直接走过去,他没在如此大的水流下修行过,好几次险些被水流打倒,踉踉跄跄地朝少年靠过去,一边吐水一边说:“师兄,我带了好多烧饼……” 黑黝黝的眼睛漠然看着他。 “师兄?” “……” “师兄?” “你不是要走?”少年语气狭裹着一丝杀意。 小林休原摇摇脑袋,把水摇了少年一脸,迎着对方的臭脸说:“我回去做烧饼了,你不是想吃吗?” “……” “我做了好多,都在那里,我住师兄的地方,应该孝敬师兄的,以后你想吃我再回去给你坐,毕竟这里也没有厨房。” 少年脸色难看,隐隐显出怒气:“我没有想吃。” 男孩便低下头去,默默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被少年狠狠拉住。 他呆呆扭脸过去。 少年垂着被打湿眼睫冷硬道:“给我。” “哦……哦好!” 从这天起,林休原会每隔一周便会回趟宗门,回去就只待在厨房忙活做烧饼,师父闭关期,不知道这些,只有一些师兄会时常打趣他,笑小师弟没辟谷成功,越来越能吃了。 林休原自是辟过谷的,但平时也会嘴馋,比如看到山间的一些酸甜果子就会摘了尝尝。不过自从知道自己进的是鬼林后,那里的果子就万万不敢碰了。 万籁寂静的山野中,林休原看着当年的自己来往于宗门和鬼林间,男孩有时候也会带一些心法秘籍和记载对付邪祟的一些古籍。那时候每一天都很忙,鬼林里,邪物会在上午最少出现,那时候他就会在鬼林跑来跑去、爬上爬下地锻炼体力,有时候会遇到师兄,就一字不发地过去跟在对方身边,像个小尾巴,直到对方蹙眉瞪向他。 “他们说在外修炼,最好和人同行。” “……” “你是我师兄。” “别叫我师兄。”语气又冷又凶。 “是师兄!” “……” 尽管师兄每次都不理他,可每次遇到,他还是会主动跟上去。 虽然都在鬼林里,但林休原其实找到师兄的频率并不大,最多也是一周遇到两三次,一遇上,被闷坏了的他就跟师兄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师兄对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却是:“等你长大了,再杀了你。” 同门之间也经常会下各种挑战贴,那时的林休原根本不觉得怕,甚至还因为这句话高兴,一时间修习更加勤奋了。 被强大的同门当做对手,是让他高兴的事。 天边乌云压下来,林休原眼前的情景又是一变,是潮湿的鬼林石洞里。 生龙活虎的男孩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此时却面无血色的躺在石床上,咳嗽连连。 林休原愣了下才想起来,这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当时师父有事下山去,饲养的灵蟒偷吃了杂乱的丹药,失了控,林休原当时正好回去做烧饼,和师兄们合一才将那条灵蟒关回去喂了解药,只是回到鬼林后,他发现身体愈加不对劲,熬了一天觉得头昏眼花就回了石洞休息。 也就是如今的场景。 他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脖颈后方被那条灵蟒用牙尖划开过一个很细微的口子。 师父的灵蟒无毒,但能摄魂,普通人被咬后会在三天内魂魄离体,再过三天魂魄才能重新回到体内,魂魄离体那几天的身体状态其实就跟假死差不多。 当时他只认为自己是着了凉,想休息休息再回宗门找药,可是一躺下,却再也没力气起来了。 日头落下去之前,石洞外终于出现另一个人。 五年来,林休原长高的同时,那个大他两岁的小师兄自然也长得更高了。 这年祁玦十八岁,凛凛身躯微弯才能从洞口进来。 他起初并未去看石床上的人,径直走向对方一直存放包裹的地方,长指一挑,里面果然是做好的烧饼。 青年将那些烧饼拿起后便转身离开,走到洞口时,脚步突然停下。 以往每次过来拿烧饼,那个叫着他师兄的少年总会立马上前跟着,开开心心跟他说宗门里又有什么新鲜事…… 祁玦回头看去。 躺在石床上的少年一字不发,甚至还背对着他。 青年眼神微微一变,有些不悦,想也没想转过身到了石床边:“怎么不说话?” 少年还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 青年眉头一拧,强行将他转过身来,这么一转,发现人有些不对劲。 少年已经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脸白得像张纸,额头布满了冷汗,鼻间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尚有一丝意识,知道床边有人,瓮声翁气地叫了声师兄。 声音小的可怜。 青年微怔,半晌后转身出去了。 半个钟头后,祁玦拿着从宗门抢回来的几罐药再次进了石洞,先是淡淡地看了是床上的少年,之后将不同的药丸一粒粒送进自己的嘴里,用自己身体来判断那些药的功效,之后根据少年此时的状态,板着脸将治疗风寒一类的药喂进少年嘴里。 同样站在洞内的林休原愣住,他当年并不知道祁玦在石洞里这样试过药。 天已经黑了,洞内没有月光照射,比外面还要黑,祁玦自小在鬼林长大,并没有生火的习惯,可看少年时不时发抖,眉头越蹙越深,不多时就出去找了木头在洞内生了好大一堆的火。 洞内的温度逐步上升,少年终于不再发抖了,手微动一下,伸过去轻轻捏住了床边师兄的衣摆。 对方身子一僵,低头看向衣摆上的手,又看看那张脸,抿唇别过头。 之后,竟也这么一直在床边坐着不动了。 青年在石床边从天黑坐到了天亮,每当他以为少年该醒了,对方却只眼睫微颤动一下,继续昏睡着。 床上的人不醒,青年眉头就皱得愈深,眼里也浮现出燥郁来,绷着身子又喂了一天的药,结果对方半点好转都没有,甚至呼吸越来越微弱后,他那张凛若冰霜的脸终于变了。 林休原忘了自己处于这个时空之外,看他情绪不对,本能地走到祁玦身边说:“这是灵蟒咬的,不致命,等等就好,我很快就会醒了。” 可对方听不到,青年盯着床上的人,向来淡漠的眸子变成了竖瞳,片刻后,看少年鼻翼不动了,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眨了下眼睛,紧接着迅速上前,伸手探了石床上十六岁的林休原的鼻息。 ……没有气了。 嘴里还含着他喂的药。 当年林休原魂魄离体三日,那三日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此时祁玦的状态明显和他当年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可就在这时,眼前画面忽然一黑,远处猛然传来巨大的坍塌声,林休原在混沌中急忙循着声音过去,之后就看到了连塌两座巨石神像的宗门。 人声嘈杂,到处都是师兄们叫喊的声音,他们叫着师兄,也叫着小师弟,叫前者时带着恐惧,叫后者时有难掩的悲伤和同情。 黑雾散去,林休原不远处看到了抱着少年时期自己的祁玦。 他说:“救他。” “这……” “已经看过了!师弟真的没了……我们今天会传信知会师父,多谢师兄带他回来,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救他。”他重复着。 “师兄,同门一次,请勿要为难我们……” “救他。”青年声音突然冷了几度。 眼看后面的练功场也要被毁,年纪最长的一位弟子连忙上前道:“祁玦小师兄,师弟如今这般模样,我们也心痛万分,但毕竟能力有限,实在没办法,师兄先等等,等师父收了信回来,说不定就能救醒师弟了!”这些弟子并不知道林休原的昏死和灵蟒相关,是真真切切觉得小师弟误闯鬼林被邪物害死,可如今谁也拿这位师兄没办法,只好搬出师父先缓缓,毕竟全门也只有师父能压制一下他。 祁玦:“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伸出手掌:“不出五日!” 祁玦:“我去找他。” “万万不可!师兄难道忘了自己不离开峨山的血誓?且就算你去找,也是五日左右的脚程,中途可能还会错过,不妨先安心等着。” 青年看着他。 那位弟子顶着他森寒目光,咬牙道:“五日师父绝对回来!” 青年瞥他一眼,又望向怀里的少年:“五日内不来,你们……” 对方连忙道:“师兄放心!” 祁玦抱着少年离开了。 林休原亦步亦趋跟上去。 他跟着祁玦一路从宗门走回鬼林,又到了那个石洞内。 到了石床边,他本以为祁玦会将自己放下来,可对方抱着少年自行坐上去,表情却有些恍惚,一会儿看看怀里的人,一会儿看看床下那堆烧饼,最后,总是目空一切的眼潭红了起来,阴沉沉看着少年。 他用手掌贴着少年的眉眼,将自己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往他身上灌。 可是没有用,根本没有用。 少年半点生机都没有,冷冰冰又软绵绵地躺在他怀里,发白的唇还抿着,永远说不出话了。 祁玦抱着他起身,在洞内走了几步,之后又焦躁地转来转去。 洞内杀气凛然,试图靠近的邪物全部被惊走了。 也是这时,少年的身体因为他那阵动静惯性地轻微晃了一下,脸无意间蹭到他胸膛的前襟。 那一刻,青年停下脚步,垂眸定定看着他。 许久后,他伸出手,轻轻撬开少年紧闭的唇,小心翼翼道:“叫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啊遙、--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爸爸我絕不認輸、团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佳美 20瓶;归安、夏栀吱吱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前世(3) 那是林休原魂魄离体的第二天, 身体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自然也是没有任何意识的,更别说叫出“师兄”这两个字。 当时, 祁玦维持着那个姿势僵立了很久,看少年嘴巴纹丝不动,眸子逐渐沉暗下去。 外面有风吹来, 少年散落的长发被吹到了祁玦脸上。 他微抬眼帘, 视线追着那些缭绕的发丝,忽然间就想起少年每次在自己身侧跑动的身影。他总是有用不完的劲儿, 走是精力十足地走, 跑也是生机盎然的冲,心情好时还会蹦蹦跳跳, 一到那时候, 高高束起的乌黑长发也会跟着主人朝气朝气蓬勃地一上一下, 晃人眼睛。 祁玦一手将那些发丝用力捋下去,接着重新坐到石床上,石像般一动不动, 只有目光时不时落到怀里的那张脸上。 林休原怔怔站在洞口, 等回过神想要靠近时,天边却传来一阵雷鸣炸响, 他惊异地回头, 只见乌云压顶, 大雨倾盆而下,再回望洞内,里面的光景模糊起来,他忙提步上前,却怎么也追不过去, 画面骤然转变,一下变成了全然不同以往的石洞。 依稀还是那个石洞,却多了很多盏油灯,让原本潮湿昏暗的洞内变得亮堂堂的。 以前冷硬的石床上居然被铺了奇厚的棉被,除此以外,还多出了桌子、椅子、蒲团、笔墨等宗门那边才有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摆设,与林休原在宗门所在的卧房极其相似。 铺了被褥的石床上,正躺着已“断气”三天的少年。 外面下着暴雨,伴着轰隆隆雷声,还有呼啸不止的风声。 林休原走过去看了一眼,少年脸上比之前更白了,俨然一副死的透透的模样。 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用不完多久就该醒了,四处看了看,洞内没有祁玦的身影。 林休原走到洞口,望向外面连成一片的水雾。 不过半个钟头,水雾里出现了个熟悉的人影。 祁玦回来了。 伞都没打,浑身湿成一片也察觉不到似的,疾步踏进洞内,径直奔着石床过去。 他手上拿着一个红艳艳的苹果,举到少年唇前:“吃。” 祁玦是在清晨看到那张死气浓重的脸后,直接就跑去了宗门,除了再次逼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还完全不讲道理地强迫那群弟子说出关于小师弟的住处和平时的习惯喜好。小师弟以前总是在他耳边说一些其余师兄下山除邪祟的事,比如有些邪祟会躲,为了引它出来,会用它生前的喜好等作诱饵…… 一番跋扈强横后,不由分说把小师弟卧房的东西全拿走,还打飞了一个非说师弟死了的人。 可做完这一切,勾引师弟的诱饵都有了,师弟还是没醒。 他焦躁地围着石床走,忽然又想起那些人说小师弟平时喜欢在山上摘果子吃,酸的甜的苦的都吃,只要是能吃的果子就百无禁忌。 鬼林的果子很多,可祁玦出去转了将近一个时辰,却没找到一个满意的。 都是些难堪又寒碜的东西! 一气之下又连杀几个邪物。 个别邪气非常重的邪物会在死后留下一颗颜色鲜艳的大型丹体,以此迷惑一些道行浅的修士拾捡或吃掉,试图在死后毒死对方来报仇。 原本还在大开杀戒的祁玦,一瞬间被那丹体吸引了视线。 很红,很圆,长得像苹果。 邪物用来报仇的丹体,被他轻而易举地抽离毒素,又注入灵气,最后成了他拿回石洞当师弟诱饵的那颗“苹果”。 石洞里。 祁玦又说了一遍:“吃。” 床上的少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 他盯了少年许久,久到身为旁观者的林休原都要以为他是不是走神了,他却突然俯身,薄唇几乎贴到了床上少年耳廓,眼神黯淡地说:“你吃,吃了我就给你当灵兽。”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仿佛在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林休原却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瞪大眼睛,惊愕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难受。 他没想过祁玦曾经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休原确实有个拥有灵兽的梦想。 可那是年少时期的事,当时他想像师父那样拥有自己的灵兽,可灵兽哪里是轻易就能拥有的,哪怕道行很深的修士,没有机缘也未必能寻到灵兽的踪影,像他师父这种修士,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 小孩子心性,他打小就喜欢动物,想养灵兽就跟普通小孩想养小动物是差不多,只是前者更加难以实现,因此做梦都在念这些。有次还被师父当玩笑话,在课上对着众弟子提及,成了一段时间的笑谈。哪怕后来他对灵兽没有什么执念了,还总是被师兄们借此用来打趣。 被驯服的灵兽只会听从主人的指令,面对危险会用自己的生命保证主人的安全。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死都不信祁玦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 少年是在半个时辰后醒的,魂魄刚刚归体,人还有些迷糊,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居然窝在别人怀里,憨头憨脑一看,发现这人还是师兄,一下子就卡壳了。 祁玦在抱他之前将自己衣服烤干了,可头发还是湿的,有几缕发丝混着雨水黏在深邃的轮廓上,显得人分外憔悴,察觉怀里人在动,身子僵硬地慢慢看过去。 少年也呆呆看着他,片刻后小声道:“师兄?” 他声音沙沙哑哑的,也没以前那么有劲儿了,蔫嗒嗒的。 祁玦纹丝不动,垂眸俯望着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林休原说:“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抱着我……你是来拿烧饼的吗?” 那堆烧饼还放在床尾,一个都没少,却都已经发霉坏掉了。 祁玦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手抬起,忽然将那个苹果递到他唇边:“吃。” 少年浑浑噩噩地瞧着近在迟尺的苹果,也没多想,张开嘴巴就啃了大大的一口。 “甜……” “……” “我再尝一下……” “……” “谢谢师兄……”他含糊地鼓着嘴说。 正吃得认真,突然感觉自己脸上多了滴水,热热的。 他怔愣地仰头。 那是林休原第一次见到师兄流泪,嘴里的果肉都忘了嚼碎就吞了下去,那一天,他内心所受到的震撼远比刚上山见到师父的灵蟒时还要多。 师兄的哭不是歇斯底里,更也不是润物无声的,而是像一个天真任性唯我独尊的孩子忽然被人挟去了最看中的宝物,想发脾气,却又在挟裹下不能,他的眼泪带着愤怒、怨恨和困惑,还有一丝想要宝物好好回到手中的可怜巴巴和执拗。 那一天,林休原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师弟”这两个字。 祁玦死死捏着他的手说:“师弟,不准死。” 也是这天开始,林休原发现师兄像变了个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凶他,不用他找就经常出现在他面前,还总会给他那种又圆又大的红苹果。除此以外,更让他困惑的是,有时候他只是像往常那样与邪物打斗,受伤在所难免,甚至伤口还没往常的十分之一多,可每次一见血,祁玦就闻着血味似的转瞬就出现。但凡看到他身上有露血的地方,整个人就会格外焦躁沉郁,转眼就将他没能杀掉的邪物撕了个粉碎…… 那次师父回来后,林休原主动回宗门,把自己“死”的那桩意外事件的全因后果说了。 毕竟是自己灵蟒做出的混账事,师父他老人家倒也没说什么,看人好好的就放了心,将此揭过,转而严肃问他怎么跑到鬼林那边去了。 祁玦之前几天在宗门做的事,那些弟子只是大略说了一遍,他们只当向来乖悖违戾的师兄故意拿小师弟来做借口为难人,说的时候重点也都在小师弟出事、祁玦对同门下手过狠和毁坏神像、甚至想要离开峨山等诸多谴责之上…… 林休原如实说了自己在那里修行的事,他本来也是专门磨炼去的。 闻言,师父打量着他,只道他走运。之后听他继续说,得知小弟子初次进去险些死于祁玦手里后,以为他要跟其余弟子一样诉苦,连忙伸手打住,让他日后少去鬼林,最好不去。 林休原一愣,还没回话师父就说起了其他事。 他全程皱着眉头不吭声。 师父心力疲乏,山下的事还没办完,祁玦那边他又管不了,训话后让他自行离开,以后多与师兄们同行作伴,有个什么意外也好互相照应。 林休原:……祁玦也是师兄,他跟师兄同行,怎么也不算违背师命。 这么一想,满心欢喜的少年又回了鬼林,远远看到师兄身影,挥着手便大步跑过去。 少年宛若一股风,那风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林休原视线都带得波动起来,随即眼前画面逐渐扭曲,光景如泡影般变幻起来…… 日月转换,林休原看着他们在冬日的雪地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在初春的花丛里并肩穿行,在盛夏的午后靠树而息,又在秋后纷杂的落叶下吃苹果,少年吃着吃着,身前的师兄忽然俯身,狠狠吃了他嘴巴…… 那年他十七岁,嘴巴被师兄咬痛,却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全身的血液一点点烫了起来。 他被咬得没法说话,眼睫颤颤抬着,只能看到一双死盯着自己的透彻眸子。 他被那个眼神吓坏了,本能别开视线,一下嘴巴被咬得更重。 他脸越来越红,片刻后,手伸出去,却用力地将眼前的人抱住了。 没有人知道,从一年前他在师兄怀里醒来后,梦里就总是会有对方身上凛冽的味道。 春去秋来,万物生长,他也在成长,成长到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了,可每一天,每一个夜晚的梦里,他还是那样贪恋着师兄的味道。 那天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像是地下分不开的两枝根,他们破土而出,却缠得更加紧密。 他们抱在一起,越抱越紧,不停地互相亲吻,尤其是祁玦,他的吻是焦急的、躁动的,却又狭裹着浓重的年少情意。 自那日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祁玦变得如影随形,无论做什么,每天都要亲他,看他练剑会亲,看他吃苹果会亲,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没来由地被亲……总是一遍又一遍,上了瘾似。 可即使这样,每次黏黏腻腻地亲完,还总是叫他师弟。 林休原是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有一次两人在树下偷偷亲完,他故意问:“师兄弟间会这样么?” 对方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顿时一冷:“谁跟你这样了?” 还没解释,他便杀气凛然地起身,要找上宗门。 林休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拦住,好声好气地说没有人对他这样,他只和师兄这样…… 那日他被失控的师兄亲得喘不过气来,不仅是嘴,耳后和颈间都是一片红印,最后坐不住,软着身窝在床上蜷着。 那一整晚,师兄都紧紧箍着他,开始气势汹汹地亲他咬他,看他皱眉才瞬间不敢用力了……后半夜,脑袋忍不住埋进了他颈间,无比依赖的姿势。等人熟睡后,才抬起头去看,看完又情不自禁地拨开那张唇,含咬着疯狂想要吃掉,可不敢吃掉的,只能如此缱绻覆去。 半晌后,被“欺负”狠了的林休原缓缓睁开眼睛,顿时对上一双阴鸷而沉溺的黑眸。 他呆呆愣愣眨了下眼睛,对方凶悍不已的薄唇忽然间就变得轻轻柔柔了。 他听到师兄磁沉的嗓音贴在他说:“我只要你一个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啦 21瓶;一图 20瓶;极光蓝 16瓶;给我甜 8瓶;燕落满庭 5瓶;栗子味小熊? 3瓶;一杯奶茶 2瓶;爱洵洵子、夏栀吱吱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前世(完) 林休原十八岁生辰那日, 回了趟宗门。 师父亲自给他做了长寿面,宴上,众师兄也各自给他献了生辰礼。大多是一些灵物, 在道宗里不算贵重,但都是亲自采摘捕捉,胜在心意。林休原都很喜欢。 师兄们也都清楚师父当年收这个闭门弟子的意图——宗门除了那个管束不了的祁玦师兄, 其他弟子天资实在过于平庸, 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交付宗门的,为了寻找未来宗门的继承者, 老人家在外游荡了数年才终于找到他们小师弟这么一个苗子, 若不出意外,等师父百年之后, 这宗门的掌事自然就是小师弟了。 如今小师弟已长成大人, 他们当然也要有自己的表示。 因此这是林休原自上峨山后, 最被师兄们关注关爱的一天,一开始是开心的,可到了宴会中途期间, 却总心不在焉, 师兄们过来时才勉强笑着举杯敬一下。 众人离开宗门酒宴时,已是深夜了,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师兄们执着明黄灯笼一排排往外散去, 他欲要跟着走,被师父叫住。 或许是喝多了,师父不停的对他说一句话: “休原,你万万不要让为师失望。” 他起初是惶恐的,后来见师父也没别的意思, 便道:“弟子在好好练剑,祁玦师兄前些年创的功法我也都学会了,还有……” 师父苍老的眼睛望着他,还是那么一句话。 他慢慢低下头:“好,师父请先休息,弟子告退了。” 转过身,他逆着人流往鬼林的方向赶去。 天上没什么星辰,夜本就黑,等到了鬼林附近,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不过林休原对那段路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径直跑进鬼林,欲要继续往前,身子猛地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用力勒住。 “为什么这么晚?” “吃酒宴就是这样的,谁让师兄不去。” 男人语气沉郁道:“我想去。“ “那怎么不去?” “我讨厌他们。” “为什么啊?” “……” “你叫他们师兄。” “本来就是师兄,自然是要叫的。” “我听你叫,就想把他们都打出去。” “……” “所以我不去。” “……好,是我让师兄去不了的。”他忍不住笑笑,心情一下得到了放松,任自己瘫软在男人怀里,嘴巴还未合上忽然被一股蛮力含住啃噬,温软的唇被舔得湿漉漉的。 “好香。” “不香,是酒味……” 他还要再说,舌头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林休原在宴上喝的酒其实不算多,还怕师兄讨厌那些酒味,特意在回来路上散了酒气,体内的微醺感也用灵力驱了。可此时被师兄这么亲着,竟慢慢有种喝了烈酒的微妙醉意。 回了石洞,两个人又像以前那样,难舍难分地黏在一起。林休原的唇无意在男人喉结上蹭了下,对方身体便是一颤,暴雨般覆下勒着他咬,起初只是吃他嘴巴,后来却越来越荒唐…… ……林休原哭了,伸手去摸对方石塑般的轮廓和深邃眉眼,抓他结实的手臂肌肉,甚至胡乱咬他……师兄眉头也不眨,只切切地问他为什么哭,他不理,师兄就恶劣逞凶,总是那么霸道,等他终于颤颤地喊一声师兄,才像个真正的师兄那样温柔拢抱着他,压抑着激动情绪耐心哄,吮去眼泪,说:“师弟,我要你,我只要你……” …… 他们的关系是在次年被发现的,当时正是闷热的炎夏,他们师父突然去鬼林探查祁玦的状况,结果看到了怎么都想不到的一幕: 他那位颇得意的闭门弟子,竟与他这个师父都不敢多靠近祁玦亲在了一起…… 那绝不是寻常师兄弟间该有的举动。 林休原在宗门的大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来之前,让师兄在鬼林里安心等他三日。 可对方还是在第二天忍不住冲上了宗门。 那日宗门混乱一片,冲破重重屏障的祁玦差点把拦截的师父都打了。 林休原第一次看到师父发怒,哪怕不久前他和师兄的关系被师父发现点破,对方也没露出那样的表情,他面色几乎是怨恨的,被弟子们搀扶着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道:“好你个林休原……我道宗未来的指望,现在已经变成你的一条狗!” 他那时因为一天一夜没睡,闻声浑浑噩噩抬头,看到的就是师父无比憎恶的眼神。 他愣了一愣,说:“师父,同门下山结道侣的弟子不在少数,为何……为何偏我不可以?” “……” 众人闻言哗然,谁都想不到一想乖顺的小师弟居然敢这样顶撞师父,心下都以为他这次免不了一番重罚。 可大殿上,老者经过片刻诧异后,便面无表情地睨着他,最后用一种极其随意的口气慢慢说:“你走吧。” 林休原走了,却没离开峨山。他跟着师兄回了鬼林。 那天起,原本并不算作禁地的鬼林成了道宗弟子不能靠近的禁地。 他每日还是会练剑修习心法,偶尔出去,也会问问师父的近况,可师兄们大多不敢理他,见了他就怕,跟他关系好的个别师兄也很为难地随意说几句匆匆走掉。 只三个月的时间,林休原瘦了一圈,师兄喂他吃那种很甜的苹果,他现在也只能咬几口。 晚上抱着师兄睡时,会在梦里掉眼泪,一次醒来就看到师兄阴鸷双瞳幽幽盯着他问:“师弟,跟我在一起那么不好么?” 他讷讷说:“好。” “那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你再不开心,我就去杀了他们。” 他怔住,听他继续用孩子气的口吻说那些可怕的话,眼里慢慢荡出无奈的笑意,之后摇头说:“师兄,不可以那样。” 对方蹙眉:“为什么不可以?是他们欺负你。” “师兄,我现在这样,你这里是不是难受?”他用手指着对方胸口的位置。 男人垂眼瞥了下,如实说:“痛。” “那我要是被杀了……” 对方眼睛顿时红得渗人:“谁敢?那我把他们全杀了!” “你看,我要是无缘无故被欺负,你都这样受不了,那别人被你无缘无故杀了,还是那么多的人,会有多少人像你那么痛啊?” 男人不出声了,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师弟。” “哎,”林休原笑着抱住他脖子,温软地蹭着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师父对我而言像是父亲一样的人,和父亲吵架分家,自然是要难受一阵子的,师兄别痛,我马上就不难受了,马上就开心了,因为我有师兄。” 那天之后,林休原的神采果然一点点恢复起来,他本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师父,师父也绝不会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可不到一周,师父却亲自来了鬼林,面色严肃地说有正事要与他单独谈谈。 林休原本来还想着怎么说服师兄,可只扭脸看了一眼,对方便先开了口,话是对师父说的:“最多两个时辰……不准欺负师弟,不准不理师弟。”他一个人在鬼林长大,和师父并没什么师徒情谊,但师弟不一样,师弟是被师父带大的,会因为师父不理会而伤心。 他不要让师弟再伤心。 林休原跟着师父回了宗门,三个多月不见,宗门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一个八岁的新弟子。 众师兄们都围着那小弟子转,据说是师父重新收的闭门弟子。 几个平时和他熟稔的师兄在和那小师弟玩闹间看他经过,颇为尴尬躲避着他投射过来的视线。 林休原看到那个乖巧可爱、不停叫着师兄的孩子,僵在原地。 闭门弟子就是此生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他当时就是以师父闭门弟子的身份上山。 可现在,那孩子成了师父的闭门弟子,他呢?他是谁? 师父只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解释,喊他回神,径直领他进了书房,之后开门见山,说山下有几个地方出现了不太好对付的邪祟,但以他目前所学,去镇压除祟应该不在话下。 “以后若想于道宗立足,也要多去山下磨炼,累积功绩。” 林休原只是出神地看着地面。 师父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如何,峨山是你的家,你先好好把这件事办了,办得好,之前那些荒唐事为师便都原谅你了,你此一去也算将功抵过罢。” “真的?”他缓缓抬起头。 “嗯,这是地图,你收拾收拾,尽快去吧。” 林休原拿着地图离开,路过练功场时,再次看到那个跟着师兄们挥剑的小身影。 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瞧他过来,几个师兄似乎以为他出于嫉妒要做什么,一齐将那孩子挡住,讪笑:“师弟,他只是个小孩……” “我第一次当师兄,想来看看,你们以为我要做什么?”他略过那些人尴尬的表情,对那小孩招手。 小男孩什么都不懂,不久前听周围这群师兄说过一些事,知道自己就是因为眼前这位师兄忤逆师父,才成了师父现在的闭门弟子,小孩子心性单纯,看对方眼底带笑,心里怯意也就没了,轻轻地叫了声师兄。 林休原顿时笑开了,心底的那些阴霾也跟着渐渐散去,从怀里拿出一个苹果递过去:“给,这个甜,你尝尝。” 小男孩伸出双手接住,害羞道:“谢谢师兄。” 林休原在那些人古怪的探视中,转身走了,步子带风,很是利索。 回了鬼林,他将下山的事细细与师兄说了。 祁玦知道他的想法,难得没阻止,只板着脸问:“多久回来?” “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我尽快。” 那底线就是半年。 男人背过身不说话。 林休原知道他这是在闹脾气,哄哄就好,笑着从后面缠绕着抱住他,来回叫着师兄,特磨人。 在凌晨一次淋漓酣畅之后,男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口。 这一年的晚秋,十九岁的林休原终于下山。那天不算是个好天气,乌云黑压压地盖住半边天,电闪雷鸣,千万飞虫如黑烟直上,却又绕开背着剑的青年四散飞走。 怕师兄亲眼看着自己离开会改变主意,林休原当时就没让师兄送自己,可往下走了一段后,却先忍不住回头,希望能看一看师兄。 那时他什么都没看到。 时空之外,旁观着这一切的另一个林休原,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隐蔽在树后的师兄。 青年走远一截,师兄便跟上去一截,直到对方彻底离开峨山的界限。 他鼻头一酸,尽管知道自己此时做什么都是徒劳,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往下跑,想追上那时十九岁的自己,让他往后再仔细看看,看看师兄,不要下山去,更不要相信师父…… 可他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去。 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改变,他只能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重演。 比如,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比如,次年初春,他会在镇压皇城邪祟时,被以施援名义前来的师父驱使灵蟒偷袭背部。 最初逃过了那致命一击,只是他那时除祟花费了巨大精力,没了什么气力,筋疲力尽地拔出剑,问师父为什么这样。 师父说:“宗门的掌事还可以再找,可祁玦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会毁了他!” 师父说:“为师从未反对你有道侣,但那个人绝对不能是祁玦,你明白吗?” 师父说:“休原,你成全道宗吧。” 他不愿意,他凭什么成全?他恨师父,恨道宗,可竭尽全力,最后还是敌不过师父,死于对方的灵蟒口中。 万物死后还有新的轮回,可凡被那灵蟒吞吃的生灵,却会在一年内连带魂魄也被吞噬消化,到时候就是彻彻底底地离开人尘世。 师父特意带那灵蟒来,就是为了让他完完全全地消失,再也不留任何痕迹。 峨山狂风大作,林休原泪流不止地往前,他追不上那一世十九岁的自己,只能看着那道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烟雾里,烟雾滚滚而来,转瞬将他围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等他艰难拨开烟雾,眼前已经不再是峨山了。 那是仙气缥缈的天山之巅。 他此时就站在崖边,身侧不远处,是正在用剑于石碑上刻字的祁玦。 男人浑身都缠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寒气,剑锋上有着源源不断侵染的血,血是从握剑的一只手里流出来的。 祁玦刻完字后才收回剑,手中的血也慢慢止了。 石碑原本的字迹被磨去,代替的是几行血淋淋的新字: 近日我寻你至天山,师父阻我,我将师父重伤,他好奇怪,说我不能见你,可我想见。 师弟,你勿忘我。 最下面留的时间,是林休原下山的半年后。 那时,他早已经死了。 当年下山时,林休原曾经对师兄说过,办完事他会趁机去天山一趟,那里风景不比峨山差,还有不少灵物,师兄不能离开峨山,他就画下来带回去,他画技尚可,还给师兄画过像。届时师兄看了他笔下的天山,那他们就算是一起去过了,以后还有师兄可能会喜欢的美景,他就去了再画好带回来给师兄看……他准备和师兄永远待在鬼林,哪里都不去了。 如今祁玦能找到天山,便说明他已经将林休原其余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 林休原想过自己死后师父会对师兄编造自己的死因,可他没想到对方连他死的这件事也要瞒着。 前世和师兄在一起后,他其实偷偷查过关于师兄不能离开峨山的缘由。 天生的御邪体质,资质甚高,在两岁时跟着一个修士随便比了个手诀,却将被邪祟杀后附体的男人撕成了几块,当时几乎吓坏了整个镇子的人。那些人也不懂这世上有什么邪祟鬼怪,只觉得他杀了人,还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人,准是什么邪胎转世,此番一想便更是惧怕不已,最后索性将二岁多的孩子扔到了山上…… 那座山离峨山很近,年幼的祁玦踉踉跄跄跑到了峨山的鬼林附近,很快被里面成群结队的邪祟吸引,从此就住在了“热热闹闹”还没赶他的鬼林里,无聊就跟那些邪祟玩,饿了或不开心了。就杀了那些邪物。 他五岁的时候,才被玄虚道宗的掌事发现。 那也就是他们的师父。 师父第一眼就看透了他那几乎登峰造极到恐怖的御邪天分,那时道宗没落,人才稀少,别说什么飞升的仙人,数百年连个名动一方的修士都没有,出去治邪祟时相信尊敬的普通人都不多……祁玦的出现让他当时激动不已。可谁知一靠近,对方便对他下杀手……之后不管做出如何友善的一面,还是没用,几次险些被重伤,后来他耐心走长线,通过两年的坚持努力,才终于让那孩子对他放下戒心,甚至被他忽悠着入了宗门…… 少年强大归强大,心性却比一般孩子还要天真,随便一忽悠就毫不在意地跟着起了血誓,因为老头说拜师都要这么做,峨山是玄虚道宗的,拜师后他才可以随意待在峨山和鬼林里,拜师后他和宗门的其余人肯定不去再烦他了…… 血誓是永远不能离开峨山,否则就要付出短命的代价。 这时山顶一阵风雪呼啸而来,林休原顿时像片纸,被吹得摇摇欲坠,等那风雪停了,眼前的光景骤然又变了。 是峨山宗门。 那时祁玦已经将师弟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全上天入地找了个遍,依旧没找到师弟,他气势汹汹回峨山,急切要逼问那群人师弟在哪儿,却在经过师父驯养灵兽的暗室前,嗅到一丝师弟的味道。 他狂喜地冲进去…… 师父的灵兽死了,被祁玦活生生撕了个粉碎,只剩一颗还沾染着一点魂丝的蛇心。 那天中午,宗门上下开始地动山摇,轰隆隆地巨响不断,比暴雷还要惊人。 弟子们循声成群赶去,开门却看到那位向来倨傲乖戾的祁玦师兄,捧着缠绕着一缕魂丝的蛇心,崩溃大哭。 赶来的白须老者一瞧,面色巨变,刚上前试图解释,转眼却被一剑穿心。 死透了,死后还被拧掉了脑袋…… 宗门的掌事就那么死了。 众弟子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印象中,祁玦既然拜了师,身为弟子自然是被师父压制的,更别说前段时间还冲破了血誓,身体势必有所影响,无论如何,师父不可能是如此随随便便就被他杀了的。 在场的弟子们甚至以为那只是一个假象,他们等着下一刻师父能完好无缺地站起来,扭转局势,把师兄彻底关回鬼林。 可是没有。 师父的脑袋滚落在地上,眼睛狰狞地瞪着师兄的方向。 好像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会这么死了。 大师兄疯了,是真的疯了,满身是血地提剑过来,杀气四溢,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在峨山待了这么久,众人怎会不知道他们与这位师兄之间的恐怖差距。 师兄想杀他们,他们一个都跑不了的。 一个经常为师父做事的胖弟子情急下念了师弟的名字,上前苦苦求情,一五一十将师父杀害师弟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他抖抖索索说:“这些都是师父回来后告诉我的……祁玦师兄,纵然师父有错,可他也是为了宗门,为了你……” 胖弟子的脖子瞬间被一只狰狞的长手狠狠提起来。 男人手臂上血管阵阵突起,将他越勒越高,胖弟子用力往上翻着白眼,快要窒息了。 剩下的弟子见此惊骇至极,齐齐跪下,哭喊着求他放过同门,除了祈求,他们再也做不了别的事了。 男人仿若未闻,他满脸泪痕,木木地看着手上那将死的人。 空旷闷热的室内,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突然靠近,穿着白色道袍的小男孩忍着害怕哭着仰头求他:“师兄,求你不要杀师兄……” 孩子的哭声是稚嫩的,却极其穿透力。 祁玦幽幽低下头去。 那男孩身边的弟子们似乎害怕他会杀了这孩子,全部围着上前跪下,求他放手。 祁玦的目光却只落在那男孩的头上。 他在这一刻,忽然想到了第一次遇到师弟那天。 是半夜,师弟坐在山头上哭,吵到他了,杀气腾腾地过去,却见男孩哭着哭着自己先呆呆睡着了,好像还做了噩梦,瘪着嘴说:“我不要师兄……” 他那时也仅仅八岁,看着眼前说着梦话的小白萝卜,想打又觉得没意思,莫名不爽快。 “我也不要师弟。”他有样学样地睨着他,然后臭着脸把人背起来,扔到离他鬼林远远的地方…… 暗室中,男孩啜泣声不止,哭得肩膀都在抖。 “师兄不要这样……” “师兄,求求你了……” “师兄,休原师兄不是他杀的,你不要杀他……” “……” “嘭”一声。 被高举着勒起的胖弟子忽地重重摔到在地上。 那群人微愣一下,连忙围上去,看人还在大口呼吸,刚要松口气,却又见那边一身血的白衣男人竟提剑又过来了。 众人惊恐后退:“师、师兄……” 他行尸一样走过去,对着门的方向,在光亮中将蛇心上的魂丝剥离,轻轻笼在手心:“不准叫我师兄,我只有小原一个师弟。” 原来,师弟也有了自己的师弟,所以他唯一的师弟,也会是别人的师兄。 师弟说,他会痛,别人也会痛。 这一年,祁玦二十二岁。 道宗极负盛名、前途无限却心性残忍的天才首徒,在这一天,方真正入世。 又在后来的漫漫长生中,归于芸芸众生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二更合一!!!欠的加更终于都还完了~ 第124章 现实世界(1) 玄虚道宗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昔日美轮美奂的道宗圣地转眼就成了一片废墟。 风驰电逝间,林休原像是也进入了这一刻的时空里,他被那股热浪裹逼着往前走, 走了几步,眼前的画面便被液体遮挡的模糊了,等擦干眼睛, 目光所至都开始迅速转变…… 春去秋来, 脚下野花反复凋谢盛开,他看着师兄踏上一个又一个山川用灵物修补魂丝, 看着他研习长生之法, 看着他终于在千年后找到将魂丝送入轮回的方法,却又因为强逆命数, 被永远困在了峨山中…… 画面越来越模糊, 直到彻底看不清了。 林休原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用刀尖一下一下地划了喉咙, 痛得堪堪要死,却连个叫声都发不出来。 等人重新陷入混沌深处后,身体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了, 仿若一个坏死的机器零件。 消失多时的系统界面重新出现, 数值被清空,开始显示进入转生的倒计时。 系统:“林休原先生, 恭喜你成功转生!” 林休原:“……” 系统:“事已定局, 你不用再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戒心……祁玦先生能绕过命数在总系统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推着你进入这个任务, 其实也是他的本事,你能在最后的特殊任务世界里想到绕开系统清除参考对象记忆的办法,是你的本事,只是我们系统难免也会想追求最好的绩效数值……” 林休原:“我的新身体在哪儿?” 系统一愣,答道:“汀北, 是参照你前世二十岁时原本的身体来一比一进行生成的,你放心,总系统为了帮助转生者更好地融入世界,会给转生者建立一定的社会关系,比如朋友和同事之类,这些人大多也是以前完成所有任务的转生者,他们会在一些新的任务者转生后收到相关邮件,自愿报名以合适的身份来构建你的交际圈,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或憎恶其中的谁,也可以自行断开关系,但转生者间交好其实没什么坏处……” 林休原的重点只在“汀北”这个地名上。 汀北离他进入任务世界原本住的地方隔着一个城市,并不算近,但也不算太远。 祁玦作为参考对象,离开任务世界后肯定是直接回到他曾经住的地方。 倒计时缓慢进行着,林休原安静地等待着。 系统突然说:“林休原先生,算起来我们一起共事了五个任务世界,无论如何,我还是祝福你和祁玦先生百年好合。” 倒计时的机械声响起来:五四三二…… “谢谢你。” 他第一次深切地感激着这样的祝福。 …… 春风和煦。 波光遴选的湖面上,两只白色天鹅缓慢地游动着。 林休原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岸边偶尔有人走动着,花香扑鼻,是初春的气息。 他顿时坐起来。 手掌撑到地上后,林休原才发现自己之前居然一直都躺在草坪上。 耳后突然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女孩声音:“你醒啦?” 回头过去,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身后则坐着一对年轻男女,三人都穿着同色系的家庭装。女人正在擦拭他们面前野餐布上的油渍,男人笑眯眯看他:“你好,林休原,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这是我的妻子和女儿,你今天无聊,非要挤进我们的小家庭野餐,刚刚还在这边睡了个午觉。” 只听这么一句话,林休原就迅速明白过来,眼前这人也是个完成过任务并成功转生的鬼界前同胞,在他转生之际成为构建他“朋友”这一块的社会关系的其中一人。 林休原对他点了点头,却没心思多聊,匆匆起身就要离开,结果没走两步就被那位男士追上了。 “这是你的钱包和手机,虽然我不知道你刚转生有什么事需要这么急着去做,但这些可不能丢了。” 钱包里面是一部分现金,还有他的身份证件以及银行卡等。 “我的?” “当然,朋友,我觉得你在做事前,最好还是先了解一下系统为你新身体构建的一切关系比较好。” “谢谢。” 他收下手机和钱包,询问了这位“前辈”的姓名后,告了别就近拦车直接赶往机场。 三个小时的航班,林休原却坐得无比难熬,他没有祁玦在现实世界的任务联系方式,记得当初做鬼时,也没见过祁玦使用过手机一类的电子产品,因此除了具体的房屋地址,他根本没有能联系祁玦的任务渠道,只能耐心等飞机落地。 他在飞机上无聊把手机翻看了一遍,通讯上有几个人,不算多,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应该都是系统为他构建的社会关系。毕竟转生不像投胎,像他这种带着记忆转生的人,自然也没有父母亲戚一类的亲人。所以社会关系只能是朋友、同事等,其余转生者为了以后能够互相帮助,倒是乐意认领同类的这些关系,如果合不上来,大不了一拍两散。 林休原的手机里除了几个“朋友”和“同事”,并没什么其他东西了,一切都是原始的。把通讯录来回看了几遍后,他随手拿了几张报纸打发时间。 一个小时后,报纸全部看完了,就连边边角角的小字都一个个全部读完,飞机还是没到地方,半晌后,他在紧张中不知不觉抱着报纸睡着了。 再醒来,飞机终于到了所熟悉的那座城市上空。 林休原呆呆地坐直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他捂住胸口,试图压下那阵咚咚咚的声音。 下了飞机,神绪才回笼一些,他撒开腿,在人群中用力往外跑去。 这个城市比汀北的温度要低一些,春风吹进脖子是刺骨的冷,他喘着气冲上了出租车,说了那个房子的所在地,郊外,很偏远。 说完后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着的,司机以为他冷,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说笑:“现在年轻人只顾着好看,这天气穿这么薄,能不冷吗?” 司机这么一说,林休原也觉得自己好像穿得比较少,路过一家服装店时,连忙让司机停下等几分钟,再回来,身上就多了件深蓝色的冲锋衣。 “哎呀,这不挺帅的!” “是么?”他抿嘴笑笑,“不显得我冷就好。” “买衣服是怕回去被妈打啊?你刚刚不会还套了秋裤吧?” “里面不卖秋裤。” “……你还真想买啊?” 一路聊着,傍晚时分,车子终于行驶到那座熟悉的房子前。 那栋房子因为发生过命案,是附近人口中的凶宅,不过司机好像并没听说过相关传闻,只觉得这位置不好,委婉地说他家虽然偏,但门口院子装饰得挺漂亮,有树有花的…… 这边比市区还要冷,风就没见停过,林休原给了车钱转身顶着风往那边走,脚是麻的,手也是抖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呼吸声。 小巧的院子种着一棵苹果树,绿植很多,花更多,大部分都开了,一簇簇绽放着特漂亮,里面墙角还散着一些驱蛇虫类的药粉痕迹。 林休原抖着手摁门铃。 嗯了一次,两次,三次。 门还是没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好在他的脑子根本没有空间去多想,只重复着摁门铃的动作。 在摁第十次的时候,有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带着若有若无的凛冽气息。 空气还是很冷,却又没之前那么冷了。 林休原没能回头,僵硬的身子就被男人先一步从后面死死勒住了。 天空暗下去,他的眼泪啪嗒砸在男人青筋盘起的手背上,死死咬着嘴巴不想发出声音,却还是在听到“师弟”这两个沙哑的字后,哽了起来。 满腔准备好的话都没了,他突然变成了一个试图控诉自己所有委屈的孩子。 “师兄,我摁了门铃好久,没有人。” “师兄,这边真冷。”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我好想你……” 他被人仓皇地抱回屋里去。 室内温度正好。 过厚的冲锋衣被扒下去,男人红着眼睛贴上方他的胸膛,极力控制着自己去听里面的心跳。 他的心跳声很快,打鼓一样有力。 师兄慢慢仰起头。 青年眼睫湿成了一簇簇的,泪光朦胧地望着他。 肩膀被狠狠地咬了,师兄似乎真的想从他身上吃下一块肉,可每每到最后,却又不敢让他真的痛。 那是一种绵长的厮磨。 师兄从他的肩膀一路咬到了他的下巴,无论如何发狠,目光始终都紧锁着他。 林休原忍不住了,他扬起下颚,转瞬贴上男人棱角分明的薄唇,一下下舔咬起来。 他说:“师兄,你为什么不亲我?” 像是突然发狂的野兽,男人凶狠掠夺他所有呼吸,咬他亲他啃他,怎么都不够……他不停叫他师弟,叫他小原,声音磁沉性感,却又裹着被无尽岁月锈出的柔和。 窗外的天彻底黑下去,屋内的灯没开,沙发上的两个人在黑暗里紧紧依偎。 林休原抬手去摸师兄侧脸,其实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可内心却充斥着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他开始嗅男人身上被自己染上的初春寒气,在对方又一次狂风骤雨的亲咬后,软绵绵地蜷缩进男人怀里。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他咧开嘴角,想要笑一笑,在飞机上,他就想过见到师兄后要好好地笑一次,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嘴边笑还没咧出来呢,眼泪就往下淌个不止。 他想着师兄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为什么是这么多年…… 突然,有吻悄悄落上他心口。 林休原垂下眼睫,他看到暗影里的师兄抬头,薄唇抿着少见的笑,一点点朝他匍匐着缠绕过来。 他是在这一刻彻底哭出声的,孩子一样径直扑抱在那人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栀吱吱子、芒果炖草莓、给我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介是嘛啊、BqeyRyez、安洁莉娅 30瓶;最喜欢抱抱熊*^O^* 25瓶;以大橘为重 24瓶;不系舟、明夕玦 20瓶;mei 10瓶;林瑧 9瓶;甜酒果 6瓶;32858235 5瓶;曰东 3瓶;是然然吖、静静小天使 2瓶;大大目秋目秋我、虾饺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现实世界(2) 早上, 金色阳光刚从窗帘缝隙溜进来,林休原就撑开了眼帘,他的四肢下意识地想要动一动, 没能动成,因为空间十分有限。 他的身体被一双长而有力的胳膊死死桎梏着,连脚丫子都被一双宽大的脚掌轻轻压着。 抬眼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已经九点了。 身上有些酸痛, 林休原想着昨晚的事,耳根生理性发烫, 他试图扭过身去, 可手刚抬就被抓住了。 身后的男人睁开眼睛,似乎一时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小原……” “在呢, ”他晃头晃脑地一滚, 顺着那个抓着自己的手腕, 几乎滚到他身上,“师兄,我要动不了了。” 祁玦喉结微动, 还是没放开他, 反而一下抱得更紧了,片刻后贴着他的脸颊:“再睡半个小时。” 男人声音有些暗哑, 裹着醉人的性感, 林休原耳根发麻, 下意识点头,只以为他是没休息好。 想来也是,昨晚都折腾到半夜了,两人又都控制不住……半夜打拳击赛也不过如此了。 他怕影响祁玦补觉,乖乖不再乱动, 还特意抽出一只手,搭在男人后背轻轻拍着哄人入睡。 卧室一直很安静,林休原专心拍着,五分钟后自己都有些迷糊了,抬眼瞧了一下,结果发现男人眼睛根本就没闭上。 黝黑的眼潭直直盯着他。 林休原:“你不睡了?” 祁玦忽然往下蜷缩些许,这样一来,就像是林休原在抱着他,下颌蹭着青年的肩膀,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人完全不能平静的话: “我爱你。” 林休原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剩余的二十多分钟他的好师兄就算真的要补觉,他也不能让人睡了。 当时钟指向九点半时,男人的脖子已经被他咬满了红印子,林休原对这个成果很满意,对方不仅满意,还克制着喜悦伏在他肩上也跟着啃。林休原被啃得直笑,笑得肩膀都在抖:“我那儿还有地方啃吗?”他身上昨晚都成草莓园了。 对方完全不理,啃完又去堵他柔软的唇…… 将近十点两人才下床。 洗漱后,祁玦去厨房做饭,林休原在屋子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 这房子他自然是熟悉的,但如今是以人的身份参观,感受大不相同,他可以闻得到院子里的花香,也可以打开电视坐下毫无顾忌地看,更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房屋主人的身后,一把抱住他…… 男人在被他抱住时,身体无比僵硬,又在最快的速度变得柔软,那是长久奢望得偿所愿后的应激反应。 林休原忍着难受放了手,手还没收回,这次却被对方用力拉住:“不要这么快放开。” “……” 他深吸一口气才忍着不去亲对方。 师兄真的很可爱。 到祁玦做完饭前,林休原都没离开过厨房。 饭后,他们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剧,不过两人谁都没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他们抱在一起,完全分不开似的,腿也缠绕不休。师兄先亲他的耳朵,在他将要低下头时,又忽然吮咬那片唇瓣,他越咬越凶,如汹涌的潮水要将他彻底席卷,师兄一遍遍说:“我爱你。” 前世,祁玦在他死前都没说过这句话,后来在任务世界和如今的现实,却恨不得每一天都说。 “我也爱你……我们永远这样。”他抱住男人的脑袋气喘吁吁地说。 林休原和祁玦是在傍晚出的门,祁玦作为任务成功者的参考对象,会有一份很大的奖励,奖励是针对参考对象的进入任务世界前的愿望来给。不过参考对象和任务者不同,参考对象没有系统绑定,奖励需要按照邮件地址前去当地城市的系统部门领取。 且需要在回到现实世界的七天内亲自领取,否则视为放弃奖品。 离七天还有不少时间,林休原本以为他不会这么着急去,结果下午拿出门口的邮件看完,男人就开始很在意,傍晚前便给林休原收拾出一身行头,之后就说要带他一起去一趟。 这个城市的温度偏低,林休原脖子被围了条灰色的围巾,那条围巾是祁玦自己织的,林休原知道,还是他当鬼的时候亲眼所见。那时还觉得稀奇,这年头给自己织围巾的男人实在很少见。 没想到是给自己的。 系统部门隐匿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祁玦开的是之前随便买的一辆代步车。 林休原没事干,在副驾驶摸他递过来的手机玩,谁知打开一看,比自己的还空,除了通讯人,其他什么社交软件都没有,连自拍都没一张,如果把通讯录那堆联系人删掉,简直就是个新手机。 林休原很不可思议,可转念回想,当鬼的时候,他确实没怎么见过男人在家里玩手机,甚至大部分通话还是通过家里的座机接的。 “我给你注册几个软件的账号,以后需要用,”林休原把自己的手机也打开了,还开起了玩笑,“我也没有,正好夫妻业务一起办。” 男人眸光微动,看了他两眼后才专心开车。 到地方时,林休原已经把两人手机里该有的软件都下了,不过社交账号里都是只有彼此。他还趁着祁玦开车时偷拍了张照片当自己的手机壁纸。 停好车后,祁玦侧过身给他解安全带,垂眼便看到了他正玩的手机,眉头一蹙。 林休原还以为他不喜欢被偷拍,张嘴要说些什么,对方先开口:“为什么我的没有?” 林休原:“?” 祁玦抿着唇拿回手机,接着便对着车内那张微懵的漂亮脸蛋连拍了几张,将最清晰的一张设置成壁纸,完后看了看,又觉得真人更好看,放下手机就凑过去捧着那张脸迷恋地亲起来。 “……” 从车里出来,林休原还是觉得好笑,起先想憋着,走着走着越想越好笑,莫名憋不住,在闹市里转身一下伏在男人肩上笑。 对方脚步停下,将他笑歪的身子扶住,低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林休原看他神色认真,笑容慢慢敛去,牵住他的手,撒了个小谎,“这样就可以在大庭广众下抱师兄了。” 祁玦怔了怔,随即绷着脸道:“不这样也可以,”双手用力勒住他腰身,“怎样都可以。” 天空很黑,周围却是灯红酒绿,他抬起头看着两人的影子,得意地点头:“对,有师兄在,怎样都可以!” 剩余的路林休原没走成,似乎为了印证那句“怎样都可以”,祁玦一路背着他走,到系统部门还有一千多米,正是下班的时间,路上很多行人,时不时就有人朝他们望去。 走了一小段距离,林休原贴着他耳朵问:“累吗?” 男人摇头,将他的双腿箍都更紧一些。 “师兄,拿完东西,我一个星期都不想出门了。”哪怕知道还有很多时间,他眼下还是想和祁玦哪儿也不去地待在一起,那么久的岁月过去,一分一秒的浪费都让他着急。 男人英挺的侧脸绷住:“哦,一个星期之后,你要去哪儿?” 那一刻,他的嗓音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森冷可怖。 林休原却完全没被吓到,甚至连一点惊异的情绪都没有,他笑着在男人微微扭曲的眼尾重重亲一口:“能去哪儿?我的新身体户籍在汀北,朋友也在那边,我想带你去认识一下……以后当个普通人,就这样和师兄过下去。好不好?” 冷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林休原用自己被围巾包裹得热乎乎的脸蛋贴上那张森冷的轮廓,他清楚地感受到男人身体颤抖起来,两秒后又迈着长长的步子重新往前走:“好。” 从系统部门领取的奖励是一张卡片,卡片被信封包裹在里面,递给祁玦卡片的工作人员说:“这张卡片是打开即刻使用的,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打开。奖励具体是根据参考对象进入任务之前希望得到的东西来换算的……不过别的参考对象回到现实世界后基本都被清除记忆了,所以也没有选择不打开的机会,因为对他们而言就是睡了一觉中了彩票,自然不会换,但你拥有着任务世界里的所有记忆,如果在这期间最想要的东西发生了变化,其实可以选择不打开或当场退回,我们会给予现金奖励。” 男人想也不想:“不用。” 祁玦当场就将信封拆开,生怕发生变故的那种迫不及待,林休原很好奇地看过去,当他的目光落在卡片上的字后,脑子一下就空了。 【共生卡】 【共生双方:祁玦、林休原】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抱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栀吱吱子、白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儿不爱飞鸟 100瓶;超爱土豆太郎 35瓶;青稞茶、布克 20瓶;mei 18瓶;与君共赏人世风光 13瓶;南方、芒果炖草莓、一图、两只老虎爱跳舞、椰子酱、soft亚洲分爹 10瓶;一杯奶茶 5瓶;居居的小妙妙、夏栀吱吱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现实世界(3) 从市中心回来后, 林休原一直盯着那张卡看,卡片在打开后就已经实时生效了,实体卡片只有留念的作用, 就算以后这张卡被烧毁折断,也丝毫不会影响卡片已经开始的时限效果,而共生时限是从卡片主人, 也就是祁玦的生命周期来进行计算的。 而共生, 即是字面意思,同生同死。 自卡开封后, 实体卡其实就已经没有用了, 可林休原却在车上一路摸到了家里,像是攥着什么天价宝石, 晚上睡着了还紧紧捏在手心。半夜迷迷糊糊醒了, 发现身侧男人还没睡, 眸子微垂,正盯着他的脸看,也不知道这么盯了多久。 林休原恍惚几秒, 一下子抱过去, 额头蹭到男人轮廓上,他嘀嘀咕咕了几声“师兄”, 也不问他怎么还没睡, 只轻轻抚摸他宽大的背, 想把人好好哄睡着,可惜成果不太好,他越是哄,男人就将他抱得越紧,根本没睡下去的苗头。 “师弟, ”祁玦突然间出声,语气幽沉,梦呓似的,“不要离开我。” “……扒都扒不开,”林休原八爪鱼似地把他抱得严严实实,仰头去亲他,又把手上的卡片给他看,像是哄孩子,“你瞧,咱们都有结婚证了。” 对方瞥一眼,愣住。 林休原开始正儿八经解释:“就是结婚证,有咱们的名字,还把生命都绑定一起了,这不比别人的结婚证更像结婚证嘛……哪天咱们再照个小一寸分别贴上去,要红背景的,谁敢能说这不是结婚证?” 祁玦的目光在那张卡片和林休原的脸上来回流转,似乎想象了上面贴着两人照片的样子,绷直的唇终于往上微微一抿。林休原看得心里一动,顿时挨他挨得更紧了:“师兄,我不想睡了……” 环绕着他的手臂僵住,下一秒用力勒紧了他,呼吸急促地咬住他的嘴唇…… 又是一番胡行乱闹,从卧室到客厅,又从客厅又到浴室……林休原都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了的,只记得昏睡后,做了个很美很满足的梦。 这一周,除了一起买菜和倒垃圾,两人几乎没出过门。 那个房子虽然是普通人眼里的“凶宅”,但林休原很喜欢,他做过鬼,转生后也能感受到鬼的气息,祁玦也是天生治鬼的体质,一般古怪邪祟是不敢近身的,他转生之前没察觉到那些,是因为前世死后的魂丝跟着师兄游荡了上千年,早已熟悉了对方的气场,加上祁玦住进来后,也故意压制了自己原本的能力,所以他一开始不仅不害怕祁玦,甚至还觉得对方在怕自己。 宅在家里,他每天最常做的事还是和师兄黏着,哪怕只是抱在一起什么都不做,都有餍足到不行。也会做一些其余的日常小事,比如每天给院子的花花草草浇水,看着电视做一些小手工,傍晚则和师兄坐在阳台看日落。 傍晚是他一天里最喜欢的时间,林休原很痴迷那种和爱人在寂静中看着时间缓慢流淌的感觉。 就像是一起变成了坚硬无比的石头,任世界千变万化,风吹雨打,他们总在一起。 这几天,林休原和手机通讯录上那几个汀北的朋友联系上了,也互相加了微信。那个在他最初醒来出现在身边的男人名叫成浩,三十多岁,已经转生了十年,有一妻一女,性格很不错,如今正在一个互联网公司做HR,和林休原加上微信后,很热情地把他拉进了一个汀北转生者的小群,里面人还不少,有十几个。毕竟转生名额本就不多,能完成任务成功转生的更是稀少,一个城市里有这十几个,真的已经算是很多了。 林休原一进去,大家就格外热情地欢迎,毕竟都是有至少一辈子身为人和鬼的记忆,心理年龄都不小了,大家的生活态度自然都看得很开,基本不会问他一些个人相关的信息,倒是对他参加的任务很感兴趣。 大家的任务大多是各不相同的,有的甚至完全和鬼怪本职无关。 【金刚大铁锤:我的任务是在在学渣世界好好学习考上名校,这也就是算了,本来带去的参考对象是我现实世界很崇拜的学神学长,结果特喵的这家伙在任务世界老是跑偏,动不动就想和我谈恋爱!这带的不是参考对象是绊脚石啊!没有一颗绝情寡欲心脏,我能一次次考上清北走到现在吗?![摔桌.jpg]】 这是一个前几年刚转生的女生,据说转生后立刻投身于考研,现在已经是博士了。 【心如止水:我倒是想学习,可是让我穿进海棠文里宣传戒x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 看了他们一水的任务经历,林休原脑子里自己已经和他们混熟了,立马申请进入热火朝天的话题。 【林休原:……我是在灵异世界伪装怕鬼的怂包,任务是解密的类型,跟你们的比起来,好像还挺正常的。】 【萌仔:那你的参考对象怎么样?肯定是那种怕鬼怕得死去活来的人吧?这种虽然能参考着对照着演,但其实还挺容易坏事的,有的人怕到极致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他有没有关键时候没把你推出去?你的这次任务,我听说有几个任务者就是被参考对象坏的事,本来不至于早早结束,结果恶鬼出来一下子被参考对象推出去搞死……在任务完成之前,死了就是失败了。】 【林休原:他不怕鬼,是我之前以为他怕鬼把他带去的。】 【金刚大铁锤:啊?那你岂不是白要了个参考对象?】 【林休原:没有,配合挺好的,我演怂包的时候,他就把恶鬼踹走了……现在一想,没了他我可怎么办呢[抹眼泪][害羞]】 【金刚大铁锤:????】 【金刚大铁锤:???能参加转生任务的都是挺会整人的鬼头子吧我记得?林休原你不是还上过国内厉鬼排行榜吗?这特喵的是谁?谁登他号了?!】 【萌仔:盗号狗滚,快把号还给人家!】 【心如止水:可怜的小原,怎么一来就被盗号了?是不是密码太简单了……】 【成浩:@林休原,是本人吗?】 【林休原:是本人,参考对象是我老公啦[害羞]】 【??????】 接着一大堆问号火速刷屏。 林休原贱兮兮炫完师兄,就没继续说关于祁玦的事,大大咧咧地跟那群人继续插诨打科,身后,端着果汁过来的祁玦正好看到那句话,尤其是“老公”这两个字眼。 林休原全然不知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又问他们关于工作的事。 他是准备在这边休息好就回汀北定居的,祁玦虽然在世上活了很久,但他这些天已经看出来了,祁玦几乎没有社交圈,通讯录上也大多是一些银行啊房地产啊物业还有各种通讯相关的业务员,除此以外,是没有任何有私交的人的,比起他这个刚转生的,更像是一张白纸。 他想带着师兄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先定居在一个城市,找个工作或者开个小店都可以,节假日和亲友聚聚玩玩,偶尔出去旅游逛逛,闲暇时做做喜欢的事…… 他们要一起融入这片烟火里。 准备前往汀北的前几天,林休原拿着自己钱包里的银行卡去银行大厅刷了下,存款比他想象中要多,毕竟这也是完成任务的其中一部分奖励,系统在奖励上向来不小气的。 他把卡从ATM上取出后,转身对祁玦说出自己的打算:“这边的房子咱们留着吧,我的存款可以先去汀北买个小户型,之后再找个工作……”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从大衣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打开后,入目就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卡。 对方一眼没看,直接递给他。 林休原没接,他暗暗瞧了祁玦一眼,只随手抽出里面一张属于这家银行的卡,转身放进机器读取,开始查看余额。 数完上面那串数字,林休原不动了。 祁玦看他一直不出声,以为他不满意,伸手将那张卡取出,放进钱夹里整个重新给他:“那张是最少的。” 林休原还是没接那个钱包,抬起颤抖着手轻轻摸了一摸。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只要不生重病,不欠债又没有赌之类的坏习惯,平平稳稳到了老年,大几十年的时间手里也能有一笔不小的存款或资产,更别说一个活了上千年的人……他刚刚居然还准备拍着胸脯对师兄说我养你…… 一瞬间,林休原又想起在最后一个世界里,师兄抱着那个小木箱,把里面的金银珠宝给他,说是自己攒下的…… 师兄明明很有理财观念的,他之前到底想哪里去了?! 林休原把那个格外沉重的钱夹塞回男人手里:“我怕丢了。” “……” 看师兄脸色沉下去,他连忙抽一张,又避开人群在对方下巴亲了下,半哄着把人匆匆带走了。 晚上回去就他们开始收拾行李,两人东西不多,就只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其余的都留在这儿,以后就固定时间找人来打理院子。这房子原本也是个很不错的小洋楼,空间正好,两个人住其实很舒服的,以后他们有时间来这边玩或休假,都可以继续住下去。 不过林休原万万没想到,白天才被师兄那堆银行卡闪瞎眼,晚上洗完澡,对方就又拿着一个小木匣子过来了。 很复古的金丝楠木箱,至少有上百年的年头了。 祁玦固执地放进他手里:“这些不用随身带,不会丢。” 林休原第一时间想到了任务世界里装着那些珠宝的小木箱,立马拨开上面的锁扣,心想着再值钱也不能卖,得留着当传家宝……不对,他们也没人可传,就自己每天换着在家戴戴看看收藏吧。 结果就被高高的一沓房产证再次闪到了眼睛。 其中有一处房产就在汀北,还是市中心的别墅区里…… 他眨眨眼睛,摸摸挺翘的鼻子,之后深吸一口气:“师兄,这……” 祁玦望着他不断变化的小动作,双臂上前一把箍住他,半晌后,声音却闷闷的:“你为什么不叫老公?” 林休原怔愣一下,随即脸就火速发起烧来,他只在任务世界里那么叫过祁玦,不明白他怎么今天才突然这么问,想着想着,脑子里忽而闪过先前自己在群里聊天时说的话,哦!他在现实世界里是叫过的,不过是在群里!当时师兄也确实是紧接着就拿着果汁过来了…… 男人似乎还等着他说话,漆黑的眼潭死死盯着他,全程没有偏离。 林休原心跳越来越快,突然间他觉得这样很刺激,玩心顿时就来了。他把小木匣子往旁边一推,趁着对方不注意,猛地溜出那双臂膀的禁锢,也不顾被用力抓着了一条腿,翻过去就往床上一躺:“你不给我这些,我也叫啊。”他故意把浴衣往上扯了扯,葱段似的白胳膊往后枕着脑袋,透彻的眼睛雪亮可爱,有着说不出的蓬勃生机,“老公!老公老公!” 祁玦松开他的腿,眼睛微红地欺身凑过去。 “老公,你把这些全拿出来,万一我以后变坏了卷款……” 忽然,他意识到这个玩笑对师兄很不好,心下一紧,顿时要岔开,可还没能继续说,深山一样的巨大压迫感猛地扑过来,男人结实体魄将他死死锁扣着。 “跑不掉,跑不掉……再也不放过你!”师兄凛冽的气息将他彻底环绕,他的身体在那股灼热的气息下轻轻一抖,再也玩闹不起来了。林休原双手环绕过去,抱紧对方脖颈,抬眸间,视线与近在咫尺的眼睛紧紧黏在一起,他唇瓣一动,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被狂热地封咬住了…… 生生死死,他们再也不要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咻咻咻 72瓶;白芷 40瓶;LHG 20瓶;超爱土豆太郎 15瓶;汐锦 10瓶;大大目秋目秋我、soft他二大爷、静静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现实世界(4) 到了汀北, 林休原和祁玦就忙碌了起来,首先是新家需要重新布置,还有祁玦在其他城市的房产问题, 之前都闲置着,现在大部分肯定都是要出租出去的……一夜间,成了包租公的林休原, 累并快乐着。 房子的出租问题都可以托管给当地的人负责, 但汀北这边的房子,毕竟是以后的长期住所, 他肯定要亲自上手, 房子原本的装修是比较复古的中式风格,林休原挺喜欢的, 所以大多保留着原本的风格, 主要是一些家具、装饰、布艺和盆景等需要重新弄一遍。 布置新房期间, 他们在附近短租了间公寓,两人每天来的比工人还早。 别墅前面是一个小花园,后面有个比较大的空间, 林休原准备用来种菜, 他们会在太阳出来前把土翻一遍,傍晚上再播种浇浇水, 一天的时间就很快过去……傍晚外面有蚊子, 林休原总是被咬得比较厉害的那一个, 回公寓洗了澡抹了东西还是痒,就会在祁玦怀里来回翻腾。 男人便抓着他有蚊子包的腿亲几下,之后轻轻挠,他挠得频率并不高,力度也刚好, 不会让林休原有那种越挠越痒的难受感,有时候被他挠几次,不仅忘了痒,还跟吃了安眠药似的,转眼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再醒来,蚊子包也消得差不多了。 自己参与布置新房和全部交给别人带来的成就感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住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门口的小花园开满了花,月季、芍药、木槿还有爬满了架子的蔷薇,有的是工人种的,有的是他们自己从头到尾亲手培育……后面的菜园子也绿了一片,就连庭院水池里的睡莲都开出了花苞。 虽然付出的只剩短暂一段时间的劳动,但这种反馈出来的生命力,美丽又旺盛,说出去或许会很丢人,但事实上,林休原确实在那一瞬间非常非常地感动。 为了让新房子更有家的气息,他在客厅、影音室、书房和卧室都摆了两人的合照,几乎把这段时间拍出来的合照全部用上了,不过林休原还是觉得有些少,他自己DIY了一个家庭相册,计划着每年要和祁玦去多少个地方,要在多少年内把这个相册填满…… 住进来的第一晚,他们在露台喝了些红酒,林休原喝醉了,变得特别粘人,往祁玦怀里直钻,还趴在对方怀里一口一口地亲过去。每亲一次,身子就往下滑,然后就被男人搂上去接着亲,他亲一口,师兄就在他锁骨处咬得更深了。 林休原简直就像是一棵藤,借着酒劲儿把师兄缠得满满的,师兄不阻止,他有时候停下,对方的手臂还会帮他往上攀一下……到了最后,林休原便沉醉地凝视着那张脸,心里软成一滩水,他说:“师兄,我们有家了。” 男人视线突然与他交缠在一起,之后起身把他抱了起来,抵在墙上迫不及待地吮咬。 很霸道强悍的吻,林休原本就晕乎乎的脑子被他亲得仿佛彻底醉晕过去。 酒气氤氲,他们在月色下融为了一体。 那晚,林休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又回到前世,却在下山的路上突然变了主意,他转身回去,走到树后的师兄面前,大大地伸开胳膊。 然后师兄就冲过来抱住了他……他们永远留在那天。 醒来后,林休原也说不清那到底算不算一个美梦,他扭脸看向祁玦,男人还在睡,黑色眼睫低垂,英挺的鼻梁轻挨着他的额头。 林休原:好吧,他现在还是在一个美梦里。 * 林休原的朋友除了成浩和通讯录里的转生者,还有几个在群里结识的,搬进新家第一周,他就把朋友们请了过来。来的共有七人,分别是带着两个家属的成浩、通讯录里的大学生江米,微信群里的学霸“金刚大铁锤”金金,漫画家“心如止水”夏新,程序员“萌仔”王猛。 林休原一个个给祁玦介绍,最后指着祁玦,转身一笑:“这是我老公,祁玦。” 在场的除了成浩,另外四人全是单身,顿时挤眉弄眼地咳嗽起来。 他们在微信群里已经见识过林休原炫夫的不要脸程度,本来说好了这次现场不管怎么炫都不要附和,结果成浩的老婆就笑着说:“哎呀,真是郎才郎貌。” 金金、江米、王猛、夏新:“……” 完了,他要嘚瑟了。 果然,林休原说:“真的吗?拍合照的时候摄影师还说我们是兄弟,明明一看就是一对嘛……” “……” 所有人目光一转,全都把收拾这妖精的重担期望于那个看上去格外稳重的男人身上,片刻后,却见那人耳根微微一红,还点了下头,接着把始作俑者的手紧紧牵住了。 众人:…… 饶了我们吧!!! 成浩一家开始跟林休原闲聊关于种花的经验,另外义愤填膺的四个单身狗跑去前面小花园看花拍照了。 原本计划里,他们是打算在花园那边搞烧烤的,结果突然起了大风,一阵阵持续……待不了花园,只好一窝地进屋转弄火锅了,好在烧烤的一部分食材也能用得上。 客厅电视开着,屏幕上放着小孩喜欢的动画片。桌上一群人胡天海地地聊,明明大多是第一次见面,却各个损人损得像是上辈子斗了八百年。 王猛喝了不少啤酒,他喝大了,晕晕乎乎地说:“咱们转生者和普通人毕竟不一样,我们拥有生前死后的所有记忆,看上去好像不错,其实还不如没有……有时候去生前的亲人朋友那里,你再如何想念,对方只当你是奇怪的陌生人……所以啊,大家都很想和同为转生者的人成为朋友,我们才是一种人,聊什么都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 成浩似乎因为他的话想起了什么,低声说:“这样没什么不好,大家都需要新的人生。” 身旁妻子轻拍了下他肩膀,那个女人并不是转生者,但很显然成浩对她丝毫没隐瞒这些,而她的妻子也全盘接受并相信了。 这是很难得的。 或许是看气氛有些沉重,一直吃肉的金金左右看看,突然举着啤酒吼道:“我倒是觉得很好!反正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有以前的记忆也很好,起码学什么都有基础……我爱学习,我要活到老学到老!” 夏新:“把你啤酒里的肉拿出来再学。” “啊?!哪个王八蛋放的?” “拿着啤酒的醉鬼自己放的……” “肯定是你!” “次奥!你别把香菜放我杯子里!” …… 林休原看着眼前闹成一片的火锅局,扭头对祁玦说着悄悄话:“我也最喜欢现在的生活。” * 饭后休息半个小时,有人提议打麻将,成浩一家和夏新都有事先回去了,剩余的三个人正好三缺一。祁玦在任务世界里打过麻将,会玩,但明显不是很感兴趣,林休原就自己上去填了空缺。 男人去露台修建完绿植,半个小时下来后,棋牌室比先前更热闹了,林休原第一把就输了不少,笑笑闹闹地跟王猛互怼,怼着怼着就说到了工作的问题,王猛说系统部门在招聘,林休原对此很感兴趣,一连问了好几句。 祁玦走过去,待在青年身后静静看着。虽然不能干涉,但他明显很在意青年的输赢,每次另外三人出牌,他也会抬眼看一下,连带着别人说的话也都一字不漏的听下去,不管是不是跟牌局有关。 几场下来,林休原察觉到他神色认真,以为是想玩了,故意说自己有点累,要他替自己一会儿。 林休原在洗牌期间下了趟楼,重新泡了几样花茶上去。 结果推开门,看到了有些意外的一幕。 金金指着祁玦:“这么厉害怎么不早上?故意让小原输那么多再来给他找场子?呸呸呸!我怎么还给自己挖狗粮呢!” 祁玦垂眼看牌,嘴角轻抿着。 别人看不出来,但林休原一眼就知道师兄在开心。 林休原端着茶过去,安安静静给他们换了茶,茶杯放到祁玦旁边时,对方转眼看过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继续。 搬了个椅子过来,林休原兴致勃勃地当起了观众,渴了不喝自己的茶水,拿师兄的杯子吨吨吨地喝,喝完了再把自己的茶杯递过来给师兄。 大家虽然嘴里吐槽,但都能看得出来林休原有意让自己伴侣和他们相处。起初他们也都觉得祁玦这人有些冷,都不会主动搭话,倒也不至于有意见,就是不会一头热地往上凑,大家都有至少两辈子的人生经验,知道对什么人做什么,跟林休原互怼开玩笑,也是了解他这人就吃这一套,又或者哪一套都吃……如今一顿饭又加几把麻将下来,慢慢发现林休原这对象好像也挺好说话的,就是话少,于是到了后面,大家也都放开了跟他开起各种玩笑来。 一直玩到天黑,众人才散场。 保洁收拾完房屋离开已经快九点了,林休原洗了澡出来便拿着手机等祁玦。 浴室那边水声响着,手机屏幕亮起,他看到微信群里多了不少新消息,刷屏的程度。 打开一看,祁玦竟然进群了,好像是在下午打麻将的时候被群主金金拉进去的,而林休原那时候一直没拿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后来送人离开后就休息了会儿开始洗澡,自然不知道。 祁玦正在浴室,林休原一下坐起来,群里的聊天记录一条都没放过。 进群后,祁玦就把群备注改成了【小原老公】。 因为这个,还被其余人用表情包炮轰了一下午,然后又换祁玦用红包炮轰回击…… 于是群聊内容就变成了以下: 【小原?!小原呢!你老公这是干什么?想拿钱收买人心?把我们看成什么了?!(小原老公,刚刚没看手机,撤回这条需要两毛】 【你们以前为什么要说小原炫夫,炫夫怎么了,我就爱看别人炫夫,炫夫也是正能量的一种表现,好的炫夫会让人精神抖擞,奋发向上,勇往无前……】 【那个……我问一下,为什么转生者只能申请朋友和同事关系,当弟弟什么的不可以吗?我想申请!我会活得久一点,能继承财产的那种……】 【点一首梦醒时分.jpg】 【群主呢,能给别人改备注吗?快点把小原的备注改了,不能让我祁哥这么孤单![与人民币贴贴.jpg]】 …… 祁玦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林休原正在群里和人聊得火热,听到开门声,连忙扔开手机。 祁玦:“怎么了?” 林休原笑着往后一躺,陷进了被窝里,歪着脑袋嘀咕:“好热闹啊。” 他说的自然不是现在安静的卧室,更不是消息不断的群聊。 祁玦放下原本擦头发的毛巾,定定看他。 夜灯下,青年的脸一半薄被盖住,因此笑也被盖住了一半。 半干的头发也不吹了,祁玦走过去,轻轻把人捞起来。 “怎么啦?” “抱一会儿。” “哦,好……” 其实只是抱着,林休原就觉得好满足,虽然男人越抱越紧,力气也渐渐大得他都有些疼了,可还是很喜欢这样。夜深了,他在师兄怀里轻轻摇晃,像一帆入海的小船,欢快哼着:“我们的生活开始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西 20瓶;芒果炖草莓、超爱土豆太郎、草莓布丁 10瓶;奶茶小苏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现实世界(完) “喂, 林休原先生你好,我是转生系统部门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您昨天的面试已经通过了, 请一周内过来领取您的系统就业相关证,之后的工作安排会以电话和邮件形式通知……” 五分钟后,结束通话的林休原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 按照步骤点击那个仅转生者能查看的系统管网登陆上去…… 和电话里说的一样,果真查到了自己的工号, 尽管还没拿到相关的就业证和实体卡, 但这已经说明他是内部的正式员工了。 关于系统部门招聘的事,还是他之前搬新家请客时听王猛说的。 系统部门每年都会面向转生者进行招聘, 毕竟转生者拥有至少两世的记忆, 不管是阅历是其他的技能经验大多都是很丰富的, 不过选择去面试的转生者其实并不多,一来,这个工作需要对外保密, 那工作后就需要在普通人面前隐瞒自己的真正职业, 虽然系统部门也会给予相关的“假职业”证明,但毕竟是说谎, 大家多少也会有些心理负担;二来, 系统内部的文职并不缺, 因此一般对外招聘的也都是些搜鬼员、抓鬼员之类的外派工作,顾名思义,就是去找寻那些潜逃在外肆意妄为的厉鬼踪迹或进行抓捕……这是脑力和体力活的集合,而且抓捕的时候万一遇到人,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 这么一来, 难以招到转生者也是很正常的情况,所以系统部门平时会外包一些活儿给那些非转生者但有真本事镇压邪祟的人。但比起有时会不靠谱的外包,他们自然更想要正式员工。 转生者因为当过鬼,对鬼的恐怖感会比普通人低,且对鬼的存在会更加敏锐,很适合这种工作,基本主动去面试的,很难不通过。 这些话王猛之前也对他说过,可林休原还是特高兴,高兴程度堪比考试得了第一名。 为了庆祝面试通过,他买了给自己和祁玦各买了新衣服,晚上特意拿着自己的卡出去,找了附近最贵的一家餐厅,豪气满满地让对面的男人随便点,他说:“我有正式的工作了,以后会好好养家养老公的!千万别省钱!” 祁玦:“……” 其实搜鬼员的工资并不算高,只有捉到流落在外年限长的恶鬼才会有大额奖金,但好处是时间自由支配,每年完成部门的最低外派次数即可,其余的福利就和正常上班族没差了。 林休原要的就是这种没差,能和师兄在一起,当个有班上的人,永远有事可做,就是他梦想的生活。 毕竟他们的一辈子和别人不一样,会很长,但到底多长,他心里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活得越久,就越要有事情可做。 不过师兄好像对外面的一切都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因此林休原始终也没问过他相关的话题,他可以陪着师兄等,等到师兄哪一天会对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事物产生兴趣。 吃完饭刚一出去,天空就突然下起了雨,街上没带伞的人匆忙遮着头部在附近商铺门口避雨。 林休原正想着要不要回餐厅坐会儿,身侧的男人却往前一步,身姿挺拔地立在廊前,望着雨幕里的一对情侣,双眼出神。 他们是附近的大学生,原本聊着学校宿舍室友的问题,忽然下了急雨,连忙撑开一把不大的太阳伞,挨在一起往前跑。 男生小心搂着女生,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路道尽头。 林休原看他半晌都没收回视线,抿了下嘴,趁人不备,一把抓住他的手冲了出去。 雨水顷刻砸下来,对方略惊愕地转眸看他,之后也没问他要做什么,另一只手臂伸过来挡他头顶的雨,跟着他一起跑。 他们冲进了停在七八百米外的车子里,雨势很大,一路过来,两人的衣服全湿了。 打开车门一进去,祁玦就找出干毛巾给他擦,先擦干脸,再慢慢擦头部和颈项……林休原乖乖坐好,被擦到脖子还很配合地歪头。 车里只有一条备用的毛巾,祁玦擦到一半时,林休原就扯起自己卫衣袖子内干燥的一面,去擦男人下巴上的水。本就宽松的卫衣被他胡乱扯地歪扭起来,其中一边袖子长得过分,领口都歪了,露出大片锁骨。 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下。 林休原一只手举得发酸,喘着气放下袖子,又要撩开衣摆继续,跟前的人忽然就俯下身来。 光线昏暗的车内,他猝不及防叫了声,松垮的卫衣鼓动起来。 ……几分钟后,林休原咬住嘴巴,想开窗透口气,可被拥在封闭的角落,动都动不了,他听到里面闷闷的声音说:“好可爱。”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伸手推了一下,可那点儿力气完全不够,反而使自己陷入更深的情热漩涡,没一会儿,手就自暴自弃地环绕到对方脖子上,缠得越来越紧。 雨不知何时变小了。 车窗缓缓打开,林休原呼吸着外面的沁凉空气,拿出刚刚在车里摸出来的雨伞,直接递给身后的男人,眼睛前一秒还是泪朦朦的,现在又笑着瞥他。 祁玦从他颈窝抬头,看看伞,又看看他。 林休原骨头还有软,依靠着男人的支撑转过身:“那会儿,你一直看着别人,不是想像他们那样在雨里打伞么?” 祁玦看他的目光似乎不太明白。 林休原正要继续说,男人像是终于想起那件事了,他握紧雨伞蹙眉:“不是。” “那为什么一直看?” “他们是同学。” “?” “按照现在的说法,我们也是。” 林休原坐直了身子。 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祁玦目光黯淡下去:“你上学的样子,我全都看过。” 他们原本就是师兄弟,师弟刚上山的第一晚在外迷路,是他背回去的,后来……后来将师弟送入轮回,他无法离开峨山,只能在山数着日子,疯狂地想象着师弟是不是该上学了,会不会认识新朋友……可是万一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不可能!不,是可能的! 他的师弟那么招人喜欢,若是有人觊觎师弟想将他抢过去…… 山里的那段日子,他便是靠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臆想将自己扭曲成一个疯子,却也是靠着这种臆想支撑着,一天一天坚持下去…… 后来却又走到了原点,他将自己的命数一分为二……彻底脱离峨山后,便满世界的找师弟那一世生前的所有照片。 最多的照片都是在念书期间的,林休原性格外向,喜欢交朋友,上学时的照片大多都是和老师同学们的合照。 他宝贝地收集着那些费尽心思得来的照片,又阴暗妒忌地将师弟身边的同学全部用力剪掉…… 明明他们才是关系最紧密的师兄弟,可别人有的,他们都没有。 雨还没停,林休原回过神后,拽着祁玦径直去了附近的那所大学。 学校是对外开放的,平时这个点会有一些退休的中老年人过来散步或看学生打球,但下雨的关系,此时的校园篮球场、景观区等场所都没什么人,图书馆和食堂门口倒是有一群等着雨停的学生。 林休原带着祁玦把这所学校转了个大半,大部分时间都在拿手机模仿学生间的自拍来拍两人合照,最后走累了,还去吃了很受本校师生欢迎的二食堂。 尽管已经吃过了晚饭,林休原还是被里面的一道烧茄子美得不行,盘子底儿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特满足地勾着祁玦胳膊,戏精上身:“谢谢师兄请我吃饭,以后早课天天帮师兄喊道!” “……” “床铺也只让师兄睡!” 他还要再说,两瓣嘴巴就被修长的手指捏住了。 祁玦似乎极力克制着:“小原,走了。” 离开食堂,在公园的树林里,他被男人箍着肩头狠亲,祁玦有些失控,都亲出动静来了。 半晌后,林休原嘴唇都被吸破了,对方发现后,连忙凑过去轻轻地吹。 嘴角被吹的感觉很痒,林休原就笑哼着说不疼,说完,嘴巴又被含住…… 那晚他们很晚回去,雨停后两人一起去了校园对面的河岸,像小情侣一样拉着手一圈一圈地散步,夜风拂面,浑身没有一处不舒服。 回家后,林休原特意挑出几张像学生的合照发了朋友圈,附文:大学生的恋爱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十分钟内,评论上了两位数,一片的怒火滔滔。 【金金:这是哪个班的?这么晚还不回寝室是要干嘛?图为反例请勿学习!!!】 【夏新:新作校园恋爱漫现在想改成学习漫了,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让某些虐狗同学看看世界的参差。】 【王猛:会玩!不过校园cos很俗啊,下次可以cos被金主虐待的小可怜吗?虐得越惨越好,最好有哭泣照片的那种……一定帮你做好这辈子的哭泣表情包!】 【江米:本真大学生已经扛刀过去了……】 …… 林休原乐呵呵地跟他们互怼,转头正要跟祁玦说话,却看到男人低头盯着刚保存下来的几张照片一动不动地看,格外认真, 他静静地跟着看,又望了会儿张脸,慢慢过去环住对方脖子:“师兄,你要不要去当系统部门的驱邪顾问啊?你的条件其实很符合,听说进入系统部门两年后就可以被汀大特招进去,到时候我们就像那些学生一样,一起读书上学……别的同学有的,我们都有!” 祁玦看向他。 那是一个涌动着阴晦期冀的眼神。 林休原知道,这事儿成了! 其实他们找个学校进修并不难,但林休原不太想用那样的方式。 他们完全可以一步步来,用自己的特殊工作经验换来的机会更有意义,而且也不是所有学校都有汀大特设的位面系统研究的系别……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不用急。 * 五个月后,正式成为系统驱邪顾问的祁玦和接了外派任务的林休原一起去隔壁省的某座城市。 传过来的文件是说,这个城市一个商场的鬼屋里似乎出现过真鬼,但不是部门安排的鬼怪,据说老板都被吓进了医院,到现在还出精神问题。 那家鬼屋早已经关门歇业了,林休原是在深夜和祁玦一起进去的,拿着系统给的钥匙,咔嚓一下就开了门。 他举着手电往里照过去,入目皆是恐怖血腥的玩偶和破旧黑白照片……很典型的鬼屋元素。 并没嗅到熟悉的邪祟气息,他们一起往里走,开始还都是正常的通道,到了后面一个房间,是那种仅能一人通过的细窄墙缝,林休原下意识让拿手电的祁玦先走,对方却没动,还将手电递给他。 林休原接过手电,笑了:“怎么,你还怕啊?”说完先行一步。 他是故意开玩笑,在宗门时两人都算是邪祟克星,尤其是天生御邪体质的祁玦,而后来林休原又当过近百年的鬼。不管怕鬼的是谁,反正都不可能是他俩。 只是林休原那时没注意,身后的人全程都紧紧盯着他,一次都不眨眼的程度。他也是在后来的无数次都遇到这种情况后才明白,如果不能并肩同行,祁玦就一定要走在他后面。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掌握他的踪迹、看到他的身影。 十来分钟后,他们是在鬼屋出口的阴影里找到了那只鬼。 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厉鬼,看到他们时,还害怕地躲在门后,用力抓着白色裙摆不敢出来。 后来几番话问下来,林休原才知道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孤魂野鬼,待在这所鬼屋,是因为生前就在这家鬼屋做npc,因为被老板性骚扰而离职,一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人世,变成鬼后却不知道去哪儿,便一直待在鬼屋这边了,主要也是想报复一下那个老板。 她哆哆嗦嗦说:“我没吓过顾客,吓得只有老板……” 林休原给了她鬼界部门的报道卡,目送鬼影消失,三分钟后便接到系统部门的来电,说是那鬼已经过去报道了,恭喜他顺利完成这次的工作,并通知他年关将近,部门的新年礼物已经准备好,让他和祁玦尽量在两周内去部门点凭员工卡领取。 其实时间完全不急,离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可一下飞机,林休原就急着要去部门点领取礼物。 他在飞机上说:“今天先去领我的,等过几天无聊了,再一起去领你的。” 自从发现每个系统部门的工作人员的节假礼物都不一样后,林休原就特别喜欢领礼物,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种拆盲盒的惊喜感,哪怕是一份很普通的礼物,也能让他在一段时间内多出些小乐趣,为了将这份乐趣延续,他也会在一些重要节日或者朋友生日之类时间提前送上礼物,不会很贵重,有时间会亲自做手工,没时间就买一些有趣的玩意儿或对方比较需要的东西。 就像种花一样,久了,自己也能经常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他会拍很多照片,洗出来便在照片后面写:这是我们朋友送的礼物,我们有很多的朋友。 最后落款的是时间。 …… 从机场到市中心的路很堵,后面堵得林休原实在受不了了,索性和祁玦下了车。 到部门点的路还有很远,路上雪厚,林休原也没骑车的打算,本来想就近坐地铁的,只是还没到地铁站,天上就下起了小雪。 林休原顿时停了下来,眼巴巴看向祁玦。 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夜里进行的,他都错过了。 现在根本不想坐地铁,只想在下雪的时候和师兄一起走! 雪落到了青年睫毛上,祁玦伸手,将他的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凑过去吹开他眼睫上的那片雪。 林休原被那一下吹得整个人都荡漾起来,往男人怀里撞着抱过去。 “老公!”他劲劲儿地撒娇,帽子都盖不住的活力。 “嗯。”祁玦应着,把他用力拥在怀里。 “老公,那边有烤红薯,好香啊……” “我去买。” “一起去!” 他们放开热乎乎的彼此,手牵着手,嘎吱嘎吱踩着雪过去,在对面的路边买了烤红薯,只买一个,在路上边走边吃,你一下我一下地吃完了。林休原的嘴巴和手都被吃得脏兮兮的,一时不敢拉祁玦手了,不仅如此,由于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手都不敢乱放,怕蹭脏衣服,于是伸直两只手,企鹅一样走路。终于走到一家便利店前,祁玦牵紧他进去买了湿巾,先给他擦嘴,又往下将他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黑乎乎的手指头转眼变得莹润葱白,完成这一切后,林休原终于愿意挨紧他了,两人又十指紧扣地继续往前走。 这是林休原自转生后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他始终不觉得累,有时候走远了,还会回头,看一眼后面雪地里的脚印。 两个大脚印和两个稍小些的脚印,永远都是挨着的,蔓延得很长,看不到尽头。 离系统部门仅剩五六百米时,林休原突然就哇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大步朝前跑了过去。 他跑得突然,祁玦根本没能抓住他,刺骨的寒风从后面攘过来,卷起地上的雪粒,随着青年身影而去,那个恣意奔跑的身影仿佛被风推开一样,离他越来越远。 祁玦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变得分外急促,他慌乱地冲过去,几乎是凶狠拉住了那个人影。 那一下爆发出的力气大得惊人,林休原胳膊被勒得“嘶”一声,转脸看是他,又无比自然地牵住他青筋凸起的手,指着前面雪地上的一朵玫瑰花:“你看。” 祁玦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仍处于紧绷之中。 林休原双手展开抱住他,很用力地抱,一直抱到男人慢慢恢复到往常模样。 他仰头在男人唇间安抚地亲亲,手牵手带人过去。 只是走到了近处,林休原才发现那居然是朵用纸折出来的假花,只是折得太好,能以假乱真的程度,不过他没觉得遗憾,好奇打量那朵假花几秒,随后弯腰小心拿了起来,他对祁玦说:“本来是想过去先挡住,再给你个惊喜的,大冬天在雪地里看到玫瑰花,多浪漫啊……不过仔细想想也知道,这里也不可能只有光秃秃的一朵四季玫瑰……算了,去附近花店买一朵补偿师兄!”那朵假花即将被他塞进口袋时,祁玦却伸出手来。 林休原怔愣看他。 男人眼睫低垂:“我要。” 雪持续下着,偶尔有车从一侧的路道呼啸而过。 须臾后,眨着雪亮眸子的青年抬起手,将那朵永不凋零的玫瑰花放入了男人掌中。 祁玦小心翼翼收起那朵花,认真看了半晌,又凝望着对面抿嘴笑着的人,几秒后,用力裹住他的手。 风雪漫漫,他们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那朵假花,祁玦放进了心里。 这个世界恢弘,喧嚣,他是一棵早该腐朽的枯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他等到自己要的那滴甘霖,然后枯木抽芽,他终于开始了生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之后会不定期更新一些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评论区留言,我参考参考O(∩_∩)O~ 特别感谢开文以来大家所有的鼓励和支持,很多一直追更老读者我也都记得的,我本身也是一个很需要反馈形成创作动力的作者,所以真的特别感谢大家!!!一切尽在不言中! —— 新文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我会吸取教训,充足存稿后开文……爱你们!啵啵!!! 《演苦情受的我拿了作精剧本》文案: 赵斐眼角有颗泪痣,对谁都露三分笑,穿书前是娱乐圈出了名的初恋男神脸,穿书后却落了个绿茶作精的名头。 原书里,主角受是个孤儿,自小被他家收养,可养父母不重视也就罢,还碰到了个绿茶作精的哥哥赵斐,明里对他温柔照顾,暗地却各种刁难欺负,可怜主角受成了实实在在的灰小子,直到遇到人生救世主的主角攻。 主角攻为他撑腰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揭露恶毒哥哥的真面目…… 偏偏恶毒哥哥还爱上了主角攻,结局为了抢夺主角攻甚至害死了家人,最后报复不成把自己作死在了主角攻受的车前。 而穿书之前,赵斐演的当热偶像剧就改编自这本书,好死不死,他当初的角色是苦情主角受。 穿来第一天,已经能把原著背出来的赵斐为了改变命运,看着和主角攻有着世仇的老爸沧桑道:“爸,天凉了,咱们赵氏也该破产了。” 赵爸:“???” 看主角受洗碗做饭,赵斐捧起那手心疼道:“家里不是有阿姨吗?这手只能用来练琴,放着我来!” 主角受:……不是你让我做的? 终于到了主角攻带人来家里给主角受护短那天。 赵斐自动略过高大帅气的主角攻,对着那个漂亮弟弟吹口哨:呜呼,弟弟好颜! …… 十七岁那年,陆覃被堂哥骗去他小男友家,说要打架。 对象是一个天天欺负他小男友的绿茶小作精。 到了地方,却遇到了个对他吹口哨的大美人,眼角有个泪痣,眼睛弯弯,嘴角带笑,看也不看他堂哥,只盯着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半天。 那天,堂哥口中的绿茶小作精温温柔柔一笑,整个人坐在日光里:“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从此以后,陆覃心里有了个人,如影随形,抓心挠肺。 四年后,赵家破产,陆覃冒雨冲到赵宅。 他看到昔日总是干净优雅的赵斐浑身湿淋淋,狼狈地坐在门口的花园。 大美人光着脏兮兮的脚,许久没剪的短发遮住半边眼睛,只露出一颗泪痣:“恭喜,你们陆家报仇了。” 那天,陆覃第一次在人前流泪,水珠破碎砸进雨里,他不管不顾抱起赵斐,就此带回了家。 * 赵斐视角: 破产那天,赵斐兴奋地出去淋了场雨,激动下还把鞋脱下来当球扔,平复后大爷似地坐在花园门口给爸妈发短信:家人们别哭,钱没了,命还在啊!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从那天起,自己的落魄模样会让三个男人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茶艺大师作精美人受x从纯情少男到小疯子攻 排雷:穿书后的赵斐有点点万人迷属性,前期恨他讨厌他的基本都会疯狂自打脸。 偏日常吧,不买股,攻就是陆覃,勿站错。 1v1主受 开文前文案可能会有所调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坐等极光--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大王(-ι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qeyRyez、谢俞对象嗯没错我不怕 50瓶;卿若溪_ 17瓶;一只仓鼠 15瓶;分头行动笑yue了要 10瓶;甜酒果 6瓶;河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